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我的大人物老公 萬能學生 冰火魔神 極品狂仙(梁天成) 捆綁夫君來調教 遊戲女王要翻身 與鬼同行 鬼王 侯門紀事 鬼島奪寶
第五卷
第五卷紅顏亂第五卷六十二“路上的確不是很安全,”聲音突然發自下方,低頭一看,才發現,車廂內躺睡著的三人已經醒來,聽到歸晚和老婦的談話,都坐起身來。
其中穿著黃衣的女子說道:“如果沒有特殊情況,誰會一個人出門?”看見她一個眼神瞥向自己,歸晚往陰暗中退了少許。
車廂內的女人再也睡不著,坐在一起聊天,本來還有些孤寂的空間頓時被撐滿。
正在女人唧唧喳喳的喧鬧聲中,那個黃衣女子突然回頭看著歸晚,問道:“你呢?”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歸晚一臉茫然,道:“什麼?”“我們在問你,你怎麼會一個人上路呢?”沉默片刻,自然不可能把實情相告,歸晚婉娩回答:“我是不想成為其他人的負擔,所以才一個人出來。”
見三人不解的表情,只有那老婆婆若有所思地不語。
歸晚閉起眼,不再多說。
她為何要獨自逃出來,其實理由很簡單,她不想成為樓澈的負擔。
弩族把她綁來,耶歷壓抑著不敢對她多有冒犯,這都說明一件事,他們要交換的必定是極其重要的東西,也許關係到民族國家。
她只做力所能及的事,那就是不要成為樓澈的負擔。
如今最重要的是回到天朝,把訊息擴散開,不要讓樓澈去弩都交換。
我的價值由我自己決定,不由任何人來擺佈我的命運。
歸晚默默在內心肯定地說道。
正在車廂內熱鬧起來之時,外面突然傳來嘈雜聲,本來還只是一點,瞬間就擴散開去,漸漸變大,車廂內馬上安靜下來,歸晚不解,輕問道:“外面怎麼了?”幾個女人的臉色似乎隨著聲響變大而備顯緊張。
黃衣女子爬到車口,輕輕開啟車門看了一眼,回過頭來,臉色煞白,正經道:“好像遇上馬賊了。”
兩道驚呼響在車內,黃衣女子狠狠瞪了她們一眼,厲聲喝道:“慌什麼,安靜。”
車內又恢復平靜。
這馬車本是商隊和戲班的尾部,打鬥聲似乎還沒到眼前。
“太危險了,我們趁現在快跳下車吧?”其中一個女人提議道,表情慌張,連說話都有些不連貫了。
“跳下去就能活了嗎?這是什麼地方,在這荒野,不跟著車隊,肯定死在半路。”
黃衣女子再次出言喝止,表情有些不耐煩,“現在沒有別的方法,快把錢財拿出來,放在一起。
然後找些灰或泥之類的東西,塗在臉上。”
被她的冷靜態度所感染,幾個女人紛紛拿出錢財,放在一起。
不知從哪找來一些黑色的粉末,黃衣女子首先抓起一些,塗抹在臉上,還把頭髮弄散,頓時變得蓬頭垢面,見到歸晚沒有動靜,她一把拉過她,說道:“不想活了嗎?”抓起灰正要抹上去,突然看到歸晚的臉露在微光之下,一怔之間,愣住了。
“你……”回神過來,她張口不知如何說,又抓了大把黑灰,往歸晚臉上塗過去,一邊仔細塗著,一邊囑咐道:“等會千萬跟在我身後,別張揚。”
放下手,還覺得不放心,又往歸晚身上灑了一些黑粉,這才轉頭專注其他人。
外面的聲音似乎更響了,也更靠近了,幾個女人團團坐著,面面相覷。
歸晚也有些心慌,從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現下更覺得彷徨無助。
這兩天始終精神緊繃,她覺得好累好累,此刻面臨危機,什麼都無法思考,亂成一團之中,那模糊的身影又回到腦海,那個發誓要保護她、寵愛她的人……如果,如果真的能再次回到天朝,能再次回到他身邊,她突然湧起一個想法,如果真能回去,一定要問他:你愛我嗎?你能愛我嗎?能比這世上任何人都要愛我嗎?因為我的靈魂……太孤獨了。
六十三黑暗中沒有聲響,只有車內人緊張急促的呼吸聲,歸晚卻覺得平靜下來,整個心境到了一種清明的狀態。
車門突然響起急拍聲,幾個女人同時看過去,黑暗中,視線模糊,唯有馬車門不時發出巨響,車內眾女都感到車廂一陣震動,“哐”的一聲,車門從外被開啟。
眾女都往後縮,瑟瑟發抖,不敢多有動彈,歸晚在黃衣女子身後,向外看去,車外站著三個高壯男子,臉色凶狠,帶著肅殺之氣。
“出來,全部出來。”
三人中靠前的男子厲聲喝道,看到車內都是女眷,倒也沒有動手,只是嘴裡吆喝。
五人按照次序慢慢下車,黃衣女子第一個跨出車門,五女中還有一個嚇得腿軟,下車時站立不穩,跌倒在地,三個壯漢不耐煩起來,呼呼喝喝地帶著五人走到車隊中央。
天色還沒亮,商隊和戲班的隊伍站在一起,眾人面色似乎都不好,商隊主和戲班主更是面如土色,幾個車隊護衛似乎都受了傷,躺在一邊哀號,卻無人理睬。
一路走來,歸晚低著頭,跟在黃衣女子身後,所經之處因為發生過搏鬥而顯得凌亂不堪。
處處都有斑斑血跡,看得人膽戰心驚。
五人被趕到女眷站立的地方,一大群的女人相互依偎圍成一團,低低的啜泣聲浮動在空氣中,攪得人心煩意亂。
馬賊們也圍成圈子,把眾人圈在其中,舉著高高的火把,點亮了半邊天空。
“錢只有這些嗎?”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一個又瘦又小黑衣人,站在中央,對著低頭求饒的戲班主和商隊主大聲問道,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真的只有這些了,這次弩族大災,賺不了錢,我們才回天朝的……”看見對方不肯相信的樣子,商隊主都快哭出聲來,肥碩的身軀此刻佝僂成一團,“真的沒有了。
大俠饒命啊。”
一旁的戲班主早就傻眼了,哆嗦著不敢言語。
矮小的黑衣人見狀,低沉咒罵一聲,跑到一個看似首領的壯漢面前,耳語一番,不知說了些什麼。
那壯漢站起身,向中央走來,其他的兄弟們看到他的來到,紛紛向後退開讓出道來。
壯漢走到中間,對著戲班主和商隊主打量幾眼,被他那銳利陰沉的眼神一瞪,戲班主再也支撐不住,一聲未吭地暈了過去。
女眷群中發出輕微呼聲,但又馬上隱去,眾人再不敢出聲。
壯漢很快瞥過暈倒在地的人,走到地上堆積財物的地方,粗略地觀察地上的金銀珠寶。
“這些盜賊似乎只是圖財並不殺人,我們的運氣算是不錯了。”
黃衣女子對著身後的歸晚輕輕說道。
歸晚回之一笑,低聲道:“好像是的。”
看到歸晚被塗黑的臉上似乎沒有那種特別驚慌的神色,黃衣女子不免有些好奇,暗想對對方到底什麼身份。
就在兩人低語時,站在中央的壯漢看過地上財寶正欲離去,忽然回過身,再次細看地上的財寶,蹲下身,挑起財寶中一根銀色絲帶,露出淡淡的詫異和尋思。
眾人都有些不解,他不對其他財寶感興趣,卻只挑了一條不起眼的絲帶,的確奇怪至極。
那壯漢沉思一下,揮手招來身邊手下,讓其中一人兩頭拿緊絲帶,他抽出大刀,在一陣驚呼聲中,往絲帶的正中,一刀狠揮而下。
絲帶還是原來的樣子,沒有像眾人意料中那樣一分為二,眾人都是一愣,繼而傳出一陣低聲的喧譁。
連黃衣女子都是一臉驚異,喃喃輕道:“那是……天蠶絲吧。”
歸晚輕抿脣,就著火把的光亮,細細打量那個壯漢,四方國字臉,臉色嚴厲,與一般盜賊倒是有一些不同。
心裡微微有些緊張,歸晚蹙起眉,凝神打望。
壯漢大聲喊道:“這是誰的東西?”聲音洪亮,一下子傳遍了空曠的荒野,眾人聞聲都不敢出聲。
互相張望中,都不約而同露出害怕的神色。
躺在地上的戲班主這時才悠悠甦醒過來,被這麼一喝之下,又渾身顫抖起來,看到那壯漢手中絲帶,慌張起來,一個勁兒地搖頭,嘴裡唸唸有詞:“不是……不是我的……”禁不住在心底暗罵一聲,歸晚苦笑,這戲班主不打自招,真是蠢不可及,想到自身安危,她向後靠了稍許,完全隱藏在黃衣女子之後。
壯漢厲眸閃過,看向地上的戲班主,問道:“是你的?”“不是……不……是的,是……”在壯漢的迫力下,戲班主話不成文,一時否定一時肯定,突然被壯漢充滿寒意地一瞪,他戰慄不已,嚷嚷道,“是別人給我的,不……能算我的。”
“哦?”富有意味地露出一絲冷笑般的表情,壯漢把刀收起,“這麼名貴的白金天蠶絲帶,什麼樣的貴人帶在身邊?”戲班主聞言,立刻向女眷堆裡張望過來,歸晚給他時,正是半晚,天色灰暗,而且蒙著面,看不清容貌,但是那一雙比繁星更美的眸子給班主留下極深印象,此刻保命要緊,他忙在人堆裡找尋起來。
歸晚臉色塗灰,粗布衣衫,混在人群中;何況此刻天色未亮,火把的光亮又離得偏遠,戲班主緊張無比,哪裡還認得出,茫茫四顧,面色更是蒼白,嘀咕出聲:“明明是個……女人給我……明明……”壯漢顯出不耐煩的表情,戲班主更是緊張得戰慄不停,就在眾人以為戲班主死定了之時,遠處傳來隆隆聲,由輕輕的逐漸變成巨響,眾人都有些慌亂起來,不知今晚還會遇上什麼事。
黃衣女子細細聆聽了一會,臉色頓變,複雜之色盡現,低語出聲,也不知是說給歸晚聽還是說給自己聽:“這是軍隊的馬蹄聲……”聲音明顯是從他們走過的方向傳來的,歸晚心倏地一緊,臉色也有些泛白。
比歸晚臉色更差的也許就是馬賊們了,聽出是正規軍的馬蹄聲,頓時緊張,胡亂地拾起地上的珠寶,打算倉皇逃命。
商隊卻好似遇上救星般,發出開心的歡呼聲,本來還是輕輕的,看到賊人們打算逃跑時,這聲音就開始變大,蔓延成一片。
膽子大並且受傷輕的商隊護衛也壯了膽子,竟有幾個跑上前,想奪回被搶走的東西,場面頓時混亂起來,變得不可收拾。
黃衣女子回過頭,對著歸晚說道:“估計是弩族官兵到了。”
突然瞥到歸晚的臉色,納悶道:“怎麼了?”“官兵到了,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
歸晚笑笑,苦澀成分居多。
誰知黃衣女子聽了,黝黑的臉上露出甜美笑容,喜道:“你也是嗎?真巧,我也是。
不如我們趁亂想辦法離開這裡吧?”抑制不住驚訝的表情,歸晚看著她,想起她之前的表現,的確不像尋常女子,微微沉思,突然耳邊傳來一聲慶幸的高呼之聲,抬頭看去,一支弩軍已經在不遠之外,商隊中有人驚訝道:“那是耶歷王子的軍隊啊。”
輕輕一咬牙,歸晚對著黃衣女子點了點頭,以一種堅定的語氣說道:“好吧,我們試試。”
六十四第十六章 染 衣聽到迴應,黃衣女子欣慰地笑了,一邊迅速拉起歸晚的手,在慌亂的人群中找尋方向,一邊同歸晚說道:“這裡去玉硤關,騎馬只要一天的路程。
我們趁亂搶匹馬吧。”
話音落下,她已伸出手,一個利落的手刀,把身旁一個慌亂逃竄的盜賊劈倒在地。
