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正文_第四章 渚波之舞

正文_第四章 渚波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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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四章 渚波之舞

我與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

1

搬家後第三天,藝校正式開學了。

景夜指了指地上堆著的兩個皮箱,不無遺憾地向展戍感嘆:“才搬來沒幾天,就又得搬走了,受罪啊!”

展戍還在看報紙,不禁丟給她一個白眼:“是你自己要住校,沒有人趕你走。”

“這你就不懂了,展大叔,不住校的學校生活是不完整的,我還想多認識幾個人,拓寬一下交際圈呢!”說罷,景夜抹了抹頭上的汗,“嘿嘿”笑了起來。

展戍拿她沒辦法,只好放下報紙下樓取車:“我先下去,你趕緊收拾好東西下來。”

景夜點點頭,眼見展戍消失在門口,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散。

這些天她睡得都不好,總是夢見程嶼那日被警察帶走時的模樣,明明被架住了雙手,卻還是拼命掙扎。

景夜攥著手機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經過自己的身邊時,程嶼忽然安靜下來,眼中似乎湧起一陣濃霧:“其實,我來只是想告訴你,我以前說的那句話不變。”

說罷,程嶼笑笑,順從地跟那兩名警察下樓協助調查。臨近電梯口,景夜還能聽見他不大的聲音:“麻煩你們幫我打這個號碼聯絡我爸爸,謝謝。”

話音剛落,景夜自心中鬆了口氣。他真的長大了,懂得在何時使用自己的特權。

景夜想著程嶼正出神,展戍的電話就打了進來。景夜清醒了幾分,對著話筒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剛才去了個廁所,馬上就下來。”

行李本來不算重,又有電梯,景夜沒費什麼力氣,便把東西拖下了樓。

眼看車子駛過了路橋,景夜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家超市:“放我在那裡下,我買些東西,然後自己去報到。”

展戍蹙眉:“為什麼?”

“因為我怕你的車太招人眼呀。”景夜眨巴著眼笑。

展戍斟酌片刻,覺得她的話有道理,於是讓步:“好,但這裡離學校太遠,還是換家近一點的超市吧。”

景夜明白這是展戍的底線,笑嘻嘻地點頭,直到車開到離學校還有半條街的地方,才下來。

“那麼,週末見咯!”景夜瀟灑地揮揮手。

展戍見她越走越遠,腦中繃緊的那根神經不由得慢慢鬆開,正打算掉轉車頭離開,偏頭,卻發現座位上有什麼東西。

他伸出去的手不禁哆嗦起來,當他拿起景夜落下的那枚髮夾時,上面鑲嵌的碎鑽幾乎灼傷他的眼。

他最怕最怕的事情,還是無可避免地發生了。想起景夜那張天真的臉,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如此齷齪。

在車裡枯坐了不知多久,展戍終於摸出手機。

“週末別回來了,我現在臨時要出差回趟G城。”

2

看到展戍的簡訊時,景夜已身在校內。交完亂七八糟的雜費,她把一堆收據塞進包裡,順手拿出手機,才看到展戍發的訊息。

反覆看過幾遍,景夜收起手機,面無表情地往公寓走去。她住的是16棟,白色外觀的建築,大約有十來層,剛建好沒多久。拖著行李去乘電梯,電梯門剛開啟,幾個衣著光鮮的女生正從裡面說說笑笑地走出來。景夜無意間瞥見其中一人衣服上的LOGO(標識),咋舌之餘,難免心生遐思。藝校果真名不虛傳,只怕今天讓展戍送自己進來,旁人都只當是司空見慣呢。

思及此,景夜不禁輕笑,按下7號鍵。

寢室在七樓,景夜拿著分發下來的鑰匙開啟709的門,才發現自己竟然到得最早。最早也好,至少可以選個喜歡的床位。她從小就沒什麼安全感,自然不喜歡靠門,斟酌了一下,她選了右邊靠裡的那張床。

