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26章 一個神祕人物粉墨登場

第26章 一個神祕人物粉墨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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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一個神祕人物粉墨登場

第26章

一個神祕人物粉墨登場

猶太老頭兒聽到託比·克拉基特帶來的訊息以後,一口氣跑到街角上才漸漸恢復平靜。他絲毫沒有放慢腳步,仍然以非同尋常的速度發瘋似的拼命往前跑。突然之間,一輛馬車疾駛而過,過路人一看就要出事,嚇得失聲喊叫,這才使他退回人行道上。他儘量不走大路,只是穿越一些冷街僻巷,最後抵達斯諾山。到了這裡以後,他走得比原先更快,直到再次拐進一條小巷子才放慢腳步。這時候,他彷彿覺得如魚得水,又像往常那樣一步一拖地走著,呼吸也似乎順暢多了。

從倫敦城出來,走到離斯諾山和霍爾本山交界處不遠的地方,可以看到右側有一條陰暗的小巷子,一直通向紅花山。巷內有許多店鋪,陳列著一束束各種尺寸、各色花樣的舊絲綢手絹,任憑顧客選購;這裡的商人專門從小偷手裡收購此類物品。成百成千條這類手絹琳琅滿目地掛在窗外的鉤子上,或者在門柱上迎風招展;裡面的貨架上也堆滿這種商品。菲爾德巷範圍不大,但是理髮店啦,咖啡店啦,炸魚店啦,應有盡有。這是一個獨立的商業王國,小偷的交易中心,每到清晨和黃昏,不露聲色的商人在光線昏暗的後屋裡談生意,來無蹤,去無影。在這裡,賣服裝的,補鞋子的,收廢品的,都把各自的商品陳列起來,向小偷表明自己收購何種貨物:在這裡,大批大批的廢銅爛鐵,牛羊骨頭,堆積如山的毛麻織物,破布舊衣,在骯髒地窖裡生鏽,發黴,腐爛。

猶太老頭兒就是拐進這麼一個地方。巷內那些臉色蠟黃的居民對他相當熟悉;他一路過來,等待買賣上門的商人都熱情地朝他點頭。他也以同樣方式跟他們打個招呼,但是跟誰也沒有進一步搭訕。他一直走到巷子裡頭才停下腳步,同一個小個子商人開腔說話。那人拼命把身體擠在一把小孩椅子裡,坐在自家店門口抽著菸斗。

“哎呀,費金先生,一見到你,我的眼病就好了!”這位可敬的商人在猶太老頭兒問起他的健康狀況時答道。

“這一帶近來風聲很緊,萊夫利。”費金抬起眉毛,叉起兩隻手搭住肩膀說。

“以前我也聽別人抱怨過一兩回,”商人答道,“不過,很快會過去的,你說對嗎?”

費金點頭同意。他指指紅花山的方向問,今天晚上有沒有人去了上邊。

“你是指瘸子客店?”那人問。

猶太老頭兒點點頭。

“讓我想一想,”商人思索著說,“有的,有五六個我認識的人去了。裡面好像沒有你的朋友。”

“賽克斯估計不在裡面?”猶太老頭兒露出很失望的神色問。

“正如法學家們常說的,‘沒有發現’,”小個子商人看上去一副特別狡黠的樣子,搖著頭答道,“今晚你有沒有我要的貨?”

“今晚沒有。”猶太老頭兒說著,轉身走了。

“你去瘸子客店嗎,費金?”小個子商人在後面大聲喊道,“等一等!我倒願意陪你上那兒去喝一杯!”

但是,猶太老頭兒回過頭來揮揮手,表示他喜歡獨個兒去,而且小個子商人一下子從椅子裡起不來,所以瘸子客店這一回失掉了接待萊夫利先生的好機會。而等他站起身的時候,猶太老頭兒已經走遠了;萊夫利先生踮起腳,試圖望見猶太老頭兒,可是哪裡還有他的影子。他重新擠進小椅子裡,跟對面鋪子裡的一個女人互相搖了搖頭,露出又懷疑又猜忌的神情,再次以莊重的姿態拿起菸斗。

