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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覓長生

溫玉微垂著眼簾,冷硬的鎖鏈迅如疾風的自地下射出,在他焦如蜜糖的眸中留下無數虛影。

“噓——”他伸手輕輕點住青衣的朱脣,脣角微翹的露出個春風和熙的淺笑來。

青衣微微瞪大眼睛,只覺一股森冷無比的寒氣自溫玉的指尖直流出她的喉間。

她的囚妖索應激而出,卻又被黑三郎毫不留情的擊斷。

祭舞不斷,血氣四溢。族人們踏著有力的步伐,步步朝她逼近而來。

她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那富有節奏的足印震碎了。

“阿兄自然會救你——”溫玉仿若自言自語般的低語道,而後不等青衣反應過來,他便後退一步,偏頭對著黑三郎微微點了點頭。

黑三郎低吼一聲,長尾一甩,卻是一頭朝著靈脈衝去。

天地為之變色,日月同時間迸出極為耀眼的光輝來,使得世間萬物的影子都無所遁形。

青衣微仰著頭,雙瞳擴大,除了白光,她什麼也看不見了。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緩慢而又富有節奏的在她的耳邊響起,伴隨著自己的心跳聲,她感到自己體內有股力量正在不斷地膨脹開來。

被擊碎的囚妖索復又顯現在眾人的眼前。青衣黑衫狂舞於重重鎖鏈之間,微帶紅暈的眼眸中滿是嗜血之慾。

她不過是動了動手指,便有無數慘叫聲自遠山傳來。

靈脈裡的靈氣正在飛快的衰竭,一時間地動山搖,整個三途之地彷彿就要崩潰。

族人們踏著沉穩的步伐最後一次靠近青衣。他們解下額間的髮帶,然後以莊嚴無比的姿態單膝跪在溫玉身後。

溫玉張開雙臂,玄黑的囚妖索呼嘯著自他身後飛掠而出。

那是眾人前所未見的溫玉。

他長髮飛揚,衣袍在狂風中獵獵作響,略顯蒼白的臉上透出些青色。日月之輝彷彿並不能入他的眼,他牢牢的盯著青衣,琥珀色的眼眸中盡是青衣。

伴隨著一陣密集如雨的金器撞擊聲,他彙集了所有族人的力量,用牢不可破的鎖鏈一道又一道的纏住青衣。

那些鎖鏈如有神識的遊走在青衣身邊,每當碰觸到屬於青衣的囚妖索之時,它們便如捕捉獵物的蟒蛇一般,將自己的目標緊緊的絞纏在自己的身軀之內。

貌若無神的青衣身軀一震,再回神時,便發現自己體內的部分力量正在飛速的流失中。

“住手——”她本能地環抱住自己的身體,並不自覺疾聲喝道,“不可以——”

“噓——”溫玉如鬼魅般出現在她的身後道,“你不是讓我救你嗎?阿兄現在正在救你,所以乖乖的——”

“我的力量——”青衣仿若未聞的喊道,“我季釐國血脈的力量——”

她略顯害怕的喊聲忽然戛然而止。

溫玉自她身後輕輕攬住她的肩膀。他的身體是那樣的涼,如有實質的寒氣凍得她渾身的血都快凝固了。

“乖乖的,做一個好孩子——”溫玉輕柔又不可抗拒的聲音就近在耳邊,青衣微顫著身體,低垂的眼中映出一抹雪白的衣袖來。

“放心,阿兄並不是要抽走你的力量。”溫玉以下頷抵在青衣的頭頂上,如同哄小孩子一般安慰青衣道,“我不過是藉著血祭的力量幫你壓制一下覺醒的血脈而已。”

說話間,青衣便感到體內膨脹的血脈之力又如漲高的潮水一般快速落下。

四處飛竄的囚妖索漸漸放慢了速度。狂亂的鎖鏈聲也變得柔和起來。

族人們捧起仍未乾涸的妖頭,一個接一個的上前來,以妖血在她的手臂上繪出古老而繁複的圖紋。

方舟最後一個上前,他並未帶妖頭,卻是與眾不同的用長劍在自己的手背上劃了一刀。

他將自己流血的手奉到青衣面前,恭敬的面上全然是奉獻之意。

已有些冷靜下來的青衣目露驚異,半響沒能說出話來。

“我的血當可以一用。”方舟沉聲道,“還請阿郎務必用我的血。”

“呵呵呵——方舟,你又多事了。”溫玉輕笑一聲,言語間卻並無不悅,“不過你的血自帶罡氣,怕是要傷了青衣,所以還是用我自己的罷!”