打掃、擦洗之類的事情她做得很熟練,畢竟在遇到展戍之前,她在孤兒院生活過幾年,很多東西早早就學會了。

擦完最後一根床欄,景夜下床把行李箱開啟,取出帶來的涼蓆。鋪好涼蓆後,景夜才注意到房間裡其實只有一臺小小的吊扇,C城的夏天熱死人,景夜琢磨著是不是該遊說室友裝臺空調。因為據劉煒說,這裡不限電。

行李箱裡的東西一點一點挪到櫃子裡,剩下的,不過是一個空空的相框。景夜蹲下身拿起來,不由得有片刻失神。最後她把後蓋開啟,才滑落出兩張反放的照片。

這幾年她在展戍身邊,絲毫沒有表露出一絲對過往的緬懷,所以展戍也從未注意到,這個最普通的相框,其實她一直隨身攜帶。

兩張照片都已經很舊了,一張是景夜六歲生日時拍的,吹蠟燭時太用力,整個眼睛都眯了起來,其實並不好看。可身旁父母的笑意是真的,所以她離家時帶走了它。還有一張連景夜自己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拍的了,孤兒院孩子的大合照,除了院長,大家的笑容都斂得很緊,不過景夜還是覺得它很好看,大概是因為裡面有程嶼。畢竟,這是他們唯一的合照。

程嶼,景夜的心猛地一沉,緩緩閉上眼睛。

大概是累了吧,沒多久,景夜便躺在寢室的**睡著了。

抱著那個反放照片的相框,她睡得很沉。那一覺從上午持續到黃昏,因為當她被一陣開門聲驚醒時,窗外照進來的太陽光已變成金紅色。

她睡得頭昏腦漲,逆著光,很難看清門口那人的模樣,只依稀感覺她推門的動作很輕,看起來很有修養的樣子。不知為什麼,景夜的腦中忽然浮現出很多很多的白鳥,那些鳥撲扇著翅膀,直衝雲霄。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看著在**坐直的景夜,站在門口的宋媛不由得有些驚慌,她本以為寢室裡沒人。拖著兩隻笨重的編織袋的手就這樣可憐巴巴地僵在了半空中,眼見景夜不緊不慢地爬下床向自己走來,臉居然緋紅成一片:“你、你好,我叫宋媛。”

聽她這樣說,景夜一愣,很多年了,她沒有再見過這樣一雙眼睛,像當年程嶼擁有的那樣澄淨的眼。良久,她清了清喉嚨,衝宋媛微微一笑:“你好,我叫景夜。”

其實很多時候,第一眼會決定許多事情,於愛情如此,於友情亦然。景夜的第一眼告訴她,她很喜歡眼前這個叫宋媛的女生,讓她聯想到俗世之外的桃源仙境。

又往前走了兩步,景夜試圖幫她將行李拖進來,可沒想到剛觸到那編織袋的一角,宋媛的臉就更紅了:“那個……其實我男朋友也來送我了,就在樓下,我能不能讓他上來?”

宋媛說這話是商量的語氣,還略帶些期許,景夜頓時啞然,到底是怎樣一個純情派?最終漸漸把手鬆開,笑得燦爛:“他在那裡站了多久了?”

“嗯,大概快半個小時了。”

“那你還不趕緊把他帶進來?今天報到,舍管不是很嚴,再說這麼熱的天,你想給醫療事業做貢獻?”

景夜說罷,宋媛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撒手鬆開兩個沉甸甸的編織袋,就往電梯處跑。景夜望著她的背影,終是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這個傻姑娘。

3

吃著張望帶來的柚子,景夜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們倆聊天。

“嘿嘿,這柚子挺好吃的,你們特地買來的?”

“我家的。”張望在幫宋媛把袋子裡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聽見景夜問,訥訥地回答。

“你家種的?”

“嗯,我們家就是賣這個的,媛媛要來讀書,所以我就帶點來給她的新朋友吃了。”說罷,張望抬起汗溼的臉,衝景夜靦腆一笑。

站在一旁擦桌子的宋媛見他熱得滿頭是汗,不由得輕輕蹙眉,放下手中的抹布去編織袋裡拿出一條新毛巾遞給他,也沒多說話。

兩人的互動景夜全都看在眼裡,那姿態彷彿結婚多年的老夫妻,默契到令人咋舌。陡然間,她的心一沉,悶聲問道:“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宋媛大概沒想到景夜會突然問這個,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似乎在思考。許久,她抬起頭來笑得分外羞澀:“其實我也不記得了,張望,你記得嗎?”