三個瘸子客店,又稱瘸子客店,是主顧們一家非常熟悉的商號。上文已經說到,賽克斯先生和他的狗曾經來過這裡。費金跟櫃檯旁的一個人做個手勢,徑直來到樓上,開啟一間屋子的門,悄然無聲地走到裡面;他把手伸到眼睛上方擋一擋光,急切地四下張望,好像在找哪個人。

屋裡點著兩盞煤氣燈。窗子上著窗板,還嚴嚴地拉著已經褪色的紅色窗簾,外面無法看到裡面的燈光。天花板乾脆漆成黑色,別的顏色反正照樣會給燈焰燻黑;屋裡的人抽菸抽得煙霧騰騰,起初幾乎看不清別的東西。然而,隨著有些煙霧朝著敞開的門裡消散,一堆亂糟糟的人頭慢慢呈現在你的眼前,一陣亂哄哄的聲音撲向你的耳朵;等到眼睛適應過來,你漸漸看到許多男女坐在一張長桌周圍。桌子上手坐著主席,手裡拿著一個小木槌。遠處的角落裡,一位職業琴師叮叮咚咚地彈著鋼琴;他的鼻子有點發青,臉部因為牙痛而扎著繃帶。

費金悄悄踏進屋子的時候,那位職業琴師的手指飛速掠過鍵盤,彈了前奏曲,然後喝令開始唱歌;他的話音剛落,一位小姐便施展歌喉,唱了一首有四段歌詞的民歌為大家助興。她每唱完一段,琴師便把曲子從頭至尾彈一遍,而且彈得儘可能響亮。唱完以後,主席發表一通評論;接著,坐在主席左右手的兩名職業歌手自告奮勇地表演二重唱,博得了熱烈的掌聲。

這夥人當中有幾個突出人物,觀察一下他們的相貌倒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首先是那位主席(他是客店老闆),他是個獷悍粗魯的彪形大漢;在唱歌的當兒,他眼珠子滴溜兒地不停轉動,表面看來似乎聽得喜不自勝,實際上卻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而且還觀得著,聽得見。其次是坐在他身邊的兩名歌手;他們以職業藝術家的漠然態度接受大家的捧場,然後依次喝乾狂熱的崇拜者遞過來的十來杯加水烈酒。幾乎一切程度上的一切罪惡表情在這些人的臉上都有表露,其令人作嘔的樣子無法不引人注目。一切程度上的狡詐、凶險和醉態都在他們的臉上得到最明白無誤的反映。最後是那些女人——你可以看到,有幾個還殘留幾分姿色,雖然眼見得鮮花快要凋謝;另外幾個已經喪失女性的特徵和痕跡,變成一副舉止不檢、恬不知恥的醜惡模樣;有的還是姑娘,有的也不過是少婦,沒有一個已過青春年華——她們組成了這幅令人寒心的圖畫中最陰暗、最可悲的部分。

費金的心情可沒有這麼沉重。在發生這些事的過程中,他只是迫不及待地打量著每個人的臉,但是顯然沒有找到他所要找的人。最後,他終於吸引住主席的目光,朝他做了個不大惹人注意的手勢,然後還像剛才進門那樣悄然無聲地走出屋子。

“我能幫你什麼忙嗎,費金先生?”那人跟著猶太老頭兒來到樓梯平臺上問,“不跟我們一塊兒去玩玩?他們會很高興的,大夥兒都會很高興的。”

猶太老頭兒不耐煩地搖搖頭,然後低聲問:“他在不在這兒?”

“不在。”那人答道。

“也沒有巴尼的訊息?”費金問道。

“沒有,”瘸子客店的老闆(他不是別人)答道,“他要等風頭過去才會有動靜。我敢擔保,人家已經發現線索;他一有動作,馬上就會壞事。巴尼他沒事兒,否則我會聽到他的訊息。我敢打賭,巴尼會很好應付過去的。你隨他去吧。”

“他今晚會來這兒嗎?”猶太老頭兒問,還像剛才那樣重讀那個代詞。

“你是指賽克斯?”老闆猶豫一下以後說。

“噓!”猶太老頭兒說,“是的。”

“肯定會的,”那人一邊回答,一邊從表袋裡掏出一塊金錶,“他早該到這兒了。要是你等十分鐘,他準會——”

“不啦,不啦,”猶太老頭兒連忙說,彷彿他既很想見那個人,而發現他不在又反倒覺得很寬慰,“請你轉告他,我來這兒找過他,讓他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來見我。不,還是明天吧。既然他現在不在這兒,明天也來得及。”

“好的!”那人說,“還有別的事嗎?”

