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茫茫月色幾多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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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茫茫月色幾多愁（三）
琴簫韻律如江水奔流，蕭楚離白衣玉冠，風姿絕然，傾城青衣緯地，娥眉如畫，琴瑟和諧之詞恐怕便是這樣來的，琴聲有了簫音的灌入，越發優雅靜聽，勝過人間無數。她心中微微有些酸，卻不知這酸從何處而來，旁邊的鏡心和嬋雲亦是一副驚愕的模樣。
凌君只覺得好笑，平素將自己當成搶走蕭楚離最大的敵人，惜不知天下如花美眷，雖貴不及公主之尊，然而才貌卻勝過萬分。自己不過是牡丹身側的一株草，她們尚且如此防備，然而萬紫千紅的園中，爭鋒鬥豔的國色之花何其之多。蕭楚離相貌才華，冠絕淮陰，天下女兒皆都虎視眈眈，莫不想納入東床。
看著場中大紅的地毯上迤邐開來的白裳綠裙，就似山澗的一朵綠葉清梅，生生的扎人的眼，所有的賓客，所有的眼睛都望著他們，好似今日的宴會不過便是給他們準備的，無塵公子，琴仙傾城，一蕭一琴，天下絕曲，這世間可還有人能勝過二人風采。
心中一黯，卻見旁邊小晏拉了拉自己的衣袖，不禁心內一暖：“小晏，做什麼呢。”
燈火搖溢之下，小晏一張臉微微的皺起，嘟嚕道：“少夫人，那件衣裳怎麼會穿在她的身上。”說著朝那蘇月望了一眼。
凌君一愣，心頭微微有些奇怪不由得答道：“哦，今日蘇姑娘見這件衣裳好看，我便送她了。”
小晏聽她這樣說，鼻子一皺：“少夫人那是六爺送過來的，你怎麼能送給她，倒是便宜了那女人，少夫人，你真是太糊塗了。”
凌君一笑：“我見那衣裳太華麗了，她又十分喜歡，我素來不佞澀財物，便給她了。”
小晏一嘆心中道真是個蠢女人，見眾人俱都正襟危坐，也不便多言，只說了句：“少夫人，你真笨。”
沒來由的遭人一罵，凌君只覺得莫名奇妙，可是又總覺得哪裡不對，難道那身衣服有什麼蹊蹺，細細想來自己也確是有些性急，想起當時蘇月的表情，卻是有幾分不尋常，按理說蘇月長居侯府，也是有錢人家的小姐，並不是未見過什麼珍物的女子，那反應卻是太過於驚訝了，如此細細一想，蕭楚離此番如此慎重的將衣服送來，自己卻未曾細看轉手送人，看蘇月的表情必然知道衣服的來歷，更在今晚就早早的將衣服穿上來赴宴，心中一個激靈，看來那件衣服必有玄機，難怪方才蕭楚離見自己冷冰冰的，沒有一點神色，看來心中必然是對自己的作為有幾分不滿的。想著想著，庭中的琴簫之音慢慢淡去，蕭楚離與傾城倆倆對望，渾然忘卻周遭高聲響起的鼓掌之聲。
凌君心中一嘆，看來今日所有的風光都被二人佔去，看著蕭楚離挽傾城起身，看二人眉目含笑，心中有一絲不適，蕭楚離卻高聲表謝：“今日楚離借中秋朗月合生辰之慶，多謝傾城小姐絕世之音，今楚離一首簫曲，
以茲答謝。”
傾城曼妙清音響起如春天的風吹入心中：“傾城不才，難得無塵公子不棄，此一曲賀公子生辰。”
凌君心中有事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隔得甚遠連眉目都看不清楚了，模模糊糊的，就似蕭楚離給她的感覺，永遠都是如花隔雲端，永遠都看不清他，亦摸不透他。
待再回過神來時，後面的顧雲慈推了推她，卻見一邊的鏡心已換了一身五鳳七彩裙，如彩虹一般華美炫目，頭戴寶冠，額上嘞著金絲緞帶，上面一顆如雞心般大小的東珠，濯濯生輝，嫣然含笑，自有一股富麗堂皇的貴氣，仿若睥睨眾生，傲然而立，果然是皇室之女，她怎麼以前在她還是無暇之時卻沒發現她有著這樣的傲氣。
只聽鼓樂響起，她便似一道五彩的煙花在旋轉，突然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把亮晶晶的寶劍，光芒點點刺目，翩若游龍，矯若驚鴻，原來卻是一道舞劍節目，難得平日嬌弱的一個女子，竟能耍出這樣一道劍舞，看得場中諸人嘖嘖稱奇，凌君暗暗嘆了一聲，看來這侯府亦是藏龍臥虎。心不在意的看著，場中的女子便變成了無暇，與她在聞風閣耍鬧，而今卻仿若隔年，也不知過了多久，顧雲慈碰了碰她說道：“梨姑娘，該你了。”
