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茫茫月色幾多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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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茫茫月色幾多愁（二）
彈絲竹在手，繞樑曲音三日不絕。樂園中的掌教師傅，看著一個女兒家，居然弄出了這樣一套行頭，當真是膛目結舌，再加上凌君將那《清竹韻》加以韻色，卻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經過調音試音，再到合音，剛剛好趕在八月十五前完成，凌君反倒是忘了做這些東西的初衷，只覺得心中似被什麼裹得滿滿的。連帶著前一陣子的喜怒哀樂都淡去了，難怪古人有常寄於山水，忘卻煩憂之說，可見古人誠不欺我，心中有所寄，一切愛恨便變得微不足道了。
一入八月，侯府便開始忙碌，準備中秋慶儀，將整個侯府裝點得富麗堂皇，格調清雅。一色的掛上絳紗宮燈，迤邐整個侯府，宮花琪樹，綵綢飄飄，再加上侯府山環水漩，門庭富貴，越發見得崢嶸軒峻，蔥蔚洇洇之氣越見得鐘鳴鼎食之家的勝景。
自此幾日她並未早見過蕭楚離，只道是侯府事物繁忙，恐是無暇顧及自己，但是總會差人送來一些東西，比如燕窩珍珠之類的，凌君便也只叫顧雲慈收著，後來竟送了一斟的螺子黛，兼胭脂水粉，凌君看著只覺得好笑，他明知自己容貌醜陋，卻偏偏要送些這樣的東西。
終於等到了十五之期，月色**，如紗似霧，侯府宴會就擺在木樨園中，因著大片大片的丹桂，沁人心脾，幽香千里，卻也是難得的一場慶典。
一早蕭楚離便送來了禮服，紫衫白裙，繡工繁複，寶石點綴其間，灼灼生輝。當真是華麗無比。不料中午卻來了個不速之客，便是侯府的那個遠方表小姐，姓蘇名月，是大夫人的侄女，因為家道中落，父母都已過世，並無兄弟姐妹可以依靠，便一直都住在侯府，長得柔弱無骨，頗有幾分病美人的姿態。
凌君想她來必定是沒有什麼好意，也不知到底來做什麼，她素來對蕭楚離有意，只怕是想來看自己的笑話。一番招待滴水不漏，卻是她看見擺在一邊的那套華裳，眼神俱都一變，凌君卻不明就裡說道：“夫君一早差人送了這套衣裳過來，蘇妹妹是知道的我這樣的模樣，再美麗的衣裳穿在身上也是白費。”
“表嫂，說哪裡話。”說著便抬起手想要去摸摸，剛伸出手，卻又一愣，訕訕笑了兩聲，眼神中卻盡是豔羨的目光。
凌君看她模樣是極喜愛這件衣裳，凌君一笑說道：“蘇妹妹你看這衣裳如何，要是蘇妹妹喜歡，就拿去穿了。”
蘇月身子一震，眼神有些不自在起來，帶著驚訝之色問道：“表嫂這話當真，這件衣服真的送給我。”
“難得蘇妹妹喜歡，一件衣服罷了。”
蘇月帶著不可思議的神色望著她，又一遍確認道：“表嫂，你當真捨得。”
“有什麼捨不得，難得妹妹看得上。”
蘇月兒聽她的話不似有假，忙的將衣服拿起抱在懷中，仿似生怕她反悔。
凌君看她模樣只覺得好笑，想著蘇月長在侯府並不是沒有見過好東西的，倒是見了這衣裳反倒有些大驚小怪了。蘇月卻急急的告辭，仿似生怕她反悔，凌君只覺得好笑，也不留她，道了幾句客套話，便送她回去了。
華裳麗服實在非她所喜，見蘇月離開了，便自尋了一身天香緞的素紗宮裙，百褶裙襬拖溢在地，款式卻是極雅緻的。斜斜的綰瞭如意髻，只用幾根碧玉簪子裝飾，人淡如菊。顧雲慈見了只皺著眉說道：“這個樣子看是好看，只是太素了一些。”
凌君笑了一笑：“今日的曲目本來便是極雅緻的，穿得繁瑣，反倒失了真意。”
又細細收拾了一回，外間便有丫頭來傳蕭楚離的話要她趕赴宴會。凌君便與顧雲慈趕往木樨園。一路蜿蜒輾轉，便到了園中，見大家都已坐定，獨獨卻是少了自己，心中驀然一驚，看來自己是遲到了。
坐首是蕭穆衝，一身深褐色廣袍，威儀之色陡現，坐下是幾房夫人和公子小姐，兩側卻是淮陰的一些當地名流和官員，皆是攜家眷出席，殿中早已是歌舞昇平，幾個窈窕的舞娘穿著五彩舞衣如凌波生姿。
