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八卷

第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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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八卷紅顏亂第八卷一零八管修文慢吞吞地走近,僅僅十步的距離,他卻像走了半輩子,晦澀的表情緩斂,又復而亮澈,漾開一個媲美陽光的笑容,走到歸晚面前,影子把歸晚罩去半邊,半明半暗間,他溫柔地開口:“你願意離開這裡跟我走嗎?”歸晚一愣,定定地凝眼看他,剛才還流轉不息的思緒被這句話定格住了一般。

記憶中,曾經在景儀宮的後園中,也有過這麼一句話,只不過那句話,是她對著這少年說的,現在……正好反了……命運啊,真是一個可笑的惡作劇呢……歸晚笑著搖了搖頭,“修文,我不走。”

她雖急著出宮,但卻不願冒險,何況這少年到底是敵是友?在聽到答案的那一刻,管修文臉上明顯現出了痛苦之態,像不能呼吸了一般,重重喘了口氣,才勉強維持住了那清透的笑容,帶著痴痴的幽然注視著歸晚,半天才擠出話來:“為什麼?是因為樓澈嗎?”見他直呼樓澈的名諱,歸晚一怔,答道:“不是。”

“不是?”因為這個答案而顯出了愉快之色,隨即思考了一會,管修文臉色又沉下來,“那又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為皇上?”仔細地盯著歸晚的臉不放,觀察著。

兩個月了,他心急如焚,每夜無法安睡,一切都按計劃在進行中,唯一的偏差就是歸晚居然到了宮中,他思之心切,見之不得。

皇上最近奇怪的舉動他聽在耳裡,看在眼中,急在心底。

今日趁著在宮中議事晚了,連夜闖到景儀宮中,見到歸晚的一瞬間,就徑自下定了決心,帶她離開這後宮。

不安之情一日日在心中堆積著,像無形的絲線束縛著他,怎麼也掙脫不了。

這大半年來,他每次到相府中見她,才能得到片刻的安慰,離開相府,那痛楚和渴望比進相府之時又更強烈了幾分。

這相府的嬌嬈,如毒如藥,他思之心切,如病入膏育,情之心碎,深入心扉。

就這樣,時痛時慰,日復一日,竟然連苦楚都感覺不到了,像與生俱來一般,連痛都愛上了。

她是他的毒,也是他的藥,從來沒有想過後悔與否,只因為他早已沉淪在這暗黑的深淵中,唯一的救贖就是她的一顰一笑,解他的毒,了他的惑。

可是現在她居然說不走,心痛得無法呼吸了。

又親耳聽到她說不是因為樓澈,心頭驟輕,一起一落,只為了她隻言片語,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世界扭曲成這樣?管修文的眼神越來越古怪,呈現出一種痛苦和掙扎,臉上明明還笑著的,明媚的笑裡卻摻進了慘淡。

受他影響,歸晚都無法說話了似的,只感到從這少年身上不斷瀰漫出哀傷的味道,侵蝕著空氣和夜色。

管修文遞出手,帶著痴迷之色,輕輕撫上歸晚的臉側,“是因為……皇上嗎?”驚訝之下,歸晚沒有避開他的手,臉龐上傳來一陣溫意,抬眸看向管修文,突然發現自己從沒有真正看清過他。

“修文,你到底怎麼了?”忍不住隔開他放肆的觸控,歸晚凝著臉,冷了三分。

從她嘴裡吐出“修文”兩個字一向是他心靈的慰藉,可見她顯有不悅,他皺起眉,胸口悶悶的,想也不想,抓住歸晚的手腕,將歸晚從貴妃椅上拽了下來,“跟我走,離開這裡。”

赤足踩在地上,透心的冰涼,歸晚大驚之下,想要甩開,可是他抓得極緊,就連轉腕都不行,心下有些怒,冷聲道:“修文,你在做什麼,放開我。”

管修文置若罔聞地拉著歸晚往殿外走,拉扯著來到殿中,直聽到身後人一聲痛呼,他才恍過神來似的,停下腳步,倏地轉身,眼裡流露出痛色,“哪裡痛?讓我看看。”

那形於外的神態,就好像痛的是他,而非歸晚一般。

赤足於地上的冷,和他手掌中的炙熱成為截然反差,歸晚心頭也有些亂,想起以往種種,咬牙恨聲道:“你到底要幹嗎?難道害得相府還不夠慘嗎?”管修文愣了一愣,迷茫地問道:“你在怪我嗎?”“難道不能怪你嗎?你到底在做什麼,樓澈再怎麼說也是提拔你的恩師,並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何必落井下石,騙他進宮,難道官場真的這麼好,值得你用仁義之心去換嗎?”這少年怎會變成這樣,難道從開始就錯了,對他憐憫是錯,領他進官場是錯,一切都是錯嗎?“他是沒有地方對不起我,但是他對不起你不是嗎?是他和螢妃藕斷絲連,他沒有好好對你,他不配……不配擁有你。”

被提到了心中的痛處,管修文按捺不住,情緒立時激動了起來,“我就晚他一步,就一步而已。

是他自己權傾朝野,惹來皇上的忌憚,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你以為是我將他騙進宮嗎?如果不是他自己願意進宮來,又有誰能強迫他?他帶走螢妃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他居然如此狡猾,宮中天羅地網,他也逃了出去,現下還和端王聯手……”一零九見他說話有些顛三倒四,情緒極其不穩,歸晚靜下心來,聽到這裡,不禁打斷道:“是你們在宮中布了陷阱,然後讓他逃了?”“是呀……”管修文突然又平靜下來,安撫似的露出笑,“想不到他如此神通廣大,在深宮中也逃了出去。

不過不要緊,就算現在他和端王聯手又如何,端王謀逆之罪已定,想要翻身,簡直是妄想。

京城之中,皇上早已佈下重兵,樓澈再厲害,也不敢此時回來。”

這話聽得歸晚心中自是一涼,再看管修文,覺得他行事古怪、心思詭祕。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樓澈是你入官場的恩師,端王多處扶持你,你不分青紅皁白陷害他們……”“你怎如此可怕”這半句沒有說出口,歸晚看著管修文帶著溫柔地笑,在月色下既詭異又駭人。

“怎麼會是沒有理由的呢,端王和我,本就是兩相利用,我也不過就在楓山刺殺中用了他的名字而已。

至於樓澈,那也只能說是他自找的……歸晚,和我走吧,我們離開這裡……歸晚、歸晚、歸晚……”嘴裡呢喃著縈繞他心中的名字,少年既快樂又悲傷,手緊緊抓著歸晚的手腕。

直到此刻,歸晚才隱約明白,楓山之變也許是皇上策謀,但是行動者是這少年才對。

而後的種種行動,這少年充當了什麼角色就可想而知了。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他含在嘴裡反覆輕喚,歸晚完全地怔住了。

這少年手段如此狠毒,可是卻又偏偏如此深情和清澈,兩種極致的矛盾在他身上體現出來,融為一體。

今夜如此悲傷,蕭蕭之感在他身上揮之不去。

深沉的涼夜,就連月影都哀傷起來,歸晚無法出聲,也不知如何開口。

原來如此,引起禍源的原來是自己。

歸晚逸出苦笑,無措地和管修文相對無語。

管修文早就看不進周身的事物,能和歸晚這樣獨處,心中迷醉不已,痴痴地靜立於大殿之中,無盡的寂寞和憂傷。

就在一個兩難一個痴迷之時,門口一道小跑之聲靠近,剛才攔截管修文的宮女大聲喊道:“皇上駕到——”似乎怕殿內人聽不到,這一聲喊得特別的尖銳和響亮,傳進殿中,頃刻打破一室的迷然氛圍。

管修文被這聲一震,回過神來,臉色驟然沉下來,似苦非苦。

而歸晚聽到宮女這一聲,連笑都笑不出來了,皇上從沒有在這個時候來過景儀宮,今天是怎麼了?所有的事都擠在了一起。

她抬頭看看依然高掛的月亮,心中輕問:月啊月,今夜難道就過不去了嗎?黑夜如此漫長,何時才會天明?心跳得有些快,歸晚靈機一動,當機立斷,反手抓住管修文,低聲道:“還愣著做什麼?快躲到偏殿去。”

她琢磨著現下德宇公公已經從偏殿離開了,讓管修文去偏殿,躲也好,逃也好,總之不能再惹禍上身了。

讓皇上看到這深宮之中居然會有男子半夜出現,還不知會多出何等禍患。

邊想著,邊推搡著有些呆愣的管修文往殿後去。

腦中已經一片混沌,被外力一推之下,才恍過神來,管修文若愁若苦,眸色稍定,望了歸晚一眼,一副難以割捨的樣子,手鬆開,終還是回過身,毅然往偏殿走去。

看著他的身影隱進偏殿,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歸晚把眼移向門口,皇上才剛踏進殿中,隔著月色朦朧,一時倒沒有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直到淡月淺亮拂過他半張臉,這才清楚地映出他似有疲憊的神色。

從沒有見過他形於色的倦意,歸晚倏自一驚,天子何等的驕傲,他就像那龍椅,即使已經有無數的鮮血灑在其上,外表看來,永遠是光鮮的,那種被歲月侵蝕過的蒼涼是在內的,是給自己品嚐的,體現在外的只能是華貴,那是給別人看的。

苦也好,甜也好,皇上所表現給眾人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做戲的成分,迷惑眾人,還帶著目的,許久之後,這成為一種習慣,就像眼前的君王一般,陰晴不定,時怒時喜,到底是做戲呢,還是本性呢?今夜也不知怎麼了,許是那月色涼了,許是那人影孤寂,許是她善心大起,對著鄭鋶,歸晚頭一次仔細地用心去看,而非用眼。

突然發現那君王身上多了一種人味,不是虛偽的溫和,也非深沉的陰鷙,而像一個普通男子一般,就是這些細微的體現,看起來倒似變了個人。

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歸晚有些錯愕地對上天子溫如淺溪的眼波,眸裡面好深好沉,還帶著些壓抑,蘊涵著歸晚不敢深究也不敢碰的東西。

遠遠地就瞥到歸晚一個人立於殿中,鄭鋶微有些吃驚,近處一看,發現她竟是赤足站著,單衣襦裙,形隻影單。

這殿中他來過無數回,每次來,都是燈火通明,螢妃色藝雙絕,到了這裡就像到了溫柔鄉,華美中總帶著虛偽和敷衍,殿就顯得小了,今日殿中只有一人,顯得特別空曠,卻有了另一種味道,帶給這殿中實在的感覺。

她並沒有螢妃美,為何能給他這種感受呢?心底的某些東西被輕喚甦醒了,蠢蠢欲動,在他還沒發現之時,憐意大起,衝破了那冰似的表層。

“涼夜似霜,怎麼站在這裡?”剛才被管修文一攪和,她身軀早已麻木,被鄭鋶一聲提醒,感覺頓時復甦,腳下一片冰冷,身上更是冷颼颼的,倒吸一口涼氣,她縮了縮身子,在天子眼皮之下,不敢貿然回到椅上,勾起笑,輕巧答道:“已近夏日了,不礙事。”

連鄭鋶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柔情滿溢,徐徐靠近,見歸晚透著蒼白的面色,沒有了平日完美的玲瓏,只有那瀲灩的自如之態,看得他自是心中一動。

低頭一看,她赤著足,從不見陽光的雙足肌膚不但嬌嫩,還帶著點嬰兒的透明,白玉無瑕,瑩然堪握,站在冰黑的地面上,更是襯得魅惑。

他曲下身,蹲了下去。

一國之君突然下跪一般在面前矮了半截,歸晚嚇得忙後退,右腳才微抬,就被鄭鋶握住,熾熱的感覺從足底傳來,歸晚怔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