“眼下沒有了。”猶

太老頭兒邊說邊走下扶梯。

“我說,”對方望著樓梯下面,沙啞著喉嚨低聲說,“這正是做交易的好時光!菲爾·巴克在我的店裡,已經喝得爛醉如泥,連一個孩子都對付得了他。”

“啊哈!可是,現在還沒有輪到菲爾·巴克呢,”猶太老頭兒抬起頭說,“菲爾對我們還有用處,現在捨不得跟他分手。你還是回到他們那兒去吧,親愛的,告訴他們盡情地吃喝玩樂——趁著還有一口氣。哈!哈!哈!”

客店主人也跟著老頭兒笑起來,然後回到他的客人那裡。那人一走,猶太老頭兒臉上又恢復原先焦灼不安、心事重重的表情。考慮片刻以後,他叫了一輛出租馬車,囑咐車伕駛往貝思納爾格林。到了離賽克斯先生的住處大約不到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他把車伕打發走,然後徒步走完剩下的路程。

“哼,”他叩了叩門,嘴裡咕噥著說,“要是這兒在搞什麼鬼名堂,我非得從你的嘴裡掏出來,我的姑娘,不管你多麼狡猾。”

開門的女人說,她在自己房裡。費金悄悄登上樓梯,不打招呼便闖了進去。姑娘獨自一人,披頭散髮地趴在桌子上。

“她喝醉了,”猶太老頭兒冷靜一想,“要不就是心裡不痛快。”

老頭兒一邊心裡這麼轉念,一邊轉身把門關上。關門的響聲驚動了姑娘。她問他有什麼訊息,然後聽著他複述託比·克拉基特的說法;在這當兒,她始終眯起眼睛打量著他狡詐的臉。猶太老頭兒說完以後,她又恢復原來的姿勢,但是沒有作聲。她很不耐煩地把蠟燭推到一邊,並在神經質地變換姿勢的過程中在地上移動一兩回腳;僅此而已。

趁大家不說話的時候,猶太老頭兒心神不安地朝屋裡掃了一眼,彷彿想搞清賽克斯有沒有偷偷回來過。他對調查結果顯然很滿意,咳了兩三聲,幾次三番要跟姑娘說話;可是她壓根兒不理他,彷彿只把他當做一個石頭人。最後,他又作了一次嘗試,搓著兩隻手,以最緩和的口氣說:

“那麼,你覺得比爾眼下會在哪兒呢,親愛的?”

姑娘嗚咽著回答說不知道,但是讓人聽不大清楚。從她悶聲悶氣的聲音聽起來,她好像在哭。

“還有那孩子,”猶太老頭兒說,一邊瞪大眼睛想要瞥一眼她的臉,“可憐的孩子!竟然給人丟在溝裡不管了,南希,你想一想啊!”

“那孩子,”姑娘突然抬起頭來說,“與其回到我們中間,不如留在那個地方;只要比爾平安無事,我真希望他就死在溝裡,讓那把嫩骨頭爛在那。”

“什麼!”猶太老頭兒吃驚地叫起來。

“唉,我就是這麼希望的,”姑娘迎著他的目光答道,“要是他不在我的面前,知道最糟糕的事情已經過去,我會感到很高興。我不忍心看到他在我的身邊。我一見到他就恨我自己,恨你們每一個人。”

“呸!”猶太老頭兒鄙夷不屑地說,“你喝醉了。”

“是嗎?”姑娘咬牙切齒地說,“可惜我沒有醉,這也不能怪你!照你的心願,我最好永遠不會清醒,除了這個時候——我的脾氣不配你的胃口,對嗎?”

