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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覓長生
黑三郎幽深如淵的瞳中似有暗湧洶湧而出,無風自動的衣袍滿載著他的盛怒,他先是低笑一聲,隨即對著熊大雲淡風輕的宣告道:“汝今日當命絕於此。”
說時遲那時快,原本還站在他跟前的熊大突然就如遭重擊般的嘔出了一口殷紅的血。
“唔……”熊大脊背一顫,立時就不堪重負的向地上栽去。
邊上圍觀的客人們皆都不可抑制的倒抽了一口氣。
只聽見嗵的一聲悶響,不肯就此認敗的熊大單膝跪地,他肩頭緊繃,腰間蓄力,硬是撐著沒有倒地。
“天哪——”群妖突然驚呼一聲,霎時就如潮水般飛快退去。
青衣只覺腳下的地面在輕顫,一種極為強烈的窒息感席捲而來。
“三郎——”她下意識攀住黑三郎的肩膀驚慌道,“地龍動了!”
黑三郎默不作聲的摟住青衣,眼裡的怒氣彷彿更甚了。
“你可要想清楚了,現在與我惡鬥的話,小心這間客棧不保!”熊大猛然抬頭,他那狹長的眼睛已然染紅了,一種古怪的黑色暗紋自他的肌膚下浮現,咋一眼看去,很有幾分陰邪之感。
“你要是敢。”黑三郎無懼的抬起下巴傲眼道,“那就試試吧!”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目中無人。”熊大倒也沒有動怒,相反,他笑的太過暢快,到比動怒更叫人不安,“既然你已宣戰,我自然是要接下!”
說著他唰的一下抖開摺扇,旋即手腕一轉,卻是如嬌羞少女般的遮住了自己的半面。
他那狹長的赤紅眼睛在燈光下迸發出點點凶光,叫依偎在黑三郎身側的青衣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黑三郎似有所覺的側身將青衣藏於身後,再看熊大時,眼神就有了些微的變化。
“當真是叫我為難。”再開口的熊大已不復此前的調笑,他的聲音變得既粗狂又陰沉,並且隨著他的話語而越發冷酷起來,“這般的姿態是我最不想展現出來的。然而不顯出原形來——”
說話間他的身形突然拔高至三丈有餘,無數黑色的長毛索索作響的自他體內流瀉而出。伴隨著一聲震天動地的吼聲,兩對慘白如人骨的碩大犄角緩緩自他頭頂延伸而出。
像是在習慣自己現在的模樣一般,他先是微微晃動自己巨如磐石的犄角,接著又以鮮紅粗糙的長舌舔舐自己尖利無比的牙吃,末了他動了動龐大的身軀,作勢就要起身。
他的原型是那樣的巨大,以至於他無法在客棧裡舒展自己的身體。
他一抬頭,岌岌可危的屋頂便在他的背上發出痛苦的吱呀聲,彷彿他在動一下,它便會崩壞坍塌一般。
他挪了下生有骨刺的蹄子,繼續道:“——若不顯出原型來,我便不好盡全力。看起來這客棧遠比我預想的更容易推倒啊!”
群妖早已被熊大擠壓的沒了立足之地,他們爭先恐後的朝大門湧去,唯恐慢一步就會慘死在熊大的蹄下。
“獓狠!是凶獸獓狠!快跑啊!”
“呀呀呀——他怎麼還活著?”
“走走走——快走——”
一時間客棧裡滿是驚恐的叫喊聲。
青衣被他們的喊聲弄得心底直翻滾,她試探著抬頭去看獓狠是何模樣,但獓狠的身形太過高大,她只堪堪瞥見對方的一隻犄角尖,就又被黑三郎嚴嚴實實的按進了懷裡。
與此同時,她感到整個客棧都開始抖動起來了。
“你想要毀了客棧,還需先問過另一個人。”黑三郎嬉笑著斜眼看熊大,好似他現在這副摸樣還不值得他出手一般。
熊大微曲著身體頂了頂客棧的房頂,被壓壞的花燈呼的一下燒了起來,而被他撐斷的細小樑柱便是他的迴應。
黑三郎見狀一挑眉,而後他抬手取下自己束髮的赤金環,就那麼當著熊大的面鬆開手。
赤金環徑直落向地面,伴隨著一陣低沉的嘯聲,一隻黑褐如土的手憑空接住了堪堪墜地的赤金環。
一個如泥塑石雕般的人慢慢從地下冒了出來,他將黑三郎的赤金環抵在額前,口中則發出赫赫的怪叫聲。
原本搖搖欲墜的客棧應聲而動。
半新不舊的瓦片如落鱗一般嘩啦啦的落下,房梁與椽柱依次沒入大地,整間客棧須臾間就成了無頂的四堵牆。
熊大身形一動,大有以身撞壁的架勢。
來者舉臂一揚,卻是將黑三郎的赤金環高高拋起。
赤金環在半空中打了個璇兒後復又向下墜落。與此同時,無頂的客棧如同失卻船底的樓船,不可抗拒的沒入名為大地的海洋之中。
只聽見叮的一聲,無人去接的赤金環徑直落在的地上,而那不知名的妖怪早已隨著客棧一同堙沒在土地之下。
大地的撼動之感隨之消失,連帶著不知來處也不知歸處的嘯聲也一併消失了。
“看樣子你沒辦法毀了客棧呢!”黑三郎輕笑出聲道,“來吧,現在讓我看看你還有什麼本事沒使出來。若只是個子大些,未免太無趣了些!”