瑩瑩玉足在手中,鄭鋶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冰冷,只注意到大掌正好可以握住一足,契合無比。

四顧之下發現沒有絲履之類的東西在及手處,他輕嘆一聲,空下的那隻手解開頸間的結,披風鬆開,他一把扯過,墊到歸晚的足下,讓她踏在其上,一邊輕聲解釋道:“夜間的地最是涼,襲上身容易病。”

如果說驚嚇,今天無疑是第二次了,歸晚也不知該做如何反應,把足踩在皇帝的披風上,這樣的事簡直聞所未聞,冷汗都有些被嚇出來了,可是鄭鋶卻強制地把她的足按在了披風上,她聽命行事,只怕稍有差錯就惹來禍端。

正在她忐忑不安之時,鄭鋶卻半蹲著身子抬起頭來,臉上帶著輕鬆的笑,彷彿做了件大事似的。

這是歸晚第一次看到他幾近天真的表情,心中又是一驚,今天到底還有多少個第一次,還有多少的驚嚇呢?同時也有些感慨,想不到這深沉的天子居然能有這種時候,天子,說到底,也是普通人啊……這麼一想,她心中軟了幾分,眼神掠過鄭鋶,掃過他的鼻、他的眉、他的發,停在一處,默不作聲。

“怎麼了?”鄭鋶問,突然發現到歸晚的不自然。

一一零淺淺如綠波地一笑,歸晚輕顰低語:“皇上,你有白髮了。”

話剛出口,她就後悔了,今夜到底怎麼了,連她都失去常態了嗎?對方怎麼說也是天子,今日再反常,也不可能改變本性,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只能靜默地等候鄭鋶的反應。

聞言即是一變色,鄭鋶的眸色沉鬱,所思甚深,抿著脣不語。

半眯起眼看向歸晚,這才想起,她年近雙十,容光煥發,正是如花年紀,而他,開春已過三十,雖說是剛入壯年,可與她相差十歲有餘卻是事實。

耳聽她提到早生華髮,心頭驟沉,對這個問題竟介意起來。

“你的意思是……朕老了?”鄭鋶抬著頭問道,那不甚確定的表情帶著彆扭,看得歸晚忍不住心中暗暗好笑,平日只有他笑著看別人忐忑,此刻終也嚐到這滋味了。

鄭鋶盯著她微露愉色,臉色緩下來,脣線略勾,現出一絲無奈的笑,從蹲著的姿勢站起身,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有個人能讓他無措至此,忍之不甘,怒之不捨。

凝眸鎖著她,月夜之下,單薄的衣衫被殿門處隱吹而過的風掀起一角,勻稱纖美的肩隱隱可見,白皙的肌膚如月澤,御乾殿的幕幕情景突然在眼前閃過,心中一蕩,如火躥起,眸色驟暗,灼灼地看著她。

看他眼神灼熱,能燙人似的,歸晚微蜷身,情不自禁後退一小步,說道:“皇上,夜已深了,請回宮吧。”

含著火似的目光在她周身一轉,鄭鋶一笑,理智告訴他要挪開眼光,奈何不受控制了一般,他竟然半點也移不開注視,到底是中了什麼魔了?一生之中,見過美女無數,他自認已過年少衝動的年紀,自制力非凡,為何此刻心猿意馬難以抑制?見鄭鋶的眼光越來越火熱,歸晚有些慌亂起來,身上涼倦,耗費了大半心神,沒有任何餘力去應付什麼突發狀況了,心念一轉,就想往後退去。

被鄭鋶盯得死死的,動作也不敢太大,腳下輕移,忘記了腳下踩的是披衣而不是平地,微慌之下,腳被絆住,還沒站穩,人就往後栽去,心中一聲驚呼,不及脫口,腰間已被大力扣住,歸晚驚後餘悸,睜大眼看著面前的鄭鋶,他半含著笑,眸色更見深沉,相比較她的狼狽,他更顯優雅自得。

歸晚心中惱起來,身體失去了平衡感,只能抓著鄭鋶的衣袖,這落在下風的感覺,讓她有些不甘,想要支撐著站起身,鄭鋶卻在此時放低了手。

歸晚順之身子傾倒,沒有意料中的痛楚,鄭鋶接住她的身子放在披衣之上,她半躺於地,忙支起身,才半抬起,鄭鋶膝著地,半俯身,已將她困在地與胸膛之間。

“皇上,”歸晚暗恨,警聲道,“瓜田李下,皇上難道不知道避嫌嗎?”“瓜田李下?”鄭鋶聞聲笑起來,聲音又沉了幾分,帶了幾分沙啞,魅惑似的輕柔道:“不要用這種俗世之規來約束朕……”這話似乎也是對著自己說的,他刻意忽視了她的身份,模糊兩人之間的關係,到底是為什麼呢?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看他半柔半剛的態度,深深意識到自己處境的糟糕,歸晚開始心焦,笑也淡斂而去。

“在想什麼?”清淡的幽香從歸晚身上飄過來,拂過他的鼻,濃郁了他最原始的慾望,心跳也有些亂了,“如果你一定要想,就分出一點心思來想想朕吧。”

這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似的,國家、權位、顧忌、道德……再也耐不住這磨人的**,他誠實地遵從心中的想念,伸出手,在她倒退的同時,緊箍住她的腰,吻上這讓他困惑不已的嬌嬈。

被他一把抓住,歸晚心急如焚,才張口想呼叫,就被他順勢而上的脣舌堵住了話語,來不及出口的聲音在脣舌交纏間化成一聲低吟,怎樣扭頭也避不開他的探索,發早已凌亂,黑綢似的鋪了一地,他熾熱的舌頭伸進口中,吸吮,纏繞,半身壓住她的身軀,不讓她有躲避的機會,覆吻得密不透風,將她的吐氣奪走的同時,把自己的氣息傳給她,迫得她再不心甘情願,也要接受他的深吻。

快要窒息了……歸晚薄汗沁身,被他壓制著的身軀掙脫不了,手抬起,就往他的臉上甩去,半途遇疾,被鄭鋶扣住手腕,她想掙開,卻敵不過他男人的力量優勢。

結束一個深吻,他略有些邪佞地一笑,脣並不離開歸晚,細碎的吻始終落在她的鼻間、脣畔和細嫩的下巴處,連喘息之氣都混在了一起。

“你已經是兩次甩開朕的手了,朕也不知道為什麼……能寵你……到這程度,連被你傷了……自尊……都可以忽略……”故意和她糾纏不清,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嬉戲似的和她交吻,一隻大手扣住她的手腕,置於頭頂,一手撫上她的身,因掙扎而衣衫凌亂,露出了肩,他一個大力,扯下她單薄的外衣,在她頸間解開肚兜的結,大好春光現於眼前,鄭鋶的眸色變得更加深切,連腦子都熾熱得無法思考,撫上這皓瑩柔軟的身軀。

“不要……”脣齒間不斷地和他交纏,身下被灼熱的慾望抵住,她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碎吟出於口,歸晚心頭髮酸,淚珠滑下臉龐,“樓澈……”情不自禁在此刻想起那個男人,她輕聲嬌喚。

半眯起眼,鄭鋶的表情驟然有些猙獰,怒火使得慾望更加強烈了,他耐不住嫉妒加大手中力道,禁錮住她的身子,扯開腰帶,覆身而上,厲聲叱道:“不許喊他……”瘋狂地吻她的頸,半軟半硬地撫摩她的酥軟,細稠的密吻漸移到乳溝,大手在她的腰間摩挲著,時緊時鬆的節奏和若有若無的**,歸晚啞吟出聲,淚水滴滴如雨。

注意到歸晚的不適,鄭鋶緩下動作,看她淚流滿面,心中一痛,忍著慾望,輕撫上她的頰,吻上她的眼,舌尖把那淚水舔入嘴裡,明明是苦澀的滋味,他卻完全嘗不出,只覺得她的淚都帶著香,安撫地親吻著她,在她耳邊輕呢道:“不要哭……你要什麼?朕都給你……朕什麼都能給你,只要你真心對我笑……”柔聲勸慰著,他喘息著把她揉進懷中,肌膚相親,耳鬢廝磨,環住她腰的手半點不放鬆。

如果我要自由呢?歸晚聞言極想出口,可是要拿身子來換,她還沒有灑脫到這程度,閉著眼,她緊抿脣,不接話。

“歸晚,你就依了我吧。”

含糊地嘟囔著,鄭鋶把她摟起來,背過身,轉而吻上她的背,細膩白皙的玉膚,他流連不已地細細品嚐,呼吸越來越急促,連吐出口的氣都是灼人的。

光潔柔白的身軀相貼著,他和她纏綿不休。

皇袍落於地上,空氣中只聞喘息和零落的嬌而不媚的輕吟。

“皇上……”急跑聲傳入耳中,李公公的聲音由遠及近而來,停在殿外,開門聲起,忽又半途而止,李裕目瞪口呆地站在殿口,反應全失。

他愛撫的手沒有停下,恨不能把她的身子揉進骨中,慾望高漲,沒有得到舒解,為的只是她緊閉的眼簾和因咬牙而致泛白的脣,他遲遲不敢真正得到她,就怕今日得到她的身,從而失去了得到她心的機會。

“皇……皇上,有……有軍情,林將……林將軍急進宮求見……”口舌再沒有平時靈活,李公公戰戰兢兢地站在殿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按捺住慾火,鄭鋶將歸晚的身子遮在內,見她眼角似含淚珠,他心中不忍,輕嘆一聲,隱忍了半晌,抓過一旁地上的衣物,慢慢為歸晚披上,帶著些歉意的柔聲道:“不要哭。

今日是我唐突你了,不要再哭了好嗎?是朕魯莽。

給朕一段時日,朕一定會給你名分,朕要定你了……”輕吻落於她的臉,鄭鋶拍著她的肩,輕聲細語地撫慰。

李公公早已像化石一般,眼睜睜地看著皇上把龍袍拿起,竟然披在歸晚的身上,還低聲下氣地不斷輕勸,那姿態,幾乎已經放下了天子之尊啊,被震驚過了度,他只能傻看著。

不厭其煩地安慰著懷中人,鄭鋶有種不見她收淚絕不離開的架勢。

歸晚心中早盼望著他能速速離開,胡亂地點了幾下頭,慢慢睜開眼,對上的是鄭鋶既驚且嘆的眼神。

鄭鋶見她睜眼了,這才鬆開對她的鉗制,扶著她站起身,撫了撫她的臉,為她拉攏衣襟,不捨地看著她,直到淚痕隱去,他才轉身,準備離去。

李公公忙湊上來,跟隨在後。

“皇上,您的衣服……”李公公焦急地喚,就怕皇上就這樣穿著單衣出宮門。

“回長寧殿更衣。”

鄭鋶的聲音逐漸離殿而去,邊走邊問道,“這麼晚了,林將軍怎麼進宮了?”“是德宇副總管帶他進宮的,說是有要事和皇上相商。”

空蕩蕩的宮殿又恢復了平靜,耳邊什麼聲音都已聽不見了,歸晚的心忽上忽下,且怒又怨,心裡的怒火一個勁地燃燒,只覺得心酸至極,淚水再也流不出來,輕輕圈住身子,站在原地不動。

聽聞剛才李公公的話,才知道是德宇救了她,心中一動,她快步走到偏殿口,往內一看,什麼都沒有,歸晚這才稍安心,回頭四顧這清冷的大殿,一陣的蒼涼,湧起茫茫之感。

她無法怨別人,只好把這恨全轉接到樓澈身上,想起若不是當日相府之困,她何至於受今日之辱?她危難時,他也沒有出現來救她……越想越惱,不僅把所有的一切都想了一遍,突然記起他臨走之時說過什麼,蕈苑之約……似乎是蕈苑,到底是什麼意思呢?一一一第二十六章 玉 碎我要出宮……這個念頭在歸晚腦海中轉了無數遍,可是直到此刻,她依然還在這紅瓦高牆之中,望著鬱樹蔥茂,嘆著淡憂清愁。