看到她流暢無比的動作,歸晚一怔,隨即又跟著她往前不斷地跑,耳邊聲音嘈雜,眼前人影錯亂,在無法分辨混亂的情況下,歸晚只能選擇信任眼前的黃衣女子。
弩兵已經很快來到車隊後尾,和部分馬賊戰成一團,而弩軍的主力卻分散開來,在混亂人群中四處兜轉,似乎在尋找什麼。
黃衣女子也感覺到了不對勁,回過頭,帶了絲狡黠的笑容,問道:“弩軍在找什麼?是不是找你?”回眸一笑,愈顯甜美。
歸晚莞爾,順了順氣,答:“你呢?為何也要逃跑?”如果說自己的逃跑是情有可原,那麼這個黃衣女子的行動,也已顯出她的身份極其可疑。
沒想到歸晚預設之下,還反問自己,黃衣女子回身一腳,踢倒眼前一個馬賊,一手抓過馬的韁繩,回頭看著氣喘不已的歸晚,冷靜說道:“非常時刻,身份問題就扔一邊吧。
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
歸晚忙上前,黃衣女子一縱上馬,再把歸晚拉上馬背,她雙腿一夾馬肚,馬揚蹄飛跑,衝了出去。
馬速並不是很快,在混亂的人群中奔跑,卻又顧及到了馬下人們的安全。
就在歸晚心稍寬之時,一道極其響亮又激動無比的聲音傳進耳裡:“索格塔……”這聲音穿透了半個荒野,竟然壓過了重重人影,直刺進歸晚的耳朵裡。
在顛簸中回過頭,歸晚向身後弩軍方向看過去,在車隊尾部的弩軍當首,就是耶歷。
他一臉的焦急和憤怒,還有一種複雜得讓人望之而感到痛苦的神色。
耶歷高舉馬鞭揮下,打散馬前人群,正奮力向前衝過來。
歸晚微微有些慌,沒有想到自己塗黑了臉,還是沒能逃過他的雙眼,眼看他疾速之下,已經把距離越拉越近,歸晚拉拉黃衣,大聲說道:“後面快要追上來了。”
黃衣女子沒有回頭,逆著風回答,聲音還是鎮定如初:“不會讓他追上的。”
聽她似乎很有信心的樣子,歸晚心定下來,抱緊黃衣女子的腰,偏首回看隔著半個荒野亂成一片的局面,她依然感受到耶歷灼烈的似乎能把人燃燒起來的情感,那種掙扎、沉淪和不甘的複雜,即使在這兵刃交接、哭喊震天的情況下,也深沉地傳遞開來。
眼看距離一米一米地拉近,耶歷大聲喊道:“索格塔,你回來……”黃衣女子微側過頭,在慌亂中還笑嘻嘻道:“你叫索格塔?月之神嗎……有趣。”
一瞥之下,耶歷竟然已經接近到了十米之內,正了正臉色,黃衣女子空出一隻手,入懷掏出一樣東西,往著身後的地上一把撒去。
歸晚眼前一花,只覺得黃衣女子手裡散開花朵一般,一顆顆綠色的圓球往耶歷的馬下而去。
身後的馬一聲嘶鳴,歸晚不禁回頭,就看到耶歷的馬發了狂一般,在原地又蹦又跳。
距離立刻又拉開。
“索格塔……你不可以走!”耶歷一邊緊拉韁繩,一邊嘶聲大吼,發了狂似的還想趕上來,聲音緊繃顫抖,飽含動人心絃的慌張。
不想聽,聲音卻還是一意孤行地鑽進耳朵,歸晚略微有些震動,看著這位異族王子一臉的倉皇,在風中漸漸模糊起來。
此時,馬已經穿過人群,眼看就能向著東方放蹄而去,空氣中一道銳利的氣流好像流星一般,向著馬上的兩人刺來。
歸晚還沒反應過來,手臂涼涼的感觸一閃而逝,一支長箭貼著衣料飛過。
心下大駭,她立刻回頭。
不遠處,幾個弩兵已經注意到王子追逐的目標,把手中弓箭舉起,對準了歸晚的方向。
耶歷也看到此刻的情景,冷汗淋漓,心亂起來,大怒喊道:“住手,給我住手,誰都不可以傷她……住手。”
眾弩兵都感到奇怪,這本是弩族抓捕逃犯的好辦法,此刻卻被命令不能舉箭,都有些莫名其妙。
大多數弩兵聽到命令,都放下弓箭,不敢妄動,而其中一個士兵聽到命令後,反應不及,手中的箭已經離弦而去,穿透了風,射向馬上人。
六十五他放下手,轉頭一看,耶歷已經下馬,怒氣衝衝地向這走來,從沒見過這位軒昂王子如此大怒過,心一慌,還來不及開口解釋,耶歷已經一刀揮來。
眾人都被那一瞬間士兵噴灑出的鮮血震撼住,在空中灑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猩紅的血雨散開,那士兵甚至連那驚訝的表情還沒表達出來,已經被耶歷一刀切斷了咽喉,屍身“砰”一聲從馬上墜下,震醒了周圍人群的神志。
“我不是說了,不許傷害她嗎?”陰冷無比的聲音出自耶歷之口,手中的利刀上,絲絲血流順其刃而下,滴入荒野的大地上。
耶歷臉上帶著邪佞和暴怒,還有一絲深刻的不甘,抬起眸,凝望著那匹馬消失在荒野之上。
*風颳過的呼嘯聲響了許久才停歇,一聲長鳴於耳,馬停了下來。
歸晚深深呼吸一口,緩過神來。
自從鳳棲坡度過生死之劫後,她對騎馬產生一種畏懼感,非是危急關頭不敢輕易騎馬。
稍定了定心,黃衣女子已經翻身下馬,仰著頭看著歸晚,笑語:“危機暫時解除,可以下來休息一會。”
跟著下馬,歸晚環顧四周,此處已經不是荒野,青青草地,一望無垠,風颳過時,有種動人的草浪,一波又一波,像一隻輕柔拂過大地的手,連帶著,拂過面上的風也帶著自然清新的味道。
猛然間進入眼簾的是如此美景,即使是在危機還沒完全解除的此刻,歸晚也有種沉醉的感覺。
“這裡是離玉硤關最隱蔽的一條通道,被稱做‘綠海’,很美吧?”看到歸晚的表情,黃衣女子忍俊不禁,開口徐徐解釋。
輕點頭,歸晚微笑答道:“的確很美。”
微風又一陣吹拂過來,綠海一片翻騰,黃衣女子閉起眼,也跟著歸晚呼吸了一下自然之氣,睜開眼,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轉頭看著歸晚,問道:“你是誰?為什麼弩族耶歷王子會追你?你應該是天朝人吧?”“一口氣問這麼多問題,讓我不知如何回答呢。”
歸晚悠然地回答道。
“那我就直接問你吧,”黃衣女子走近歸晚,盯著她的眼眸,似乎要看穿她,“你是弩族的奸細嗎?”沒有立刻回答,仔細地再次打量對方,歸晚斟酌再三,決然說道:“我不是。”
忽而一頓,反問道,“你呢?既懂武藝,又有膽色。
你到底是誰?”黃衣女子和歸晚對視半晌,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在女子身上少見的爽朗顯現出來,“我猜你也不是。”
鬆了一口氣,她就地坐下,一派舒適愜意的樣子。
“我叫林染衣,是天朝將門之後。”
簡單的一介紹,她扭頭,看著歸晚。
歸晚自如地一笑,想起兩人曾共同經歷生死,對她也少許有些信任感,微微啟口,正欲介紹姓名,突然看到林染衣臉色一變,突然從草地上躥起身,拉著歸晚就跑。
林染衣拉著歸晚來到雜草最茂盛之處,把身子一蹲,示意歸晚也蹲下身,直到草完全覆沒她們倆的身影,低聲對著歸晚說:“有人。”
沒有一絲的吃驚,歸晚把身子的重心壓低,建議道:“還有剛才的綠球嗎?扔到草地的必經之路上去。”
林染衣微微怔了一下,想起馬兒已到一旁吃草,藏在此處,的確不是最好的辦法,伸手入懷,又抓了一把綠色球體,撒在剛才行馬壓過的草地上。
不出所料,只片刻就聽見了馬蹄聲,但只有一匹馬,順著剛才歸晚、林染衣行馬的痕跡飛奔而來。
走到綠球灑落的地方,馬突然嘶鳴,馬上人吃了一驚,不明所以,緊拉韁繩,還來不及控制馬,林染衣已經跳起身,手舉如刀,向著馬上人的脖子砍去。
馬上之人在慌亂之際立刻做出反應,避開這一攻擊,棄馬而下,同時抬腳,連環踢向林染衣。
林染衣立刻變通,一個轉身,向著來人下盤砍去,來人立時退後一步,兩人都未得手,各自後退,看向對方,林染衣訝異不已。
連歸晚都有些吃驚,原以為是弩兵追上來,想不到竟是那馬賊頭目。
馬賊頭目退後,眼光在歸晚和林染衣兩人之間來回穿梭,見到歸晚和林染衣的防備之色,突然顯出無奈的表情,猶豫再三,他從袖口拿出一條銀色絲帶,詢問道:“這絲帶是誰的?”六十六這時提出這種問題,不免顯得有些奇怪,林染衣和歸晚都不知如何作答。
歸晚更是泛起荒謬之意,馬賊頭目追上來,竟然只為問這麼一句話,的確匪夷所思,略一沉思,她從袖中抽出一條一模一樣的絲帶,答道:“是我的。”
本來還有些懷疑的心情,在看到絲帶時,眼前一亮,那馬賊走上前,隔著三步距離,不理會林染衣襬出的防備姿勢,就地一跪,恭敬無比地道:“小人樓盛來遲,請夫人恕罪。”
樓盛跪在草地上,片刻過後,綠色的草浪不斷拂過,耳邊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忍不住抬頭,看到歸晚似有猶豫似有迷離的神情,低頭一想,明白了其中顧慮,從腰間摸出一面小小的腰牌,高舉過頂。
看到樓府的探子腰牌,熟悉的“樓”字盤旋牌上,一縷溫暖之情緩緩湧上,歸晚終於舒心一笑,說道:“不必多禮,請起吧。”
簡單地答應了一聲,豁然起身,早聽聞相爺夫人天人之姿,可是今日相見,卻見到歸晚臉上居然塗著不知名的黑色粉末,厚厚一層,樣子狼狽無比,只有那一雙幽深的眸子,帶了些清澈的質感,燦若星辰。
不敢多有冒犯,樓盛移開視線,稍稍整理思路,彙報道:“相爺已經連夜兼程趕往玉硤關了,兩日內就可抵達。
夫人隨我前往玉硤關吧。”
聽到這裡,站在一旁的林染衣終是忍不住,開口嘟囔道:“相爺?你是樓相之妻嗎?”歸晚輕點頭表示肯定,一旁的樓盛恭敬地搶言道:“夫人,不能在此處多停留,弩軍似乎沒有放棄,不久就會追上來的。”
提到弩軍,剛才那一箭貼著衣袖飛過的感覺似乎又躥上心頭,歸晚從脊樑處透出涼意,首肯了樓盛的建議,在林染衣也並不反對的情況下,等待她讓發狂的馬平靜下來,三人兩馬,向著東方放蹄而去。
樓盛似乎對這一帶的地形極為熟悉,帶領著林染衣和歸晚穿過綠海,整整一天一夜,終於趕到了玉硤關城門下。
身體已經疲倦至極,看到玉硤關三個大字,歸晚卻有一種親切的解脫感,經歷了近一個半月的旅途,終於回來了。
還在感慨間,城門已經大開,一小隊守城軍跑出城門,看到三人,紛紛散開,排成佇列。
白羽鎧甲,青藤軍靴,修長挺逸的身形,英俊如霜的面容,從城內緩緩步出的竟然是林瑞恩將軍。
稍帶冷淡的表情在看到林染衣時,露出一絲溫柔的神情,瞬時給人一種撥開雲霧看到陽光的感覺,“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瑞恩,讓你擔心了,”林染衣走上前,揮著手中鞭棍,笑著大聲喊道,“我回來了。”
不僅是林瑞恩帶有笑意,就連旁邊計程車兵們都露出會心的笑容。
大家歡愉之時,林染衣拉過歸晚,介紹道:“這位是樓相夫人,我們患難與共,從弩都一起出來的。”