“吼——”
無法達成所想的熊大聞言仰頭大吼一聲,再開口時卻是一陣狂笑:“哈哈哈——黑三郎啊黑三郎,你果真如他所言一般自傲自大。難道普天之下,就只有你一妖天下無敵嗎?我今兒還偏就不露絕招給你看!今兒我已是打夠了,我不想再與你多糾纏了!”
說罷他一擺頭,就如被戳破了的皮囊一般呼呼的縮了下去。
黑三郎眸光一閃,這才覺出不對來。
熊大彷彿是有備而來,在挑起了他的怒氣之後,就又毫不戀戰的偃旗息鼓。不等他出言阻止,那頭的熊大便已變回了人形。
被護在懷裡的青衣感覺黑三郎的臂膀略有些鬆動,又聞得外頭風平浪靜的沒有絲毫打鬥的氣息,便又試探著探頭出來瞧。
她瞧見黑三郎神情微凝,彷彿是在思考什麼東西一般。而那一頭的熊大不知何時又變回了平日裡白面書生的模樣。
他穿著一身翩翩的白衣,從頭及腳都帶著幾分儒雅,連臉上的傷都消失不見了。
他搖著白紙扇,對著青衣露出個勾引的笑。
青衣下意識抖了抖肩,忙將眼從熊大臉上挪開。
“今兒我來,為的就是與佳人來個久別重逢。”熊大舔了舔自己的脣,又是深情又是遺憾的搖頭道,“原本還想一親芳澤,奈何偏偏就有個黑三郎攔在跟前。青衣,你且放心,如今的三途之地已不是黑三郎說了算了。等他敗落的時機到了,我必要用紅綢花橋將你抬回我的洞穴去。”
熊大這話又在刺黑三郎的耳了,黑三郎自然是怒極,但這回他卻意外的沒有接腔。他只是用了深沉的眼直直的盯著熊大的臉,彷彿想用目光直接將熊大扒皮拆骨一般。
青衣不知黑三郎心中所想,只覺他的臉色實在是有些不好看。而熊大的言語又叫她氣憤不已,一時間竟頗有些按捺不住,體內食妖的血竟也有翻騰之勢。
黑三郎的赤金環還在地上躺著,然而黑三郎卻並沒有彎腰去撿的意思。
青衣瞥著那抹金色心裡直貓抓一般的著急。
那赤金環一瞧就是寶貝!要是在他們現在一言不合又打鬥起來踏壞了怎麼辦?
她輕輕扯了扯黑三郎的衣袖,見黑三郎無動於衷,便又重重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黑三郎隨手按住青衣的手腕,一雙眼卻仍是難辨喜怒的看著熊大。
“嘖,這麼快就發現了麼?”熊大見黑三郎形容不似尋常,便有些不自在的加快了搖扇的頻率,口中則沒好氣道,“不過你現在便是瞧出來了也是來不及了!”
“你是故意的。”黑三郎並非是疑問,而是肯定的說道,“你在做他人的鷹犬!”
“要從你手裡奪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熊大恬不知恥的微笑道,“我已是被斬了一隻右臂,往後的歲月裡可不想再缺點什麼了!我跟那傢伙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也談不上做人家的鷹犬。”
“那人是誰?”黑三郎厲色追問道,“人皇?胡姬?”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熊大桀桀的笑了聲,再開口卻是極為無恥,“不過你要是肯讓青衣來陪我一宿,我便對你和盤托出。”
“滾!”黑三郎頓時失去了耐心,他揮袖怒斥道,“趁我沒改主意快些滾,否則我便如方才所以,要你命喪與此!”
“哈哈哈——”熊大大笑著揮袖而去,走時還不忘調戲青衣一番,“青衣,你且等著我!都道歲月無情,紅顏易老,你放心,我必會在你難耐寂寞前來尋你!”
“無恥!”黑三郎將銀牙咬的咯咯作響,他摟緊了青衣,一雙眼幾乎都要冒出火來。
“他跟那群謀算三途之地的凡人是一夥兒的?”青衣也已經聽出蹊蹺來,不由得驚訝道,“他今兒來到底是想幹什麼?”
“是我大意了。”黑三郎竟坦然的承認自己的失誤,“他故意用你激我,我一怒,便一心想要斬殺他。然而在我們對峙的時候,那群人怕是已經在行動了!”
說著他突然彎腰將青衣打橫抱起。
青衣驚呼一聲,不等她問緣由,黑三郎就道:“我不放心留你一人,抱緊我,我這便帶去一同去西山瞧瞧那些人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