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 41 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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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三月二十日早朝後於書房批示奏摺,有軍情呈稟,一份記述軍中常規瑣務,另一份卻用了紅蠟密封。疑惑,開啟來看,居然是她重病的訊息。

然後合上,放好,拿起另外一本,機械的查閱。

最後“啪!”地將奏摺合上,用的力氣大了,滿屋子的人立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恭敬的低著頭,只差跪下。

書房裡靜謐的像要死去。

我呆愣的看著滿屋子的硃紅明黃,終是把持不住。

起身,拂袖,大踏步出去,最後竟是跑了起來。

風在耳邊呼嘯,灌在袖裡,寒冷極了。

只有暗暗埋怨:怎麼已經到了三月,冬天卻還不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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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母后我要去邊關的訊息後,她並沒有反對。

只是嘆氣,默默的念:紅顏既是禍水,禍水……

我卻不以為然。

我的妻子病了,我去看她,理所當然。

交待了宮中事務,一日後啟程。

途中換了四次馬,終是在第二日下午,見到了她。

她睡在帳子中,安祥,寧和。只臉色蒼白。

叫了她許久,卻仍是毫無反應。

問張明啟,才知道原來娉蘭為了救商容,飲下了毒酒。

劇毒,無藥可醫……

我呆愣的難以成言。

不祥最易成真,四個月的思念,每天都在想她如何生活,而如今終於見到,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漸漸的將芳華隕盡。

束手無措……

強壓著心裡的焦急,問張明啟:“真的毫無辦法麼?”

他搖頭,只道:“皇上,請節哀……”

那一瞬我只覺天昏地暗,幾要崩潰,用力拉住張明啟,強硬的命令他給我一個保證。

他卻搖頭,安靜的雙膝跪倒,對我道:“皇上,老臣命不足惜,但這個擔保,卻是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江山易得,人命難求,望您能明白……”

明白,又怎麼會不明白,我擁有一個天下,但也只能眼看著最想留下的人慢慢離我而去。

這個皇帝,坐來又有何用?

靜靜的望著無名指間的銀色戒指,居然是我所剩不多的幸福。

昨夜她睡得並不安穩,醒來了數次。每一次都是驚恐,張開眼睛空洞的望著頭頂的帳子。然後就用力的撲到我的懷裡。不捨得放手,直到沉沉睡去。

我看著她的睡顏,一時居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心中竟是開始在想,這一切究竟為什麼會發生。

若是她不來邊關,她依舊是我的娉蘭,是我宮中的愛妻,但我也明白她固執統領大軍來此邊界的原因:她只想拼盡全力,保護自己而已。

因為我根本無法用我的雙手來保護她和我們的孩子。

我本想給她一世的安寧幸福,可卻從未料想,這些微的願望,實現起來居然是那麼的難。

早晨時,她去了商容的住處。

我知道她最近很忙碌,總有做不完的事情。

擔心她的身體,告訴她,“這些事情以後再做也不遲。”

她卻搖頭,蒼白的臉上強展出了抹笑容,對我說道:“要趁著現在精神還好,把想做的都處理完,那也就不是什麼遺憾了。”

我想有些事她早就知道,卻不肯與我點破。

怕點破,我與她之間,就只剩了絕望。

中午,定兒將午膳擺上。

她卻還沒有回來。想讓定兒去問,卻瞧見了袁躋秉。

他朝我行過禮,之後就微微側身,往裡看。

我道:“娉蘭去了商容那裡,尚未回來,有什麼事老元帥可以直說。”

他才拱手一禮,道:“皇上,臣有一事稟報。”然後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牛皮信封,遞給我,“這是今早江州城裡的使者送來的,臣不敢擅自做主,故來請示。”

我接過,開啟,倒是先看到了落款兩個煞是不羈的字:不雙。

是那個大容國君。

他怎麼會寫信過來?

