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許馬革裹屍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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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許馬革裹屍還(三)
第六章 不許馬革裹屍還(三)()
直起腰來皇甫繼勳崇敬地望著呂布道:“英雄想必就是江寧城中家喻戶曉的左突騎使劉綱劉文紀劉大人吧?老夫早有結識之心,只是虛名所累,怕被人說親近大人,是為了貪天之功、沾染大人那沖霄豪氣,是以這幾日來是寢食不安、輾轉無眠,今日一睹大人風采,盛名之下無虛士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天不亡我大唐,有大人在,江南可保無憂哉!”
所謂拳頭不打笑臉人,何況呂布這天生吃軟不吃硬的好漢,當下聽了,就是再不滿,也發作不起來,只是道:“皇甫大人謬讚了,某何德何能?能當如此重許?”這時那皇甫繼勳的大弟走過來指著呂布剛想說什麼,那皇甫繼勳冷哼一聲道:“跪下!”
紫臉老人一臉不服,但在他兄長積威之下還是跪了下去,只聽皇甫繼勳冷然訓道:“好好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位是誰!成千上萬的宋軍,人家也是談笑間便破而殲之,你們居然想和他動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自己去小佛堂靜坐,想通了再出來!”
呂布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卻不知哪裡不對勁,這時皇甫繼勳卻又誠意十足替那家人的莽行向呂布致謙,把那死去的馬教頭罵得幾乎不能超生。呂布一時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手足無措了,只是把王保郭枵喚回身邊,那邊廂,平了為患青戈多年的水寇十三蛟、殺了盤踞荊溪的三十六狼、滅了採石七十二虎,江湖人稱八臂哪叱何璜何蘭亭何捕頭,見那些護院都被攙入府內,呂布和皇甫繼勳卻又如多年老友一般了,便放聲叫道:“皇甫大人,還請幫小的求個情,也好讓小的們起來……”
皇甫繼勳一抖那雪白長鬚,朗聲道:“天作孽,尤可逃;自作孽,不可逃啊。你這小小捕頭,不分青紅皁白,見了老夫府中幾個不長眼的下人被劉大人教訓,但想助紂為虐,冒犯劉大人虎威,當真豈有此理!老夫身為神衛統軍部指揮使,必要面聖……”
呂奉先聽著不是味兒,淡然道:“皇甫大人,罷了,教他們自去了便是。”當下那幾個莊丁忙為那些差衙解了繩索之物。那何捕頭一起身便向呂布千恩萬謝,抬了自己同伴的屍身自去了,回去自報“路遇江洋大盜某某某,失了幾名兄弟,幸得劉綱劉大人路過援手……”,這事何捕頭駕輕就熟,自是難他不倒,出了那巷,一路上昂首闊步,路上有人相詢,何捕頭意氣風發:“可知那英雄人物劉綱劉文紀大人?”意下彷彿他便是呂布背嵬之士一般,此自按下不提。
皇甫繼勳當下又請呂布入府中去了,呂布見他一團和氣,實也不好拒絕,便問皇甫繼勳要了金瘡『藥』、白布之物,便在皇甫府前幫郭枵和王保把傷裹好。那些護院和剛才持弩之士,其中也有豪勇硬朗的,見了無不眼眶泛紅,大家都是刀頭『舔』血的勾當,不用去問王保如何這般悍不畏死,便換自己跟了這樣的主子,便是為他去死,卻也當不二話。
呂布帶著王保兩人進了府,又教那三個莊丁抬了聘禮進去,皇甫繼勳教府中奏樂,開了中門迎了呂布進去。郭枵傷了一條腿,呂布教他緩行莫要牽動患傷,他剛要邁進府裡,卻聽馬蹄如鼓響起,轉眼間一匹白馬急奔過來,馬上卻是白袍白甲白盔英姿颯爽的女將的穆桂英,提著一杆亮銀槍,柳眉倒豎杏眼怒睜,一見了郭枵勒住戰馬抱拳道:“恭問虎威依舊?”
