我在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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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戰鬥
小李今年15歲，媽媽說他在家經常發脾氣，而且不論春夏秋冬，晚上總要洗澡，一洗就是兩個小時。前不久小李降級了，本來要上初三，可是他說什麼也不想念書，他說怕自己跟不上。沒辦法，媽媽找人給他辦的休學，現在重新讀初二，媽媽感覺小李還是沒有信心，怕他再不上學，所以來我的工作室求助。
我瞭解到小李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這個哥哥學習很好，個子長得比小李高，力氣也比小李大，哥哥的這些優勢跟小李形成鮮明的對比。媽媽是個經常嘮叨的人，爸爸很倔強，不愛說話。
小李一進我的工作室就迫不及待地問我：“您說我是不是有病了？不然媽媽怎麼帶我來看心理醫生。”
我看著小李說：“我不是心理醫生，我是心理諮詢師，你以後可以叫我劉老師。”
“劉老師好，”小李略略彎腰，“但是我感覺我是有病的。”
“說說，你怎麼感覺自己有病的？”我問。
“這麼說吧，我做一道數學題，按老師說的思路解題我能做上，之後我會再用其他方法解這道題，要是想不到其他方法，我就會一直想一直想，同學們說我是傻瓜，”小李抬起頭看著我，“老師，我真的是傻瓜嗎？”
我：“你說呢？”
“我覺得我是很傻，”小李很認真地說，“老師，我一旦鑽進一個問題裡，這一天也不一定出得來。”
“怎麼個一旦鑽進問題裡就一天出不來？”我微笑著問。
“比如，我想去廁所，我會想要是不去廁所會怎樣；去了廁所我會尿到便池裡，要是尿不到便池，又會怎樣；不去廁所我可能會憋著，憋不住了就尿到褲子上，尿到褲子上就會被人發現，發現了又會怎樣；別人會恥笑我，說我傻，說我有病，我聽到他們在說我，我又會怎樣；也許會生氣，也許不在乎，也許乾脆跟他們打一架，可我又打不過比我高大的人，也打不過比我胖的人……”
“我感覺你哥哥比你胖，對嗎？”如果我不打斷小李的話，我想他會一直說下去。
“對呀，”小李抬起頭看著我，“您怎麼知道的？”
“我只是感覺而已，”我看著小李，“或許你可以靠在沙發上，或許你不想靠在沙發上，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會一直在想，我是靠在沙發上呢，還是不靠在沙發上呢。”
小李愣愣地看著我，身子沒有動，直挺挺地坐在那裡，不知道他到底是靠在沙發上，還是不靠在沙發上。
“對唄，”我點頭，“其實靠不靠在沙發上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以讓自己靜下來，你可以跟著我去另外一個房間。”
我站起來，往治療室的房間走去，小李很順從地跟在我後面。
在治療室，我請小李坐在沙盤邊上，向他講解了一下襬沙盤的基本步驟，他便開始擺起來。擺放完畢後，他說：“老師，我擺的是我的一個夢。”
他指著沙盤裡的人物說：“這個是外星人，他在用意識控制著我。”
我指著在外星人對面的那個美國隊長的沙具問：“這個是你嗎？”
“嗯，對，”小李說，“我沒有找到像我的，我就拿了它代替我。”
我：“在夢裡你是怎樣的形象？也拿著盾牌嗎？”
小李：“沒有，我是穿著像龜殼一樣的盔甲。”
我：“你夢裡的外星人什麼樣？也像這個沙具嗎？”
小李：“有點像，但比它胖。”
“嗯，有點像，比它胖，”我點頭，“你能想到什麼？”
小李：“沒想到什麼。”
我：“講述一下你的夢給我聽聽，怎樣？”