張望剛剛把她的東西放進衣櫃,轉過身“啊”了一聲,最終卻只是撓撓頭:“不記得了。”

話題進行到這裡,景夜已無心繼續,眼見快要冷場,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剽悍十足的女聲:“譚禹城你老年痴呆了啊,動作這麼慢!”

說話間,那人重重推開了709的門,臉上的笑容燦爛:“同志們好,我就是以後和你們同住的尹蔚珊啦!”

叫尹蔚珊的女生雷厲風行,景夜等三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已轉過身拽著那身高超過一米八的男生進了門:“來,譚禹城,趕緊認識一下我未來的好姐妹啊!”

叫譚禹城的男生笑得有點無奈:“你們好。”

十分鐘後,尹蔚珊一邊分吃著張望帶來的柚子,一邊中氣十足地指揮著譚禹城做事:“對,那個衣服掛在櫃子裡面……喂喂喂,那是本姑娘我省了三個月零花錢才咬牙買的,有褶子了你拿回去給我熨好啊!”

“算了算了……你五大三粗的什麼都幹不好,你還是去刷廁所吧!”說話間,尹蔚珊又回頭找景夜確認,“廁所還沒人刷吧?”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譚禹城果真拿著尹蔚珊事先帶來的刷子去刷廁所了。在一旁目睹了全過程的宋媛目瞪口呆,猶豫著問尹蔚珊:“那個……你這麼對你男朋友,他不會生氣吧?”

聽宋媛這麼一問,尹蔚珊“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切,什麼男朋友!他就是我家隔壁水果店老闆的兒子,暗戀我好多年了,我可從來沒有答應他啊!”

尹蔚珊正慷慨激昂地就她和譚禹城的關係進行深入剖析,沒想到譚禹城竟然兩手空空地走了出來。

尹蔚珊瞬間皺起眉:“刷好了?”

“刷好了。”譚禹城撇撇嘴,似乎還有些鬱悶。頓了頓,又沉聲解釋道,“沒什麼好刷的,這裡很新。”

這樣一句話,把尹蔚珊準備好的數落話統統給堵了回去,在一旁悶聲看了好久的景夜忍不住笑出了聲。她還真是有些喜歡這對歡喜冤家,至少他們在一起鬥氣的樣子很有趣。

眼見寢室都收拾得七七八八了,景夜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不如大家一起去吃個晚飯吧。”

4

景夜帶著一行人往校門方向走,沒想到落在後面的尹蔚珊忽然爆出一聲“啊”,讓眾人紛紛困惑地回頭。

“怎麼了?”譚禹城耐著性子轉頭問她。

“我們幾個就這樣跑出來了,還有個室友沒搬進來呢,要是她到了寢室,結果發現一個人都沒有,這樣不大好吧?”

語罷,景夜不禁愣怔。尹蔚珊說得確實有道理,萬一另外一個室友突然搬來,看見她們都出去了,難免心裡不產生些想法,要是影響到日後的相處就不好了。

思忖了一會兒,景夜問宋媛的意見:“要不我們回去,改天再吃飯?”

宋媛忙不迭地點頭:“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

可到底不能餓肚子,尹蔚珊大步流星地走到譚禹城面前:“我想吃我們家那條巷子的餛飩!”

這臺詞聽上去任性得要命,可譚禹城偏偏買賬:“好,一會兒我給你們送上去。”

尹蔚珊滿意地吹了個口哨,過來挽住景夜的胳膊:“我們上去吧,晚飯有著落啦!”

一旁的宋媛還在和張望話別,說的不外是“路上小心,不要晚睡”之類的廢話,無奈談戀愛的人就是覺得津津有味。尹蔚珊看他們這樣,撇嘴偷笑,末了像想起什麼似的轉頭問景夜:“對了,好像今天就你是一個人過來的,爸爸媽媽沒來,男朋友總該來吧?”