林瑞恩轉向歸晚,在眼眸對上的一瞬間,笑意微斂,眉輕皺,隱蘊著縷縷的心疼,有些艱難地開口道:“樓夫人……”後面半句哽在喉中,無法成言。
輕點頭示意,歸晚莞然,“總能在危急之時遇到林將軍和你的親人,歸晚真是幸運至極。”
總在非常時刻碰上他,在不知不覺間,對他已經多了一份難得的信任和安心。
嘴邊淡淡漾開一個笑容,冷漠如霜的少年表現出極其罕見的溫柔表情,正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他驟然臉色劇變,一個箭步衝向前,手輕輕一鉤,摟住她後傾下墜的身軀。
歸晚漸漸地心安下來,一天一夜趕路造成的疲倦感因為精神的放鬆而突然襲上全身,視線蒙然,從一點開始模糊,擴散開來,身子一輕,向後倒去,最後一眼看到了一小片淡藍的天空。
迷迷糊糊中,感到一雙很溫暖有力的大手,支撐住她,讓她得以安然沉入夢鄉。
在歸晚突然暈倒之時,樓盛和林染衣同時都想伸手攙扶,還沒及時反應,林瑞恩已經衝到眼前,把歸晚摟在懷中,面色鐵青,竟顯出心慌和心痛的神情,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人的反應,抱起懷中人,向著城門內跑去,把一干愣住的人拋在腦後。
眾士兵驚訝不已,樓盛和林染衣站在原地,望著城門的方向,一個面無表情,一個神情沉鬱,一則是驚,一則是憂。
*柔柔的溫和光亮透進眼裡,歸晚徐徐睜開眼簾,對上了一雙很漂亮的眼瞳。
平日的冷,此刻在這眼瞳裡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溫暖之情,柔和了冷將軍的臉部線條,淡笑如風,歸晚低喚道:“林將軍?”想舉起手,糾纏之下,才發現自己竟然抓著對方的手,歸晚羞赧地一驚,立刻鬆手。
手中悵然若空,林瑞恩收回手,又恢復那種有點冷冰的模樣,“怎麼樣?身體還好嗎?”“嗯。”
歸晚低低應了一聲,輕輕一動身子,似乎已經康復了一大半,看著林瑞恩,心中無限謝意,“有勞將軍了。”
六十七“哪裡,夫人客氣了。”
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其他什麼,從她口中聽到謝謝兩個字似乎並不是自己所願。
昏迷中,她好像睡得並不安穩,最初捏著前來為她淨身的丫鬟的衣袖,當他把她的手從衣袖上鬆開時,她輕轉手腕抓住了他的手,明明可以甩開,猶豫再三,最後還是任由她而去。
她手上用力並不大,卻好像一個箍,把他層層套住,無法掙脫,說不清楚什麼感受,也許這一切,只是在為他留在這裡做了最好的藉口。
室內無聲,歸晚對周圍稍一四顧,這才發現身處軍營之中,偏過頭,注意到這種奇特的氣氛,無聲得近似詭祕,林瑞恩也失去了那竣嚴的冷意,漂亮的眸子裡流溢位奇特的神采,似乎在掙扎些什麼。
對著一室的沉靜,歸晚在苦苦尋找話題,正思考之時,肚子突然發出一陣咕嚕之聲。
林瑞恩錯愕片刻,隨即忍不住低笑出聲,剛才的詭祕一掃而空,他轉身拿過早已準備好的糕點,端到歸晚面前。
一路奔波中都沒顧上膳食,對著闊別已久的精緻糕點,歸晚融開滿足的笑容,開始專注地吃起來。
看著她慢慢進食,糕點一小口一小口進入她的口中,他的心情也隨之一點一點地高興起來,只要看到她笑,就覺得一切似乎都是美好的,看到她狼狽,他就有心痛的感覺。
在明知對方身份的情況下,他還是無法控制這種日趨複雜的心情。
陽光灑進室內,猶如披上一層金色薄紗。
黑髮如漆,清豔雅緻的女子坐在床前進食,而白羽鎧甲的少年將軍託著盤子,不知累似的維持著一個動作,只有那雙眼睛裡,不時流露出專注神采。
*“相爺。”
一看到遠處疾速馳馬而來的人影,守在軍營外的樓盛立時跪倒,恭敬地迎接。
“歸晚呢?在這裡嗎?”俊雅的臉上再也掩飾不住焦急的神色,樓澈帶些緊張地問道。
知道樓相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速趕而來,本想勸他多作休息的話語也就說不出口,樓盛指指最中央的大營,說道:“夫人在那。”
多久了?有多久沒有見到她了?按捺不住有些激動的情緒,樓澈頭也不迴向著主營帳快步走去。
從沒見過樓相如此模樣,樓盛倍感吃驚之餘,突然想起,營帳中還有林將軍在,清早在城門口的情景無意閃過腦海,直覺告訴他,其中糾纏著微妙的感情。
忙跟上樓澈,低喊道:“相爺慢走。”
沒有聽到樓盛的呼喚,眼裡似乎只有那營帳是唯一的存在。
他步不停歇,來到主營帳前,微一使勁,在樓盛還來不及攔阻之下,一把掀起厚重的營簾。
很少見到歸晚這樣的笑顏,不帶有任何外在的成分,純粹發自心底的歡愉,在金粉般陽光的映襯下更是光彩照人……樓澈餘光一掃室內,愉快的笑容頓時停滯,在走進營內一瞬間,臉上的表情隱去,拍拍身上的灰塵,露出一身雅貴之氣,悠然道:“看來,此次又多虧了林將軍。”
聽到了聲音,林瑞恩回過頭,沒有驚訝,正色答道:“樓相客氣了。”
“我又欠你一個人情。”
揹著光的臉上忽明忽暗,喜怒難測。
慢步踱到床邊,從盤中挑起一塊精緻的糕點,放到脣邊輕咬一口,似有回味,輕諷道:“軍中的糕點都如此美味嗎?”六十八聞言,林瑞恩臉色有些不自然,難以開口解釋這些糕點是為歸晚特意準備的。
“將軍準備周到,是我麻煩將軍了。”
發現林瑞恩似乎有些拘謹,臉上的溫柔也在樓澈進門時斂去,歸晚不自覺地開口打破沉悶。
不予置評,樓澈脣邊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幽深的眼眸轉而凝視歸晚,其中複雜的眸光中微微洩露出柔情,伸手輕撫上歸晚的臉頰,觸控到那細膩smenhu.cn第五卷膩得能把手吸住似的肌膚,神情變得充滿愛憐,輕暱道:“瘦了。”
那絲絲心疼在空氣中化開,連陽光都有些醉了,黯淡了三分。
感到渾身不自然的緊繃,林瑞恩忽略心頭逐漸泛開的酸澀,豁然站起身,動作利落帶有種力量感,“樓相遠道而來,我不打擾了。”
“將軍。”
被那清揚的聲音喚住身形,林瑞恩回頭,看到歸晚盈盈笑容,還有一句真心的“謝謝你”。
冷峻的本質掩不住那一瞬間的鬆動,林瑞恩露出複雜的眼神,一閃而逝,點了點頭,掀起營簾離去。
營外的陽光依然非常的燦爛,林瑞恩卻無法感受到此刻的明朗。
轉身之際,看到林染衣站在不遠處,走上前,冷淡的表情中浮現出柔和,“姐姐。”
“瑞恩,”林染衣一臉的正經,甚至帶著難得一見的嚴肅,輕輕道,“我要和你談談。”
*營帳裡因為林瑞恩的離去,突然出現一種沉寂狀態。
許久沒有見面,歸晚心中有千言萬語,此刻單獨相對,卻無法開口,微啟的脣划起絕美弧度,淡笑不語。
樓澈的手在歸晚的頰邊流連不已,往下滑到白皙帶著透明的脖頸處,感覺血管裡血液輕輕流過的觸動,輕輕一嘆,用上些力道,鉤住歸晚的脖子前傾,同時低頭,吻上那思念已久的紅脣。
歸晚還未有任何反應,被頸部力量所牽,抬頭已經對上了那雙深邃、幽沉、複雜難解的眼眸,裡面似乎還氤氳著層層迷霧、縷縷柔情……錯愕間,溫溼柔軟的感覺已經在嘴裡融開,脣齒相戲,纏繞輾轉,與樓澈溫文爾雅的外表不符,他的吻裡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霸道。
在快要窒息時才被鬆開,歸晚輕啟脣,想呼吸一口新鮮空氣,一聲輕吐,樓澈又追上來,親暱地再次脣碰脣,霸道不失溫柔,糾纏不清似的吸吮,把歸晚的呼吸輕嘆一盡吞噬。
“你好美……”許久才鬆開歸晚,貪婪地凝視著她酡紅的臉蛋,輕言讚歎,似乎第一次看到她一般,不肯輕易放過任何一個細節,要把她烙印在心中,聲音卻因為深吻之後沒有平復,略帶沙啞,透出濃濃情慾。
沒有酒,空氣中卻帶著讓人沉醉的甜膩感,歸晚深深呼吸,熱氣似乎全都集中到了臉部,回視著樓澈專注的眼神,不禁露出迷茫之色,深刻感受到對方的態度變化。
“歸晚,”清清沙啞的喉嚨,樓澈的眼神漸復清明,“你看,我好像愛上你了。”
身子輕輕一震,歸晚有些不敢相信地盯住他,勾起薄笑,顯得有些縹緲,“讓我出乎意料的告白呢……”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逼著她不能移開目光,低沉地道:“我知道你還在彷徨,我可以等,我們有很長的時間。
可是你絕不可以愛上其他人,知道嗎?”語氣因為含著不確定的因素反而更顯堅定不移。
“我不會問你和弩族王子之間的糾葛,也不會追究這件事的起因,只要你把這件事忘了,一切都由我來處理。”
他似乎越來越不喜歡別人把眼光停留在歸晚身上,那種不屬於他的專注,讓他不安,讓他厭惡,極力想抹殺那種存在,他的妻子,絕不許任何的意圖染指。
六十九“王子,再過去,前方就是玉硤關了,已經是天朝境內,我們還是撤退吧。”
一個探子打扮計程車兵疾步跑來彙報。
陰沉著臉色,冷然不語地注視前方,雖然看到的是茫茫原野,他卻清楚地知道前方就是被稱為“鐵壁”的玉硤關,心裡沉沉的,手緊緊握著刀柄,有些舉棋不定。
“王子,不可以再前進了,據說半個月前,林瑞恩已經從京城調到邊關,鎮守在前方,這次我們帶的兵也不多,還是退回去慢做打算吧。”
出言相勸這固執的王子,士兵顯得苦口婆心,前幾日王子暴怒的樣子還在腦海中留下深刻印象,偶爾想起就覺得膽寒。
心裡一遍遍地掙扎,耶歷手裡更用上了勁,手背處青筋暴起。
追了兩天,還是沒有追上她,難以表達的不甘從胸口泛開,堵得他極不舒服。
本來的計劃全給打亂,交換也無法繼續進行,而她……也離開了,狠狠一咬牙,耶歷喝道:“立刻傳書給父王,告訴他,我們在玉硤關外三十里駐營休息,隨時待命。”
士兵驀然一驚,這分明是打仗的前奏,連他都知道此刻不宜開戰,為何王子會下達這個命令?還想再開口相勸,卻看到耶歷鐵青的臉上滿是陰鷙,流露出的殺氣,靠得近些都會被傷到,想了又想,終於閉上嘴,前去傳達命令。
不一會兒,在玉硤關外三十里處,弩族軍營已經搭成,一望之下,遍佈了半個荒野。
戰事即起的訊息很快傳到了玉硤關。
玉硤關內的軍營,已經是炎炎夏日,由於此處是靠近北方,酷暑似乎並沒有在此處留下痕跡。
帳營外,站著兩個俊朗男子,白羽鎧甲的年少將軍伸手把手中軍報遞給那淡笑如風的樓澈。
輕瞥過軍報上的內容,樓澈顯得漫不經心,一身青紋錦衣,配上他清俊雅顏的面容,倒似一個在軍營閒逛的貴公子。
