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世人皆醒獨我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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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世人皆醒獨我醉
許如芒搖搖頭，一臉沉重的表情，“匡衡就是因為不想再替那人賣命，想自己好好地做一番事業，但這樣的想法卻與我那死去的柳兄弟相左，兩方誰也說服不了誰，僵持不下，這才造成匡、枊兩家的嫌隙——以至於釀成今日慘劇。”說完重重的嘆口氣，再看向枊飄香的目光，顯得很是沉痛。
枊飄香看著他，是真的說不出話來，一個人虛偽到極致，旁人便無置喙的餘地了。她怔怔地看著，想把這個自己從小看到大的人認清楚，想找出他臉上哪怕一絲的不安，可是她所看到的，還是一張掩飾得極好的長者面容，那臉上掛著悲天憫人的表情更是完美地將此人塑造成一個慈祥的好人模樣。
“你說的那人到底是誰？啊——難道今天的事就是那人背後策劃？”人群裡爆發出陣陣喊叫，有人醒悟般地大叫一聲，再一次起了**。
“柳小姐，你說出那人是誰，我們念在你也是為人所騙，稍加懲戒就算了。”
“不錯，枊姑娘，許老闆說得對，你不要一錯再錯，既然還有幕後黑手，你說出是誰，也當是將功補過。”
“對對，居然有人如此可怕卑.劣，非把他揪出來不可，定州城裡有這樣一號人物的存在，我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你小小年紀被人愚弄，也不能全算你錯。”
枊飄香忍不住又想大笑，喃喃道：“.愚弄？究竟是誰受愚弄？”
她聲音不大，許如芒沒有聽清.楚，皺著眉問道：“你說什麼？”
枊飄香緩緩搖頭，一字一句地說道：“許伯伯，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從這一刻起，我心裡的許伯伯已經死了，站在我面前的，從此便是我枊飄香的敵人。”
“你怎麼還如此固執？那人究竟給了你什麼什麼好.處，讓你如此死心塌地，讓你們枊家，父親死了，女兒還是走上這樣一條路？”許如芒並不憤怒生氣，只是看著她，一臉為她枊家不值的樣子。
枊飄香再也無法平靜地看著那張臉，那曾經給.她無數安慰與鼓勵的臉，此時看來卻令人作嘔。究竟是一個人變化太劇烈，還是她太笨，一直沒有看穿？
旁人見她如此.模樣，亦將起無法發洩的熱情相勸，此時此刻，彷彿人人都成了渡人回頭是岸的聖人，紛紛出言挽救迷途少女。
原來人生真的可以荒唐至此，相處二十年的人，一夕之間能變得如此可怕陌生。此時旁人說什麼又哪裡再能影響她分毫，連敬之如父親之如母的人，都已經與她分道揚鑣，恩義斷絕，還有什麼人可以再動她心神。她此時只覺滿心蒼涼，不知這幾年來所求為何，報仇奪回原屬於枊家的一切？可那個當初鼓勵自己給自己籌謀的人已經不在了，她這幾年的努力便成了一場笑話。更何況，那本來還不是枊家的東西。越想越覺這人生可笑，她本身已經夠可笑了，上天卻還讓她參與到一件更荒唐可笑的事來。她此生唯一的心願本是扳倒匡家替爹報仇，因為當年的爹是在匡衡的打壓下憂勞成疾，然後在得知匡衡奪去了枊家最後一名合作商人時，急怒攻心，吐血而亡，留下十七歲的自己。
她頓失所依，悽苦無助，許如芒以父親友人的身份擔起照顧她的責任，為她痛陳厲害，為她出謀劃策，引著她一步步走上覆仇之路。爹死後若不是還有這樣一個執念未滅，或許她早已隨爹而去，那樣的話，他們一家三口已經在地府相逢。現在，就在她快要成功之時，忽然發現那個當初扶著自己一步步向既定方向走去的人，原來是引著自己走向懸崖，然後在最後關頭撒手。她現在，還有什麼？還剩什麼？還能失去什麼？
罷罷罷，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不管啦，她現在只想喝酒，只想一醉，一醉銷解萬古愁——原來這麼多年下來，她唯一可依kao的，竟然是酒，原來只有酒。
文斂看她似乎已陷入某種瘋狂之中，神智也已不太清楚，眉頭微微皺起，吩咐夙清注意看著她。其實倒不用她擔心，早在枊飄香與許如芒對話時，莊築一雙眼睛就盯在她身上，半瞬也不肯移開，此時看她腳步虛浮，臉色蒼白，一個快步走上去扶住她，滿是擔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枊飄香瞟他一眼，呵呵笑了起來，“有事？我能有什麼事？我只是想喝酒，哪裡有酒啊？”