景夜原本看著宋媛紅撲撲的側臉在發呆,聽見尹蔚珊這樣問她,不動聲色道:“我爸媽去世了,也沒有男朋友。”

等譚禹城送飯的間隙,三個女生躺在**聊天,尹蔚珊揉著自己癟癟的肚子罵:“我說得就沒錯,譚禹城那傢伙就跟老年痴呆似的,買個飯都這麼慢!”

宋媛聽見尹蔚珊又罵人,輕聲糾正她:“別這麼說,他對你挺好的。”

景夜正趴在**看著那個相框發呆,隔了很久,才轉過頭問在**無聊地滾來滾去的尹蔚珊:“你為什麼不喜歡譚禹城?”

尹蔚珊正在**滾得起勁,聽景夜這麼問,漸漸停了下來,不屑地撇了撇嘴:“太熟了,我們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了,你說還有什麼意思?”

有什麼意思?或許真沒有意思,太過熟悉,一切反倒顯得乏味。所以看風景要去遠方,愛人要新鮮。可人生兜兜轉轉幾十年,誰能保證等到遲暮,會不會幡然醒悟,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呢。

景夜靜靜地盯著天花板,一時間沒有聽見敲門聲。倒是尹蔚珊一個翻身從**下去,開啟門,就看見譚禹城拎著三個保溫桶站在那裡。

保溫桶是簇新的,上面印著毛茸茸的小熊。尹蔚珊心頭一熱,卻還是唬著一張臉質問他:“怎麼這麼慢啊!”

“路上塞車,我怕坨了,中途下車跑過來的。”

尹蔚珊仰頭看譚禹城,這才發現他滿頭是汗,連T恤也溼了。她一時語塞,只好氣急敗壞地把門關上,邊往回走邊叫囂:“下次還這麼慢就再也不理你了!”

三人默默吃完餛飩,飯後宋媛熱情地提出要去洗碗,景夜見她急得就差跟自己臉紅脖子粗了,便只好妥協答應了。

水池傳來嘩嘩的水聲,浴室也傳來嘩嘩的水聲,一派和諧的聲響中,景夜竟然又覺得困了。剛才尹蔚珊在樓下聽過她的回答後,心領神會地再也沒多提一個字。可見她除了對譚禹城跋扈,其餘時候,也算是個善解人意的女生。

男朋友,一想到這三個字,景夜仍覺得身體裡的血液彷彿都要逆流。她想不想要一個男朋友?當然想。

可就算那個人還在等她,她也早就失去擁有的資格。她與他就像河兩岸,永遠隔著一條命運的江水。

5

隔天早上八點是開學典禮,雖說不過是個形式,但到底還是要去的。

景夜沒想到自己會睡過頭,一覺醒來,已經是七點半了。剛抓起T恤往身上套,宋媛就拎著三個袋子推開了門。

此時尹蔚珊也剛醒,正坐在**揉眼睛,見宋媛拎著早飯回來,心頭一熱,整個人頓時振作了:“媛媛你太貼心了!”

宋媛邊往小陽臺走邊答道,“你們趕緊起來換衣服,吃完飯就去參加開學典禮,再慢些就要遲到了。”

清晨熹微的陽光晃得睏意依舊的景夜頭暈,剛想說點什麼,尹蔚珊已然代勞:“媛媛,你豈止是貼心,你簡直就是我們的小棉襖啊!是天使,從天而降的天使!”

尹蔚珊言之鑿鑿,宋媛端著三人的飯盒走出來,“噗”的一下笑了:“先喝粥吧,等會就涼了。”

開學典禮不愧是開學典禮,以其冗長及無趣著稱。

尹蔚珊在下面聽得呵欠連天,忍不住罵:“校長不知道時間就是金錢啊,這麼多廢話!”