“這就是緊急軍情?”譏諷的笑出口。
林瑞恩拿回軍報,平靜的語氣沒有起伏:“看來弩族似乎打算開戰。”
年輕的權相笑了,頗為張狂的笑意中隱帶森冷,“想必那弩族王子失去冷靜了。”
“此次他們兵力並不強大,這一仗勝敗已是定數。”
想起歸晚狼狽從弩族逃回,隱約可以猜到其中的玄機。
沉默不語,樓澈似在細細思考,斯文雅俊的臉上依然微笑著,這樣的笑容裡卻帶著危險無比的氣息和不帶感情的冷然,“完全沒有必要和他們開戰,還是讓他們知難而退吧。”
不知他為何突然改變主意,林瑞恩皺起眉,陳述道:“這是擊潰他們的好時機。”
“我自有辦法讓他退兵,總有一日,再做個了斷。”
“何必要再等待時機?此刻不就是最好時機?”實在是不解,林瑞恩忍不住問。
“雖然現在弩族的兵力不濟,但是我國也正處修養國力的非常時刻,沒有必要和他們多做周旋。”
樓澈笑意更濃,看看天色,已是歸晚進食時刻,舉步向著主營帳走去。
和林瑞恩擦肩而過的一瞬,開口道:“何況今日開仗,打敗他的將是林將軍你,那個男人,我要親手打敗他才行。”
七十第十七章 情 惑天載二年夏,玉硤關內急函發往弩都,天朝首輔樓相的親筆書信遞於弩王,弩王看後良久,立刻傳書召二子耶歷回都,可惜當時耶歷王子一意孤行,不肯撤兵,弩王大怒,親赴玉硤關外弩軍營帳,和王子耶歷吵了起來,當時在營帳外目睹之人親口傳述,史學家照實如下記載:弩王怒極,一掌揮於王子臉,大喝:“天下無美至此耶?為一女子,妄動干戈,我大弩百世基業置於何處?”耶歷王子怔然,苦笑作答:“天下有美,與我何干?吾唯想月神一人耳,如若得之,天下之美盡棄。”
弩王啞然,沉默片晌,正顏道:“非至強,焉得月神,非至尊,焉守月神?爾欲得月神,則必先得天下。”
耶歷聞言,茫然不語,半日之後,兵退弩都。
玉硤關外弩兵盡退,曾有人將弩王營帳外之話傳於樓相,戲言相問:“天下之美多矣,何故執於一人?”樓澈淡笑,如是答曰:“天下之美多如草,唯吾妻歸晚,天下獨一人爾。”
唯歸晚,天下獨一人爾。
後人把此句刻在碑上,而弩族的月神廟在同年秋季,雕刻起月神石像,月神的樣子竟然與弩族時代相傳的樣子有所不同,五官精緻秀美,如同天朝女子。
而二王子耶歷專心國政軍事,心無旁騖。
此事記載為“玉硤暑變”,為之後的“玉督之戰”埋下了導火線。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
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盛一院香。
薔薇花開得正濃,四處綠樹蔭蔭,玉硤關外,酷暑炎炎,浩壯隊伍準備起程回京。
樓澈離京已有一月餘,宮中幾次急召,他均置之不理,陪著歸晚在玉硤的景勝之地遊覽一番,到了此刻,也到了不得不回京之時。
而林瑞恩本因胞姐探入弩族毫無音訊,而來到玉硤關,此刻,弩軍已退,把關防之事交給林染衣後,也準備一起回京。
鑑於歸晚被劫之事,此次的隊伍戒備森嚴,聲勢浩大。
馬車已經換成夏日的竹簾,透氣清涼,歸晚懶散地靠著車架,沿途景色走馬觀花似的在眼前略過。
百無聊賴之際,看到樓盛心不在焉地騎在馬上,似在沉思,心念一動,歸晚招手,讓樓盛跟在馬車旁。
“夫人。”
驅馬上前,樓盛低頭示禮,他負責歸晚的安危,片刻不敢疏忽。
“你心事重重,是在想染衣嗎?”歸晚笑語,在玉硤一個多月的時間,不但她對那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子三分傾心,就連這不苟言笑的樓盛,也對林染衣生出情愫。
緊抿脣,樓盛渾身一繃,聲音低了幾分:“夫人說笑了。
我是什麼身份,林小姐將門之後,我豈可高攀?”聽著話裡不無感慨和遺憾,歸晚輕笑,“門戶之見嗎?想不到灑脫如她,也不能倖免……”最後一聲倒似感嘆,纏著幾不可聞的輕諷,逸出口中。
一個多月相處,樓盛已知道車中人行為思路不同於一般官宦女眷,對她有著一份敬重之情,且她風華無雙,自有一種讓人傾心的自如,苦澀浮上臉面,說道:“世事難以兩全,又豈可強求。”
“強求?”歸晚輕喃,她直覺林染衣也並非無情,只是這感情背後糾纏了太多外在因素,而備顯艱難和無奈。
難道世事真的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嗎?兩人談論之時,整個隊伍漸漸慢下速度,樓澈和林瑞恩回馬轉身,一左一右來到馬車旁,樓澈指指前方,語道:“前面有涼亭,天氣炎熱,我們在此歇息一會。”
歸晚順著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是陰涼幽靜之處,點頭答應,隊伍很快來到涼亭之處,暫作休整。
走進涼亭,還未坐下身,便聽到一陣喧鬧聲四起,歸晚好奇地回過頭,亭外士兵本來各做休息,此刻卻有些混亂,團團圍住一個人,其中被圍之人在如此盛夏,竟然穿著厚重的冬衣,披頭散髮,顯然是個瘋婦,瘋癲四闖,嘴裡還唸唸有詞。
林瑞恩計程車兵果然訓練有素,排列整齊,圍成半圈,既不讓她闖入,也不傷害她。
歸晚仔細一看,這瘋婦竟是個瞎子,亂撞亂闖,沒有半點方向感。
靠近亭子計程車兵注意到歸晚的視線,朝亭外命令:“還不把這瘋子趕走?大人和夫人還要休息。”
七十一瘋婦聽到士兵這聲命令,大笑出聲,嚷嚷著念道:“命是命,運是運,眾人皆是醉,唯我心獨醒……你說我瘋?難道你就清醒嗎?聽你聲線尖銳,卻又中氣不足,顯是外強中乾,讓我想想,啊……想到了……你定然是喪妻無子之命……”停停頓頓說完之後,顯是極為興奮滿意,自顧自地笑起來,不高不低的瘋笑聲在空氣中傳開。
聽到她的瘋語,別人沒有反應,那士兵卻是臉色一白,他自己清楚,他現有一個女兒,而妻子在去年剛剛過世。
這瘋婦竟然完全說中,士兵張口結舌,無法出聲。
林瑞恩皺起眉,朝亭外一揮,輕喝:“給她些錢,讓她走。”
士兵還未領命,那瘋婦突然靜下來,不再亂蹦亂闖,低低喃了幾聲,詢問道:“是誰?剛才是誰在說話?為何會有如此鬥氣?冷中含威,鬥氣四揚……是誰?”她這幾句話出口,全軍都有些震動,這瘋女人瘋言瘋語,卻又句句中的,愣在當場,也不知如何是好,歸晚忍不住笑出聲來,揚手示意,讓士兵們散開。
瘋婦注意到身邊阻力消失,跌跌撞撞,東倒西歪,步履蹣跚地慢慢靠近亭子。
歸晚憐她雙目失明,讓身邊士兵前去攙扶,誰知那瘋婦一碰到士兵的手,當即甩開,陰惻惻地冷笑道:“我不瞎,瞎的是你們……走好自己的路吧。”
闖到亭子前,她四晃腦袋,低聲道:“剛才說話之人,能否讓我測命?把手給我,我會捏骨……”林瑞恩少年之時就已經征戰沙場,對怪力神話一向都是不予理睬,冷著臉,不言不語。
歸晚對這婦人倒真有幾分興趣,童心一起,使了個眼色,讓樓盛上前給他捏骨,樓盛走上前,把手遞到瘋婦面前,瘋婦人一把抓住,不斷揉捏手腕以下的位置,她雙手骯髒,油汙之漬都沾到了樓盛手上,樓盛眉頭也沒皺一下。
“不對……不對,你不是說話之人,你雖也具鬥氣,但絕不高揚,不是將才。”
瘋婦一邊哀嘆,一邊哼道,“你所愛之人定是為你所死……半身為奴,孤獨終老……”樓盛控制不住地臉色一變,慘白如紙,把手抽回,阻止她再說下去。
那瘋婦也不以為意,咯咯笑了幾聲。
這幾聲笑聲傳進眾人耳裡,都被刺了一下似的,冷颼颼的感覺從脊樑處冒上來。
樓澈坐在亭子左角,把全部情形看在眼裡,輕搖紙扇,戲謔道:“想不到此處還有奇人,能夠知曉天命。”
瘋婦驟然把頭轉向左角處,一臉的震驚和不敢置信,“文氣?清貴文氣,為何……為何文武之氣同時出現?此處什麼地方?”直到此刻,歸晚收起看戲的心情,正色再次打量站在中心的瘋婦,輕問道:“你既能卜算命運,怎麼算不出身處何處?”瘋婦突然不再言語,把頭轉向歸晚的方向,怔怔地站著,一動不動。
雖然知道她目不識物,但這樣讓她看著,歸晚也感到詭異難測,樓澈見狀,正要呼人把這瘋婦趕走,那瘋婦突然渾身發抖似的,走近歸晚,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喃喃道:“給我手,讓我給你捏骨,說話,說話給我聽聽。”
眾人都是大吃一驚,紛紛看向亭中各人的臉色。
樓澈春風沐人的臉上現出些微不悅,林瑞恩詫異之餘,看向歸晚,似有擔心。
歸晚略愣一下,偏頭考慮,抿脣倩兮一笑,豁然道:“好吧,我讓你測一測。”
樓盛上前,仔細地盯著瘋婦,怕她做出出格舉動,瘋婦顫顫著伸出手,搭上歸晚的手,眾人都有種慘不忍睹的感受,歸晚皓腕如雪,此刻卻染上了髒膩的汙漬。
捏摸半晌,突然跪倒在地,重重一磕頭,嘴裡嘀咕:“……是娘娘,是娘娘……浴火鳳凰入九天……”所有人都愣在當場,士兵們臉色惶然,咄咄不敢出言,樓澈臉色驟寒,手中扇子一收,敲打在亭子的石柱上,冷然道:“胡說什麼,來人,把她趕出去。”
厲喝聲冰澈凍人,士兵忙上前,正要去拉扯那瘋婦,瘋婦還跪倒在地,喃喃自語:“你們不信,不信,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命?這是什麼命……娘娘,肯定是娘娘……”和士兵在亭子中拉扯糾纏,不肯離去。
嘴裡還喊,“相信我,你一定是娘娘的命格,人各有命,不可逆天……”歸晚也是蹙起眉,顯出不快之色,見那瘋婦不斷掙扎,大喊大叫,心念一轉,制止了士兵的行動,脣邊漾起淺笑連連,對著瘋婦道:“你一生測命,可有偏差?”“沒有,我不會看錯命理。
世上命運錯綜複雜,天命如此,人力不可違……”“那就從我開始吧,”歸晚打斷她絮叨的話,已有些惱意,決然道,“我不信你的命理,我的命,豈容他人擅自決定,我命由我不由天,知道嗎?”瘋婦聽完,不敢動彈,突然轉身,跌跌撞撞往外跑去,口中發出狂笑之聲,不住地回吟:“我命由我不由天……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直到跑出很遠,她那瘋癲的笑聲還是不斷傳入耳中,高高低低,狂亂肆意,震得眾人都有些心慌。
樓澈臉色不善,而林瑞恩神色複雜,本來一場歇息也變得有些沉悶和詭異,休息之後,隊伍再次啟程。