莊築眉頭深皺，因為他手下觸控到的肌膚，很冷，不似人的正常體溫，還不及開口，有人看不過去地叫嚷起來。
“這老柳家的姑娘總是瘋瘋顛顛，又在耍酒瘋了。你快說那個究竟是什麼人，姓甚名誰，家住哪裡，在定州搞出這麼一件事來，難道還能任他逍遙自在地活著。”
旁邊的人跟著起鬨，“是啊是啊，別裝傻，就算要去喝酒，也先把那人的名字說出來了才行。”
枊飄香推開扶著自己的莊築，踉蹌前行幾步——未飲酒卻已先有了三分醉意，微眯著眼看著那些人，臉上浮現一抹奇異的笑，“瘋？你們說誰瘋顛？”呵呵一笑，反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我麼？哈，我瘋又如何？這世間竟然如此荒唐，若你們還曾清醒，那我便瘋了又何妨？”
許如芒皺皺眉，眼裡掠過一絲不忍，“她一定是最近壓力太大，再加上長期飲酒——有些精神失常了，送回去，讓她好好休息吧。”
“可是許老闆，枊飄香還沒說出那個人是誰呢？這裡可是幾條人命啊，總要有些交待吧。”
許如芒向那些死難者的家屬看過去，只見經歷了最初的悲痛後，他們盛滿傷痛而顯得呆滯的眼睛，此時卻燃燒著熊熊火焰看著他。有意無意地向文斂那邊看去，夙清驟然緊張起來，手已慢慢摸向肩上雙劍，許如芒轉過頭，慨然一嘆道：“那人身份神祕，十年不曾到過定州，我也沒有見過。”
“十年沒來過？那今天的事——”
“我不知道，我只聽說他在不久前動身來到了定州，但人究竟在哪裡，我想，可能誰也不知道。”許如芒語氣有些蕭索，而他說完這些便不再管別人如何，撥開人群一言不發地走掉了。從後面看上去，那背影微駝，竟像是一下子老去了很多，眾人看他離去，一時居然沒有誰要攔他一攔。
等到回過神來時，枊飄香也不見了，跟她一起的那些人也不見了。人群一時譁然起來，眼見傷者得到及時治療後沒有了生命危險——咦？大夫怎麼會恰出現在這裡，難道有人去請？他們誰也沒注意到啊。
可地上的屍體和血跡都在，被餘威震壞的房屋也有好幾所，屋主罵罵咧咧，傷患重又唉聲嘆氣。正自一片愁雲籠罩時，忽然一個溫和穩定的聲音響起：
“各位，今日所發生的一切損失都由會里負責，死者家屬到榮喜堂領一千兩銀子，受傷的各位按傷重程度領五十兩到五百兩不等。其他人的損失，清點好後也一併報到榮喜堂，會有人給你們分發銀兩。”
眾人尋聲望去，只見不遠處站了一位白衣綬帶書生樣的年輕人，不少人一眼認出了他的身份，不由驚呼：“伊大老闆。”
伊浩月遙遙對著人群一點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說完那番話後，也不多留，邁步離去，只是轉身前對著先前文斂等人的方向投過去了一眼。
“是伊老闆，同盟會的伊老闆啊。”人群裡驚歎連連，伊浩月在同盟會裡算是比較名顯於外的一個，很多人都知道“會打算盤伊書生”，這樣的人平日裡畢竟難得一見，今天卻為匡、柳兩家收拾了爛攤子。
看來這些天有傳打壓匡衡的同盟會也算其一，是很沒有道理的啊。
有人輕輕感嘆一聲：“有同盟會在，真好啊。”
伊浩月走到拐角處，招了招手，跑出一個夥計來，向著伊浩月行禮完後，說道：“伊爺，您放心，事情都已經交待下去了，大夥兒一定會辦好的。”
伊浩月微微抬頭看天，自語道：“我放心？要公子放心才好。”
“伊爺您說什麼？”
“沒什麼。”伊浩月回過神來淡淡道，“你去吧。”
夥計點點頭就要走，伊浩月忽然叫住他，微微皺起眉頭，想了想，才說道：“和枊飄香在一起的那些人，給我小心看著，有什麼需要儘量想辦法滿足他們，並且，立即來告訴我。”
夥計不解地看向他，“伊爺，那些人究竟是什麼來歷？您剛才不僅暗自幫他們壓下了快要發生的爆動，讓人掩護他們離開，現在還要這般照料。”
伊浩月淡淡掃他一眼，“該讓你知道的自然會讓你知道，所以，不該問的就別問。”
夥計慌忙低下頭去，用異常恭敬的聲音答道：“是，屬下知錯。”他跟在伊浩月身邊時間久，當然很瞭解這個外表看起來像書生一樣的人，究竟擁有怎樣的手段，也因此，從來是懷著敬畏之心按著他的命令來辦事。
伊浩月再微一點頭，邁步向前走去。
夥計聽著他的腳步漸漸遠去，這才抬起頭向那個方向投去一眼，伊爺行事向來講究實效，雷厲風行，在商業協會里面也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可是這次卻像在為什麼人辦事，而他也屢屢聽到伊爺提及“公子”二字——難道真的是傳說中的那個人？
想到有此可能，頓時渾身充滿幹勁，恨不能生出兩雙翅膀立馬將所有的事情辦妥，到時如果能得見那人一面，此生也不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