她在猶豫什麼呢?一遍復一遍,她自艾自問自嘆,這宮中多住一日,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纏,日漸盤繞,無形中猶如黏稠蛛網,沾上就是一身的腥,還帶著腐心蝕骨的痛。

“白鷗問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時,何事鎖眉頭……”坐在景儀宮的後院,這一物一景如相府別無二致,勾起她悠悠之情,宮中並無說話之人,她脫口輕聲吟唱起來。

皇上變了,自那離魅的一夜之後,一個多月,他似乎在不斷地改變著。

景儀宮的軟禁變鬆了,她可以自由地在宮中游蕩,宮女太監的稱呼變了,“樓夫人”一夜之間變成了“晚夫人”,輕笑出口,歸晚唱著的聲音揚高了幾分,她豈會不明白皇上的用心,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皇上刻意模糊她的身份,為的就是“名正言順”四個字。

君王多情似無情……耳邊彷彿又飄過陣陣哀號之聲,她眼前又晃過幾日前李公公死時的情景。

本以為出宮還要等候除去李裕良機,誰知前幾日竟意外碰到了這樣的機會,李裕素來在宮中枉法跋扈,幾日前,正在把景儀宮中的陳舊珍品搬出時,碰上了大腹便便的印妃,也許螢妃真是所有後宮女子心中的痛,就算是隻看到東西,也觸及了印妃的傷口,她勃然大怒,加上早被挑撥過的情緒本就對李裕不滿,趁著懷著龍子之時,非要給他治罪。

她聞到風聲,到御花園中探看,正碰上同樣聞風而來的皇上。

他本是想救李裕,最後不知怎麼,竟忍了,眼看著心腹總管被活活打死在棒下。

為此情形,印妃可風光了一回,由此證明了她目前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

李裕一死,對歸晚來說有利無害,可親眼見他因為這麼一個可大可小的罪名而喪命,也不僅有些兔死狐悲的感受。

皇上從她身邊走過之時,輕聲言道:“你既然想他死,朕成全你。

只要是你所想,朕就如你所願。”

這句話,聽得她遍體發涼,瑟瑟作冷,鄭鋶啊鄭鋶,難道真是這般詭祕莫測,萬事在手,他到底又看透了幾分?紅牆綿綿,處處相連,這皇宮,猶似虎穴龍潭。

“舊遊舊遊今在不?花外樓,柳下舟。

夢也夢也,夢不到,寒水空流。”

繪聲繪色,縈柔婉轉,她宮裝麗影,一個人無限寂寥地唱,唱的是戲,唱的是人,唱的是柔腸半損的情。

進宮已有多久了?冬去春來,春走夏至,轉眼蕭蕭,竟然已近五個月了,德宇已是總管,她也有了出宮的機會,可是為何她遲遲不能決定,她在等什麼?驀然發現,天下之大,可偏偏無她容身之處,相府不能回了,投奔哥哥也不是上策,去找樓澈……他會笑著迎她嗎?回念一想,天下間,可有人是在等待她的?她的家又在何處?可有一盞燈、一席凳、一杯茶、一聲柔情淺長的問候是專為她而設、而候?她非神非魔,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不能掙脫名利,難以抗拒**……情之所處,黯然銷魂,她又如何開口,夫君啊夫君,猶記我否?猶記我否?“漠漠黃雲,溼透木棉裘。

都道無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夏日融融,梅花早落,疏影薄散,暗香消塵,這灼陽烈烈,只有她還感到寒冷,始終維持著一抹不融於世的卓然,如此之難啊……清脆掌聲盈耳,歸晚回頭視之,皇后淡紫清影,寬袖錦袍,獨影溫婉立於院中,笑睨著盯視她,“似我愁……唱得真是入木三分。”

已經多久沒有見過皇后這樣的笑臉相迎了?此刻得見,卻又覺得有些不太真實,這隔著膜似的看,忍不住去猜測其笑後的深意,本以為還有的三分姐妹之情,也給這不能捅破的膜給隔淡了。

“皇后娘娘。”

歸晚輕呼著走近,說道,“什麼風把娘娘吹來了?”“一家人不必這麼客套,”皇后氣定神閒,雍容之態世間少見,“我們倆何必還這麼生疏?”被她那“一家人”三個字所觸,歸晚斂眉,只能笑望著皇后,等她說出來意,這宮中任何人一舉一動都是含著意思的,絕沒有絲毫浪費,笑也是,情也是。

“怎麼?你是在怪我這陣子對你的冷淡嗎?”皇后笑問,“這宮中多狡詐,誰不是小心翼翼地活著,你莫要怪我,我也是不得已。”

一一二“我知道。”

不得已,一切都是不得已。

但凡做了錯事,最好的藉口就是這三個字,歸晚淡如地一笑,清風遐邇。

視線在歸晚臉上轉了一圈,皇后輕嘆出聲:“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歸晚,你我本該是這世上最親的人,奈何如今這樣,都是造化弄人。

從前我欠你的,從無一日忘過,今日我問你最後一句,你可還信我?”還信她嗎?歸晚正在這麼想著,猶豫著,口中已經搶先答道:“信。”

皇后平靜的臉上終因這一聲信字露出真摯的嘆息:“樓相昨日已經回京,再過一會兒,就要進宮來了,你可想去見他一面?”把愣怔明顯地擺在臉上,歸晚定定地看著皇后,似乎想從中看出真假來。

在風平樹靜的午後,她猶豫不決,見與不見,陷入兩難之境。

澀意湧上胸懷,她的笑不再純粹,摻進了複雜的情緒,備顯艱難,“好,我見。”

*“這裡是什麼地方?”跟著皇后在宮中七拐八彎地盤繞,來到一間狹窄的房間,看起來十年未有人住過的樣子,歸晚忍不住問,心裡疑竇重重。

“旁邊是崇華宮的西偏殿,”皇后不甚在意地拿出錦帕揮去一桌的灰塵,仔細地擦拭著椅子,仔細地解釋道,“前太后在這裡設了個暗室,能觀察到大殿內發生的事。”

注意到面前的牆上掛著一幅山水畫,片塵不染,與房內情況格格不入,歸晚走近,仔細地打量,這才察覺到畫上鑿孔,透眼一看,曾經和鄭鋶共處的大殿入目清晰無比,暗暗惻然,這宮中的精細布局說是巧奪天工也不為過。

皇后也不知從哪拿出了一壺茶,放在桌上,傾滿兩杯,輕呼歸晚道:“他們就要來了,我們於此靜候吧。”

歸晚看她一派坦然的樣子,露出淡淡微笑,都說男人運籌帷幄,執掌天下,如今看來smenhu.cn第八捲來,女人動靜自知,簾後權謀竟也絲毫不差。

自如地坐下身,品一口清茶,托腮靜等。

等待的時間似乎特別的漫長,茶香已淡,殿內仍然無聲無人,歸晚閒適地環視四周,面上平靜無波,心底卻有些莫名的湧動。

“樓卿可還記得這地方?”這儒雅溫和的聲音從殿中傳進暗室,歸晚和皇后都是輕震,兩人對視一眼,皇后凝神向孔中張望,歸晚紋絲不動,斂笑傾聽。

“崇華宮西殿……今日皇上好高的興致。”

聞此清潤如風之聲,歸晚眉輕攏,已經失蹤了近五個月之久的人,終於回來了嗎?“樓卿從南郡回來,還為朕備了大禮,朕怎能不開懷?所以才想來故地一轉,一切都是託了你的福……”“臣才應該感謝皇上,不是皇上的恩澤,臣怎能去南郡之地……”聽他們兩人在殿中客套敷衍,表面和樂融融,其實口蜜腹劍。

歸晚浮起似諷的笑,這一君一臣,城府之深,心計之重,也算是旗鼓相當了。

殿內你來我往地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歸晚將杯中最後一口茶飲入嘴中,看著皇后退回座位。

殿內突然安靜下來,無聲的沉悶著。

皇后疑惑不已,正欲再次湊上前細看,說話之聲再次傳來。

“樓澈,你眼中早沒有朕這皇帝了,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態?”這一聲柔中帶厲,皇后想要探看的動作硬剎住,歸晚也放下手中空杯,兩個人均不知殿內發生了什麼,卻頓覺氣氛凝重起來。

“你三番兩次阻止中書院設立,又聯合端王、南郡王,真當朝中無人了?”雅笑之聲起,“既然今日皇上直言,臣也想進勸一句,皇上急功近利,大量起用初生之犢,排擠朝中老臣,這番作為雖然對集權有利,卻非良策。”

“好,”鄭鋶也笑起來,狂傲至極,“好一句勸,這是你樓澈為相以來,說過的最中肯的話了。”

接著一陣杯盤之聲、淺笑之聲一再傳來,“當初太子勸朕殺你,朕猶豫不決,現在想來,就閱人來說,太子的眼光勝朕一籌。”

“但是太子手段狠辣,不聽他人諫言,非是為君之選。”

樓澈溫澤地介面,淡定的態度顯得有條不紊。

“所以你就聯合太后慢毒以害太子,站穩腳跟,你又以清皇室之名,揭發太后……樓澈,若論手段之狠,當年的太子也比不上你之萬一,小小一個常侍到如今的丞相,你可算是踏血而上了。”

沉靜不語須臾,樓澈悠悠說:“皇上之言太重了,臣擔不起,當年太子之病確與我無關,至於太后,那是因為她要除我,我才只能先發制人,只是自保之策而已。”

一一三“廣植黨羽、權霸朝綱也是自保?”不屑地輕哼,鄭鋶諷刺地笑問。

“如若不然,今日臣已經不能和皇上對飲,早就身首異處了,比之太子,皇上也高明甚多了。

楓山之變、景儀宮之圍,皇上真是讓臣拙於應付。”

皇后聽得心驚,肅然以對,側過臉來,歸晚對她回之一笑,那溫溫的笑融到皇后的心裡,不知怎麼的,她的心也平靜了下來。

殿中的君臣兩人繼續侃侃而談,家常似的對話裡透著血雨腥風、爾虞我詐。

談笑間,風雲變幻一抹而過,天下、江山、權位,似乎都只是一盤棋,兩人對弈著比高低,弈子,亦弈天下。

“端王於東城門外等候召見已有三日了,如果皇上再不予理會,只怕民間對您的‘仁義’形象會有所損害……”樓澈如是勸道。

“端王,”鄭鋶玩味地念著這個許久不曾聽到的名字,“端王,原以為他驕橫跋扈,真沒想到……是至情至性之人,為了一個女人……”嘆息出聲,隨即揚起三分輕狂的笑,忽而又一頓:“樓澈,你將螢妃帶出宮,我還當你真是如此情深,不曾想你居然將她帶至端王身邊,以此作為和端王結盟的契機。

如此手段,朕才感到有點意思,下棋還需要個對手,如果沒有你樓澈,這朝堂必然失色不少。”

高處不勝寒……聽鄭鋶言罷,歸晚驀然有些感慨,品味他話中含義,浮起黯然之意。

兩君臣之間如此開誠佈公,分明是殊死爭鬥的前兆。

權勢如此可愛可親,比之美人,更讓英雄為之折腰。

所以,樓澈才舍了螢妃,舍了她……緩起身,皇后詫異地轉過頭來,歸晚用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淡笑著轉身,輕輕開啟來時的門,什麼都沒說,一個人翩然離去。