“對!”猶太老頭兒暴跳如雷地回答,“當然不配。”

“那麼,你改改我的脾氣吧!”姑娘冷笑著答道。

“改改你的脾氣!”猶太老頭兒沒有料到他的夥伴這麼固執,加上這天晚上心裡極為煩躁,因此怒不可遏地喊道,“到時候我一定把你的脾氣改過來!聽著,你這婊子。聽著,我只要說六個字便可把賽克斯送上絞架,這是十拿十穩的事兒。倘若他回來,而又沒有帶著那孩子——倘若他避過風頭,而又沒能把他還給我,不管是死的還是活的——你要是不想讓他落在傑克·凱奇手裡,不如干脆自己動手把他宰了。他一踏進這屋子你就動手,要不然,你要注意,那可晚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姑娘不由自主地喊著說。

“什麼意思?”費金火冒三丈地接著說,“對我來說,那孩子值好幾百鎊錢;機會把這筆財富穩穩地送上我的門,難道讓一幫子恣意妄為的醉鬼斷送不成!我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叫他們通通完蛋。再說,我跟一個天生的魔鬼還有約定;那個人只要願意,有本事這個,這個——”

老頭兒氣喘吁吁,結結巴巴地想要找一個恰當的字眼;在這剎那間,他止住了滔滔不絕的一番氣話,整個神態換了個模樣。剛才,他緊握兩個拳頭,瞪大兩隻眼睛,氣得臉色發青;現在,他坐在椅子上縮成一團,抖個不停,擔心自己洩露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沉默片刻以後,他鼓起勇氣回頭望著他的夥伴。他見她還是剛才惹她生氣之前那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似乎放下了心。

“南希,親愛的。”猶太老頭兒又像往常那樣嘶啞著嗓門說。

“你現在別來煩我,費金!”姑娘倦怠地抬起頭答道,“雖然這回比爾沒有得手,以後還有機會。他為你做成了好多筆買賣;要是做得成,他以後還會做好多;要是做不成,那也沒有辦法。所以,別再說那種話了。”

“那麼,那孩子呢,親愛的?”猶太老頭兒神經質地搓著兩隻手掌說。

“那孩子也得跟大夥兒一起擔風險,”南希急忙打斷他的話,“我再說一遍,我倒希望他已經死去,不再吃那種苦頭,從此逃脫你的手掌——那就是說,只要比爾安然無恙。既然託比躲得過去,比爾差不多肯定不會有事的;比爾什麼時候都要比託比機靈兩三倍。”

“那麼,我剛才說的那事兒呢,親愛的?”猶太老頭兒說,閃閃發亮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

“如果你讓我辦什麼事兒,你必須從頭至尾再說一遍,”南希答道,“你要說也最好等到明天。你把我打攪了一陣子;現在我可是提不起精神。”

費金又提了幾個別的問題,都是想搞清她到底有沒有聽見他說漏嘴;但是她回答得那麼快,而且絲毫不為他搜尋的目光所幹擾,終於證實了他最初的印象:她不光是有一點醉意。實際上,南希也免不了犯這種毛病;酗酒在猶太老頭兒的女徒弟當中是個普遍現象。在她們年輕一點的時候,這種習慣非但不加制止,反而得到縱容。她那蓬頭垢面的模樣,那滿屋子濃烈的杜松子酒味,都強有力地證明猶太老頭兒的估計是很有道理的;她像上面描述的那樣發作一陣子以後平息下來,先是發怔,接著露出百感交集的樣子,一會兒淚流滿面,一會兒發出“千萬彆氣餒”之類的喊聲,還說了許多醉話,什麼“一位女士或者先生只要樂天知命,一切煩惱都可以拋之九霄雲外”,等等。這種事情費金一輩子不知道經歷過多少回,所以懷著極為滿意的心情看出,她確實喝得很醉了。

他發現這番情況以後放下了心。他已經達到一箭雙鵰的目的,既把今晚聽到的訊息告訴了那個姑娘,又目睹賽克斯沒有回家。費金先生踏上了回家之路,讓他的年輕朋友趴在桌子上睡覺。

距離午夜已經不足一個鐘頭。外面很黑,天氣冷得徹骨,他沒有心思在路上耽擱時間。烈風颳過街道,彷彿已經把行人當做塵土一掃而光;街上看不到幾個人,他們都腳步匆匆,看樣子是在急著往家裡走。不過,風從猶太老頭兒的後面刮過來,他恰好順著風兒走;每當風兒猛地從他背後推一下,他禁不住瑟瑟地抖一陣。

他走到自己那條街的拐角,已經在口袋裡摸大門鑰匙,卻沒有發現從黑暗深處的門廊裡閃出一個黑影,穿過馬路,偷偷地朝他走過來。

“費金!”他的耳邊響起一個很輕的聲音。

“啊!”猶太老頭迅速回過頭說,“你是——”

“沒

錯!”陌生人打斷他的話,“我在這兒等了你兩個鐘頭。你他媽的上哪兒去了?”

