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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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看來國家有別,太醫與太醫也是不同的。又或許是因為南朝的太醫只是單純地認為我是偶感風寒導致咳嗽,所以儘管來東宮的腳步匆匆忙忙,麵皮上卻還是很鎮定從容的。
在蘇國的時候就不會這樣。每一回踏進我寢宮的太醫無一例外不是愁著眉苦著臉的,就好像病重的不是我而是他們一樣。他的臉色一苦,就代表我的味蕾即將跟著苦,我跟著苦,父皇就會跟著苦,而父皇跟著苦,太醫們的臉色就更苦,如此年復一年的惡性迴圈,我沒給太醫扎巫蠱娃娃父皇沒給太醫治罪而太醫也沒給我在藥中喂毒,真不可不稱得上是一個奇蹟。
秦斂一直握住我的手腕,一直到太醫到了床前他才鬆開,道:“太子妃突然咳嗽不止,周太醫給她診治一下罷。”
我試圖把手縮回被子裡,結果被秦斂眼疾手快地又重新一把抓住,不動聲色地問道:“想幹什麼?”
我小聲道:“能不能不診治……”
秦斂皮笑肉不笑:“你覺得呢?”
我試圖扭過身子面朝床內,結果在秦斂那雙幾乎可以觀天象洞未來的眼睛底下沒能成功。我作最後一絲僥倖掙扎,弱聲道:“反正我從小都是這樣的,再診治也是一樣的……”
秦斂瞥我一眼,慢吞吞道:“你是在懷疑周太醫的醫術麼?”
“……”我決定對他不予理會,轉頭問太醫,“南朝有沒有玉陀花?”
這位周太醫看我一眼,躬身道:“回太子妃,玉陀花是止咳良藥,雖然不是稀罕之物,但它適合在寒冷乾燥的天氣生長,南朝氣候潮溼又溫暖,玉陀花恐怕是難以生存的。但是治療咳嗽的藥物有很多,也許可以找些藥材代替玉陀花也說不定,太子妃不如先容微臣切一切脈。”
他既然也這樣說,我只好伸出了手。
切脈也是一項技術活。切得太快易被懷疑成醫術不高,切得太慢也易被懷疑成醫術不高。而這位周太醫明顯也沒能把握到箇中火候,在秦斂的兩聲催促下才終於收了手。
他道:“太子殿下不必太過擔心,太子妃只是偶感風寒,微臣這就開方子,服兩天藥就好了。”
他說到做到,馬上就揮筆開了藥方。這位周太醫的字跡已經潦草到了鬼斧神工的地步,我看了兩遍也沒看明白,只是看著寫了滿滿兩頁的藥材,頓時就覺得頭皮發麻。
藥童隨即跑去煎藥。秦斂坐在床邊出了聲,問太醫:“裡面有沒有玉陀花?”
太醫躬身道:“回太子殿下,太醫院已經很久沒有備過玉陀花這種藥材了。臣用了其他草藥代替,效果也是一樣的。”
秦斂“嗯”了一聲,隨即太醫行禮告退。我捂住帕子側身靠在床沿咳嗽,本來覺得這個動作並沒有什麼,但是在秦斂長久的注視下,再正常的動作我也慢慢覺得不正常了,抬起頭來看看他,發現他還在看著我。
秦斂的眼神很詭異,就像我是一個引魚上鉤的誘餌一般,明明是在看著我,但給人感覺又好像是沒在看著我。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忽然聽他輕聲道:“你剛剛說這是舊疾,以前就有?”
我“啊”了一聲,道:“其實這是從出生就隨著的,每年冬天都會咳嗽,不過咳啊咳得到了春天也就不咳嗽了。前兩年其實已經不再犯了,不知今年為什麼會這般。也許是因為我初來南朝水土不服,又或者是……”
秦斂道:“或者什麼?”