景夜雖說也意興索然,但始終捺著性子聽,因為劉煒正坐在一排領導中間朝自己這個方向微笑,很顯然,他看到了自己。她不希望展戍從旁人嘴裡聽到任何關於她的事情,好的壞的,她都不想,所以她要避免在劉煒面前流露出過多的情緒。

倒是一旁的宋媛聽到尹蔚珊的話後緊張地抓她的手:“小聲點說,別人聽見了不好。”

開學典禮終於結束,尹蔚珊邊走邊罵校長是個祥林嫂,這麼點事情都可以折騰兩個小時之久,宋媛雖然內心贊同她的說法,但還是建議尹蔚珊說話要委婉。尹蔚珊見她認真得可愛,忍不住捏她的瓜子臉:“你個傻妞,都不曉得是吃什麼長大的!知不知道地球有多危險?趕緊回火星去吧!”

宋媛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最後呆呆地問:“回火星是什麼意思啊?”

“你都不上網的哦?”尹蔚珊咂舌。

“我們村裡就村辦公室有臺電腦,我不會上網。”宋媛倒是很坦然,剩下尹蔚珊拽住一旁似乎在神遊的景夜驚叫:“我的神!活了十八年,頭一回見著個活得純天然無汙染的有機體啊!”

景夜似乎還在思考著什麼,過了很久,才轉過頭,笑道:“所以我們更要愛護‘小白’啊。”

“小白?”

“你不覺得媛媛很像小鳥嗎?那種羽毛白白的、軟軟的,很溫柔的鳥。”景夜的眉眼在笑,十分耐心地向尹蔚珊解釋。

尹蔚珊琢磨了半天,也沒領悟到宋媛和小白鳥有什麼關係,但好在她一向沒心沒肺:“那好,以後就叫媛媛你小白了!小白,多可愛啊,就像譚禹城家的狗一樣!”

尹蔚珊話一說完,景夜的臉就僵住了。這個傢伙,永遠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不過宋媛倒沒有生氣,反而牽起嘴角笑了:“好啊,以後你們就叫我小白。”

6

那天中午三個人草草吃了頓飯,宋媛急著去送張望趕火車,景夜和尹蔚珊覺得困,於是決定再睡一覺。

宋媛臨走時叮囑她們顧好宿舍,尹蔚珊雖是撇嘴,卻還是乖乖把櫃子上了鎖。景夜在一旁輕笑:“怎麼這次不和她鬥嘴了?”

“小白也是為了我們好嘛!”尹蔚珊咧嘴一笑,順便換上睡衣,“我們晚上去好好吃一頓吧!今天開學典禮完了以後,你認識的那個叫劉什麼的不是跟你說了嗎,本來和我們分到一個寢室的傢伙沒來報到,所以我們也就沒必要再等她了吧。”

“是劉煒,”景夜糾正道,而後微微眯起眼,“這兒夏天太熱了,我們要不要裝臺空調?”

“君子所見略同,”尹蔚珊嘿嘿笑了兩聲,又補充道,“這真是熱到可以煎蛋了!不過錢得我們倆AA制,因為到時候小白聽到的版本會是,空調是譚禹城硬送來給親愛的我的……哎呀,真是便宜譚禹城那老年痴呆了!”

景夜見尹蔚珊如此說,笑著點頭:“沒問題。”

那日臨近傍晚,景夜才漸漸轉醒,難得有晚風吹進悶熱的屋子裡。她迷迷糊糊抓起枕畔的手機,這才發現已經過了七點。

另一頭的尹蔚珊還在睡,她的睡姿很像小孩,身體蜷成一團,嘴卻是微笑著咧開的,顯得毫無防備。景夜看得出神,忽然聽見一個細微的聲音叫自己:“小夜。”

是宋媛。景夜慢慢從**爬下去,走到她身邊,叫了一聲“小白”,沒想到宋媛竟然轉過身來靠在她的肩上:“其實我很捨不得他。”

“嗯?”

“我們倆是青梅竹馬……小學時寫作文,老師叫我們寫《我的夢想》,我寫的是做張望的媳婦,結果老師被我氣得臉都綠了,叫我去教室門口罰站。張望就是那個時候走過來,特流氓地說,宋媛同學你的夢想一定會實現的。”

景夜的神色漸漸收斂起來:“那你為什麼還要選擇來這裡讀書?”