身後皇后還是那瞠目結舌、不能理解的模樣。

來時的路歸晚早已不記得了,繞著百轉的迴廊慢慢走著,心裡別無他念,就是想離開剛才那個窒悶的地方,心中釋然了,也空蕩了,飄忽不可捉摸。

原本以為自己有許多的話要說,此刻卻覺得一句都無法出口。

胸口堵住了,喘不過氣……在宮中轉悠了幾處,停停走走,歇歇想想,時間不知不覺就荒廢了許多。

天色漸蒙,日已偏西,一抬眼,歸晚終於找到了熟悉的地方,覺得有些疲累,她舉步踏進宮門,這景儀宮的院子與相府一模一樣,她怎麼都不能適應,心中隱隱排斥,眼角掃過,定格在一處,驟然不語。

樓澈站在景儀宮的殿口,俊雅的笑顏中隱顯著煩躁和不悅,看到歸晚徐徐走來,脣畔上揚,快步走到她面前,“歸晚……”千言萬語只化成一聲低低的嘆息。

顧盼生輝,歸晚抬眸凝望了他一眼,“夫君大人……”欺身靠近,樓澈聞言皺起眉,歸晚的稱呼裡是帶著意味的,夫君是身份,大人是權位,那稱呼裡隱有隔閡。

心下暗怔,伸出手,輕刮歸晚的鼻樑,又不捨得用力,象徵性地輕描了一下,柔聲道:“讓你久等了,我們回家吧。”

那聲音是春風含笑的,直吹到心裡,出宮本就是她所願,歸晚點頭。

涼風輕起,碎髮飄到眼前,她才一抬手,就觸碰到樓澈指,那修長的手指替她把散發攏到耳根後,而後一勾,順勢將她輕摟進懷中,“氣惱了?你可以氣,可以怒,但是不許這樣故意忽視。

歸晚……”輕嘆一聲,樓澈也不知如何解釋,對著朝廷重事,他可以指揮若定,沒有半絲猶豫,可是對著這嬌寵至極的人兒,他反而不知如何應付她的情緒。

她是永遠含笑的,怒也笑,悲也笑,就連沒有任何感情時都是笑著的,相處久了,才知道那是習慣,一種滲入骨髓的淡如。

明知她此刻是不開心的,他倒有些無措,拿捏重了,怕無意間傷了她,輕了,又怕不進她的心。

累了,原來她是累了,輕靠著樓澈,她本欲退開,終還是不忍,五個月來的苦澀,就在這懷抱裡淡了、散了,耳邊聽他一句“回家了”,一絲酸酸的感覺,泛上心來,惹來她無限優柔。

她該信什麼?他人之言,還是眼前所見?在她還沒有選擇好之前,心就累了,所以一切可以等以後再計較,默默在心底這樣說著,她五個月來頭一次這麼放鬆。

輕柔地摟著歸晚,樓澈輕拍著她的肩,哄小孩似的,看她閉起眼簾,知道她倦了,口中輕呢著:“在南郡看到一種宮燈,精巧可愛,我帶回來一盞,給你放在房中可好?”“宮燈?”歸晚輕蹭了一下臉,扇子般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宮燈佔地方,我不要。”

“我讓人給你打造一盞小的,掛在房中,用琉璃做面……”對歸晚的任性視而不見,反而有些慶幸,她的心沒有拒絕他。

見她不應聲,知道她是答應了,樓澈輕笑,續又說了一些南郡的所見所聞,半哄半勸,逗著歸晚說話,想要化解她心中的結。

景儀殿外的宮女見狀都有些為難,其中一個膽大的,悄悄湊近,聲音不高,卻讓樓澈聽得清楚,婉言提醒道:“樓……樓相,晚夫人,車已經備好了。”

樓澈身子驀地一僵,歸晚感覺到,睜開眼,欲退開身,腰間被樓澈緊摟住,樓澈另隻手撫過她的發,環住她的肩,溫柔非常。

轉向宮女的犀眸卻閃過厲芒,陰冷陣陣,“你剛才稱呼什麼?”宮女早被嚇呆了,不知哪裡犯了錯,唯唯諾諾道:“樓……樓相,晚……晚夫人……車……車……”“放肆,”樓澈冷冷地喝道,“以名為稱是宮中女子的習性,我樓澈之妻,應該稱呼樓夫人,難道你不知道嗎?”一一四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宮女忙磕頭,“樓相恕罪,奴婢是聽從上頭的吩咐……”“來人!”半點不給機會,樓澈高喚一聲,殿外湧進幾個侍衛,排列站開,“帶她下去,掌嘴五十,攆出宮去。”

宮女不停地磕頭,口中求饒,侍衛聽命立刻上前,死拖活拽地把宮女帶出殿外。

旁邊的宮女們早已嚇得不敢吱聲,哆哆嗦嗦地又上前一個,“樓相,樓夫人……車已經備好了。”

感受到從樓澈身上彌散開的怒氣,歸晚不語,沉思著,樓澈已經低下頭,“累了嗎……這就回家。”

輕輕在她頰邊印下吻,連涼風都融在這柔情中,拂面帶著溫意。

*從深宮到官道有一條長道,兩旁紅牆綿延,猶如無邊長線,遙遙無盡。

和樓澈並肩走在道上,歸晚看向前方,情不自禁想起曾經和螢妃一起漫步於此,討論過此道的長短。

她說,去時歸心似箭,來時長路漫漫,螢妃心思細膩,在此話中可見一斑。

此刻道還依舊,人已嫋然,姿容傾城的女子,最終都是如此命運嗎?心中一寒,歸晚想要抽回手,一縮之下發現樓澈緊握著不肯放鬆,絲縫不露,力道之大,甚至讓她隱隱生痛。

偏眸看向樓澈,薄脣緊抿,微小的弧度雖笑猶怒,才想開口,樓澈突然慢下速度,盯著前方,笑漾開,幽眸卻更見深沉。

“皇后娘娘。”

依著深宮最後一道門欄邊,皇后款款而來,華貴的姿態不改,笑道:“聽說歸晚要出宮了,我來送送。

樓相,讓我和尊夫人說幾句貼己話可好?”樓澈沉眸一笑,鬆開握著歸晚的手,雅然地退後幾步,“臣代歸晚謝皇后娘娘之恩眷。”

手輕恭,瀟灑地走開,拉開與歸晚和皇后的距離,站於後方。

歸晚轉了轉已有些生硬的手腕,皇后走近,親密地拉起她的手,幫她揉捏著,兩人慢慢踱前。

“剛才怎麼就這樣走了?”皇后輕聲開口,“可是聽到不舒心的話了?”“皇后娘娘多心了,空氣混濁,我透些氣而已。”

歸晚笑。

牽著歸晚白脂似的纖掌,皇后輕嘆:“你到底信不過我……歸晚,女人難為,深宮後院,侯門大宅中的女人就更難為了,這意思,我想你也明白,嗯?”這話是動了情的,沉甸甸的分量含在其中,歸晚心中一動,看著皇后,溫婉的笑,有七分貌似母親,暖意湧上身,歸晚輕握住皇后的手。

“男人的心放在天下上,女人的天下放在男人的心上,這就是女人的難為之處。

我入宮這麼多年來,悟出一個道理……”皇后的瞳色迷茫起來,似在回憶什麼,口氣也飄忽了,“與其爭寵,不如爭位,女人的虛榮建立在男人的權勢上。”

“皇后……”歸晚啞然,揣測著皇后這番話的深意。

“歸晚,今日找你去崇華宮,其實想跟你說,只要你願意,我願與你共執鳳印,分治後宮……”皇后突然一頓,平地一聲雷地說道。

暗自一悸,歸晚鬆開手,瞥過身後,樓澈不曾注意的樣子,這才回眸深深注視皇后,“皇后娘娘糊塗了嗎?怎麼能說這種話?”皇后鎮定大度地一笑,說不出的寬容和柔麗,“你是七竅玲瓏心,怎會不知道我此語出自真心,我只問你一句,你願意嗎?”歸晚怔怔地看著皇后,眸對眸,深望其中,翦翦秋水,灼灼朝陽,透著如許光華。

堅定地搖了搖頭,歸晚脣邊新月如鉤的弧度揚起,“我非鳳凰,何以入帝王之家,感謝娘娘的美意,我承不起。”

停頓須臾,皇后笑出聲,張揚大笑,似開心又似愁悶,笑陣陣,連隔著段距離的樓澈都疑惑地探看不已。

好容易收起笑,皇后認真地看著歸晚,“好……好,果然是玲瓏過人,光是清風姿然,世間又有幾人能及得上你,是我枉做小人之態了。”

這一國之母的女子說著說著,眼淚盈盈,眼圈暈紅,歸晚見狀,酸澀之感亦起,柔聲勸道:“娘娘不用多想了,路到盡頭,不能再送了,快回宮吧。”

看到道口停著相府的馬車還有侍衛等候,皇后恍惚地點點頭,啟口欲言,又輕合上脣畔。

樓澈走上前,驚異地看著皇后,牽過歸晚的手,拋下一句“皇后娘娘告辭了”,就往前走去。

皇后懵然地在原地站了一站,忽然又一動,快步上前,拉住歸晚,湊於她耳旁,輕言道:“從玄育門走,千萬不要去玄吉門,切記。”

歸晚詫異地回視她,夜眸輕轉,已經猜到其中些許玄機,潺潺暖意浮上,百感交集於胸。

“謝謝你……姐姐……”皇后點點頭,又搖搖頭,清明的淚珠滴落下來,站在原處,看著歸晚和樓澈上了馬車,馬鞭高揚,車輪骨碌之聲響起,她才恍過神來,回過身,欲回宮中,被眼前紅牆聳立的長道嚇了一跳,怔然望之,帶著看不到底的惆悵,慢慢向深宮走去,掩於虛華之中。

一一五“怎麼?不舒服?”樓澈舉手撫上歸晚的額,指間輕按她蹙起的眉宇,溫潤的視線鎖著她,想看出什麼端倪似的。

把車簾掀起一角,看到是前往玄育門的路,心稍定,歸晚回頭看著樓澈,美玉似的臉,清貴的氣度,真切的關懷,如此翩翩風雅的男子,到底帶著什麼樣的心?心中略微掙扎,她深深一個呼吸,問道:“你把螢妃帶到哪去了?”樓澈一個輕愣,沒有料到歸晚突兀地跳出這個問題,含笑道:“姚螢和我已經是舊事難提了,不要把它介於心懷。”

話音輕笑,倒似有愉悅。

“夫君,你把她帶哪去了?是……端王那裡嗎?”哽在心中,不吐不快,歸晚續問道,就算真實讓人難以接受,她也想親耳聽他說一遍。

笑斂去,樓澈眸中異色掠過。

“是誰對你嚼舌根了?”深切感受到他的不悅,歸晚吟然淺笑:“那麼說,是真的了?”眉目一沉,樓澈輕抿脣角,幽深冷眸定定地看著歸晚,見她悠揚之態,輕然若風,他忍不住嘆息一聲,柔意流轉,“我願解釋,你可願聽?”疑惑地看著樓澈,歸晚頷首。