歸晚被這瘋婦一鬧,心中頗不適意,走出亭子之時,不禁回望,看向亭子上方的牌匾,輕念上面的字:“君莫亭?這個亭子叫君莫亭?”君莫亭……君莫停,難道真的停錯了?七十二第十八章 情 動京城之美,最表現在夕陽西下之時,晚霞多姿,七彩幻變,尤以紅色為最,淡墨入水似的,渲染了半個天空,暗沉,壯麗,合著那皇宮高牆紅瓦的氣勢,尊華非常,以那最高的寧坤宮為點,延伸成網的京華,莊重中透著悠久的歷史味,蒼涼中蘊著深重的王者氣。
殘陽如血……傍晚時分,終於抵達京城,歸晚從馬車上踏下,遙望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京城,心突地一跳,凝望著那半天的彩霞,殷紅的殘陽。
出乎意料,來東門迎接的竟然是端王一行。
紫金蟒袍,玉帶錦靴,端王大踏步地走來,平時頗顯嚴厲的臉上此時掛著親切的笑容,看到樓澈、林瑞恩的樣子竟好似許久未曾碰面的好友一般,誰又能從那樣的熱情裡看出他們本是各有權勢、時為政敵?“樓相和林將軍終於回來了,沒有了樓相和林將軍,京城都冷清了幾分呢。”
朗笑著走近,端王顯得不勝感嘆。
“有端王在,京城又豈會冷清。”
薄脣逸出似誇似諷的語句,樓澈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向端王。
端王似沒有聽到其話中之音,臉上笑意半分未減,轉向林瑞恩,“林將軍辛苦了,皇上大為讚賞,林將軍真不愧是我朝難得一見的將才。”
冷將軍淡淡一點頭,“不敢當。”
知道他本是冷漠之人,對他太過簡單的三個字也不甚在意,端王今日談笑風生,一副親睦模樣,對著剛下馬車的歸晚招呼:“樓夫人風采依舊,本王幸甚。”
歸晚微微行禮,回之一笑,無可挑剔的禮儀風範,內心暗訝於端王的熱情,不免要度測他的來意。
含笑轉眸,忽然捕捉到隨行官員裡一道清影。
這個少年兩月餘沒有見面,似乎變了許多,態度謙恭謹慎地站在一排藍、紅官袍之中,背後映襯著紅染天空,面目倒似模糊了起來,沉在了夕陽的陰影裡。
端王和樓撤、林瑞恩三人並肩向著皇城內走去,歸晚換了簡便馬車隨後,而官員們站在尾首。
就在馬車駛過官員行列時,少年狀元情不自禁注視過來,迎上馬車,臉上浮現出誠摯的笑容,那種透徹的氣質又回到身上,如同空山清泉般的清新。
還是當初那個少年,如是想著,歸晚倍感幾分安慰。
城門前方三個當今天朝最為權重的男子邊走邊議論著什麼,時不時傳來端王鷹唳般的笑聲。
歸晚斜睨著三人的身影,覺得一陣好笑,正在欣賞他們各自的表情時,端王突然轉身走來,來到馬車邊,笑語道:“樓夫人,恕我失禮,先走一步。”
“端王親迎,已是天大的面子……還請慢走。”
“夫人客氣了,”端王鷹眸一轉,帶著興味,盯著歸晚,“後日在宮中等候夫人大駕。”
啞然一頓,歸晚睜大眼,對後一句話還沒消解,端王已經攜著笑離去。
悵然回首凝望,樓澈慢慢走到面前,溫澤如水,與常無異,“我們回家吧。”
*銀澤珍珠,羊脂玉鐲,伸手輕輕撥弄著首飾,歸晚坐在鏡前,任由玲瓏為她梳髮,桌上燭火忽明忽暗,搖擺不定,像極了她此刻的心情。
接到螢妃的請柬,雖然意外,但也並不吃驚。
女人柔到了極致便是一種危險,而螢妃無疑是個中高手。
淺淺的浮上脣,歸晚輕笑出聲。
玲瓏一驚,露出不解,問道:“小姐,你在笑什麼?”即使歸晚成婚後,她也一直改變不了稱呼。
“我在笑,女人的悲,女人的哀,女人的痴,讓人心痛的同時也有些惱恨啊。”
歸晚很隨意地撫摩髮梢,說不盡的雅緻和風流。
玲瓏更糊塗了,她不知道小姐在為誰而悲哀,但她此刻卻為小姐感到心痛……深深記得曾經夫人對小姐的獨特教育之法,那種影響是潛移默化的,一點一點地滲透到小姐的心裡。
接受了過於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只有在情動之時才有些微的裂縫,這才是多麼悲哀的事實。
小姐啊小姐,你可知道,真正可憐可嘆的人不是愛得痴狂的別人,而是隻愛著自己而備顯無情的你啊。
七十三無法說出口的話堵在心裡,酸澀之感衝上雙眼,一熱之際,淚水滑落下來。
歸晚疑惑地回過頭,伸手去接住那晶瑩的淚水,輕問道:“玲瓏,怎麼了?”淚水流落得更凶,玲瓏抽泣著,“小姐……小姐,難道你不寂寞嗎?為什麼不給別人一個機會呢?為什麼要拒絕幸福呢?”一個問伴著一串淚,滴滴落到歸晚的心裡。
心如明鏡,豁然開朗,笑意漸漸變濃,連眉梢都帶著愉悅,歸晚感嘆:“直到今日,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你對我真摯的關懷和忠心。”
抬手抹去那淚痕,幽然笑道,“你聽著,這話我有可能只說一遍……”燭光在歸晚的臉上幻光流轉,淡化了玲瓏的意識,這才注意到,兩個多月不見,歸晚似乎變了。
這是她看到過歸晚最純最真的一個笑容。
“玲瓏,我好像找到幸福的方向了。”
時光突然靜止了,玲瓏哭得更傷心了,卻蘊著笑,苦澀的、釋然的、愉快的……小姐啊,你可知道,聽到你的這句話,玲瓏也感到多麼的幸福啊。
……過了許久,歸晚笑謔地等著玲瓏整理。
玲瓏好容易止住哭,這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柔聲笑道:“小姐,快打扮吧。
你還要進宮呢。”
見她去拿出一套普通的宮裝,配上銀蠶絲帶,歸晚低頭沉吟,悠然道:“今天不穿這個。”
站起身,來到衣櫃前,選出一套衣袍,順手取過首飾,回頭遞給玲瓏看,“今天穿這套。”
瞠目結舌地望著歸晚,玲瓏啞然,驚訝無比,別的小姐是拼命展示美,而她的小姐,光是風姿都勝人一籌,通常都是隱藏美麗,所以從不在衣飾上多做文章,可是今日是怎麼了?看到玲瓏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歸晚俏麗地輕噘一下嘴,輕道:“今天,等著我的人,可是傾國傾城的螢妃,稍有疏忽,可就要輸了。”
不管如何,那楚楚仙姿的螢妃已經勾起了歸晚爭勝之心,這場女人的戰爭,才剛要拉開帷幕。
玲瓏笑了,笑得特別開懷,她的小姐真的變了。
以前雲淡風輕的小姐固然是美麗的,但是此刻的小姐,因為多了一種活力,更加讓人移不開眼神。
*京城的夏日,到了傍晚就已經轉涼了,雅緻精美的御花園裡,連空氣中都帶著芳草的清甜。
此刻宮燈高掛,白天還氣魄非凡的花園因為光影的原因,別有一番幽靜的趣味,而清澈見底的池塘之上,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了宮燈的光線,又為整個園子添上了幻彩的氣氛。
宮女或舉燈、或端盤、或恭立,穿梭在御花園之中,服侍著院中每一個貴族女眷。
樹叢邊、石桌旁、玉廊裡,輕笑淺顰,鶯聲燕語,處處流瀉著女子的歡聲笑語。
“麗妃娘娘,我看你一直在這發呆,想什麼呢?”露肩薄衫,來人身姿妖嬈,嬌媚非常,笑語盈盈地走近池塘邊一位端坐的宮裝麗人。
麗妃溫順地抬頭,看到來人,慢慢站起身,招呼著:“是印妃姐姐啊,我只是覺得這池塘晚上看來特別的美,所以看得入迷了。”
輕笑幾聲,印妃一臉的了悟:“這池塘晚上看起來的確別有風味,可是麗妃……並不是痴迷這個池塘的風景吧。”
“姐姐說笑了。”
“是不是說笑,麗妃心裡自有數,你的心情,與這後宮上下不是都一樣嘛。”
印妃心直口快,想到什麼就脫口而出,朝麗妃使了個眼神,嘴角輕輕一撇,朝著花園中心的人看去。
麗妃隨之看去,眼神又是一黯,本是溫柔賢淑的臉上,竟有絲扭曲,那種恨意暗暗地就在空氣中飄蕩開了。
君王曾經說過:得天下非我平生之最,得螢妃圓我終生夙願。
用這句話來概括螢妃的得寵情況並不為過。
自從螢妃進宮後,皇上的眼裡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一般的妃子是然,連皇后也不例外。
“這樣的美麗,連天地都為之失色啊。”
既羨又妒,印妃開口道,聲音不復輕鬆,反而語帶沉重。
麗妃沒有介面,失神地望著前方。
螢妃坐在石桌旁,同桌的除了皇后,還有幾位高官家眷,而此刻,目光似乎都聚集到了螢妃的身上,那種與天地同在的光華,使同桌的人黯然失色,使整個花園裡的女子汗顏。
後宮本是美的宮殿,在這裡的女子無一不美,無一不嬌,美這個字,在後宮是最淺薄的。
而眼前的螢妃卻是例外,她的美傾國傾城,此時,穿著淺藍的紗裙,六支琉璃玉簪挽發,柔麗、端華之美蓋過了所有後宮的風華,豔絕六宮,一枝獨秀。
多麼讓人羨慕和嫉妒的美貌啊。
更何況她還得到了皇上無與倫比的愛。
心抽搐地一痛,麗妃撫住心口,忍受不了心中的酸楚似的,她的臉變得煞白,別過眼不再看向那個方向。
“奇怪,”印妃喃喃自語道,“今天螢妃似乎刻意裝扮過,她是故意要豔壓群芳嗎?”低頭一看麗妃的臉色,印妃一笑,不再提,轉而道:“幸好螢妃流產,現在皇后又東山再起,不然螢妃就無人壓制了。”
聽到這兒,才有了一點反應,麗妃有絲疑惑,“聽說是天下學子上書承柬,才讓皇上恢復皇后的實權?”“是呀,聽說是民間流傳民謠,學子紛紛上書,看來,外面的壓力也很大呀。”
聽到這種訊息,不免有點幸災樂禍,暗暗高興。
“可是,傷不到螢妃不是嗎?我總覺得有人在暗暗幫助她。”
好幾次,這種外來勢力干涉後宮,在捕捉不到蹤影的情況下,保護了螢妃。
七十四沒有聽到麗妃的話,印妃專注地盯著前方,嘴裡嘖嘖稱奇:“奇怪……”“到底什麼奇怪?”聽她一直提奇怪,麗妃也好奇起來。
“你難道不覺得今天的螢妃不太一樣嗎?她心不在焉,不時張望著門口,好像在等誰的樣子。”
“是嗎?”忍不住再次凝神望去。
靠近石桌旁的人都感覺到了螢妃的異常,不經意間流露著微微的緊張,正在詫異著,門口傳來一聲“樓丞相夫人到——”平時四平八穩的報告聲音在高喊時竟然有些發抖。
螢妃驀地一震,轉眸凝望,握住杯子的手收緊力道。
眾人都跟隨她的舉動不約而同地向著門口望去。
那是眾多女眷第一次看到與螢妃不相上下的風情。
歸晚款款走來,高襟的黑色寬袖外袍,綴以殷紅繡紋,衣上的暗紋以暗墨螢亮之色絲線,一動一轉,身上的流紋活的一般。
頭髮用一串細碎的珍珠挽起,帶著淡淡的光暈,散落的發黑綢一般,與美麗融合得極致風情,顯得妖豔邪美,異魅非常。
事後曾有在場之人被人問起兩人的風姿,無法形容之下,這樣說道:螢妃之美,高華、柔麗、我見猶憐之態美得讓人落淚;歸晚之美,純粹、邪美、魔性的引力讓人沉醉。