“為你辦事去了,親愛的,”猶太老頭兒心神不安地朝他看了一眼,邊說邊放慢腳步,“整個晚上都為你辦事去了。”

“哦,那當然囉!”陌生人嗤笑著說,“哎呀,辦出什麼結果來沒有?”

“沒有什麼好結果。”猶太老頭兒說。

“但願也沒有什麼壞結果。”陌生人突然停下腳步說,並以吃驚的目光望著他的夥伴。

猶太老頭兒搖搖頭,正要開口答話,陌生人忽然打斷他,指了指那棟房子。原來這時候他們已經走到老頭兒的家。陌生人說,他有話最好到屋裡去說,因為他在外面站了那麼長時間,血都凍涼了,風一直吹到骨頭裡。

費金面有難色,很想找個託詞,省得深更半夜把客人帶回家去,而且實際上也嘰裡咕嚕地說了一些關於沒有生爐子之類的話;但是他的夥伴以命令的口吻重複他的要求,他只好開啟門,並請他把門輕輕關上,自己去取一盞燈。

“這地方黑得像一座墳墓,”那人說,一邊摸著黑往前走了幾步,“快點!”

“把門關上。”費金從過道盡頭低聲說。他正說著,門砰的一聲關上了。“門不是我關的,”陌生人一邊說,一邊摸著路,“是風兒把它刮上的,或者是門自己關的,反正不是前者就是後者。這鬼地方真不好走,快去拿燈,要不我準會碰個頭破血流。”

費金躡手躡腳地走下廚房的樓梯。不一會兒,他拿著一支點亮的蠟燭回來,並且知道託比·克拉基特睡在樓下的後屋,孩子們睡在前屋;他們都睡著了。他示意那人跟著他,領著往樓上走。

“如果非得要說幾句話,我們就在這兒說吧,親愛的,”猶太老頭兒推開二樓的一扇門說,“窗板上有好多窟窿,我們從來不讓隔壁鄰舍看到裡面有燈光,所以把蠟燭放在樓梯上吧。就這樣!”

說到這裡,猶太老頭兒彎下身子,把蠟燭擱在上邊一段樓梯正對著房門的地方。然後,他率先走進屋子。房間裡空空如也,只有一張破扶手椅,門後還放著一張不帶套子的舊睡椅或者沙發,沒有別的傢俱。陌生人在沙發上坐下來,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猶太老頭兒把扶手椅移過去,兩個人面對面地坐著。屋裡並不很黑。門半開著,外面的蠟燭把一縷微弱的光投在對面牆上。

他們低聲交談片刻。除了間或互不連貫的片言隻語外,你根本聽不清他們談些什麼;但是,你不難看出,費金聽了對方的某些話好像在為自己辯護,而後者顯出很生氣的樣子。他們這樣交談了大約一刻來鍾,這時候蒙克斯——在談話過程中,猶太老頭兒已經幾次用這個名字來稱呼陌生人——抬高一點嗓門說:

“我再跟你說一遍,這個安排本來就很糟糕。幹嗎不讓他跟其他幾個孩子一塊兒留在這兒?教他當個鬼頭鬼腦、拖著鼻涕的小扒手?”

“你說得倒輕巧!”猶太老頭兒聳聳肩喊道。

“哎呀,難道你想說,你即使想那麼辦也辦不成?”蒙克斯厲聲責問道,“你在別的孩子身上不是都辦成了,有好幾十回呢。只要你有耐心,至多一年時間,難道你還不能想辦法讓人家給他定個罪,穩穩當當地,說不定還是一勞永逸地把他打發出這個王國去?”

“這麼做對誰有好處呢,親愛的?”猶太老頭兒低聲下氣地問。

“對我有好處。”蒙克斯答道。

“可是,對我沒有好處,”猶太老頭兒唯唯諾諾地說,“我本來說不定可以派他作大用場。兩個人做一筆生意的時候,應當考慮雙方的利益,這是情理之中的事兒;你說對嗎,我的好朋友?”