郭枵回身挺起胸膛,抱拳高聲吼道:“虎威昭烈!”
穆桂英拔轉馬頭,往原路急馳而去。
一時間左右皇甫府的家丁護院,無不暗暗心驚,這哪裡是江寧城中訪拜?這明明是打仗一般!
郭枵轉入府內,跟上呂布,附耳說了穆桂英前來之事,呂布點了點頭,他本就對穆桂英寄以重望,現在看來,果然是可造之材。若是穆桂英留下隨他進府,那呂奉先卻就要大失所望了,穆桂英迴轉去護住劉員外等一家老小,防那蒙面刺客再來,或是皇甫繼勳面上好言相待,背後卻派人去對付劉綱家人,只要穆桂英迴轉,才是使呂布坐得安穩的章程。
當下進了府裡,皇甫繼勳便喚手下開席,請呂布在廳中坐了,只撿了呂布得意的事蹟來說,從平蘄春到戰和州,皇甫繼勳和他手下一班幕僚,只誇得呂奉先如神一般。呂布雖好面子,但他人中呂布,這奉承話卻也不是沒聽過,縱是誇得他心花怒放,卻也不足讓他就陶陶然不知所處。
現時說到那宋國有名的智將王明三次口吐鮮血,眾人阿諛奉承,呂奉先卻暗暗心驚,他當時全沒想那麼多佈置,呂布沒有和眾人一樣去恥笑王明,他倒是覺得,自己麾下缺的就是此等謀略之士,許堅畢竟不是陳宮,這些日子以來,呂奉先也是有個底了。當務之急,呂奉先只覺須得網羅智謀之士才是道理,這僥倖之事,笑談便好,呂奉先戎馬倥傯,倒不至於把這天幸當成就。
此時席間又說到呂奉先批龍鱗,便把他吹噓成比干、魏徵一般的忠臣,這倒是搔到癢處,呂布臉上雖不見動容,卻也隱隱有些笑意了。有小廝來報,酒菜已準備妥當,皇甫繼勳便請了呂布入席。
尚未舉杯,王保抱拳唱了個無禮諾道:“屬下冒犯,張都頭去時相托,不敢有失!”便與郭枵兩人取了銀針,試了酒菜,銀針不便勘試的,更取了小碟吃了。皇甫繼勳一眾人等面面相覷,呂奉先此時身份,不過一個郎中,五品的小官,這排場就是親王,怕也不過如此!
前後試了無事,王保卻不入座,按刀立於呂布身後,郭枵也不入座,柱著長槍立於門外,隱隱是行軍接應之勢,只要呂布一聲令下,怕這兩人立時便手起刀落結果身邊家人,為前鋒殺出皇甫府中。皇甫繼勳搖頭嘆道:“今日始知大人之能,真虎賁之士也!老夫高攀英雄,能託大稱一聲賢弟麼?”
呂布得意,便道:“不敢,便如老大人所願。”席間皇甫繼勳的幕僚,都是南唐文雅之士,眼看皇甫繼勳折節下交,明顯討好呂布,個個都是妙人,哪用吩咐?心中自是分明!當下那對呂奉先的讚頌,連珠一般出來,馬屁拍了大半個時辰,竟無一句重複之辭。
推杯換盞喝了耳紅面赤,皇甫繼勳解下腰間玉佩道:“賢弟,此是愚兄家傳溫玉,願贈予賢弟,以記今日之誼。”呂布也不推辭,便收了下來,邊上皇甫繼勳的幕僚便有眼尖地,在一旁道:“劉大人何不也以佩玉回贈?豈不是江寧城中一大妙事?”
呂布聽了,起身抱拳道:“非某小氣,此玉為某義兄所贈!是故,見玉如見義兄,何能改贈?若不然,這溫玉還請老大人收回便是!”皇甫繼勳連忙阻止,急道:“劉賢弟千萬莫要如此,置愚兄於何地哉!”