仔細將信的內容看完,猛吸了口冷氣,居然訝然的說不出話來,心裡更是突跳的厲害。

這時忽聽到院子有人聲響動,知道是她回來了,就急忙把信收到袖子裡,朝袁躋秉揮了揮手,讓他退下。

娉蘭也邁進了屋裡。

她看到袁躋秉有些意外,各自行過禮,送袁躋秉出去後才問我:“老元帥來這裡做什麼?”

我有些無措,拿起茶盞作勢要喝,才發現裡面竟是空的,只好淡淡一笑,掩飾道:“不過是些軍務瑣碎。”

她哦了一聲,忽然問道:“這次徵兵,兵部可有回報究竟徵集了多少兵丁,對百姓補貼了多少恩餉?”

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問這個,想了想,倒是記得,便道:“共徵集了兵丁二十四萬,每戶補貼恩餉五兩,米糧五斗,合起來大概是紋銀二百萬兩。

她的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子煌。這次徵兵看起來有點問題,我想了很久,還是跟你說說最好。”

“是什麼?”

“兵部的徵令可有指出此次徵兵只收年齡在十八歲以上五十以下並非獨子的丁壯入伍?”

“我親自看過的,的確如此。”

“但大軍計程車兵裡,卻並非如此,守衛虎騎關時,我曾見過一個只有十三歲的孩子,伙伕與押解糧草計程車兵裡也有不少已經到了耳順之年,而且據他們所說,有很大一部分人是被地方官員強拉而來,家裡也沒收到任何補貼恩餉。就算有拿到,也只有每人二兩,一斗米糧的回報。戰亂徵兵本就損人心,如此下去更生民怨,我想你應該好好查查,別讓地方上的幾個小蛀蟲,毀了永絡的基業。”

她說完,有些微微的喘,連忙幫她順氣。

這些事情我倒是有些耳聞,只是未曾證實,但就算都是真的了,也很難整治,父王在世時太過縱容,朝中官員多成黨系,牽一髮便抖得朝野動盪,無法收拾。要想肅清,怕是要下一番功夫了。

沒回她,只靜靜的拍著她的後背,過了片刻,卻是聽不到她的聲息了,低頭一看,才發現她竟是依在我懷裡早已睡熟。

最近她總會這樣,前一刻還在跟我說著話,下一刻就陷入了昏迷,看起來只像累了,但我卻明白,總有一天她會這樣一直睡下去,再也不會醒來。

我恐懼那樣的日子。

所以就算只有半點的希望,我也要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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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蘭:

最近的夢似乎變得多了。

日子也過得迷茫,像是剛睜眼,就到了天黑,時間快的抓也抓不住。

我知道最近的我時常昏迷,也明白這是要到油盡燈枯了。

想到此處,自己居然還會笑。

人的生命到了盡頭,就算不捨,也只能一點點的數著日子,等待最終那一刻的到來。

而我,這一生也就到此處了。

該交待的都已交待完全,軍務,政務,國家,天下,還有……

那個人,我怕是要欠他一輩子了。

再也無法還清。

這次睡的很沉,本來是中午見的子煌,待醒來時,只聽到了三更的邦鼓。

睜開眼望見的還是熟悉的帳子,習慣的摸了摸身旁,居然是空的。

有些訝異,側過頭,才看到屋外似乎停留著幾道人影,耳邊也傳來了些許的爭執。

仔細去聽,分辨出來了,一個是子煌,一個是袁躋秉,另外一個,居然是希琰。

他的聲音很激動,聽得也最清楚,似乎在說送不送的問題。

袁躋秉在一旁勸,而子煌,只是低低的說了一句話。

外面夜已過半,這三個人怎麼還在此處?

有幾分好奇,便起床去看,剛走了兩步忽聽裡面的希琰喊道:“我不會送娉蘭過去,也不會讓你們任何人把她送過去!”