“原來是……樓夫人來了。”
站起身,螢妃娩然招呼道,樓夫人三個字脫口顯得有些艱難。
“拜見各位娘娘。”
曲身行禮,歸晚淺笑如蘭。
在場之人到了此刻才有緩過氣來的感受,同時看看歸晚,又看看螢妃,無不感嘆欷?#91;。
皇后此刻也露出欣喜的笑容,忙站起身,拉著歸晚入座。
在座之人紛紛前來打招呼,氣氛又重新開始沸騰。
第一次和螢妃同桌坐,歸晚倒也沒有拘束,在各種女人才會關心的話題中,時間一點點地流逝。
直到報官再次前來通知晚宴即將開始,女眷們又高興起來,有次序地前往宴宮,只有螢妃這桌毫無動靜。
皇后首先起身,招呼著:“皇上和百官都等候著,我們先去前殿吧。”
答應聲起,桌上幾人起身,向外走去。
歸晚站起身,正要尾隨,手腕被拉住,一回頭,對上螢妃優柔的雙眼:“樓夫人,隨本宮走走吧。”
皇后smenhu.cn第五卷聽到,詫異地回過頭,歸晚卻抿著脣,帶著薄笑,點頭答應。
看到歸晚安撫的笑容,皇后釋然,安心離去。
花園中只剩下兩人,半晌,螢妃盈盈起身,向外走去,歸晚默然跟上。
兩人並肩走在皇宮的長道上,宮女太監隔著一段距離跟隨。
一行人以慢得不可思議的速度走著。
“你猜走完這條路需要多少時間?”一路沉默不語的螢妃突然開口,柔聲輕問身邊人。
還以為她不開口了,歸晚向前張望一眼,暮色中,沒有看到盡頭,搖了搖頭,說道:“不清楚。”
“本宮天天走這條路,知道這條路來時需要半盞茶的時間,去時需要一盞茶的時間。”
歸晚淡笑不答,知道她說這話必有原因。
“你真沉得住氣,不問嗎?為什麼同一條路,來和去,時間為何不同?”螢妃斜眸,柔情如水的眼神裡露出哀涼,“那是因為,我走來時,想看他一眼,所以走得特別快,回去時,留戀不已,走得自然就慢了。”
“娘娘情深義重,難能可貴。”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為何還如此平靜?”聲音變高了些,似乎很不滿意歸晚的表現。
歸晚偏頭做沉思狀,答非所問地道:“皇宮華美非常,娘娘既已入宮門,何不珍惜眼前所有,何必苦苦抓住過去不放呢?”螢妃聞言輕愣,忽而笑出聲來,笑聲中隱帶澀意,“你以為這些話能打動我嗎?我要是能放棄過去,就不會痛苦這麼久了。”
“不能放,也不快樂,娘娘活得也很辛苦呢。”
突然停下腳步,螢妃疑惑地轉頭,盯著歸晚,楚楚地問道:“那麼,你願意幫我這苦命女子一把嗎?”露出帶絲譏諷的笑容,歸晚戲道:“恕我失禮,我還真看不出,娘娘有何命苦。
就算有,我也沒有能力來為娘娘解決難題。”
漸漸現出失望之色,隨即又一整面色,螢妃道:“你太過謙了,你的手段高超,豈是一般人所及,一月前的學子上書,不就是你的手筆嗎?”七十五沒有想到對方會提及此事,本來當初也知道隱瞞不了,坦然接受螢妃的評論,歸晚置之一笑。
非常不能接受歸晚這種坦然的態度,螢妃皺眉,“我不知道你為何要幫助皇后,不過僅此一次而已。
以後,樓澈也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是嗎?既然如此,娘娘又何必這麼驚慌。”
黑色的發被風揚起,歸晚輕撫長髮,因為被螢妃步步緊逼,而有了一些不耐煩。
“感情這東西會隨著環境有所不同,但是經過歲月曆練的感情,即使會有波折,也不會改變本質,你相信嗎?”意有所指。
“我相信。”
歸晚悠然,指指前方宮殿的大門,華翠的燈光從內透出,似在等待兩位晚來的客人,“娘娘,我們到了。”
眼神略為暗淡,螢妃站在原地不動。
“娘娘,再長的路也有走完的時候,我們進去吧。”
“我不會放棄的……”對著歸晚,看著眼前明亮的燈火,螢妃賭誓似的說道,“我錯過一次,不會再錯第二次。”
拋下一句,她向前走去,此時倒沒有絲毫的遲疑了。
看著她的背影走向光影之中,歸晚幽然嘆息,“這樣的痴情,讓人又憐又恨啊。”
抬起腳,隨之走入喧譁熱鬧的大殿之中。
*大殿的光華照在兩人身上,一瞬間,本是熱鬧紛繁的宴會呈現了一瞬的停頓,文武百官的眼神都膠著在兩人的身上。
更有甚者,立刻認出了歸晚是弩族王子的畫中人,吃驚不已,呆愣當場。
從歸晚進門之始,管修文似乎就失去了感知,從沒有想到過,歸晚的美,就這樣直然地展現人前,那種勾魂攝魄的異魅,在燈光的渲染下無限地擴大著。
驀然驚醒,想起上一次自己的痴迷之態給端王發現,因此被他抓住把柄,忙一整臉色,還有一些不放心,往右邊上首看去,入眼的卻是端王手晃玉杯,眼神迷醉,管修文暗訝,難道他也……仔細一看,心底悄悄浮起喜意,端王所看之人,分明是螢妃,原來如此,端王啊端王,直到此刻,我才知道,我們是可以做盟友的。
由不住,輕笑出聲,一分醉意三分輕狂。
終於走到宮殿中心,螢妃往著皇座的臺階而上,歸晚挪步來到左邊。
坐在席間的樓澈輕茗一口蠱中美酒,據說這新釀之酒有個名字,叫“妖娘”,入口清醇,後勁十足,讓喝酒之人,不知不覺沉醉,他從未醉過,連喝三口,淺笑著,注視著歸晚走來。
朦然間,就把視線定止在她身上,瞳眸漸然深邃,那酒勁慢慢發散,滲入四肢百骸中,胸口灼熱無比,一直燒到腦部,周圍的聲音都突然聽不見了,只留下那一抹嬌嬈的顏色,賽過了世間一切春色。
皇宮的世界是與外面隔開的,這裡的華麗、迷離,靡靡之聲、之色、之情,都是脫離了世俗的標準一般,散發著罪惡的甜美,引誘著人走過道德界限。
百官席間一文士輕搖手上羽扇,小弧度地搖著頭,低語暗歎:“禍水殃國,想不到竟然還有兩個。”
大口灌下一口酒。
“將軍。”
壓低聲音喚身邊人,卻發現林瑞恩充耳不聞,眼神渙散,百感交集似的複雜。
文士蒼涼一笑,嘲諷的成分居多,“將軍,你忘了嗎,我曾說過,女人的美麗一旦成為武器,那就是可怕的事情,引來的必然是慘劇。”
身軀一震,林瑞恩回過頭來,浮現出愧色,苦笑一聲:“軍師提醒的正是,受教了。”
不敢再把視線投注在那邊,別過臉,正襟危坐著。
“皇上。”
一聲悠長的聲音把注意力全吸引到了皇座旁,百官抬頭,往皇后方向看去。
盈盈輕拜,皇后雖沒有像歸晚、螢妃那樣傾國之色,但也是千里挑一的美女,姿態嫻雅不同一般,自有一種雍容華貴之感,啟口道:“皇上,我對樓夫人的風姿十分傾慕,能否讓她與本宮同席。”
皇后本就後宮之首,官宦女眷陪席也有先例,皇上儒雅地一笑,正欲點頭,左下首突然驟然一聲:“不行。”
厲聲回絕,四下譁然,百官停下手,看向當朝首輔。
樓澈看向皇后,語氣緩和下來:“皇后娘娘美意,可惜歸晚身弱,照顧娘娘多有不便,還請恕罪。”
嘴裡說著恕罪,態度上卻沒有半分退讓的意思。
皇后有些訝異,但沒有表現在臉上,“是本宮考慮不周。”
樓澈實權在手,連皇上都要忌讓三分,她又怎麼會在這種小事上與他過不去。
雖然意料中是應該這樣結尾,此事還是帶給百官小小的震驚,對今天樓澈的舉動頗不解。
雖然手握重權,樓澈平時絕不會與皇家有任何衝突,更不會攜權相脅,今天為何會為了這樣一件小事當面頂撞剛重掌鳳印的皇后?只有林瑞恩隱約間猜到了樓澈的心思,雖然是君臣同樂,但是那皇座的玉階就是一道界限,踏上玉階,是君,站在階下,就是臣。
樓澈再有權,也不可能走過那道檻,那不是一道普通的界限,那是一條跨越不了的鴻溝。
今日之事,如果發生在以前,歸晚坐到皇后身邊也不是意義重大的事,但在經歷了君莫亭那詭異的一幕後,想必樓澈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歸晚踏上那玉階半步。
一手執蠱,一手在席間輕輕把歸晚的手握住,樓澈調整呼吸,平復著有些亂的心神,隱含冷意地看向上方,輕輕轉動手中酒杯,剛才是怎麼了?一想到歸晚要踏上那玉階,他就剋制不住地憤怒和恐慌,手上用上些力,把歸晚的手抓地更緊些,覺得今晚真是一片混亂,酒喝多了嗎?普通一場宴會竟然因為一個小小的插曲,變得暗潮湧動起來,即使歌舞伴興,席間眾人妙語連珠,也掩飾不住玉階上後宮紛爭的氣味與階下政治風雲的暗流。
七十六“李公公,你先去錦祥殿等著,我和樓夫人有些話要說。”
站在暮色中,皇后轉頭對身邊太監吩咐。
肥胖的臉上光滑無比,抬眼瞬間一閃而過詫異之情,退了一步,恭敬道:“是,皇后娘娘。”
帶頭向前走去,不一會兒,拐彎走入其他宮殿之內。
歸晚看向故意和宮女隔開距離的皇后,輕問:“又有煩心事嗎?”“這皇宮本就是是非之地,無一日太平。”
感傷的語氣出自口中,皇后連笑容裡都有了幾分疲憊,可惜被黑暗吞沒,就這樣被隱藏了。
“所以才要如此小心,連說話也防著所有人?”歸晚漾出似諷般的笑,在淡漠的空氣裡陰柔難測。
“你以為我願意如此嗎?”皇后慢慢地挪動著步伐,看著宴會散後冷清的官道,有了絲人走茶涼的感受,“你可知道,剛才的李公公是你夫君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如果不把他遣走,我們今天所說的話,只怕連語氣,明天都會如實地傳到相府去。
而這裡的宮女,我也不知道該信誰了。”
突然沉入了黑暗一般,一片寂靜無聲,好半晌,歸晚才幽幽開口:“已經重掌鳳印,為何還是這樣舉步維艱?”“鳳印是死物,沒有實權,又能如何,在這宮中,跟紅頂白是常例,沒有實權的鳳冠,跟普通頭冠有何不同?”哀哀一嘆,一國之母道出宮中隱患,黑暗中看不清歸晚的表情,也不見她介面,蒼然一笑,“我這鳳印能重回手中,已是萬分慶幸,還沒有來得及跟你說一聲謝謝。”
突然停下腳步,一雙玉般纖手伸到皇后臉頰前,輕輕撫過,承接了一滴炙熱的淚珠,歸晚似嘆息地陳述:“為何落淚?”伸手握住歸晚的手,皇后壓抑不住湧動的情感,聲音戰慄著:“妹妹,在這後宮,我已無一日可以安睡了。”
在這麼沉寂的夜晚,歸晚聽到了十幾步外宮燈裡蠟燭燃燒的聲音,嘶嘶的吞吐聲,聽得心底一陣涼意,把手從皇后溫熱的掌裡抽出,淡淡道:“要想安睡,先得平靜自己的心,太過奢求,只會使自己不安。”
皇后苦笑出聲,澀澀的味道染開,哀然說道:“歸晚,我已是身為母親之人了,你體諒我的心情,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孩子拼一拼啊,誰讓他生在帝王家呢。
皇上獨寵螢妃,已經不再臨幸其他妃子,就算她此刻流產,以後呢?誰又能保證以後的事?”急促的話語像在申明什麼一般。