“那又怎麼樣?”蒙克斯問。

“我發現,教他去幹這一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猶太老頭兒回答,“他跟別的孩子情況不一樣。”

“是不一樣,該死的,”那人嘟囔著說,“要不他早成小偷了。”

“他不肯壞下去,我也拿他沒有辦法,”猶太老頭兒焦慮不安地察看他夥伴的臉色,接著說,“他不肯下水。我嚇唬他也不管用。我們一開頭總是採用嚇唬的辦法,要不然會白費力氣。我有什麼辦法?派他跟機靈鬼和查利一塊兒出去?我們一上來就吃夠苦頭,親愛的。我還為大夥兒好擔心呢。”

“那不關我的事。”蒙克斯說。

“沒錯兒,親愛的!”猶太老頭兒接著說,“我現在對那事兒也不後悔;假如沒有發生這件事,你說不定永遠也不會注意他,也不會發現他正是你所要找的人。不說這些了!我透過那個姑娘替你把他找回來;接著,她反倒袒護起他來了。”

“掐死那個姑娘!”蒙克斯不耐煩地說。

“哎呀,眼下這麼做是划不來的,親愛的,”猶太老頭兒嬉皮笑臉地答道,“再說,這種事兒跟我們也不對路;或者說,總有一天,我說不定會樂意讓別人去幹這件事。我很熟悉這幾個姑娘的脾氣,蒙克斯。等那孩子開始覺得無所謂的時候,她也就不會再可憐他了,就像不會可憐一塊木頭那樣。你要他變成小偷。只要他還活著,這一回我辦得到;萬一——萬一——”猶太老頭兒朝對方湊過身去說,“這不大可能,注意——不過,萬一——出了最壞的事,他死了——”

“萬一他死了,那也不是我的責任!”那人露出驚駭的神色,兩隻發抖的手抓住猶太老頭兒的胳膊,插話說,“聽著,費金!我沒有參與這件事。我一開頭已經對你說過,讓他幹什麼都行,只是不能把他弄死;這種事遲早會給人發現,而且老是讓人忘不了。萬一他們開槍把他打死,那跟我毫無關係;你聽見我的話沒有?把這鬼地方燒掉算了!那是什麼?”

“什麼!”猶太老頭兒抱住那個驚跳起來的膽小鬼,大叫一聲,“在哪兒?”

“那兒!”蒙克斯盯著對面牆壁答道,“一個影子!我看到一個女人的影子,披著斗篷,戴著帽子,像一陣風那樣沿著護牆板移過去!”

猶太老頭兒鬆開手,兩個人倉皇衝出屋子。蠟燭仍在原來地方,只是給穿堂風吹得燭淚斑斑。他們藉著燭光,只見空蕩蕩的樓梯和自己蒼白的臉。他們凝神聽了片刻,整個房子裡一片死寂。

“那是你的幻覺。”猶太老頭兒拿著蠟燭,朝他的夥伴轉過身來說。

“我敢發誓,我的確見到的!”蒙克斯哆嗦著說,“我剛發現它的時候,它正往前探出身子;我一喊,它就躥開了。”

猶太老頭兒輕蔑地朝他臉色蒼白的夥伴瞥了一眼,對他說,他要是願意的話,不妨跟著他;然後,兩個人登上樓梯。他們把所有的房間都檢視一遍;裡面冷颼颼,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他們下樓來到過道,又從過道進入地窖。低矮的牆上掛著綠色的潮氣,蝸牛和蛞蝓的蹤跡在燭光裡閃閃發亮,可是一片死寂。

“現在你還有什麼可說的?”猶太老頭兒在他們回到過道以後說,“這棟房子裡只有我們兩個,還有託比和幾個孩子,沒有任何別人;他們是出不來的。你瞧這兒!”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不是假話,猶太老頭兒從口袋裡掏出兩把鑰匙,並且解釋說,他第一次下樓的時候已經把他們鎖在屋裡,省得那幾個人出來干擾他們的談話。

在這麼一大堆證據面前,蒙克斯先生終於開始猶豫。隨著搜尋工作的繼續進行,沒有發現任何人影,他漸漸不那麼強烈堅持自己的意見了。最後,他發出幾聲可怕的乾笑,承認這有可能是自己神經過敏。然而,他忽然想起時間已過一點鐘,那天晚上不想再交談下去。於是,這一對寶貨分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