“張望是我的第一個夢想,我還有一個夢想是能夠演戲給村裡人看,他們平時的娛樂活動不多,看電視的時候就是最開心的時候。”

宋媛的聲音很輕,景夜的心中卻似乎有什麼在翻騰,久久不能平息。

你信不信這世界上真的有單純到只為夢想而活的人?在認識宋媛之前,景夜從不相信,而在認識宋媛之後,景夜也再不會相信。

那天尹蔚珊睡到近八點才醒來,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敲自己的腦袋:“哎呀,我就跟豬一樣能睡!你們怎麼都不叫醒我?餓不餓啊,我們趕緊出去吃飯吧!”

景夜正在慢條斯理地削蘋果,見她醒了,微笑道:“好啊,你趕緊下來換衣服。”

尹蔚珊這次速度奇快,臨出門,宋媛問她:“要不要叫上譚禹城?”尹蔚珊上上下下看了宋媛幾眼,最後悶聲應道:“小白啊,我跟你說,他真的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求你別跟我提他啊,提到他我就煩!”

景夜見尹蔚珊這次挺認真,只好笑眯眯地打圓場:“小白,改天吧,今天我們先吃好了。”

宋媛聽罷,乖巧地點頭:“好,那下次吧。”

三個人乘電梯下樓,尹蔚珊要去市裡,景夜白了她一眼,尹蔚珊問去哪裡吃,景夜瞅了瞅四周,“就學校門口好了,這天氣熱死了,吃飽了趕緊回去洗澡啊!”

學校門口的小館子倒是多,景夜想,自己是有多幸運,才可以一進門就看見梁綰綰這位故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今天她穿得倒很低調,白襯衫牛仔褲,沒化妝,看來“程主公”放她假了。景夜不笨,網上扒拉一下舊聞,旁人嘴裡聽點新聞,很快就能明白梁綰綰和程嶼是什麼關係——梁綰綰現在是程嶼爸爸程顥洋的女人,程嶼的生母早逝,如果按輩分講,程嶼或許還得叫梁綰綰一聲阿姨,可她算起來,也不過才二十歲。

景夜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變成如今這種微妙關係的,也無心打探,順手招呼服務員來點菜,沒想到梁綰綰卻不肯輕易放過她。

“喲,景夜,居然碰見你了,真巧!上次在步行街看到你還沒敢認,變化太大了。怎麼,和你家展大叔發展得如何了?”梁綰綰放下筷子,對她笑得很親善。

景夜在心中暗罵,五年不見,梁綰綰果然進步了,過去還會對她視而不見,現在已懂得挑釁。見身旁尹蔚珊和宋媛的臉色有了變化,她只好佯裝鎮定地回答:“你變化也挺大的,我那天都沒認出來呢……”

“你別避重就輕嘛,你和養父那點事,別以為別人不知道!”梁綰綰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長,擺明了是血口噴人。

景夜不禁怒了,剛想站起來,沒想到旁邊的尹蔚珊已經破口大罵:“你這人真雞婆,別人怎麼樣關你屁事,實在閒得慌,自己也去找個來試試啊!”

尹蔚珊的聲音挺大,胸口因為憤慨一起一伏的,可景夜還是輕易地發現,她與旁邊沉默著的宋媛的眼中,不可避免地生出幾絲疑慮。

7

尹蔚珊的一席話讓梁綰綰的面子有些掛不住,店裡還有其他人,大部分都知道梁綰綰是誰,所以不敢回頭。但也有景夜這樣的新生,興致勃勃地看著這兩桌的四個美女,期待能有更勁爆的劇情展開。

果然,不出半分鐘,梁綰綰就沉不住氣了,丟下飯錢就往外面走。尹蔚珊見她走得急,還不忘吹一聲響亮的口哨:“慢點走啊,找不到就來找本姑娘我,免費給你介紹!”