又喝了幾杯,皇甫繼勳卻又道:“賢弟英雄蓋世,想必結義的兄長,也是世間英豪吧?諸位,老夫此言不虛吧?”邊上諸葛亮人紛紛稱是。
呂布搖頭道:“某那義兄,姓名不顯於世,但一身馬下功夫,卻也是世間少有!老大人若遇見某的義兄,怕走不過十招。”那皇甫繼勳的大弟,也便是那紫臉老人聽了頗有不服之『色』,呂奉先的功夫他們是見過了,但卻不信天地間能人異士如此之多,要知道皇甫繼勳自遇呂布之前,可是江南無對。
呂布這時酒已喝到興起,推案離座,起身招那紫臉老人過來道:“某曾看義兄使過拳腳,有一招頗好,想來某能學個五六分,你不服儘管放馬來試,某便用這招對爾,絕不用自家招式。”那紫臉老人此時也喝得差不多了,酒一上來,卻也分外有膽,便站了起來。
見他起來,座間有七八個自持武勇的,便也離座,呂布只是道:“一同上來便是。”這些人能被皇甫繼勳羅織於帳下,哪一個不是真刀真槍拼出來的豪強?此時立心在皇甫繼勳面前掙上幾分面子,紛紛大喝著上前,卻見呂布拿了個“懶扎衣”的架子,懶洋洋一抖,連那紫臉老人在內,七八人無不紛紛倒飛,只聽廳裡一時脆響不絕,卻是撞碎了那瓷器古玩。
呂布哈哈笑道:“王保,你當日也見過的,是這般麼?”
王保按刀答道:“回大人,應是如此。”
眾人無不驚恐,想不到呂奉先一個義兄,也有如此能奈。只有皇甫繼勳微笑拈鬚坐在那裡道:“爾等庸人,自討苦吃,所謂近朱者赤,劉賢弟如此英雄人物,交結的好漢,哪裡是爾等可以伸量的?”
呂布抱拳一揖道:“老大人,酒也足了,某把正事說了,也好辭去。某今日前來,卻是要退還聘禮,某的表妹,不願嫁與大人之侄,還望老大人體諒。”一時之間,座間眾人又一次口呆目瞪。
自見呂布,竟無一事可以常理論!
要知道此年間,女子婚嫁,全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再說皇甫繼勳這樣的顯赫門第,能與其聯親,哪裡會有人推辭?並且退婚的話,那是大大落了皇甫家的面子,眾人只望著那皇甫繼勳,恐這呂奉先武勇再是蓋世,怕也走不出這皇甫府門。
那紫臉老人此時被手下扶起,聽了大怒道:“你這修史書的書呆!你到底是修史修傻了?還是練武練得走火入魔了?我兒子如何配不起你家表妹?居然敢來退婚!我皇甫家看上她,便是她前世修來……”
呂布聽了,臉上本來的笑意漸漸畢去,那王保已“鏘”的一聲,怒目抽出長刀,眼看這酒席就要成了殺場。卻不料皇甫繼勳起身一掌把那紫臉老人打得飛跌出去,那紫臉老人在地上哀聲道:“大哥!你又打我!你從小到大都沒打過我,今天竟為這廝打了我兩次!”