樓澈見狀,又帶起淡淡笑容,沉聲道:“那一日,我到宮中……”“相爺!”一聲大喊,震天地傳來,打斷車內兩人,樓澈冷芒瞳中略閃,平靜的臉上微有驚疑。

歸晚聽出是樓盛的聲音,暗驚,樓盛為人素來沉穩,是侍衛中的支柱,何事能令他慌張至此?“相爺,玄育門有埋伏……”大聲嘶喊中,侍衛的馬蹄聲似乎有些紛亂。

樓澈立刻揚手揭開車簾,向外看去。

車簾高撩,入目是一片暗紅色,歸晚的心瞬間漏跳。

傍晚的京城,餘暉未消,罩著迷濛的晚霞,氤氳著有如褚石染出的紅,佔據了半片天空,玄育門下的一眾將士就襯著這如詩如畫的美景,肅殺地站成一排,攔住出路。

為首的將領身材嬌小,一張英氣勃發而又嵌著俏麗的臉,秋風颯颯之姿,綠水漣漣之態,身為女子卻有著不輸男兒的將風。

“樓相,皇上有旨,請夫人留下,再在宮中多逗留幾日。”

高居馬上,林染衣大聲宣佈來意,一身全黑的戰袍,配著她的英姿,肅穆如同女戰神。

歸晚訝意和惱意同時侵上身,手緊抓車內備著的蒲團,定神不語地看著簾外猶似陌生的情景。

驚疑之色倏閃過瞳色,樓澈依在車視窗,薄笑裡含著陰冷,譏道:“這樣的陣仗,是待客之道?林家世代標榜正義長存,不欺弱小,不辱良善,如今如此作風,樓某也算見識了,真是失敬啊,林大小姐。”

刻薄的話吐出口,他笑意融融,半點不見慌張。

驟然沉默,林染衣臉色陣紅陣白,隨即又橫刀向前,聲音一板一眼:“樓相莫怪,我也是奉皇命行事,還請夫人下車。”

攔門的將士是林家軍,軍容整齊,前一排手攜陌刀,後一排弓箭上弦,雖然半絲不動,壓迫之氣已經濃烈地瀰漫開。

歸晚仔細地探看著樓澈的表情,就怕錯過細微的變化,可是那幽沉的穩健無跡可尋,陰晴不露。

手下一暖,發現樓澈的大手緊包住她的手,堅定地沒有絲毫的懷疑和猶豫,同時對著車外緊隨在側的樓盛命令道:“衝過去。”

車外居然沒有應聲,樓盛略有些失神地望著前方馬上的倩影,臉上現出陌生的情緒,以至於刮過耳邊的喝聲都充耳未聞,心半上不下,百味陳雜,也不知是什麼滋味,直到樓澈一聲短喝“樓盛”,他才回神,入耳的即是命令“衝過去”。

衝過去?硬衝過去?抬頭望向前,他以百般複雜的神色看向林染衣,驀然發現對方似乎也同樣閃過模糊不清和掙扎的表情。

心一痛,還來不及細想,手已經習慣性地撫上刀柄,金屬摩擦之聲燦然,銀光一閃,他揮刀指前,口中喊道:“保護相爺和夫人,上。”

腳夾馬腹,箭穿而出,侍衛們應聲而亮出兵器,同時向前衝去。

被這迫人的氣勢所震,歸晚看著車旁的侍衛們勇猛地躥前;慨然未起,本是停著的車輪又開始瘋狂轉動,劇烈顛簸著往前。

她忙扶住車欄穩住身子,背後似乎有了依靠,波動也不是那麼大了。

她偏首,對上半隱半沉的神色,樓澈正環著她的身子,將她納入懷抱中,心稍定,神思移到車外,一片紛亂雜沓的交鋒,兵戎交擊,狠砍殺嘁,幾乎讓人不敢相信這是身處皇宮之中。

皇上似乎是鐵了心要留下人,也許還有把樓澈一併留下的意思。

林家軍本都是驍勇善戰的部隊,行動有法,氣勢如虹,而相府的近身侍衛都是樓澈精心挑選的高手之眾,兩方交接,竟然一時難分高下。

一邊是牢守陣腳,一邊是全力強攻,本來還留有餘地的爭鬥隨著馬車逐漸靠近玄育門而變得殘酷起來,殺氣漫到空中,傳染似的散入人心中。

林家軍素來征戰沙場,厲氣如虎;相府侍衛得到放手一搏的機會,矯健如豹;虎豹之爭激鬥慘烈,哀嚎聲、怒殺聲愈聞愈高。

歸晚看得愴然,扭頭之際,看到林染衣和樓盛纏鬥在一起。

兩人廝殺激烈,刀刀驚險,招招狠辣,搏命似的拼鬥;可是裡面又有些其他東西影響到了他們,所以總在生死關頭,刀鋒偏過,都沒有傷到對方,兩人就這樣打鬥著,在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情況下,放棄傷害對方的機會。

把這一切看在眼裡,歸晚隱憂懸於眉尖,她進宮許久了,樓盛留在相府中,而看守相府的恐怕就是林染衣吧,不知道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們身上流露出來的情意是騙不了人的,即使那情是隱藏在厚厚幕簾之後的。

恩仇、情愛糾纏著,在這一次的搏殺中得到了緩解,刀光劍影中,消減著一切情愫和恩怨。

眼看著已經快到了玄育門下,林染衣刀一揮,亮閃過眼,逼退樓盛,拉馬回身,同時退後,一看形勢不利,咬牙高喊:“放箭——”一一六未曾動過的後一排弓箭手得令立刻拉弦、放箭,因為早有命令,不得傷害車內人,所以流星似的箭都射向了相府的侍衛群,避開了馬車位置。

箭如雨下,破空的利聲不斷衝著侍衛而來。

箭身尖細,難以防範,侍衛們身手再好,也疲於應付,隊伍有些零散,步伐也紛亂起來,馬車難以再前行。

車內樓澈深鎖眉頭,眼光定然看著車外,掃過全場,喝道:“殺過去,先擒林染衣,死活不論。”

一語即出,侍衛高聲應命,歸晚暗驚,寒意襲身,林染衣不是別人,是輕風綠波的草原上共同笑語的朋友,是曾經患難與共的恩人,怎能如此對待她,那一聲“死活不論”分明是要痛下殺手也在所不惜的深意,心微微抽搐,她喊道:“不行,不許傷害她……”身子一緊,被樓澈牢牢摟住,環固的手臂鐵一般的強硬。

侍衛們並非沒有聽到,但是他們所效忠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樓相,別人的話,夫人也好,皇上也好,都沒有理會的必要,仍然向林染衣衝去。

樓盛是戰局中最茫然的一個,耳邊聽不到其他聲音了,只有西風呼呼的凜冽聲,金戈交接,厲喝喊叫,都像隔了膜似的停駐在耳鼓裡、傳不進腦海中。

大批人馬突然衝來,震碎了他的茫然,血色剎那回到了眼前,向前看去,那馬上嬌俏的麗影,黑甲戰袍,英姿颯然。

駕馬靠近,一時間,他也不知道是聽命捉她,還是保護她不受他人的傷害,忽然一道利影刺到面前,他用手一撥,光影略偏,卻擦著他的左臉而過。

溫熱的感覺從臉頰上流下來,他才知道剛才是被箭擦過,完全感覺不到痛似的,他繼續驅馬向林染衣而去,臉上不斷地流著**,他也無暇理會,一點一點……快要接近了……“不要——”女子的尖叫聲刺耳傳來。

驟然又是多道利光破空撲面,他來不及反應,眼前一花,黑影撲過來,他正想伸手去接,身體撞擊在一起,衝勢巨大,一聲巨響,樓盛抱著溫暖的軀體,一同摔下馬背,落地的頃刻,他愣怔的靈魂也隨之碎了一般。

不要……這聲高喊含在歸晚的口中,有人先一步叫了出來,女子的聲音倉皇地撼動全場。

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一剎那而已,林家軍的弓箭手全都呆愣住了,因為樓盛的接近,他們以為他要傷害林染衣,所以箭箭衝他而去。

眼看他要喪命於箭下時,林染衣卻突然撲出,擋在箭口,林家軍就是想收回箭也無能為力了。

敵我,在這瞬間難以分清了……她為何要救他呢?全場怔住的同時,所有的人都在問這個問題。

樓盛顫巍巍地抱住林染衣的身體,一張臉扭曲地分不出表情了,半張流血不止的臉模糊不已,圓睜的眼裡什麼都沒有,只有滔天的驚和悔。

手上撫過林染衣的背,上面明晃晃的三隻穿心箭刺痛了他的眼、他的心,想要伸手去握箭柄,卻發現手抖得連力氣都失去了。

懷中人吃力地抬起手,血殷紅地浸溼了黑色的鎧甲,費盡了所有力氣才輕攀上樓盛的臉,嘴角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笑容,“累了?”所有的一切都化在了這句話中……她其實有很多話要說的,要叫他以後在武袍之內穿件鎧甲,因為爭鬥危險,要懂得保護自己,這莽漢子心思大條,是不會注意這些的;還要叫他不要介意門第之見,因為她已經不介意了;也要叫他不要再凌晨練武了,更深露重,寒氣易傷身……還要……要叫他為她做好多好多的事……可是,沒有機會了。

林染衣的眼輕輕閉起,什麼都沒有交代,含笑著,漸漸失去了與這世界的一切聯絡,生命逐消,燃燒殆盡……全場幾盡無語地看著。

眼淚早已模糊了雙眼,歸晚哽咽無聲,心就像被鑿了一個洞,空蕩無處填補,趴在車欄上,眼前時而模糊時而清晰,那牆壁上的龍是張牙舞爪的,似要飛天的絢麗,可是那樓盛的表情卻是模糊的,一片紅暈的色彩,掩蓋了一切,血色一片,越融越大,流淌在地,半天紅霞,似又與地合在一起,除了紅還是紅,除了血還是血……血色漫天……“快開門,出宮。”

全場之中,只有這聲音是冷的,鎮定地抓住時機,睿智地指揮著。

車輪又開始轉動,顛簸著向宮門衝去,歸晚死死盯著場中心,樓盛依然一動不動地抱著林染衣,那悲愴,使大地寂然,萬物肅穆。

西風又起。

突然一聲驚如悲吟的哭嘯起:“啊——”樓盛仰天悲鳴,願天聞,願地聞,願……她聞……直上雲霄……誰道英雄無淚,誰說英雄無悔……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京城,林府。

從清晨起就有著絡繹不絕的人往府內湧來,其中有在京的官員,有多年鎮守邊關計程車兵,還有市井的販夫走卒,無一例外地趕到林府中,為林氏長女染衣點一炷清香,送最後一程,時有掩面者暗泣一聲,幽幽地輕道一聲遺憾。

就在林府下人紅著眼眶在院裡院外奔走之際,府外又停下了一輛輕便的馬車。

眾人的眼光都被吸引了過去,並非是這輛馬車有何華貴異常之處,而是那趕車之人,身材魁梧,左臉之上,從眼角延伸到下顎,深深兩道口子,沒有任何包紮的傷口上只撒了點藥粉,不曾完全癒合的傷口可見其腥紅的血肉,可怖至極。

剛下馬車就看到眼前這幕,所有人都在用奇異的眼光不時打探著樓盛,歸晚顧盼一轉,正欲喚樓盛,卻見其帶傷的側臉肌肉微顫著,拼命壓抑著什麼,完全沒有在意到周圍人的反應。

“何苦……”不自覺地,歸晚輕喃,聲調略有哽澀。

一一七何苦……明知來了也是在未愈的傷口上更添傷,為何還要來呢?猶記宮中出來那一日的深夜,半月似鉤,夜露沾衣,樓盛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口中喃喃自語有聲。