店裡的人再也忍不住,爆發出一陣壓抑已久的笑聲。景夜有點慌神,一轉頭去尋找梁綰綰的背影,才發現她已經開著車走了。

那天她們到底沒在那裡吃成飯,匆忙打包了幾個菜半打啤酒,落荒而逃。梁綰綰那番話多少惹來了眾人好奇的目光,景夜被看得如坐鍼氈,萬般無奈之下,只好走為上策。

三個人在寢室把菜攤開來吃,宋媛沒喝過酒,尹蔚珊端著啤酒灌她,沒想到才灌半瓶,宋媛就暈乎了。尹蔚珊“撲哧”一聲笑出來,轉頭看一旁慢條斯理喝酒的景夜:“剛才我怕刺激到小白,現在小白睡著了,你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景夜看她如此煞費苦心,於是莞爾道:“有。”

“什麼?”

“我父母去世後,我住過一段時間的孤兒院,剛才那個人就是在那裡認識的。後來我被展叔叔收養,去了G城,最近才回來。我和他之間真的沒什麼,她是亂說的。”

“哦。”尹蔚珊啜了口啤酒,正色道,“我相信你。”

“為什麼?”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當然要相信自己人。”尹蔚珊句句斬釘截鐵,景夜心中一動,想說些什麼,窗外竟然突兀地響起一陣喊聲:“景夜!景夜!”

這聲音太熟稔,景夜以為是自己幻聽了,遲疑著走去窗前確認。果然,站在樓下的不是程嶼,還會是誰。

那天夜裡,程嶼像叫魂一樣叫她的名字,尹蔚珊喝得有些醉了,嫌煩,順手抄起一個空罐子砸下樓:“去你的,你是野貓叫春啊,煩不煩?”

景夜看見她的動作,雖知道砸到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卻還是按住尹蔚珊的手:“算了。”

“你以前的男朋友?”尹蔚珊眨了眨眼,衝景夜笑,“我就說嘛,你這種人,怎麼可能真的和自己的養父有什麼。”

“我是哪種人?”

“聰明人。”尹蔚珊直言不諱,“我覺得聰明人都不會做傻事,比如喜歡自己的養父,絕對是自找麻煩啊……你看你現在連前男友都躲,可見你多怕麻煩了!”

“其他的你都說對了,不過我還是要糾正你一下啊,他不是我前男友,只是一個老朋友。”

“哦,負心的前男友。”尹蔚珊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依舊按自己的邏輯理解,“既然他是個負心漢,那要不要拿盆水潑潑他解解氣?”

“算了,我們洗洗澡睡吧,明天就開始正式上課了,你應該不想遲到吧?”景夜說著,將她推進浴室。

見多說無益,尹蔚珊乾脆噤聲,乖乖去洗漱了。

那一夜景夜睡得極淺,彷彿知道自己會夢見他,於是垂死掙扎。掙扎的後果就是失眠,凌晨四點,周遭漆黑一片,景夜猛地從**坐起來,神經質地下了床。

她的動作其實不大,也略帶猶豫,此刻那幾扇窗戶就像一個蠱,讓她魔怔,就算大口呼吸,也喘不過氣來。她很想上前確認一下他還在不在樓下,卻害怕結果會讓自己失望。而其實,程嶼在或不在,她都不會覺得真正快樂。

她就這樣在地板上一動不動地坐了很久,頭頂的電風扇“呼啦呼啦”地轉著,眼見東方的天際慢慢轉白,她的意識終於變得混沌。

宋媛睜眼看見的第一個畫面就是景夜蜷曲著躺在地板上,她下意識地“啊”了一聲,這才發現景夜的眼角居然有一層薄薄的淚。

這個聰明、有分寸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她不快樂。不知為什麼,宋媛忽然決定不問她藏在心裡的事了。反正她想說的時候,就一定會說的。

宋媛勾起嘴角,蹲在她身旁,輕輕拍了拍她的臉:“天亮啦,起床啦。”

8

其實從醒來的那一刻起,景夜就又開始害怕了。她害怕下樓,昨天她不敢確認的事,今天她也還是沒勇氣確認。可就算走疏散樓梯,也只有那一扇大門能夠出去,她勢必要面對那個結果。

就這樣失魂落魄地想著,她已被尹蔚珊推進電梯,尹蔚珊邊推邊不忘笑罵她:“又在想你那個負心前男友啊,跟丟了魂似的!”