聽到自己的名字,自然就是一驚,便暗自屏住了呼吸,貼在門邊聽他們說話。

先是袁躋秉,他還在勸希琰,語氣徐緩,道:“希大人,華元帥體內的毒已經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我們根本無法醫治,若是不如此做,只能看著那個孩子中毒身亡啊!”

希琰的口氣卻是越來越衝:“那到了大容國就能治好麼,您別忘了娉蘭體內的毒就是不雙下的!”

“可他信裡這麼說,我們總要試試,不然的話……”

“什麼叫做不然?若是不然,娉蘭也不一定就沒有醫治的辦法,但要是把她送到了那個男人的手中,她就比死還不如!”

我越聽他們的話,越覺得不對勁,大容國?不雙?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

心裡發慌,又把身子往前探了探,生怕露下了一個字。

這時希琰又道:“我不管你們想說什麼,總之只一句話,你別想再把娉蘭從我身邊帶走。”

“希琰!你膽子太大了!”子煌忽然大喝了一聲,飽含了怒意,我從沒聽過他如此的聲音,裡面瞬間安靜,僵硬的讓人窒息。

我貼靠在牆裡,手心裡一片潮膩,下意識的就站在了門口,剛好看到了希琰的背影。他站在子煌身前,居然拔出了腰間的寶劍。

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汗,就見希琰用劍指著子煌,幾是用了咬牙的語調道:“你別在我面前擺什麼皇帝的架子,我已經看著她從我身邊走掉了一回了,就不會再有第二次。我告訴,我會帶她走,我會治好她的病,我會帶她浪跡天涯,我會把你沒法給她的東西都給她!”

袁躋秉本要去拉希琰,卻在他這番話後驚悚的瞪圓了眼睛:“希大人……你這是,你這是說得什麼瘋話!”

“瘋?”希琰冷笑,“若是我稍微瘋一點,娉蘭早就已經是我的妻子,她也不用再受下這些苦痛!”

他說完往後又往前走了一步,那劍尖離子煌的咽喉只有一發之隔。

我的心在一寸寸的縮排,渾身的血脈似是全被擠壓到了一處,難受極了。

裡面仍是凝住般的寂靜,袁躋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希琰的劍上,而我的視線卻忽然變空了,裡面的一切都瞧不清楚。

只看到有些微的紅從劍尖上湧出,滾滑,沁溼了子煌的衣領,刺痛了雙眼。

稍微往上移,看到了子煌的脣,輕輕揚著,他居然在笑。

清淡如水的笑。

“她不會跟你走。”他往前,抵著劍,逼著希琰退後,“她是我的妻子,我會救她,只要有任何的希望我都不會放棄。不雙既然來信說會解娉蘭的毒,我就要試,不管任何代價,我都要她活著。而且……”他抓住希琰的劍,“我也不會讓你在此胡來。”

用力一扯,鮮血從指縫間泉般湧出。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怪不得今天中午子煌的神情會那般古怪,怪不得直到深夜他們還會在此處爭執,原是不雙寫了信來,要子煌把我送到大容國去……

想到此處,忽然覺得身子一陣發軟,踉蹌了幾步幾站不穩,幸而扶住了門框,才勉強立住。

這個動靜,卻驚動了屋內的三個人,見了我全愣在了當場,最先回過神的是希琰,他急忙過來扶我,我被我伸手攔住。

“你別過來。”

抬起頭,正迎上了他那雙漆黑的眸子,是那樣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我曾經以為會在那裡看到過我的未來,但現在,卻是一片黯淡。

“我不會跟你走。”我低著頭,毫無表情的說完。以為自己會難過,卻不想心裡竟是平靜的出奇,無傷無悲。

又看向子煌。

他臉上的神情很複雜,我猜不透,也不想去猜。

此刻我除了疲倦,再沒有其他感覺。

“我也不會去大容國。”抬頭告訴他自己的決定,從沒這般堅持過:“就算死,我也只死在永絡國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