剛才的那聲“妹妹”不知有幾分真實情誼,歸晚一笑了之,但是此刻的這聲“歸晚”,她卻不能漠然視之,這聲語氣像極了在世時的母親。
黑暗中看不清楚表情,更讓她有了一種錯覺,一聲哀嘆在心底化開,這聲呼喚觸動了她的傷懷。
“歸晚?”以為她沒有聽清,皇后再次輕喚。
“好了,你現在欠缺的只是後宮實權而已。”
晃動袖擺,歸晚又重新邁開步伐,優雅的步調在黑暗中沒有發出一點異聲,“放心吧,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幫你的。”
皇后跟了上來,要說感謝的話,又覺得會褻瀆了歸晚,只能把一切哽咽在喉嚨中,沉積在黑暗裡。
兩人相對卻無言,走不多時,已經看到了偏殿,燈火通明,人聲傳動,兩人停下腳步望去。
看了許久,歸晚揚起笑,輕問皇后:“那兩個妃子是誰?”“是麗妃和印妃,聽說祖上是親戚,所以在宮中常結伴。”
想以前,皇上對她們倆,一個嫻雅,一個嬌媚,極為喜愛,現在卻也落得個獨守宮殿的下場。
歸晚淡笑如梅,細細觀察了一會,驀然感嘆道:“這皇宮之中,倒個個都是人物。”
“這印妃心直口快,倒也不招人厭,只是在這後宮中能存活下來,也頗不容易;那個麗妃孱弱溫淑,在宮中倒沒有什麼大的起伏。”
一一為歸晚解釋,詳細無比。
皇后轉過頭,卻發現歸晚根本不在聽似的,盯著前方看。
“那個公公是誰?”玉指一點,歸晚指向前方正奔波著的一個紫袍太監,偏頭做出請教的樣子。
皇后一眼看去,卻認不出,想必是宮中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正要搖頭之際,旁邊的貼身宮女開口道:“那是德宇,樓夫人。”
“哦?”歸晚眉頭輕挑,顯出有興趣的樣子來,示意宮女繼續說。
“德宇好像是十四歲進宮的,在御乾殿當差,已經在宮中十年了,據說他也是讀書人家出生的,可是家裡太窮了,他平時很省的,都把月俸送回家,給他的弟弟妹妹們過日子。”
宮女把她所盡知的都說了出來,德宇雖然是個小太監,但是長得眉清目秀,人緣又好,宮女們都很樂意幫他一把。
歸晚似笑非笑,抬頭仰望一下烏黑的天空,半點星辰都沒有,有些失望,回頭道:“皇后娘娘請留步吧,後面一段路就由那個德宇為我帶路吧。”
七十七皇后輕點頭,雖然不知道她為何會突然看中那個小太監,但是也沒有追問,讓身邊宮女前去呼喚,她凝視著歸晚道:“你失望了嗎?我竟也是個為爭權奪利使盡手段的人。”
聞言,歸晚回眸注視皇后,突然發現,她似乎真的瘦了,體諒地一笑,悠然道:“富貴權勢,誰又能漠然視之呢?我沒有資格批評你。
你就放寬心吧。”
聽她這一番話,皇后的心靈像是得到了救贖一般,哽在心中的刺也沒了,低泣道:“歸晚……”看到走遠的宮女帶著紫袍太監小跑而來,忙以袖遮臉,掩去失態。
宮女和德宇走近,他先向皇后行禮後,又向歸晚請安,果然是文質彬彬的樣子。
由偏殿到官道馬車停放處不遠也不近,德宇端正地走在暗沉的青石路上領著路,心裡有些納悶,不清楚為何這樓夫人要他帶路,不敢稍有無禮,他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進宮幾年了?”悠長的聲音在沉沉的昏暗中顯得異常突出,能沁入心底似的。
腳步不停,他依然維持著同一的速度走著,嘴裡答道:“十年了。”
“家裡人生活好嗎?弟弟妹妹們都到了該成家的時候了吧?”歸晚含笑低問,這有些涼意的通道也因為這句話平添三分溫情。
不由得緩下腳步,德宇明顯怔了一怔,隨即又低頭,恭敬地道:“謝夫人關心,都還好。”
輕輕一聲嘆息逸出口,歸晚眸光顧盼流轉,似有愁苦攏上心頭,德宇抬頭正好瞥到,心微微一動,不知為何,突然很想開口問對方,有何不愉快之處,這衝動硬是被他憋在心底,一邊冷汗淋漓滲出來。
在大殿,他早就見識過這樓夫人帶著魔性的絕美風姿,此刻面對,才知有多動人心魄。
他已經六根俱淨,不算男人了,還有種情緒被她牽動的感覺。
在宮中多年的直覺告訴他,這事透著詭異,忙不迭後退一步,肅然地低頭。
讚賞地看著對方,歸晚暗許,自己果然找對了人,剛才看他奔波在偏殿,有條不紊,靈活機動,就知此人心思縝密,機警伶俐;此刻一看,竟還謹慎小心,果然是人才。
輕笑一聲,她婉娩道:“進宮十年,仍然只是個小太監,不覺得委屈嗎?”不等他搖頭,歸晚接著道:“只要能在宮中得勢,就能給家人多些依靠,難道這不是你當初進宮的初衷嗎?李公公得我夫君賞識,短短几年已經是總管了,難道你不想一步登天嗎?”這聲音本來就有種安定人心的悠然,聽到耳裡,只覺得心輕飄飄的。
德宇一慌,提醒自己千萬不要給煽動了,宮廷鬥爭的慘烈不是一般人能經受的。
抬眸間,忽然看到歸晚身子晃了晃,似有不適的樣子,情不自禁伸手扶住對方,輕攙著歸晚的手腕,溫膩細滑之感握到手中,一涼之間,從歸晚手上滑落了什麼,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樣東西,藉著幽暗的宮燈細看,是一串珍珠手鍊,在宮中煉出的一雙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這是價值不菲的珍寶。
“德宇公公,我與皇后情同姐妹,她一人在宮中,寂寞無助,還請公公多多照顧。”
說完,歸晚竟輕輕行禮,不給他機會把手鍊還回。
德宇哪裡敢接受這個大禮,慌張起來,內心苦苦掙扎。
他家境貧寒,為了家裡生計,出賣了一生,此刻,難道又要為了財寶出賣靈魂了嗎?手裡的珍珠鏈還帶著歸晚的餘溫,從手心裡傳遞來,溫熱他內心的同時,又刺了他一針。
看著面前這盈盈女子,知道她軟硬兼施,還用上了心理戰術,幽幽一嘆,只在心裡說道:罷了,就讓靈魂沉淪在這孤寂的黑暗中吧。
“樓夫人,有什麼吩咐就說吧。”
連聲音都因為下了決心而堅硬了幾分。
波光流轉,歸晚嫣然一笑,異魅流露,清豔無雙,“公公,記得今日之事不可言與第二個人知曉,以後公公自會平步青雲,在宮中多多照拂皇后,宮中的其他動靜立刻告之我,尤其是……”話音一頓,她接道,“我想公公應該很清楚才是。”
德宇何等聰明之人,一點就透,點頭答應。
“公公,最重要的一點,你千萬記住,此事不可讓樓相知道。”
微微一愣,德宇看著對方,想了片刻,捏著手中鏈子,毅然地點了點頭。
這裡說完,兩人若無其事地向前繼續走,心情頗為複雜,德宇的步伐都有些沉重,歸晚不言不語,直到偏殿外,看見馬車,歸晚含笑回頭道:“謝謝公公送到此處,歸晚感激不盡。”
知道她這聲感激不盡所指他物,德宇默然接受,看著歸晚遠去。
“怎麼這麼晚,皇后又拉著你說話了?”樓澈站在車旁,溫潤的眼神裡帶著酒意,淡淡的情感流動著。
歸晚越走越近,臉上的笑意卻慢慢斂去,取而代之是一種落寞和沉寂,看得樓澈一慌,忙問:“怎麼回事?”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她反問道:“夫君大人,知道後宮是什麼地方嗎?”“什麼地方?”這個女人啊,總是有著捉摸不透的行為模式。
低低淺淺的笑化開,歸晚笑語:“那是女人的地方,是男人不能插手的地方,所有的問題都該由女人來解決的地方,你知道嗎?”樓澈啞然,不知如何介面,內心隱隱有所不安。
笑容淡淡地消失於脣邊,歸晚轉眸,望向來時的方向,顯出很無辜的樣子,低問:“明知不該為而為之,稱之為‘勇’,明知不能為而為之,應該稱為什麼,你知道嗎?”樓澈心微微一悸,伸手輕摟住歸晚的肩膀,知道她心裡有了結,還沒有勸慰,歸晚卻抬起頭,水漾的眸子裡深幽無比,輕聲道:“那稱之為‘罪’。”
“今天的我,一定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
誘使他人犯罪者,罪加一等。
七十八第十九章 後宮風雲明知不該為而為之,稱之為“勇”,明知不能為而為之,稱之為什麼?稱之為“罪”……樓澈放下手中的毛筆,凝望著桌面上的公文,思緒有些空蕩,腦海中不斷回想起從宮中回來的那個夜晚,歸晚虛渺的話語。
一股子煩躁從心頭躥起,“啪”地一掌合上公文,閉上眼睛陷入沉思,卻聽到屋外一陣急促腳步聲逐漸靠近,倏地在門外停下。
“爺?”老管家帶些喘息的聲音響起,試探性地喚道。
眼皮半點沒掀,平靜得似乎沒有聽到聲音,好半晌,樓澈慢慢睜開眼,“什麼事?”“爺,門外御醫殿,秦洵秦大人求見。”
管家的語氣依然恭敬有禮,長時間的等待已成為習慣似的。
嘴邊勾起一絲戲謔的笑,低沉的笑聲逸出口:“說了什麼事嗎?”“爺,他說有重要至極的事前來稟告。”
主子的心思和情緒一向很難猜測,但是根據十年來在府中伺候的經驗,今日的主子,心情絕夠不上一個好字。
“重要至極?”輕哼伴著笑出口,來這裡求見的,哪一個敢說不重要的,考慮片刻,聲音復則溫潤,“讓他進來吧。”
腳步聲再次遠走,不一會兒,兩道沉穩的腳步聲轉回來,一位老者的聲音在外響起:“老臣秦洵拜見丞相。”
老管家走上前,開啟房門,樓澈還維持著那個休憩的姿勢,俊雅的臉上帶起春風一笑,眼裡的深沉冷意卻半點未減,“秦大人請。”
秦洵點了點頭,慢步踱進房間,對眼前優雅的男子不敢有半分不敬,在下首賓客之位坐下,只沾了半張椅,正襟危坐著。
丫鬟遞上熱茶,輕煙飄起,頓時室內茶香四溢,淡幽的味道瀰漫開。
樓澈慢條斯理地品一口清茶,眼神一瞥之下,秦洵有些侷促不安,神態緊張得有絲可疑,徐徐放下茶杯,一聲輕吟的杯盤相撞聲把秦洵的注意力引了過來,“這麼清香的茶都入不了秦大人的口,莫非大人有心事?”四周一環顧,發現管家、丫鬟全退走了,房內只有樓澈與自己兩個人,不自覺地吞了一口唾液,艱難地開口道:“樓相,這事,也不知當說不當說。”
笑紋泛開,眸光更見深沉,樓澈稍抬正身子,露出興味的表情,“到底什麼事?”伸手以袖抹了一下額間的汗,秦洵現出惶恐,內心微微掙扎,做出回憶的表情,緩緩講述:“樓相,兩個月前,螢妃娘娘流產了,當時微臣是御醫殿的守值,負責給娘娘調整身子的。
照規矩,凡是御醫殿用過的方子都要在事後處理掉,那一日,我去找螢妃娘娘保胎方子的時候,卻發現方子不見了,我就著急呀,找不到方子就交不了差,我只能去以前開藥的地方,希望能從拿藥的情況把方子拼出來,等老臣到了開藥的地方,卻發現,原來放杜仲的地方,被換上了藏紅花……”聲音越說越小,最後都顫抖起來。