“好啊，”小李明顯來了精神，“這個夢我做了好幾次了，基本一樣，我夢到我在試衣服，就是那個龜殼做的盔甲，我試了再試，要穿好久才能出發……我走在一片漆黑的森林裡，樹木是黑的，森林裡沒有陽光，我只能借助手電筒前行，忽然看到一些亮點，我知道那是一雙一雙的眼睛，我不害怕，因為我有盔甲，我就一直走，一直走，最後來到森林的中央，那裡有一個外星人，長得胖胖的，比我高一點，他好像在那裡唸咒語，是針對我的，我就衝上去和他戰鬥。”
“講完了？”我問。
“講完了。”小李
眨了眨眼睛。
“結局怎樣？你沒有說。”
“還沒夢到呢。”小李回答得很認真。
我點了點頭，“等你夢到了再講給我聽。”
“好的，”小李有些無奈，“可是每次都是做到這裡就醒了。”
“嗯，別急，我幫你捋一捋頭緒，”我建議，“看看那件用龜殼做的盔甲給你什麼感受？”
“很沉重，”小李感受了一下說，“那是千年以上的龜殼，很重，很堅硬。”
“很重，很堅硬。”我跟隨。
“是的，”小李點頭，“它能保護我。”
“它能保護你，”我點頭，“在夢裡你穿那件盔甲的時間要多久？”
“做夢就是一會兒的事情，但我感覺光是穿那個盔甲就要費很長時間，估計能有兩個小時吧。”小李說。
“準備工作要兩個小時。”我點頭。
“嗯，穿盔甲會耗費我很大的氣力。”小李有些喪氣。
“小李去感受一下穿盔甲時的狀態。”我建議說。
“很煩，但我知道必須要慎重。”小李的表情也凝重起來。
“很煩，”我感受著小李的狀態，“但必須要慎重。”
小李：“是的，如果不謹慎我心裡會沒底。”
我：“你會覺得不夠安全。”
小李：“是的。”
“這種不謹慎就會不安全的感受，在現實生活中你會想到什麼？”
小李想了想，忽然抬起頭對我說：“老師，我好像每天都處在這種不安的感覺裡。”
我點頭，告訴小李今天的諮詢就到這裡，並和他約好下次諮詢的時間。
在這個夢裡，我明顯地感受到小李與他哥哥的關係存在很大問題。因為這是第一次與小李工作，不便走得太深，所以沒有繼續利用這個夢與他工作。再有，我也想多瞭解一下他的哥哥。後來我打電話給小李的媽媽瞭解哥哥的情況，也瞭解小李與哥哥的關係情況。媽媽說，很小的時候這對雙胞胎關係很好，後來上學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就越來越差，以至於鬧得很僵。我問怎麼個僵法。媽媽說這哥倆會分別向她講對方的不是。我問他們兄弟之間是否會動手打架。媽媽說他們只動嘴，不動手。我叫媽媽去回想一下，是不是這哥倆上學後，哥哥學習好，經常被老師、同學和家長表揚。媽媽說是這樣的，小李爸爸也喜歡哥哥，她也喜歡哥哥，而且經常指責小李學習不認真，做什麼都不如哥哥。
知道了這些情況，我對小李的心理問題大致有了一些瞭解。雙胞胎之一的小李在各個方面都不如哥哥，再加上人們的指責和不理解就導致了小李現在的狀況。接下來我與小李利用沙盤遊戲治療技術工作了14次，小李的情況大有好轉，雖然還是天天洗澡，但時間縮短了很多，鑽牛角尖的事情也越來越少，時間也越來越短。在第15次的諮詢中，他又講到了那個夢。
小李一進來就說：“老師，我昨天又做了那個夢。”
為他倒了一杯水後，我問他：“這次與先前的夢有什麼不同嗎？”
“別急啊，”小李很開心的樣子，“您知道嗎老師，我穿那件盔甲的時間有多長……我來到森林邊上，看到我的盔甲，我還沒走到放盔甲的樹下，那盔甲就自動穿在我身上了，呵呵，一點都沒耽誤時間。”
看著小李，我點頭，“哦，那麼快。”
“就那麼快，”小李的狀態很好，“我走進森林，這座森林變得不再那麼黑暗了，雖然還是黑漆漆的，但是陽光可以透過樹枝間的空隙照射進來，我不用手電筒了。”
“陽光可以照射進來，不需要手電筒了。”我說。
“是的，我很輕鬆就來到森林的中央，那個外星人還在那裡唸咒語，不同的是他沒挑釁我，而是閉著眼睛在唸咒語，森林深處的一對對眼睛也都閉上了，當時我想，或許他詛咒的不是我，當我這麼想的時候，那個外星人好像能知道我的想法，他睜開眼睛告訴我，他從來也沒詛咒過我，”小李看了看我繼續說，“他不這麼說的時候，我感覺他不是在詛咒我，可當他向我解釋的時候，我忽然感覺他詛咒的還是我，我很憤怒，就衝向他，他也很生氣，一下子變成綠巨人的模樣，我們就繼續戰鬥。”