我閉著眼睛道:“或者是平時太受你壓迫,我的心疾過深導致的……”
我聽到一聲哼笑,隨即整個人連同被子一起被裹在了某人的懷中。他的眼眸近在咫尺,我都可以看清那上面一根根長長的彎彎的濃密睫毛。瞳孔中有我現在滑稽的樣子,秦斂淡色的嘴脣抿成一個相當好看的弧度,又或者其實可以說,無論他什麼時候做出什麼樣子大概都是十分好看的。
他慢慢靠過來,我嚇得緊緊閉了脣。又覺得不對,於是拼命向後仰,低嚷:“你你你,你想幹什麼?我病著呢,你不能欺負病人……”
秦斂看看我,終於把我重新放回**,隔著被子拍了拍,泰然自若道:“誰讓你話太多。”
我祈求時間過得慢一點,然而到底藥還是被準時煎好送了來。秦斂把阿寂揮退,一手端著藥碗一手扶著我坐起來,我看著那隻盛滿黑汁的藥碗,頓時就往後縮了縮。
秦斂一邊攪著藥汁一邊漫不經心道:“躲什麼?躲到床角也是一樣要喝。”
說完半晌察覺到沒回應,又抬起頭來看我一眼:“怎麼不說話?”
我理直氣壯道:“不是你嫌棄我話太多的麼?”
秦斂:“……”
過了一會兒,我輕聲道:“太子殿下……”
秦斂慢悠悠地舀起半勺藥湯,湊到我嘴邊,慢悠悠地道:“嗯?”
我喉嚨一陣幹癢,別過臉咳嗽兩聲,又往後退了退,很誠懇地看著他:“我自己喝就好了,你不是還有事情要忙?書房裡還有人在等著吧?你把阿寂叫過來就好了。”
秦斂看我一眼,端著藥匙的手還是穩穩地,一動不動。我盯著他,他盯著我,最後我望望天花板,終於還是微微低下頭,大義凜然地把藥一口嚥了下去。
……真不是一般的苦。比之前在蘇國嘗過的還要苦上一倍。我痛苦得捂住嘴巴拼命吸氣,眼睛裡還盛著一汪水,依照以往的經驗,我相信這幅表情雖然稱不上楚楚,但一定很可憐,可是秦斂依舊不為所動,藥匙再次湊到了我的嘴邊,他的表情甚至沒有改變半分。
我一把抹掉眼淚,撐著床,挺起胸膛義正言辭道:“我不喝了,我就是不喝了!”
一般來講,我如果這樣做,如果物件是父皇,那父皇一定會輕聲地哄,然後端出帝王的威儀,勒令太醫再去煎一碗稍稍不苦的藥來;如果是物件是蘇啟,那蘇啟一定會涼悠悠地看我一眼,然後嘆一口氣,然而最後他也會變成是輕聲地哄,再痛斥一頓太醫,讓他們再去煎一碗稍稍不苦的藥來。
如今我這樣做了,秦斂的反應和我想象的差不多。先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我擺出更加面無表情的表情看著他,片刻後他也妥協,藥匙跟著收了回去。
我本以為這就已是結果,卻沒想到這只是個開頭。我還沒來得及慶幸,他突然舀起一勺藥含在了口中,隨後又擱下了藥碗。我看著他的動作,眼睛立時睜大,嘴巴也跟著不可置信地微微張開,沒想到他一向大方,今天怎麼這樣節省?
沒想到的還在更後面。他探過身,捏住我的下巴,四脣相貼的那一刻我終於反應過來,但我還沒來得及閉上嘴巴,就已經有一股苦味順著舌尖蔓延開來。
“……”
我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秦斂已經退了回去,又重新拈起藥碗,慢條斯理道:“繼續?”
他的嘴角還留有一點淡褐色的藥痕,微微偏著頭,側臉平靜得過分,也好看得過分。我一陣手軟腳軟,連帶聲音也一併發軟,顫悠悠地道:“不,不了……”
秦斂於是重新把藥匙端到我嘴邊,我這回連眉頭都不敢再皺,毫不猶豫地大口嚥了下去。
我有史以來第一次喝藥喝得這樣快,連半盞茶都不到的功夫藥碗就已經見了底。
太醫的藥當晚沒有見效,我在秦斂離開去書房後仍舊咳嗽不止,最後一邊咳嗽一邊努力睡過去。然而我的眼皮剛剛合上,就覺得身邊柔軟的床鋪下陷,勉強睜開眼,果然是秦斂。
“吵醒你了?”他悠悠地道,“正好往裡靠一靠,我被你擠得只剩下床沿了。”
我揉揉眼睛道:“你不是要在書房睡麼?怎麼跑回來了?”
秦斂道:“我什麼時候說要在書房睡了?”