說話間青衣便覺得頭上一輕,而後胸前一鬆,卻是溫玉放開了一隻手。她急轉過頭,就見溫玉將將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殷紅的血滴在他淡色的脣上,咋一眼看上去,竟有種他才喝完妖血的詭祕感。

他對著她微微一笑,那般溫和的笑引得她不自覺晃了神。

恍惚間她感到自己的眉心一涼,一股寒氣頓時就從眉心擴散開來,直凍得她整個後腦勺都疼了起來。

她痛呼一聲,抬手想要抱頭。然而溫玉看似放鬆實則有力的手臂讓她根本無法動彈。

囚妖索一如痛苦中的主人,開始奮力掙扎起來,紛雜的鎖鏈聲四處飄蕩開來,滿目瘡痍的大地再次撼動起來。

黑三郎緩緩自地心升騰而上,他俯身怒視著溫玉,威嚴深沉道:“靈脈裡的靈氣已經所剩無幾了,為何你還沒成功?靈氣一斷,青衣便——”

“靈脈裡的靈氣沒了,你體內的靈氣不是還有嗎?”溫玉用手掩住青衣的眼睛,看向黑三郎的眼神滿是不善之色,“還是說你捨不得那點妖力,不願意救青衣?”

“我該怎麼做?”黑三郎半刻猶豫也無的反問道,“要我的血?我的肉?還是我的火精?”

“……哼!”溫玉冷哼一聲,然後才道,“方才我將自己的力量同青衣連在了一起,探得她內體另有一股至剛至陽的力量,擾亂了她至陰的氣息,害得我無法控制她的血脈之力。都是你做下的好事!如今要她恢復原樣已是不可能了!為今之計,只有強行轉變她了。我只問你,你想要她成妖,還是變作一個完完整整的季釐國人?”

溫玉言下之意,便是青衣再也無法恢復凡人之身了。

黑三郎沉默片刻後答道:“你莫要同我糊弄玄虛,她狀況如何,我比你更加清楚。她和你一樣,皆只得了一半的季釐國血脈,剩下的一半是凡人。如今她同我在晷月下雙修成功,又汲取了三途之地大半的靈氣,再要變回凡人已是不可能了。但若說成妖,也是不可能的,僅剩的一個選擇,便唯有徹底變作季釐國人了。”

“你若是蠢笨些的話,我也不至於這般辛苦了。”溫玉面無表情的瞥了眼黑三郎,然後又輕輕攬緊了微微掙動的青衣道,“行了,你也不要掙扎了,我還能吃了他不成?真真是女生外嚮,血脈覺醒後論理是見妖便食的,怎的你偏對他手下留情?聽東橋說,你還放過了那個討厭的下流妖怪?”

“……他那樣的妖怪,難道阿兄你能吃得下去?”青衣一想起熊大,便覺得頭皮都麻了,當即便反駁道,“要是阿兄吃的下,那我也吃的下。”

溫玉語塞片刻,半響才改口道:“你做得對,那樣的東西吃了怕要壞肚子。”

隨即他神色一轉,卻是毫不留情的看著黑三郎道:“我也不用你的血肉火精,只需你將靈脈裡剩下的靈氣全部抽過來就可以了。”

邊上的東橋方舟聞言神情一凜,卻是有些不安起來。

在場的人皆知靈脈乃是三途之地的命脈,若是抽乾了靈氣,三途之地必會化為死地,別說此地原有的草植妖獸,便是他們自己也難逃一死。

再者,小娘子如今其實已經轉變的差不多了,只是一身的力量一時無法控制而已,遠不及阿郎對黑郎君說的那般棘手。就算沒有靈脈的靈氣相助,單憑阿郎和族人們的力量,應該就足夠壓制小娘子內體的血脈之力了。

但這話他們並不敢說出口,只能凝重地望著溫玉。

也不知黑三郎心中是如何做想的,竟也答應了:“可以。”

青衣雖然被遮住了眼睛,但感知卻仍是清晰。當黑三郎當真催動靈脈抽取靈氣之時,直覺黑三郎此舉危險的她下意識便驅動囚妖索攔截。

這回溫玉的囚妖索好似不堪一擊,竟一下子就被她掙脫開來。

鎖鏈穿透地面,深深地朝靈脈地心探去。當洶湧的靈氣自下而上的湧來之時,她便強行用自己力量去壓制。

覺察到青衣動作的黑三郎馬上放緩了自己的力量,好似在害怕自己傷到青衣一般。

溫玉微笑著看著青衣暗中使力,他甚至貼近了青衣的耳朵誘哄似的低聲道:“你覺得自己能當得住他嗎?他比你厲害太多了,你若是不盡全力,只怕馬上就要敗了。”

話音未落,他便感到手心下青衣的眼睫急顫,連額角都滲出了些許熱汗。

他露出個計謀得逞的愉快微笑,復又以頷抵住青衣的髮旋低聲道:“很好,就是這樣——”

青衣感到自己彷彿燃燒中的火焰,正在不斷的散發出炙人的熱氣。

溫玉鬆開了遮擋她視野的手,當看見她眼瞳中血色褪去,改迸出一抹絢爛的暗金流光之時,他眼波一閃,卻是徒手抓住了她身外幾根囚妖索重重一扯。

正全神貫注壓制靈氣上逸的青衣彷彿聽見了自己的尖叫聲。伴隨著無數鎖鏈斷裂的響聲,她無力的倒進溫玉的懷裡。

“很好,就是這樣。”溫玉滿意的摸了摸青衣汗溼的頭髮,然後對著黑三郎輕笑道,“如你所願,青衣亦可以長生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