尹蔚珊的話讓景夜不由得打了個冷戰,瞬間轉醒過來:“沒有,我們去上課吧,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

沒想到程嶼居然還在樓下,看到他的一剎那,景夜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心中塵埃落定,一股喜悅慢慢湧向心間。可很快,這股喜悅就被一陣冷雨澆熄,她有什麼可高興的。

他們就這樣站在原地,望著對方,誰也沒有先上前一步的意思。

倒是一旁看著的尹蔚珊心急,拽著宋媛識趣地往旁邊退:“小夜你記得教室在哪裡吧?我和小白先走了哦。”

見尹蔚珊帶著宋媛溜之大吉,景夜不免惱怒,剛邁開腿想追上去,程嶼已一個跨步擋在她的面前:“你等一下。”

“你到底要幹什麼?”景夜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防備地看著程嶼。

程嶼難免覺得挫敗:“你和我好好說話。”

景夜先是愣了一下,而後轉瞬笑開來,手卻開始在包裡摸索著什麼。程嶼一個激靈,終於明白她動作裡的意味,惡狠狠地拽住她的手:“你又打算報警?”

聽他這樣說,景夜笑得更歡了:“不,這次直接叫警衛比較快。”

“你要怎樣才肯跟我好好說話?!”

“哦……”景夜漸漸不笑了,眯起雙眼,“我現在要去上課,如果你高興的話可以繼續在這裡晒太陽,說不定等我回來,心情會好一點,願意和你敘敘舊也不一定。”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那天上午的課是文化課,可景夜一點都沒聽進去。思忖了一會兒,她轉過頭用手肘捅捅尹蔚珊:“今天多少度?”

尹蔚珊白她一眼:“心疼啦?糾結啦?今天有38℃呢,他昨天不會傻到在樓下站了個通宵吧!”

宋媛昨天因為被灌了酒睡得早,此刻困惑地看著她們。尹蔚珊見她滿眼問號,“噗”一下笑了:“你看,小白都被你們搞糊塗啦!”

宋媛見尹蔚珊這樣說,也不再顧及太多,問景夜:“今天那個男生,是你男朋友?”

景夜其實很少動氣,可此時此刻,回想起程嶼固執的樣子,不免焦躁起來:“說了不是啊,煩不煩!”

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引來了講臺上老師的注意。見此情況,景夜只好立即低下頭,再不吭聲。

終於熬到下課,景夜跟著人潮往外走。剛走到門口,就被門外的熱氣弄得頭暈。

教室裡有空調,此刻劇烈的溫差卻讓景夜的心陡然失重。程嶼如果真傻到在太陽底下晒一上午,現在不會已經暈倒被送進醫院了吧?

思及此,景夜不禁全身無力,也顧不上尹蔚珊和宋媛還在身後喊她,沒命似的往宿舍樓下跑。

那一刻,景夜的腦中是空白的。人在情急之下,哪還會有閒情記起諸多禁忌?一口氣衝回宿舍樓,才發現大門前空空如也,哪裡還有程嶼的身影。

景夜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當機了,眼前一黑,不會真的中暑暈過去了吧?她跌跌撞撞就往一樓的舍管處衝,邊跑邊大聲喊:“阿姨!阿姨!你有沒有看見今天上午站在外面的那個男生?!他是不是出事了?”

這幾年,景夜從未這般狼狽過,她最狼狽的歲月,無非是在孤兒院那段。可此時,當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眶中簌簌掉落時,她才知道,原來一牽涉到程嶼,她永遠都不可能有好看的姿態。

一個不大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景夜嚇得險些癱坐在地上,久久不敢回頭。

程嶼的聲音悶悶的,卻又洋溢著些許笑意:“現在你應該不會想叫警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