我道:“阿寂沒有跟你講?一般來說,我半夜會咳嗽得很厲害啊,到時候肯定會吵醒你的。你最近不是很忙嗎,還是去書房睡吧。”
秦斂看我一眼,道:“書房不如這裡暖和。”
我翻個身面朝裡,含混不清地道:“那就讓人給你多添一些火。”
我的身後一時沒了動靜。過了片刻突然覺得周圍比剛剛更暗了幾分,睜眼一看,秦斂已經把帷帳解了下來,燭火半明半暗地隱在雙重帳子外,秦斂跟著躺下來,雙臂一環一攏,兩個人便貼得極近,偌大的床面頓時就騰出了多半的空餘。
他的嘴脣貼近我的耳朵,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來:“你可真是體貼啊。”
我咳嗽了兩聲,道:“殿下謬讚了,這不過是身為太子妃的責任。”
他的手心捂在我的心口上,隔著布料熨帖著面板,比錦被還要溫暖幾分,我的咳嗽竟也跟著漸漸好了一些。隨後聽他低聲道:“如果只是風寒,怎麼會在半夜裡鬧咳嗽?”
“庸醫嘛。我都說了我是舊疾,周太醫還硬要以風寒診治。”我打了個呵欠,閉著眼道,“俗話說的好,世上本無病,庸醫自擾之……”
秦斂頓了一下,打斷我的話:“既然是舊疾,你在蘇國的時候,找到了合適的藥方沒有?”
自然是沒有的。蘇國也是庸醫的天下,不比南朝好到哪裡去。醫生診斷就像是和尚抬水,一個醫生有水喝,兩個醫生抬水喝,三個醫生就沒了水喝。據阿寂說我小的時候病情初犯,太醫們聚集在一起曾鄭重其事地商議過治療方案。然而商議來商議去,最後的結果卻是沒有結果。因為他們各執一詞,又不能在我身上做無頭實驗,與此同時又找不到和我同樣病症的人,所以到頭來只好採取最溫和的治療方式,於是十幾年來最難受的還是有且僅有我一個。
秦斂一時間沉默不語。我趁機道:“太子殿下,我們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哦?”秦斂懶懶地道,“你要講什麼?除了跟喝藥有關的,其他的說說看。”
“……”我怒道,“那個周太醫本來就診錯了,我為什麼還要繼續喝藥?”
秦斂壓根不理會我的話,兀自道:“也就是說,你從出生開始,一直到前兩年,基本每年冬天都得這樣咳嗽?”
我“啊”了一聲,道:“所以你現在是不是很失望很想退婚啊?”
他“咦”了一聲,很有興致地問:“怎麼說?”
“你肯定會覺得我很麻煩啊。就像是本來買了個很順眼的繡花枕頭,結果回家拆開一看,才發現裡面是麥麩不是棉花,是麥麩就算了,還是陳年老麥麩,粘得滿地都是,連枕頭皮都不能要了。你肯定失望透了。”我接著道,“其實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我本來真的以為我的病已經好了的。”
秦斂在我身後“嗯”了一聲,慢吞吞地道:“你不說我倒是沒有想到。不過退婚暫時就算了。你雖然確實很麻煩,但還不如退婚更麻煩。再者,南朝歷代儲君裡還沒有過退婚的先例可以參照。”
我突然腦筋清明下來:“啊,是了。我忘了南朝的傳統,你還可以再納側妃的。自然可以省去退婚。”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納側妃?你想得倒是比我還遠。”
我又咳嗽了兩聲,然後清清喉嚨,義正詞嚴地道:“這不過是身為太子妃的責任。”
秦斂的一隻手擱在我的小腹上,一邊輕輕揉捏一邊道:“那你說說看,我該納哪個?”
“英明的儲君納妃呢,自然是出於兒女情長納妃為下策,出於政治考量納妃為中策,如果既符合政治考量,又符合兒女情長,那就是上策了。不過自古天下好事難成雙,就算成雙也難以共長久,所以誠實來講,成上策的機會不算太多……”我的話戛然而止,眼睛驀地睜大,“你……”
“我怎麼了?”
我帶著哭腔道:“你別揉了……”
結果他還是我行我素,我簡直欲哭無淚:“我要叫阿寂,快叫阿寂……”
他咬了咬我的耳垂,呵出來的話又輕又低,在夜色中就像是凝脂一般柔和:“你叫她做什麼?”
