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年好景君須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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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一年好景君須記
“什麼？”季景涯又被驚到了，“你不是說你要回去先跟你爹孃說，然後他來提親的嗎？”
“是的……”深重的苦澀在雨容寧明亮的瞳眸中泛起，“那是因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能夠讓我有可能和他在一起！我只能這麼做，可即使我說服了爹孃，即使昭告天下，說我雨容寧等待他來迎娶，我也沒有把握，他是不是真的會來……我在賭，我把自己放在風口浪尖，賭他對我的愛，夠不夠讓他放棄所有的事情，來到我身邊，接住這顆丟擲去的心。”
“你……”季景涯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個小女子的愛情觀讓他實在不可理喻，“你到底在說些什麼？他不愛你嗎？你不是說你們是真心相愛的嗎？那怎麼又會冒出這麼多不確定來？”
雨容寧望著他，不再說話，只是恍恍惚惚地笑了，睫毛輕輕抖動，垂下去遮住了清明的眼眸。他不會明白，他不會明白一個女子在愛情中的**，那種明知前方是絕望，明知是不該，卻無法剋制自己走下去的悲哀。
太聰明，所以不會傻傻地對愛情懵懂不覺，她清楚地感覺到小旋對她所有矛盾的行為背後都隱藏著那麼一絲情愫；太聰明，所以不會盲目地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更不會輕易地忽略他每一次的沉默；太聰明，可是終究放不開，她在用所有力氣和他去賭去拼爭。對手是愛人，互相深愛互相算計，可是兩人的終點，卻並不一樣。到底算到哪一步才會是幸福，而哪裡出了差池就會是永恆的傷痛，她不知道，她只能不放過每一種可能，愛到竭盡全力，愛到疲憊不堪。
“你這傢伙……”看到她低垂了眼眸不再看自己，季景涯狠狠地將拳頭砸在她身後的樹幹上，“既然是這樣，你到底要我怎麼幫你？”
很久，雨容寧睜開眼睛，望著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季景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然後，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心口，“你知道嗎？我爹說過，從這裡，拿刀剜下去……”
她纖細的手指比著自己的心窩，示意心臟的位置，“不管是好人壞人，不管你曾有過多麼高尚或者多麼齷齪的念頭，流出來的血，都是紅色的……
“我的血也會是紅色的嗎……我明明知道鄧伯是任務失敗才會被殺，而他對我笑，那麼平靜，他一定是知道自己的命運的吧……可是，可是我卻還是那樣……下了那麼重的手……
“也許我並不是恨他傷害無辜，我只是不想承認那個真相！那個，所有的人都在算計，所有的人都不清白的真相……
“你知道我為什麼一下子就發現那個殺手不是鄧伯了嗎？說實話，他的聲音真的模仿得很像，易容術也很到位，甚至連那種笑容都一模一樣……只是，鄧伯從來不會叫我雨姑娘，他會叫我小娘子，或是丫頭……那麼親切的人，那麼慈祥，叫我怎麼忍心去承認他也存著害我的心？！
“而且鄧伯的背後是小旋啊，是我心心念念想要嫁給的小旋！每想一次都讓我心痛的小旋！我怎麼還有勇氣去繼續揭開隱藏的真相？
“所以，我只有恨那個殺手了，只要把所有的恨都堆在他身上，只要認為他是濫殺無辜，那樣就沒事了，就風平浪靜了，就可以不用去管還有什麼隱情了……”
說到這裡，纖瘦的雙肩已開始抑制不住地顫抖，聲音裡也帶起了哭腔。
季景涯不知所措地扶過她的身子，伸手抬起她低垂的頭，那水光盈盈的眼眸已是泫然欲泣。
“哥哥……你說，我是不是個很壞的人？是不是？”突然，雨容寧“哇”的一聲哭出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懼，所有隱忍不發的憂心，都再也無法平靜地隱藏在嬉皮笑臉的外表下，一下子衝成了流不幹的淚水，好像不會斷似的把季景涯的衣衫溼透。
“不會不會，你怎麼會是壞人呢……傻瓜……別哭了……”季景涯只能努力地抱著她，恨自己拙嘴笨舌，說不出安慰人的話。
這一刻神思電轉，他戰戰兢兢地一會
擔心著自己一身的汗水味會薰到懷裡的她，一會又怕手上勁大了抓痛她肩上的傷，又拼命想要蒐羅出腦海中不多的動聽的話，簡直是有生以來這許多年，從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窘迫焦心。
很久之後，仍舊斷斷續續抽噎的雨容寧從他的懷中仰起臉，淚眼模糊：“哥哥，其實我好害怕……小旋做這麼多的目的就是不讓我快點回家，可是，他為什麼不讓我回家呢？他不要我，不想要我……是不是啊哥哥……”
心痛，驀然如猛禽的指爪，狠狠地攫住了季景涯的心。這個小女子，這個第一次見面就用那純淨靈動的笑容蠱惑了他的小女子，她才不過十五歲，那麼的冰雪聰明，可上天為什麼讓她初嘗情事便碰到如此為難的情境。而自己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竟毫無所覺地讓這個小小女子登堂入室，如此放肆地就侵佔了自己的心？
各懷心思，她原本就知道在他這裡求不到答案，所以不願再問；而他心中已是一團亂麻，此時更是片語說不出口。這一刻天地靜默，唯有兩顆心內如萬馬千軍，呼嘯而過卻總也不得解脫。這一刻擁抱的姿勢如此溫柔，唯擁抱的兩人各自悲慼，五味雜陳，絲毫體會不出此中的幸福。
年少不懂珍惜，是否是智慧的上神給予妄自尊大的人類最不動聲色的懲罰。
當許多年後他們再回憶起這一刻，也只能嘆一句恍如隔世。
那時候少年已經長成，早熟的果子在攀上最高的樹梢後悄然墜落，什麼人轉身攥緊了悲傷？什麼人琵琶別抱？
若是我清醒得早一點，或是你堅持得少一點，那之後許多年的日日月月裡，是不是就不會有那麼多紛亂不堪的尋找錯過相遇又別離？
當歲月漸深，當所有來路已經長滿荒草，當掌心的紋路被風霜侵蝕得凌亂不堪……這最初各懷心事的相擁，就成了回憶裡一聲未竟的嘆息。
卻原來那之後的那麼多年，我愛你，你卻再沒有當初愛我愛得那樣真，那樣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