聽到這裡,樓澈也禁不住臉色一變,陰沉莫測,皺起眉,語意冰冷地問:“你確定嗎?”秦洵渾身戰慄不已,急忙申辯:“當然了,這件事,我已經藏在心裡有一個多月了,杜仲和藏紅花本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我做御醫多年,怎麼會連這都搞錯。
事後,我也很擔心,又不能找人訴說這件事,後來我去找配藥的太監小林子,想問問這事,才知道他調走了,可是就在三天前,他突然暴斃,連死因都還不清楚,屍首就被拖走了。”
對於這件宮廷祕聞,他越想越心驚,食不下咽,夜不安寢,足足兩個月,受盡了此事的折磨,三日前聽到配藥小林子的死訊,嚇得半死,思量半天,今日才鼓足了勇氣來把這事告知樓相。
不管如何,當今能管此事的,除了皇上,樓相就是第二人選,此事也不能貿然告知皇上,只怕龍顏大怒之下,自己也會被牽涉其中,最後只能來找樓澈了。
把整件事聽完,樓澈的臉上卻沒有了表情,溫雅得似乎沒有聽到一樣。
秦洵卻感到一種比剛才大了十倍的壓迫感,有種連呼吸都不敢張揚的感覺,如冰似的鋒利從不言不語的樓澈身上透出。
受不了室內的壓抑,秦洵開口:“樓相……”“秦大人,”低沉地開口,樓澈斜瞅了一眼秦洵,銳利的眼神逼得他低下了頭,“這件事,目前有幾個人知道?”汗水又從額上滑落,他卻已經感覺不到了,所有的精神全集中到面前這個貴公子樣的男人身上,絲毫不敢怠慢,忙答:“此事目前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但是,幾日前我曾去找配藥、送藥的太監詢問,又找過處方,只怕有心人……能猜測出幾分。”
冷哼聲出口,樓澈低笑出聲,有心人?這宮中到處都是有心人,被秦洵這麼一問,只怕宮中已經有人揣測出其中奧妙了。
七十九“秦大人,這件事,你是對了一半,錯了一半……守好自己的嘴,別讓其他人知道了。”
樓澈的話一出口,秦洵就知道自己的命是保住了,不由得大喜,困在心頭的大石落了地,回去終於能睡個飽覺了,忙不迭地點頭哈腰,奉承幾句,匆忙地離開相府而去。
等他的身影一離開,樓澈泛出難色,沉吟一下,站起身,走到院子裡,喊道:“管家。”
話音才出口,院子裡隱蔽之處,管家已經走出來,躬身道:“爺。”
“讓人帶信給刑部,讓刑部尚書立刻來一趟,再傳信進宮,今天傍晚,我要進宮,讓內院總管李公公聽候差遣。”
簡潔有力地把命令吩咐一遍,樓澈顯得有點陰晴莫定。
答了一聲是,正要轉身,突然又被樓澈叫住,一轉頭,卻看到樓澈盯著花園看,看一會後,問道:“歸晚呢?”“夫人今天一早就出去了,說是晚膳前回來。”
聽到答案後,露出困惑的表情,見不到歸晚,他頓覺有些不安,回過頭,把腦中雜念揮除,言道:“做事去吧。”
他和歸晚之間的問題,就等到這件事之後再來好好解決吧,畢竟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曲州驛站的老闆娘辣西施,此刻坐在馬車上,心神飄得老遠,反反覆覆地思考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自從兩個月前,遇到了那個風華絕代的“公子”,她的命運似乎也變得奇怪起來。
那個“公子”到底是什麼人呢,突然地出現,神祕地失蹤。
為了她的失蹤,整個曲州都遭遇了官禁,為了此事,自己度測了許久,都沒有猜出那位“公子”的真實身份。
幾日前,卻接到了“公子”的請柬,為了心中那無法解答的疑問和困惑,她決定來京城再見見那位“公子”。
突然耳邊傳來車軸停止的聲音,辣西施眉角輕挑,還沒開口,車外已經傳來一聲清脆的:“是曲州驛站的三娘嗎?”一掀車簾,辣西施看向車外,馬車停在一個僻靜的街角,一棟東西廂房連座的房子就在眼前,環境幽靜,空氣中還傳來淡淡的紫藤花香氣,看起來倒不是豪宅,而是普通富商的房子,紅漆的大門口,站著一個黃衣的丫鬟,明麗秀氣,韻度非凡,微笑著凝望自己。
跳下馬車,辣西施用那種獨特的爽直招呼道:“姑娘,這裡是……”款步前走,玲瓏施了個簡禮,“是三娘嗎?請先跟我進屋吧。”
似乎知道對方會跟上,一點頭,禮節周到地往前領路。
辣西施稍稍打量四周環境,忙跟上,一進門,紫藤花的香味撲面而來,呼吸間,吞吐的盡是芳香,一大片的紫色映入眼中,這宅子裡的東西廂房周圍一圈,種的居然都是紫藤花,此時的季節正是紫藤花豔開時,花瓣被夏日的涼風一吹,散落下來,落了一地,踏入宅內,竟像走在紫雲之上。
發自心底地暗讚一聲,她跟著玲瓏繞過廂房,來到中庭,鶯聲入耳,聞聲看去,腳步頓下,再也無法挪動。
“惜別離,惜別離,無限情絲絃中寄。
絃聲淙淙似流水,怨郎此去無歸期……”鶯聲婉爾,清揚流暢,一個女子背對著三娘和玲瓏,一個人站在中庭中唱著戲。
涼風四起,颳起了紫藤花瓣,在空中兜轉著圈子,徐徐落下,沾衣不溼地飄落在唱戲人的頭上、肩上、裙上。
那些零落的花瓣竟也像有了生命一般,隨著唱戲人的動作飛舞著、跳躍著,唱戲人卻不知道似的,一個人水袖舞動,寂寥地唱著。
雖然只看到背面,那姿態、那優美如水的風韻,一點一點地從她身上漾開,清透、靈動、雅緻,編織成了一道無形的網,把無意間闖入的觀客攏住。
一步、一搖、一甩袖,“人去樓空空寂寂,往日恩情情切切……”歸晚一轉頭,瞥到了來人,盈盈一笑,水袖圈轉,自如地輕擺,揮去散落周身的紫瓣,朝著兩人走來,“三娘遠道而來,我怠慢了。”
被剛才的美景攝了魂魄的辣西施悠然一嘆,笑道:“直到今日,我才服啦……難怪你能在曲州自由控制言論。”
她苦思多日,才想明白其中的玄機,為何“公子”要找書生論文,為何她失蹤後,突然間曲州颳起了一陣學子上書的熱潮,如今想來,這一切都是眼前人的傑作吧。
“三娘是聰明人,果然瞞不了你。”
走到一旁,脫下身上的戲袍,歸晚不吝地讚揚道。
聽她直言不諱地承認了,辣西施倒有了一些懷疑,“你……你到底是什麼人?”“三娘認為我是什麼人?”有一絲戲弄,歸晚側頭做出虛心求教的樣子。
辣西施沉默一會,終是放棄了,嘆道:“猜不出,莫非你是宮中之人?”想來她針對宮中,難道smenhu.cn第五卷也是宮中人?八十不置可否,歸晚一笑置之,在庭院的迴廊邊坐下,示意三娘同坐,看到她身子坐穩,這才又開口:“三娘,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不知可否?”“公子,你神通廣大,連你都不能辦的事,難道我還能幫上忙?”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何人,但也猜出對方絕不是普通人。
“這事,只有三娘能辦,”歸晚嘆道,似有無限的無奈,“三娘人脈廣博,我要請三娘住到這房子裡,招攬人才,彙總訊息,做京城的耳朵和眼睛。”
請三娘來也是情非得已,相府的情報網只有在樓澈的授意下才能展開,此刻要做的事,與樓澈是背道而馳,唯一的辦法,只有自己培養羽翼了。
見辣西施不吭聲,歸晚淡笑,“三娘怕什麼,怕不可預知的未來嗎?”“我不怕未來。”
辣西施緩緩道,忽而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剛才公子唱的是什麼戲,真好聽,少爺會唱戲?”見她依然不改口喊自己“公子”,知她是個重感情和念舊的人,也不逼她,歸晚莞爾答道:“我唱的是《孔雀東南飛》。
我孃親從小就教我唱戲,說是,人生如戲,只有唱出戲裡的味道,才能笑看人生,還能培養動作的優美。”
恍然大悟的表情浮現在辣西施的臉上,暗忖,難怪這“公子”一舉一動都帶著自如的美態,原來是這樣培養出來的,也不免對她母親產生好奇,什麼樣的母親教育出這樣非同一般的女子。
心裡同時湧出衝動,想要留在此處,這念頭一生出,便有些收不回來了。
見她臉色複雜,也揣測到她的幾分心思,歸晚續道:“要三娘做的只是籠絡人脈,並非什麼壞事,三娘在曲州也厭了,何不換個環境試試?”七分已經被她勸動,三娘最後還有些猶豫:“可是我家人……”“玲瓏。”
歸晚聞弦知雅意,輕喚身邊丫鬟。
玲瓏走上前,從一旁的盒子中取出一沓銀票,放到三娘面前,柔聲說道:“已經把三孃的家人從曲州接來了,兩日後就到京城了,這是三萬兩銀子,給三娘做資本,在這裡收攬人才和訊息。”
完全震住了,辣西施對眼前笑意濃濃的歸晚生出一種莫測感,前面一片茫茫然。
一狠心,伸手接過銀票,口中應承:“放心吧,這事我會做好的。”
見她收下了,歸晚也稍舒一口氣,看向身邊盒子,心頭百轉千回,孃親留給她的財富,現在開始發揮其獨特功效了,能為宮中的皇后出一些力,也是孃親最後的希望吧?這也是我的底線了,能幫的,能做的,這就是底線了。
暗歎一聲,歸晚淺笑著看向院子,目光卻失去了焦距。
突然間,從門口跑來一人,急匆匆地衝了進來,在玲瓏耳邊低語一番,同時在她手中塞了張小紙條,玲瓏揮手讓他退下,慢步走到歸晚身邊,遞上紙,輕語道:“宮中德宇公公的急信。”
纖纖玉指開啟紙條,沉吟片刻,歸晚笑意一斂,怔然出聲:“藏紅花……”*“夫人……”看到來人,德宇撫了下腰帶,稍理平因長時間等待而有些褶皺的衣襬,迎面走來。
剛升為長寧殿的主管,從紫袍換成了蔚藍色的錦衣,由於中性而備顯透徹的面板,配上他本就謙恭有禮的斯文,整個人帶著蓬勃煥發的朝氣。
歸晚脂粉不沾,一身普通的宮裝,簡單的一支琉璃簪插在芙蓉髻上,呈現出洗盡鉛華的清麗,似有隱憂地薄笑,跨過玄譽門,四顧之下,沒有人影,這才開口:“公公,你的信裡說,螢妃的流產和藏紅花有關?”輕點頭,德宇走到歸晚身邊,和歸晚並肩,遠遠看去,並沒有異常,低聲在歸晚耳邊道:“夫人,樓相已經從玄吉門進宮,此刻正和李公公在御醫殿調查,你此刻在宮中極多不便,要不要先換一下衣服。”
這德宇的心思果然縝密,歸晚暗道,此次祕密進宮,目的是要在樓澈之前,調查事件,當然要避人耳目,莞爾一笑,側過臉,一臉的狡黠,琢磨道:“換什麼好呢?”“扮宮女……”德宇似仔細打量了歸晚,搖了搖頭,“不太適合,還是扮成公公吧。”
“沒有其他選擇嗎?”狀似無意地,歸晚淺笑著問。
……smenh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