我望望帳頂,渾身已經僵成了一根木頭:“我來葵水了……”
“……”
次日大皇子妃趙佑娥到訪,還帶著她那個天真爛漫的妹妹趙佑儀。
秦斂正在懸腕畫扇面,還沒來得及停筆,臂彎就已被一團嫩黃色牢牢抱住,他握著的毛筆抖了抖,於是豆大的一滴墨汁堪堪掉了下去,正正好洇到扇面正中央。
趙佑儀整個人幾乎都掛到了秦斂身上,仰起一張漂亮的鵝蛋小臉,嬌滴滴地道:“秦哥哥,你已經好久沒有去人家府上玩啦。”
趙佑娥款款走進來,輕斥道:“太子殿下日理萬機,你以為別人都和你一樣無所事事嗎?”
趙佑儀訕訕地從秦斂身上脫落下來,撅著嘴沒吭聲。秦斂把扇面收到一邊,趙佑娥微微福身,道:“臣妾聽說太子妃前夜咳嗽不止,正好祿王府中有治療咳嗽的良藥,今天便拿了過來。不曉得太子殿下也在,叨擾了。”
說完又抬眼掃了掃趙佑儀,不動聲色道:“佑儀,過來。”
趙佑儀不情不願地走過來,又在她姐姐的眼皮底下不情不願地向我福了福身,聲音大得如同蚊叫:“見過太子妃。”
這一幕還真像是當時在蘇國,我和姐姐蘇姿在一起時的情形。蘇啟曾經拿我倆做比對,說蘇姿就像是夏日芙蓉,近看遠看,左看右看,白天看晚上看,怎麼看都是恬靜溫柔,端莊典雅,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而我就像是秋天裡的枯樹葉,只可遠賞不可近觀,秋風隨便掃一掃,我就能嘩啦啦露出多半馬腳。
蘇姿聽完他這樣破爛的比喻後只是微微一笑,繼續回過頭悠悠品香茗。我當時緊了緊肩膀上的狐裘,鄙視道:“你才是秋天裡的枯樹葉,你長得就像是秋天裡的枯樹葉。”
蘇啟“嘖”了一聲,把茶盞一放,指著我對蘇姿道:“你看,我說的對吧。”
看樣子因為秦斂在,趙佑娥的許多話似乎都說不開,坐了不一會兒便告辭離去。倒是趙佑儀一副戀戀不捨的態度,跟在趙佑娥身後一直用水汪汪的眼睛望著秦斂,還差點因為一步三回頭而忽視了跟前的障礙物而跌倒。
我似乎遠遠聽到了趙佑娥數落妹妹的聲音,在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民間有傳聞說第二個孩子總是不如第一個孩子聰明,以我的親身經歷以及如今的親眼所見,大概這話十有□□正確。這麼一炷香的時間裡,秦斂對趙佑儀連正眼都不曾有過一個,然而後者卻依舊念念不忘,從來到走都一直把痴情兩個字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
如果是趙佑娥,就應該不會這樣做。假若換做姐姐蘇姿,她也一定不會這樣做。她身為皇室的女兒,一向把尊嚴驕傲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可以為社稷生為社稷死,卻絕對不會為了兒女情長掉眼淚。
趙家姐妹一走,秦斂又把扇面拾掇了出來,盯著那團拇指大的黑墨,蹙著眉若有所思。我趴在桌子上咳嗽了兩聲,道:“可惜了一把好扇骨……”
秦斂握著毛筆舔了舔墨汁,頭也不抬地道:“你什麼時候開始和大皇子妃有了交情?”
“那隻小白貓就是她送給我的……”我抬起頭道,“有句話叫拿人手軟,吃人嘴短,知不知道?”
“可是還有句話叫禮尚往來,知不知道?”秦斂慢慢地在那圈汙跡上渲染,漫不經心道,“大不了再回送她一隻更漂亮的。祿王府上的人,還是離得遠一點比較好。”
我沒問為什麼,秦斂也沒有解釋。一會兒的功夫他已經把扇面完成,那塊墨漬被他補成了一個在假山碧池旁側臥的小姑娘。他把毛筆擱回筆洗上,捏著扇骨側過臉看了看我:“怎麼樣?”
我睨了一眼,很不屑地說:“這個小姑娘畫得真醜。”
秦斂默了一下,道:“我畫的這個小姑娘是你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