我看著小李
，等著他繼續講下去。
小李看我沒有說話，他告訴我：“講完了。”
“還是沒有結局？”我問。
“記不得了，估計是沒有結局，我不知道誰勝誰負。”小李的表情很輕鬆。
“小李可以去感受一下這次森林裡的那些眼睛與先前夢到的眼睛有什麼不同。”我建議。
小李微微眯起眼睛，感受了一會兒說：“先前夢到的眼睛我很害怕，這次夢到的眼睛不怎麼害怕了。”
“你怎麼害怕了，”我建議，“小李可以閉上眼睛，讓自己回到昨天的夢境裡……去看看那些眼睛……藉助著透進森林裡的陽光，看看那些眼睛都是誰的眼睛？”
小李順從地閉上眼睛，眼皮輕輕地抖動了一會兒說：“有爸爸的眼睛，還有媽媽的眼睛、有老師的、有二姨的、有奶奶的，也有同學們的。”
“很好小李，”我說，“再去看著那些眼睛，從那些眼神中你能感受到什麼？”
小李的眼皮抖動得更加厲害了，“有生氣……有害怕……有討厭……還有後悔的眼神。”
“不錯，”我建議，“小李可以想象一下，你站在那些眼睛的中間，去感受那麼多的眼睛都在注視著你……去感受。”
就這樣過了好久，我喚醒小李，沒有再問他的感受，我說：“今天的諮詢就到這裡，你可以走了。”
……
記得最後一次諮詢，小李又講述了他的夢：
在夢中，我又來到那片森林，森林的樹木很奇怪，不再是黑漆漆的，而是有些綠色的葉子。我沒有看到樹下面的龜殼盔甲，我感覺很好奇，當我走進森林的中央，我看到那裡沒有外星人，只有兩個光著身子的小男孩兒，他們在那裡玩得很開心。
“那兩個小男孩兒在玩，”我問，“你感受到了什麼？”
“很開心。”小李閉上眼睛。
“嗯，”我把聲音放低沉，“在這種感覺裡多待一會兒……多待一會兒……”
人們的潛意識很有意思，有些夢會連續地做下去，這些夢一直在表達，表達夢者內心的情緒。以前小李反覆洗澡是為什麼？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對自己的不認可，覺得自己在很多方面都不如哥哥，這種反覆的洗澡，我能感受到小李的內心，他在尋找自己，找尋自己的優勢和能力，這也就是為什麼他會一直沉浸在一個問題裡的原因，他在尋求答案。
小李的症狀是強迫性行為、強迫性思維，有明顯的強迫症傾向。與他工作以來，我的感受是在上學之後，他的一次考試沒有考好，問題就出現了，爸爸媽媽因為哥哥這次考試考得比弟弟好，他們就開始喜歡哥哥，而批評弟弟。同為雙胞胎的小李就會在心理上產生懷疑，懷疑自己的能力比哥哥差，但內心深處又很不服氣，於是就一直在求索，內在的臺詞是：“我和哥哥是一模一樣的，為什麼他學習好，他有力量，而我卻不行，是我的腦子有問題，還是哥哥的腦子更發達？”在諮詢的過程中，小李曾問過我雙胞胎的兩個人，是不是一個聰明，一個傻。我回答是一般情況下不可能。這些狀況都能證明，小李對自我的懷疑。究其根源，小李的問題是在一次或幾次考試中，因為考得不好而受到父母的訓斥，這完全是父母對待這對雙胞胎的不同態度造成的心理問題。
在小李的夢裡，他一次次去那個黑色的森林，在那裡，他一開始是恐懼的，他會把這種恐懼轉化成穿龜殼做的盔甲上面來，他要穿很久才能穿上那件可以保護他的衣服。之後他會在漆黑的環境裡去尋找，最後他找到那個外星人，那個外星人在詛咒他，詛咒他的是什麼呢？如果朋友們能認真感受一下，就會發現，詛咒多麼像父母、親朋、同學等人的指責，當然，這種詛咒也包括小李對自己的指責和不滿意。在夢裡，小李在戰鬥，在與誰戰鬥？他的內心在與哥哥戰鬥、與父母戰鬥、與那些不自信的情緒在戰鬥，說來說去小李是在與自己的恐懼戰鬥。隨著心理諮詢的深入，隨著他日漸成長的心靈，夢境也在適宜地發生著變化，當他越來越瞭解自己，不再恐懼和迷茫的時候，夢境變得更加自然、平和，不再有戰鬥，一切富有生氣。這就是人們內心的世界，有時它們被負性的情緒掌控，變得昏暗、死寂，有時被正向的情緒牽引，變得生機盎然，鬱鬱蔥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