直到見到樓澈,才伏身跪地,血跡如漆的衣服,瘡痍滿目的臉,都藉著一跪之勢,掩入了稀落斑駁的樹影裡。

連從不露聲色的樓澈都透出些哀痛之情。

而後,樓盛獨站於院中,樓澈孤坐於書房內,靜默地度過一夜。

第二日,主仍是主,僕仍是僕。

“樓盛……”喚回他的心神,歸晚跨進林府的門檻,卻發現他依然傻愣愣地站在門外,任由打探和流言在旁盤繞。

黛眉輕挑,忽瞥到他眸中痛色,乾涸的眼眶空蕩一片。

本不應該帶他來的。

是樓澈說,讓他送最後一程,不然會後悔其半生。

一句不悔,換兩次心痛,心微微酸澀起來。

歸晚跟隨林家僕人往內堂而去,入目皆是縞素,悽清甚然。

染衣之死,換來三日的平靜,似又滌清了一切……出宮之時,林瑞恩守於玄吉門,林染衣守於玄育門,聽皇后之言,避開了林瑞恩,對樓澈來說是幸,對樓盛來說卻是刻骨銘心的痛,兩者之中,何者為重?她越來越迷惑,世事無全、無常、無理,耳聽眼見都不一定是事實的全部,正如樓澈近三日來所說的解釋。

當初他在宮中遇圍,打算從皇宮暗道中脫身,當時的情形怎容他扔下螢妃,扔下她,皇上的矛頭會立刻轉向她。

他對她情愛不再,信義尚存,答應照拂她平安,就不會在危難時撇下她。

帶著螢妃逃出宮,馬上叫人通訊於相府,還沒聽到任何答覆,相府已被團團圍住,他在蕈園苦候三個多時辰,眼看京城即時就要禁閉,才不得已離開京城。

這些話解了她近半年的疑惑,心中梗塞不在,卻多了一份哀涼,如今這一切,都是用染衣的命換來的,這份解釋是血染巾幗的成全。

沉思著,繞過了內院,大廳處傳來陣陣啜泣聲,黑色棺木居中,棺上篆刻著沉寂深重的“福”字,越過重重人群,歸晚愕然地看向守在棺側的人影。

林瑞恩靜站靈堂一側,表情比平日更清冷了幾分,堂內光線稍為昏暗,牌位旁的微弱燭火映過他波瀾不興的瞳眸,除了默然,就是漠然。

歸晚越過幾人,徑直來到堂中,敬上一炷清香,看嫋嫋淡煙在眼前浮過,眼前的雪白似乎化成了一片籠罩過來。

在這純白一片中,偏鑲入一道亮黃,原來堂正心擺放著一個長匣,只消一眼,歸晚就猜到其中供著的,是皇上剛發的聖旨,聲稱林氏長女猝死於重疾,並追封林染衣為“護國公主”的手諭。

真實就這樣輕巧地掩埋在這長匣中了,再無人開啟。

“染衣……”緩放下上香的手,歸晚仰首看著牌位,“多保佑他吧……”那個從不流淚的莽漢子在為你哭泣,你可聽見了?染衣……“夫人。”

林瑞恩邁上前幾步,對歸晚側頰相望,“能否請夫人移步後院說話?”他堅毅非常的神態告訴歸晚不能回絕,歸晚不置一詞,隨他smenhu.cn第八卷安靜地退出靈堂之外。

輕風不識愁滋味,吹面似帶三分甜。

在後院停下腳步,滿院**,花盛而蒂不落,隨風瓣舞,明然淡雅。

“姐姐最愛**,說**高潔,就像非凡俗人士不屈就奉承而有骨氣。”

迎上他半鬱半淨的眸子,歸晚從中探到了名為“傷痛”的情懷,“將軍……”就像對著樓盛一般,她無法開口安慰什麼。

“家父酷愛兵法,一生戎馬生活,盼後世繼承其志,可是第一胎生的居然是女兒,為此,家父半年未曾進家門一步,後來在外生了我,帶回家中。

從小姐姐不曾得家父半絲疼愛,可是姐姐好強,事事爭先,女兒家的東西全舍了,明明是女兒之身,偏學的是男兒之志。”

林瑞恩踱到**之前,伸手襯起一朵似煙火半盛之菊,“姐姐遵守的是林氏家訓,一生為國,征戰沙場,抵禦外敵,護衛皇權……”林氏之血,應該是在沙場抗敵之時流,是該保家衛國時流,這血肉之軀,都是為君而存、為民而存、為國而存……微微惻然,歸晚怔頓半晌,低頭看著菊色滿院,有所悟道:“將軍有話不妨直說……”默然地看了歸晚一眼,林瑞恩滿臉的蕭肅,“朝廷君臣不和,則必權勢分裂,上下不能同心,視為國之大忌。

弩族居極北之地,虎視眈眈,邊境不可一日放鬆,幾處藩王擁兵自重,朝廷難以管制,朝堂內六部衙門均看樓相臉色,而新提拔的近臣則聽命皇上,想要改革體制,如此僵局,以此長久,於國不利,夫人……以後又該當如何?”聞此一番話,歸晚滲出冷汗,這局勢在她心中是有譜的,但是從沒有像此刻如此清晰過,林瑞恩說的是她極欲逃避的問題,這局棋,下到這一步,該如何繼續走下去?朝堂之上沒有和局,最後只能分出勝負,輸者是誰?勝者又是誰?看看眼前冷峻的將軍,她突然發現,他是隻沉靜的老虎,他冷眼看著一切,紋絲不動,手握三軍,心如止水。

他不是不懂玩權,而是不想玩權,鄭鋶和樓澈的心放在了朝堂上,而他的心,恐怕是留在了浩瀚的蒼穹之上。

手中之劍,非是為己、為權,而是為民、為國,這就是軍人的驕傲,他的功、他的偉都是戰場上一刀一劍拼殺而來。

這滿院的**猶似林氏的象徵,不屈不折、潔然傲立。

“將軍的意思……是忠於皇上,決無二心嗎?”悠淡地開口,歸晚瞳中映著他潔白一身。

“是。”

沒有半絲猶豫,林瑞恩應聲,“夫人,我知道你處身為難,但是,你對樓相和皇上都有一定的影響力,希望夫人為京城之中的大小官員、為邊疆之地的百姓多考慮三分,稍緩爭鬥。

林某不希望,終有一日,要揮劍指向樓相、指向夫人。”

這番話,本是一輩子也不會出口的,可是染衣之死,卻清楚地昭示了朝廷未來的前景,血色茫茫。

望著這近初秋之色,他不禁慨然,能為明主效忠是其一生之志,年少時曾經鎮守過邊疆,對那裡的百姓也生出了濃厚的感情,他對這片土地有了榮辱與共的使命感,見朝廷紛爭愈見慘烈,他也面臨選擇,當今皇上雖不能算明君,但是忠義二字他絕不能拋棄,這是他身為林氏將門的錚錚鐵骨。

士不可無節,將不可無義。

瞠目以對林瑞恩,歸晚感到一瞬間的窒息,這話外之音分明是讓她勸服樓澈放權,脣畔扯出苦笑,樓澈之意已決,誰能撼動半分?權勢在握,又豈能輕易罷手?自己到底該如何做?在頗為明媚的燦爛朝陽下,林瑞恩沐浴其中,光影無限擴大著,歸晚半合上眼簾,避其光芒,須臾睜開,瞳中一片明清。

“將軍,請給我一年時間,如果我不能化解這僵勢,那麼一年後,我遠避他鄉,離開這是非之地。”

似是沒料到她說出如此壯志之言,林瑞恩明顯微頓,臉色有所緩和,但又帶上一點擔心。

話畢,歸晚頷首,道了一聲安,離開菊院向外而去。

“夫人……”一聲低喚又定住她的身形,這音調似比剛才柔和不少,一時間她也不知該不該回頭。

“如夫人有何困難,林某仍是那個為你拾帕之人。”

梅影似疏,浮香黯然,他願意為她折腰拾帕……此情此景,沒有半刻忘懷……一一八第二十七章 浮香暗動歸晚踏進相府的院子,身上似乎還帶著靈堂上檀香的餘味,淡縈於身,擾著她的心一起一伏的,不斷閃爍著剛才林府所遇的片段。

低垂的頭輕抬起,發現一個素衣小婢站在書房前,端著的托盤上放著青釉蓮瓣紋碗,面顯猶豫之色,惴惴不安。

“夫人,相爺他……”婢女看到歸晚上前,鬆了一口氣,樓相不喜他人打擾,她在門口小喚三聲,房內反應全無,她不敢貿然進去,也不敢隨意離去,正是進退為難之際。

“知道了。”

看出緣由,歸晚輕輕擺手,示意婢女退下,接過她手中之盤,隻手推開書房虛掩的門,緩漾起笑,啟脣正欲喚,一室的靜謐籠罩而來。

樓澈伏在案几之上,似乎酣夢正甜,窗戶半開,天空湛藍無雲,案上書卷半亂,時有微風戲過,紙頁輕晃,案上之人偏半點不覺。

歸晚放低了腳步聲,慢慢走到書桌前,樓澈果然睡著了,俊逸雅貴,如玉的容色裡蘊著清淡,她輕放下手中之盤,順手拿起白玉鎮紙,壓住紙頁,彈去捲上微塵。

眸光一轉,乜到他在夢中還鎖著的眉宇,暗暗慨然。

她拂上他的面,手指輕柔地撫過他的眉間,為他抹平這顯露於外的一絲憂色。

他到底是累了……回府後的三日內,一日與樓盛徹夜未眠,後兩日又與南郡王、端王議事,平日只見他春風含笑,哪知春風之下,是如剪般的傷人。

她常感嘆,樓澈與自己是同一類人,外在無懈可擊、八面玲瓏。

如今才知道,對她而言,這也許是本性;但是對他,是生存的本能。

指間摩挲過他的眉,理順他零散在側的黑絲,瞥到他眼下因勞累熬出的黑暈,歸晚心輕擰了一下,鼻間竟有些微微發酸。

側偏過頭,她找到椅後一件裘衣,蓋在樓澈的肩上,仔細地遮住每一個漏風的縫隙,正欲收回手,才一動,便被那熟睡的人從衣下倏然伸出的手握住,半扇的眼簾睜開,暗幽的眸笑看著她,眼中流轉著深沉情意。

“歸晚……”這聲喚不似平日,是吹皺一池春水的柔風,吹進心裡都帶著三分醉人的語調,有些含糊的聲音似透著滿足感,盤繞著如許纏綿。

失神地望著他,歸晚喉中堵著似的,半字不能應,半是迷離半是暗醉,心中柔腸百轉,紛亂的思路驟然停止,一片空白。

“再這樣看著我,我可就忍不住了。”

喟嘆一聲,樓澈坐直身子,把肩上半落的衣衫放回原位,看到歸晚仍是神遊似的懵然,他鉤過她的腰,帶入懷中,親暱地把她抱坐在腿上。

“夫君。”

靠在他的胸前,她把臉埋進他的懷中,撒嬌般的呢聲道。

“嗯?”“剛才睡夢中見到什麼了?”為何會皺著眉?樓澈環著她的肩,吐吸間伴著淡淡的馨香,為她的話一訝,夢?他多久沒有做過夢了?剛才因為煩倦,淺眠了一小會兒,在她踏進房中第一刻起就已經醒了過來,只是不願清醒,貪戀她流露的片刻柔情。

他沒有夢,但是她,卻成了他的夢。

“夢見你了。”

“夢見我了?那為何還皺眉?”不滿地輕怨,歸晚伸手輕扭了一下他的耳朵,隨即輕笑出聲,“聽說,民間的婦人會如此懲戒丈夫。”

耳上溫熱,淺淺的痛感傳來,樓澈定定瞅著她的嗔態,似笑非笑,“如果真是如此懲戒,倒也不錯。”

話音未落,歸晚手上就加大了力,樓澈輕聲哀呼,惹來她陣陣笑聲。

“夫君,”笑未歇,她狀似不經心地提道,“如果,我們真是民間的普通夫妻就好了。”