凌君見所有人都已到齊，蕭楚離正坐在側首面無表情，遠遠的隔著萬樹煙火，頓覺他臉上露出無端的寂寞來，身側的鏡心亦精心裝扮，一雙美目顧盼神飛，總覺得那目光裡含有一絲狡黠，後面的肖嬋雲更是絕色傾城，不愧是無塵公子，嬌妻美婢，羨煞旁人。坐中女眷無不打扮得富麗堂皇，只有她一身素色，確是十分扎人的眼，好在蕭楚離亦是一身白衣，倒不會顯得她太過於蒼白。
此刻賓客雲集倒也沒什麼人注意她，更何況她本就不是引人注意的人，走過去對著坐上的蕭穆衝見禮，他素來對這個兒媳成見極深，也就只擺了擺手，便吩咐她挨著蕭楚離坐下，旁邊的三夫人卻撇了瞥眼說道：“喲，六媳婦架子可真大啊，不愧是宮裡出來的人。”
凌君一窘，看三夫人的眼中帶著輕蔑，也不理她，對著蕭楚離福了一福，蕭楚離亦是沒有半分舉動，眼神輕輕一瞟，目光裡有著不近人情的冷然，凌君有些尷尬，眉頭輕皺，只不知自己哪裡又得罪了她。卻是旁邊的鏡心笑得十分詭異，極盡熱情的模樣：“姐姐終於來了，我們等你大半天了。”
看著她一張笑臉，看似和氣，實則卻是在看自己的笑話，心中驟然一寒，當初的無暇早已不見，她只是鏡心。瞬間一切都明瞭，那個來通傳的丫頭只怕也不知是受了誰的指使，故意推遲自己赴宴的時間，心內涼颼颼的，見蕭楚離依然陰沉著一張臉，看來自己又做錯事了，正在發窘，卻是小晏不知從什麼地方跑了出來，拉著她的衣裳，在蕭楚離邊上坐定。
剛剛坐下，放眼望去，卻見隔著兩個位子的蘇月正穿著蕭楚離今早送來自己卻送給她的衣裳，早上還未來得細
細瞅瞅便順手送給了蘇月，此刻見她穿在身上，才知這衣裳果然是非同凡響，紫光縈繞，璀璨的銀線繡滿了細碎的白梅，輕紗如一團紫霧，再加上蘇月人美如畫，嬌柔萬分，越發見得如仙女凌風，整個人看起來都如飄渺在雲中。
心中微微有些不適，到底是蕭楚離送來的衣裳，可是這個蘇月卻在這般重要的場合穿了出來，難怪方才蕭楚離正眼也不瞧一下自己。低頭看自己繡履上不知何時印上了一個淺淺的黑色印子，蕭楚離突然瞧著她，心頭不安，對著蕭楚離笑了笑，心想自己這樣果然是太寒酸了。
舞樂已經接近尾聲，接著便是民間藝人的雜耍，凌君看著場中的熱鬧，觥籌交錯，杯盞**，凌君見著場中所有的女眷都望著蕭楚離，心想蕭楚離這樣的風姿當真能引得全天下的女子心動，守在閨閣中的千金小姐何曾見過這樣的男兒，只怕芳心早已掉了一地。
凌君興趣淡淡，她本就是愛熱鬧的人，雜耍完了，便是一些名媛千金自薦的一些曲藝才文表演，不過是些閨閣中的小把戲，但是用在女子身上，便也能叫為多才多藝了。但亦有一兩個出挑的，讓人刮目相看。凌君望著整個宴會，香衣鬢影，脂粉濃厚，心頭微微有些不適，一抬頭卻看見四夫人青媛的目光盯著蕭楚離，心中不由得一個激靈，哎，又是一個愛恨無由的可憐女子。
如此一番想，突然場中走出一個青衣女子，飛紗如霧，似踩著雲彩而來，柔曼的聲音響起，嬌若黃鶯：“傾城恭賀六公子生辰，特備曲一首，請酌雅聽。”
說著也不顧眾人的目光早有侍女將一架古琴捧上，傾城席地而坐，架古琴於膝上，可見幾分率性，隔得太遠卻是看不清容貌，只覺得眼中有幾點光芒停留在蕭楚離的身上。凌君心中一嘆：“又是一個芳心碎地。”
傾城信手撥絃，看似不在意，音韻卻一點點飄了出來，不愧為琴絕，凌君曾在去歲的端午宴上聽過她的曲音，今兒一聽，仿似又精進了不少，行雲流水，水裂石穿，無不是天籟中的絕色之音。一點點流進心裡，好似便成了一段無法寄託的心事，悠悠而行，牽繞了所有的思想。微微一回神，有傾城的琴在自己的那套竹樂只怕再好聽也強不過去，有些淡淡的失望。偷眼朝蕭楚離漂去，卻見他目光裡也有淡淡的星眸，眼神盯著遠處的女子，仿似放出光來，但凡男人都愛才華卓絕的女子，蕭楚離不過也是男人，愛慕之心自然是有的。
凌君心中突的升起一股煩躁，卻見一邊的鏡心衝著自己笑，笑裡似含著什麼深意，只是她也無意窺覬。心中輾轉，突然卻聽得一曲簫音瀰漫，凌君憋見蕭楚離緩緩起身，手中執著一管紫竹洞簫，簫聲瀰漫，韻律全合在了琴聲中，蕭楚離一身白衣，頭上帶著紫金玉冠，兩條長長的白色緞帶飛揚在木樨花香中，離了坐，如天人一般朝傾城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