凌君一怔，心中還未準備好，看著坐著的賓客皆都望著自己，不由得微微臉紅，少不得打起膽子朝場中走去，眾人矚目的感覺真是糟糕，看場中皆在竊竊私語，看來必然是在說，蕭楚離這絕世公子怎麼娶了這樣一個醜八怪為正妻，凌君一笑，心中微微有些惆悵，對著蕭穆衝的方向一福說道：“賤妾鄙陋，上蒙皇恩，初嫁侯府為簫氏婦，今逢中秋盛況，賓客雲集，又恰臨夫君楚離生辰，賤妾為賀典儀，特備曲調一首以酬賓客，以慶生辰。”
說著淡淡的笑綻開如菊，見著眾人依舊指指點點，看來自己這個相貌今日卻是給蕭楚離丟臉了。然而眉目依然高傲的立著，混不顧蕭家人的不悅。顧雲慈早已喚了侍女將竹樂抬上了庭中央。
因為時間太急，各種竹樂器做得並不是十分精細，看著這奇形怪狀的東西，坐中一男子突然笑道：“少夫人果然十分驚人得很，這些都是什麼。”
凌君一笑，抬了雙眸豪不畏懼說道：“大人勿要著急，賤妾還未開始。”答話不卑不吭，鎮定自若，尤其一雙如清水般透徹奪目的雙眼，迸射出如冰水般的清冽目光，眾人心中俱都一震，這六夫人相貌醜陋卻怎的生了這樣一雙眉目。
一共十二套竹樂，竹板，篳篥，竹編鐘，竹琴，竹敔，南音竹拍板，南梆子，竹管並竹簫，箜篌，還有一個竹鍾，惟獨有一架古琴，細細一瞧卻也是竹製的，果真是匪夷所思，按理說竹子並不適合做琴，可是那古琴雖異於一般的琴聲卻也是焦尾鳳槽，一應俱全。
凌君對著四周施禮，
顧雲慈便帶著樂師上臺，皆都是一身逸地的綠紗長裙，頭上皆飾以翠綠的玉質竹葉，淡掃蛾眉，仿若從竹叢中走出的精靈仙子，讓人眉目從絢麗的光彩中步入了三月江南，清新之氣從淡淡裙角迤邐開來，所有賓客俱都眼神一亮。
十二個女子撫樂器而立，凌君執一管紫竹簫，獨獨一身白衣，星光燈火襯得人如夢幻一般，她本就極瘦，身姿窈窕，容貌看得不清反倒現出柔柔的光暈來，極淡極淡的影子就似一片青素的竹葉，簫聲先起，如訴如泣，如珠玉墜地，竹琴隨後，叮咚入韻，仿似泉水在流，坐著人俱都仿似聽見溪澗鳴泉，隨後各種竹樂之聲灌入主樂，似平空大地突然生出一叢翠竹，隨風搖曳之間泉水叮咚入韻，天籟絕響，仿若生於清風明月間，於水波窈窕處聽出自然之音，與天地和鳴，與日月為伴，雖由人奏，卻仿似天地日月精華所凝。坐著賓客俱都張大了嘴，就連一邊坐著的傾城亦微微側目，兩道光束朝場中的凌君望去。
蕭楚離一雙丹鳳眼露出幾點光，望著場中的白衣女子，而後突然又幻滅，最後變得平淡無波，唯有手緊緊的拽成一團。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從來音韻出於人手，總是流於世俗，唯有傾城這樣的琴藝或許能彈得仙樂，可是終究因為人為技藝所至，便是琴音也變得虛幻，而如今這一首曲子，用這樣匪夷所思的竹樂奏來，雖然技藝不夠，可是音色卻是仿若是久遠的亙古之地傳來，帶著雨聲，風聲，風吹落葉之聲，翠竹簌簌之聲，還有云空天際的鳥聲，而今何時竟能聽此韶樂，竟將人的魂魄生生的牽引住了，這仿似夢盼了許久卻終究尋不到的自然之音，而今竟這樣從這些竹樂之中傳來，將人心一片片擊碎，然後又一點點癒合。
忘卻了時間，忘卻了今日宴會，忘卻了桌上的珍饈美食，忘卻了杯中美酒，所有的賓客都靜靜的凝聽，凝聽自然中最古樸天然的聲音，仿若置身竹林，周遭水鳴風動，清涼襲身，俱都一動不動。
曲子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直到所有竹樂停止，簫音繼續瀰漫，輕靈如月，柔美如紗，如同全身被清風環繞，終於連簫聲也不聞了，只有安宓得不聞一點聲音的宴會，木樨花香縷縷飄過，凌君貪戀的吸了兩口，看著眾人皆沉醉的目光，悠悠一笑：“賤妾獻醜了。”
坐中一紫衣公子率先起立：“好，夫人好雅緻。”說完眾多賓客似都被他驚起，俱都神色一輕，紛紛恭維，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這女子竟能想出這樣的曲樂來，果然也是有幾分本事，便都不敢輕視了去。
“少夫人，奇思妙想，吹得一首好簫，才華卓絕，真乃女中表率。”那紫衣男子繼續說道。
蕭楚離聽了這樣一句話，心頭微微不悅，冷目斜斜的望著凌君。那男子卻混不顧場中的人，揚起裙裾朝場中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