國家、朝廷,一笑泯之,是非曲直,恩怨情仇,統統拋之腦後。

平淡處世,恣意哂然。

“春來看百澗爭鳴,萬峰吐綠,夏日賞霧起雲落,花開綠樹,秋至遊漫山紅葉,花落枝蒂,寒冬覽冰雪飛舞,折玉樹瓊枝,”手指輕捻著樓澈的領,歸晚諄諄誘導,“如此生活,豈不快意?”笑稍淡,樓澈半眯起眼,手上加大力,緊摟懷中人,“如果你真喜歡,以後空閒之時我陪你去遊玩。”

歸晚微抬首,入眼處是他線條柔和的下顎,再往上,卻看不到他眸中神色,抑不住,心頭泛上點點失望,“夫君何時能有空閒?”沒有料到她會說出這麼一句帶有些幽怨的話,細想之下,樓澈失笑,低頭在歸晚額上烙下一吻,“再過一段時日,局勢平靜些了,好嗎?”低頭之時,看見歸晚撇了撇嘴,不甚樂意的樣子,嬌俏中隱含著媚,他心絃一動,瞳色稍暗,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幾乎閃神。

一一九什麼時候起發現她有這些小動作的?平時總是淡凝著笑,只有在情緒放鬆時,不滿會輕輕撅嘴,沉思會心不在焉,氣惱時會故意笑得更甜……這些稍縱即逝的神態流露,他是什麼時候捕捉到的?也許歸晚自己也沒發現,這些小動作,她只會在與他單獨相處時才顯現出來,多少次,他為了她一個小小的舉動,情如泉湧,頻頻失魂。

手中捏起一小束她潤滑的髮絲,放在脣邊輕吻,馨香縈然,沁入心田,他為之心跳失速。

“夫君難道沒有想過……”歸晚倚在他衣襟前,“辭官不做,閒雲野鶴地過每一天嗎?”斂笑皺眉,樓澈表情窒了窒,從話中猜出歸晚的意圖,心中極不舒服,犀眸一沉,閉嘴不答。

注意到他的異樣,歸晚暗自一嘆,等了又等,始終不見他說話,轉過頭,把頭髮從他手掌中抽出,即要起身。

樓澈一個怔忡,掌中已空,悵然若失之下,一把抓住她,手臂攏的範圍縮小,強硬地禁錮住她的妄動。

真是越來越沒有用了……樓澈無奈地笑,情緒被她的一舉一動牽制著,隨著歲月流逝,他的抵抗力也愈見弱了,就如同在南郡的五個月,那種牽腸掛肚的噬人感覺攪得他無法正常生活,幾次衝動地想要趕回京城,如果不是南郡王和端王攔著,他早已犯下政治生涯的大錯了,此刻她身在懷中,怎可讓她離去?那刻骨銘心的思念,他不願再嘗試了,不放手,絕不能放手。

本來堅定的想法被她打亂了,理智的天平也偏向了情感一邊,他開口:“歸晚,不要動,聽我說。”

懷中軟玉溫香,樓澈把頭輕靠在歸晚發頸間,餘光瞅著她優美的纖頸。

“你難道不想聽聽我的身世?”倏然轉眸,卻什麼都沒看到,歸晚靜然不動,輕聲含糊地應了一聲。

“……我是個孤兒,先父原是太子幕僚的下級官員,在我幼年之時就去世了,母親不久就隨之而去。

我一共在太子府中待了十年,而後一舉奪魁,高登金科……”歸晚愣了半晌,耳邊的聲音是平靜的,像說著一件不關己的事,為何她聽著會心疼呢?原以為他是貴公子出身,直到此刻,才知道錯之遠矣,十年之期被他一句帶過,她不敢想象一個孩童無依無靠地在鉤心鬥角的太子府如何生活。

十年,逆境中掙扎,又一個十年,在宦海中沉浮,兩個十年,換來今日之權勢,那樣的不甘,那樣的不捨。

所以,權勢、地位、富貴……拿起了,難以放下。

雲淡風輕地把身世簡單幾句說完,樓澈含笑著看她,一字一句道:“我發過誓,要萬萬人之上,即使一人之下,也要他奈何不得我,明白嗎?”柔聲的解釋沒有讓歸晚如釋重負,反而輕震一下,有些不敢置信,牢牢地把視線定在他身上。

溫文爾雅,斯文秀氣,她的丈夫一身月白的長袍,出塵的清俊,分明一個翩然的佳公子,可是那幽深不見底的眼眸裡,灼熱地翻滾著一種名為“野心”的東西,所以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不急不緩地和皇上朝堂爭鋒,玩弄著權術的同時,深深陶醉於權勢的魅力。

他的一生,就伴著一個字——“權”。

心越來越疼,歸晚蹙起眉,酸澀湧上身,沉吟片刻,開口輕問,音調都有些顫抖:“那螢妃呢?”這本是紮在心頭的一根軟刺,她極力地忽視著,但又不時被刺痛。

從沒有這麼迷茫過,那個無論任何方面都與她不相伯仲的女子,讓她生平第一次無措地面對著。

今日竟再也忍不住,想要問個究竟。

她的心,亂了嗎?樓澈先是不語,隨即揚起笑,笑得越來越開懷,笑得歸晚一臉的不自然,他卻欣賞似的,不肯錯過她的任何神態。

終於開口了,她開始在乎了嗎?想到這個,樓澈由衷感到一陣踏實和安心,想起兩年之前,他與她初識,成婚,她是何等的灑脫和恣意,幾乎讓他以為她是錯落凡俗的仙女。

多少次的疑惑和驚奇,他慢慢地不著痕跡地觀察她,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之時,他開始把重心挪到她身上,知道她最愛吃什麼,喜歡什麼飾物,平時做什麼,一點一滴,滲透了他的心,他把她最愛的一樣樣捧到她的面前,原本帶著補償的心理,後來竟變了質……發現自己愛上她,而她,卻還在猶豫,甚至排斥,他是多麼惶惶不安。

所以他討好她,寵愛她,愛護如同瑰寶。

他費盡心機,**她愛上他,給她世上最好的,讓她習慣他的愛,無法擺脫。

他要誘她一起沉淪……笑聲漸歇,他夜眸如醉,魅惑地低問:“歸晚,你在乎嗎?”她在乎嗎?這個問題,在歸晚的心中問過、笑過、嘆過,卻不曾有過答案,在這一瞬,她有些後悔剛才脫口而出的話語,就像砂紙捅破了一般,心跡**,無處躲藏。

攬住歸晚的肩,看她雙眼流溢位複雜的神色,樓澈爾雅一笑,抬手撫住她的頸,溫柔地觸及她如櫻的脣瓣,時淡時清的香擾著他的意志,脣脣相觸的一剎那,如電流似的酥麻,又如甘醇似的誘人,著魔了,脣齒間的交纏讓他醉倒在她柔潤芳澤中,深入其中,意猶未盡。

一二零看著他接近,她眨了眨眼,居然沒有任何反應,迷失在他看似溫柔又霸道的求索裡,呼吸漸漸變得虛弱,淡薄的空氣都被他奪走了,輕閉眼,卻感到他喘息相聞的旖旎,同時伴著甜美的折磨,終於在她快要調控不了呼吸之時,他輕放開她,脣舌舔舐著她的紅脣,若即若離地在她脣鼻間廝磨,半著迷半享受著。

“雖然不能聽你親口說一聲在乎,但我也已經心滿意足了。”

樓澈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啞聲中帶著一絲的壓抑,情潮暗滾。

聞言,歸晚淺笑如風,主動偎上身,就在與樓澈脣接之時,她輕偏首,在他脣邊擦過,呼吸膠著,帶著情誘的暗魅,偏又不讓他真正觸碰,笑靨盈盈,促道:“夫君還不答我?”眸光流動,落在她橫波流媚、嬌嬈如花的秀容上,手中下大力,攫住她的身子,狠狠封住她的脣畔,帶著微薰的醉意恣意地糾纏一番,他才略帶滿足地放開她,望著她的眉眼更顯專注和深邃,幾乎要讓人沉淪在那一望無底的魅眸中。

調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他才又再次開口。

“……第一次見到姚螢是在太子府中,當時我剛中狀元……”第一次毫無保留地將過去對著歸晚坦誠告之,內心竟然有種解脫之感。

她是他的妻啊,本該與他分享一切的人,就在敘述過去的同時,他突然有種衝動,想問她,結髮之妻,可能攜手共老?如夢……如醉……半生之事,一言概之,言淺意深,卿可懂我心?……“皇上是在你們去鴻福寺拜佛那日下的聖旨?”聽到這裡,歸晚忍不住打斷,訝聲相問,鄭鋶如此狡猾,趁他們離開之時,下聖旨召告天下,一句君無戲言,改變了多少人的未來?猶記那日鴻福寺第一次相見的情形,難道那才是命運糾纏的開始?心中莫名地多了一絲不安,歸晚深望進樓澈的眼中,“夫君,那一日,螢妃娘娘抽的是什麼籤?”眉一挑,樓澈回想了一下,說道:“帝王燕。”

幾乎要驚撥出聲,歸晚抑住疾跳的心,饒是如此,她的面色也乍然一變,冷汗涔涔。

“歸晚?”感到懷中人的不安,樓澈心疼地抱緊她,緩撫她的背,“怎麼了?”沒有答聲,歸晚伸臂環住樓澈的頸,親暱地和他貼緊,任由時間靜謐地流走,須臾之後,吟聲說道:“夫君,如果此刻開始,你幫助皇上推動中書院變革,勸退端王與南郡王,一點點慢慢放權,皇上即使忌你,也奈何不得。

三五年後,我們遷居羅陵,那裡離南郡甚近,有南郡王的照拂,但不屬南郡範圍,以皇上的驕傲,也不能毫無顧忌地下手。

以此類推,十年之後,一切都能平靜如初。

夫君,你說呢?”樓澈並不接話,手勢依然溫柔,空氣卻像沉寂了一般,不溫不冷。

歸晚暗歎,話音一轉,悠淡道:“夫君可知,成婚近兩年多來,我最恨什麼?”輕震於心,樓澈低頭,臉頰相貼,溫軟細膩的觸感傳來,耳鬢廝磨的親暱,又是另一種風情的迷醉,“是什麼?”“我最恨你留給我的背影,”歸晚吟然一笑,“每次都是你先棄我而去……”不給樓澈辯駁的機會,“所以,以後我不會再等你背過身去,在這之前,我會先棄你……”她又笑,眉也笑,眼也笑,脣也笑,唯獨心空白得沒有一點感覺。

樓澈眸芒利色掠過,驟然沉色看著她,幾欲勃然大怒,偏又不忍不捨,心中疑惑重重,不明白為何她今日之言始終繞著“放權”二字,尤其聽到“帝王燕”之後,似乎有迫著他選擇的意思。

他不能選,也不想選,這是他的路,在這官場上呼風喚雨,手握天下大勢,做天下第一臣。

權勢的珍貴,在沒有嘗試之前,是不知道其中的味道,但是嘗試之後,那睥睨天下的尊貴,那眾人低頭的驕傲,要放棄又何其艱難。

“不行,”咬牙一字一句地吐出,“不能放,你也好,天下也好……”微微地驚訝了一下,歸晚放鬆下來,仍然親密無間地依靠在樓澈的懷中,狀似打趣地道:“夫君,那一日,你可知我在鴻福寺抽中了什麼籤?”感到樓澈沒有一絲異色,暗感於他的平靜,伸手握上他的手,觸手有些涼意的溼。

她似苦似甜地淡笑,這個男人啊,到底還是有些緊張的,是因為已經猜到了嗎?是命運?還是攜手共老?“也是帝王燕啊,夫君。”

一二一“皇上……”德宇畢恭畢敬地看向那個猶豫不決的身影,低聲呼喚道。

漫不經心地回頭瞥了一眼年紀尚輕的宦官,鄭鋶逸出一絲幾不可察的笑,一腳踏進景儀宮。

宮中正有幾個宮女太監懶悠悠地打掃庭院,看到來人,訝意之下,忙跪地磕頭,不敢稍有懈怠。

看不到九五至尊的表情,但是各人心中都有疑惑,聽聞此刻最受寵愛的印妃娘娘正在分娩,皇上不在文檳宮等候,怎麼跑到了冷清許久的景儀宮?難道傳聞皇上對失蹤的螢妃餘情未了是真的?還是另一個傳說中,皇上在這宮中藏過一個絕色女子?這些在宮中流傳的謠言似真似假,眾人也只敢暗暗察言觀色,悄悄揣測結果,以解宮中寂寥,此時此刻見到皇上,就不免宮人們心中疑團越滾越大。

鄭鋶隨意地一擺手,“全部下去。”

看都不看伏地的宮人,徑自向宮內走去。

來到正殿的門口,抬起頭,望著牌匾上端麗秀氣的“隱月”二字,狀似沉吟,斂眉不語。

德宇始終以三米左右的距離跟隨著,看到鄭鋶的神情,暗自一凜,又開口道:“皇上,印妃娘娘那邊已經催過幾次了,說是娘娘生產不順……皇上,您要不要……”壓根沒把德宇的話聽進耳裡似的,鄭鋶頭也不回地問:“你說這隱月殿是不是太空曠了些?”“……是。”

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問,德宇呆愣之下,脫口一聲回答,馬上閉口,也望向那牌匾,心中暗濤翻滾,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鄭鋶的背影,皇上此刻到底在想什麼呢?隱月?莫非是……眉一皺,心想不宜讓皇上在此處多留,剛拿出了當前的大事來提,可鄭鋶還是不痛不癢的模樣,德宇無計可施,心急如焚。

他曾見過皇上陰冷的一面,深深心悸,在宮中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唯一的長處就是“觀人”,雖然並不十分明顯,但是他感覺到這至尊似乎對樓夫人有著別樣的情愫。

心一狠,他正欲開口打斷鄭鋶的遐思,一陣凌亂而快速的奔跑聲闖進景儀宮來。

“皇上……印……印妃娘娘……產下龍子……”邊跑邊喊著這一振奮人心的好訊息,小太監一路疾奔至皇上和德宇的面前,剛停下腳,他抬起頭,看著皇上溫文儒雅地含著淡笑,卻不見任何特別的歡愉,過耳的似乎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小太監咽咽口水,猶豫著要不要把這好訊息再說一遍,拿眼瞅向當紅的總管德宇,誰知他也心不在焉,思索著什麼。

“鄭櫟。”

德宇和小太監同時疑惑地對望一眼,不明所以。

鄭鋶復又補充一句:“皇子名就取為‘櫟’。”

劇震,德宇望向皇上,“月”與“櫟”,希望不是他多心才好,為何在聽到這個名字之時,他心一跳,立刻聯想到曾經被軟禁在此的那個女子。

小太監馬上跪地,連稱皇上英明、吉瑞之兆、天佑我朝等等,鄭鋶始終掛著淡笑,不予置評,德宇靜靜站在一旁,百味雜陳,心緒幽幽。

說完了一大堆的讚美詞,總算也有些勞累的小太監突然站起身,收起了笑嘻嘻的嘴臉,沉靜地退居一旁,不吭聲了。

鄭鋶這時才轉過頭來,視線在德宇和小太監之間轉了轉,道:“去將軍府,告訴林將軍,天佑啟陵,龍子降世,調北方邊防的兵士來京道喜,普天同慶。”

聞言,小太監馬上應聲,一溜煙地跑了,竟比來時更快了幾分。

看著他越跑越遠,德宇心中不祥之感愈重,為何剛才那命令聽到耳中,像是皇上有調動軍防的意向,越想越寒,心頭頓時沉重不少。

“這裡果然太冷清了,”自言自語似的,鄭鋶說道,回頭有意無意地瞥過德宇,“還缺少一個女主人,你說是嗎?”被他冷眸掠過,德宇忙低下頭,不敢答話,任由他徘徊在隱月殿外,還不時發出奇怪的疑問,卻又是自問自答居多。

*“將軍,”文士站在月牙門旁,看著院中舞劍的男子,“剛才已經傳令下去了,不需多時,北面的羽林軍就能抵達京城,再加上原本就負責京城警備的禁軍,皇上可再無後顧之憂。”

院內無人答話,只有颯颯風響,清影四射,一條矯若遊龍的身影躍起,手中利劍橫劈側砍,寒芒如星,劃破明空,帶著千軍萬馬之勢,石破天驚。

忽而手腕一轉,劍意宛綿,精妙無隙,時如倒掛之金鉤,又如鴻雁展翅之翱翔,劍隨意走,揮灑自如,剛柔並濟,劍芒熠熠。

驟然銀光微掠,破風之聲急起,風颳面都是生疼,文士眼一眨,那劍芒竟然是衝著他而來,心中大駭,還未及出聲,劍尖已抵喉。

“將軍?”森涼的劍尖離喉僅半寸不到,抬眼之際,對上林瑞恩比劍鋒更冷的犀眸,剎那有種掉落冰窟的感覺,文士一聲將軍叫出口,音調顫巍巍地發抖。

飛快地掃過文士的臉,林瑞恩面無表情,手腕輕轉,劍芒略閃,文士只覺得眼前一花,寒氣驟減,還沒看清其動作,劍已回鞘,高吊的心終於放下,暗鬆一口氣。

“什麼時候傳的令?”冷漠的語調,一字一句沒有溫度似的從林瑞恩嘴中吐出。

文士一怔,隨即記起是剛才彙報的事項,拿眼瞅著林瑞恩,似乎感到他很憤怒,那種壓抑著的激烈情緒藉著劍氣盪出來。

“是今天早上印妃產下龍子不久……”一二二“我問你什麼時候傳命給羽林軍的?”厲聲截斷他的話,林瑞恩顯出不耐煩和一點剋制不住的惱怒。

文士不再接話,今早接到宮中的密令,即刻傳令羽林軍,是他一手所為,難道將軍要追究的就是這個責任?嘴角扯動,勾起一個似笑非笑,他按捺不住一聲長嘆。

以前這樣的情況並非沒有出現過,代替不能傳令的將軍下達命令,事後並無不妥,而這似乎是將軍第一次把不滿這麼明顯地表現出來。

為什麼?腦中驀然飛過一張芙蓉面,是因為她吧,那個如月清華的樓夫人?只有這個原因才能解釋將軍的異常行為。

現在京中的形勢極為明瞭,皇上之政與樓相、端王、南郡王聯合之勢各執一派,朝中各級官員都表明了立場,兩方僵持不下;皇上借龍子降世為由調兵上京,無非想解目前之僵局,逼退樓相等人,而後一層的深意,又多多少少牽涉到那個女人。

真是禍水……從第一面起,就給了他不祥感覺,看著這個從小被他教導的少年將軍,一點點開始產生情愫,感情天平傾斜,甚至影響到他理智的決定。

文士在心中大喊不行,林瑞恩是他精心培養的弟子,是他耗費了半輩子時光才教匯出的棟樑之才,怎可如此毀在一個女人手中?他教育出的,應該是一個叱吒風雲的虎將,日後記錄於汗青史冊之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將軍,皇命不可違,屬下也是遵命行事。”

冰冷的眸子看著他,林瑞恩握緊手中之劍,脣抿成線,瞳中寒色越來越沉,複雜地轉了又轉,良久漸漸淡然,把鞘中之劍抽出,劍光刺眼,他復又合上,所有的表情都隱去,剩下只有漠然,“既然如此,就遵命行事吧。”

“將軍,”叫住林瑞恩大步離開的身形,文士似已有薄怒,“將軍可知何為公,何為私?”林瑞恩停下腳步,卻沒有回身,孤立於院中。

“將軍如果因為一點私情而放棄大義,必為後人所不恥,迷戀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到頭來也是鏡花水月一場空而已,還望將軍及時懸崖勒馬。”

沒有回頭,林瑞恩眉緊鎖,從小就聽慣的教導,此刻入耳卻猶如針一般的扎人,鏡花水月四個字更是字字驚心,腳步不再停留,立刻邁步向前,文士在其身後,慨然之情溢於言表,只有他知道,倆人之間亦師亦友的感情,在這無聲的回身之際,淡了……*深夜,相府。

月朗星稀,夜涼如水。

芙蓉帳內,春光無限,時有淺淺低喘,時有綿綿愛語,若隱若現,忽明忽暗,旖旎之色誘得月色也黯然三分,沉在黑暗間。

“歸晚……”灼熱的氣息混著話語含糊起來。

輕輕一個翻身,衣衫滑落,欺霜賽雪的肌膚在魅夜下透著玉澤般的光華,映入樓澈眼中,自是一番難以抵抗的**。

覆身而上,吻在其背上,手探入薄衫中,撫弄她玲瓏有度的嬌軀。

“唔……”嚶嚀出聲,歸晚迷濛地睜開緊闔的眼簾,醉色依然的眸中流露些無奈,伸出玉臂,拉住樓澈不甚安分的手,轉過身,靠在他胸前,低低道:“夫君……”甜甜的語氣帶著撒嬌的成分,樓澈的心醺醺然,撫過她的發,看她半閉著眼,知道她累了。

如此**的夜,她噬人心魂的嫣魅讓他一再沉淪,直到此刻,也知道她不能再經雲雨,他吟笑一聲,把她摟入懷中,找了個最舒適的姿勢,伴她入眠。

這兩個月來,他的妻子費盡心機要淡化他的野心,總是若即若離地誘著他,讓他無暇旁顧,只能在相府中陪著她。

以前總是嘲笑他人沉溺美色,今日始知“美人計”是如此厲害,讓他心甘情願地深陷其中。

緊擁著歸晚,他莫名地滿足,撫慰了心中始終盤旋不去的不安。

想起那日,從歸晚口中吐出的“帝王燕”像根刺哽在他的心中。

從幼時就不曾信過“世事由命”,但事關歸晚,他也患得患失起來。

帝王燕和瘋婦的預言,似乎隱隱昭示著什麼……“命……”嘲諷似smenhu.cn第八卷的低笑,看著歸晚沉睡的容顏,他俯首吻上她的脣,在不驚醒她的情況下,淺嘗即止,“不行的……你是我的妻,即使那是你的命,我也會毀了它的。”

暗夜,無人回答的寂空中只有他邪魅的輕語。

“不信命,這世間沒有命……如果有,我也讓它變成沒有,歸晚,如有人奪你,我必毀之。”

就在夜色沉醉之時,毫無預警,門外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相爺,端王、郡王等候在廳內,說有事相商。”

刻意壓低了聲音,怕吵惱房中人。

來了?脣角勾起算計的笑,樓澈小心翼翼地把懷中人摟起,輕輕抽開手,溫柔地為她蓋上薄被,順手理了理她散落的發,方才起身下床。

一邊穿戴,一邊留戀不已地看著**纖弱的嬌軀,許久才輕聲開啟門,緩步踱出門外。

老管家盡忠職守地等在房外,看到樓澈出來,忙上前,正想開口,卻被樓澈眸中銳色喝住,直到兩人走遠至院中,樓澈才示意他開口。

“端王和南郡王剛才來的,我說相爺已經安歇了,他們非說有急事,所以……”樓澈一個擺手止住他的後話,脣邊笑意更深,看來他們已經得到了訊息,皇上忍不住要動手了……心中湧起絲絲戰慄的興奮感,他抬首望天。

月色獨好,星光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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