“英雄虎妹,如何配得你家犬子?”皇甫繼勳罵了一句,笑著把了呂奉先的手道:“賢弟,莫與這廝渾人計較,走!走!愚兄尚有一物,與賢弟共賞之後,再送賢弟回府不遲!”呂布見他一臉殷勤,卻也不好拒絕,又自持蓋世武勇,只要皇甫繼勳不離他身邊三步,卻也不怕他耍什麼花招,便領了王保兩人共去。
誰知到了目的地,呂布卻滿面帶笑,原來皇甫繼勳帶他來的,卻是馬廄。
皇甫繼勳命人牽了一匹高頭大馬,混身火紅只有四蹄是白『色』,笑道:“賢弟英雄蓋世,但**座騎,卻不襯賢弟身份,是以愚兄便起了此念,願將駿馬贈英雄!”那馬身高五尺有餘,尋常成年男子胸腹高低,腿長驃壯,混身火紅『毛』發混亮,金嚼銀鞍裝璜得極是華麗,此時牽在呂布身邊,煞是駿馬如龍人如天神!左右無不紛紛叫好。
誰知呂布卻搖頭道:“老大人若要相贈,可任某自選一匹?”那邊上眾人都愣了,這馬廄中雖有二三十匹駿馬,但當以這火紅戰馬最為神駿,呂布還不滿?還要到哪裡去選?皇甫繼勳這下也不太明白,但他為官多年,早就練得圓滑,只笑道:“賢弟但選無嫌!”
卻見呂布信步走到邊上,打了個唿哨,笑道:“可願隨某?”只聽一聲長嘶!馬廄之中一片墨綠越過馬欄橫空掠出,卻是一匹深綠瘦馬,骨架頗大,但是瘦骨嶙峋,耳如削竹,『毛』發上汙漬糾結,它用頭拱著呂布,卻煞是親熱。呂布不理眾人疑『惑』的眼光,自顧去『摸』馬骨。
王保在邊上聽著呂布邊『摸』那瘦馬肋骨邊輕數著,數到十七,便停了,又去『摸』腰骨,數到五,面上已有喜『色』,『摸』著尾錐骨數到十六,大笑道:“好!爾便隨某去征戰沙場,踏盡英雄鮮血,橫跨萬水千山,才不愧你這一身傲骨來到世間!”
轉身呂奉先抱拳對皇甫繼勳笑道:“某這一聲唿哨,是召喚大宛馬,大食馬用的,此間如有汗血寶馬,大食馬,自會應聲而來,此馬某便收了,但此等好馬,空手而來,頗不是道理,這塊溫玉,便當馬資!這馬資老大人定要收的,否則某實在安心不下!”
皇甫繼勳苦笑著收下那塊之前他送給呂布的溫玉,對呂布道:“賢弟,這馬自來此半月,『性』子暴烈,踢傷御者十數人,馬師均不能近身,它也不允許馬伕沖刷,日間只飲些水,也不肯食……”
呂布笑道:“無妨,良駒自有主!”說得周圍人等臉上紛紛『色』變,這不是當場落皇甫繼勳的面子麼?不過皇甫繼勳卻毫不為意,只是陪笑和呂布細論這馬的好處。呂布這時酒意上湧,便對皇甫繼勳道:“老大人,某也不白得你的好馬,便教你個相馬的法子,尋常駿馬,任它再神駿,凡種便是凡種!不外十八條肋骨,六條腰骨,十八條尾錐骨,如是天生戰馬,卻就不同,出世之時,已不同凡種,所謂骨數清奇,便是如此,它滑身骨數卻是為十七肋骨五腰骨十六尾錐!”
皇甫繼勳驚訝道:“這倒是第一次聽說!還有天生戰馬的論法。”他想去『摸』這墨綠駿馬,誰知這馬卻不容他近身,見皇甫繼勳要來『摸』它,便調轉了馬頭要踢起後蹄。皇甫繼勳也只好作罷算了。
呂布這番馬論,來自他前世縱橫草原,所見和所聽,其實也有對有不對,他言中的天生戰馬,卻是純血阿拉伯馬的特徵。這時呂布已自去提了桶,親自為這駿馬洗刷起來,這無人能近的墨綠神駒,卻如識『性』一般,任由呂布給它洗刷。
這其實也無他,只因呂布前世騎過赤兔,那赤免便是汗血寶馬,所以呂奉先與赤兔相處日久,自然知這好馬『性』子,幾番撩拔,這馬自是覺得親近,又聽了方才那聲來自故鄉腔調的唿哨,自就認了呂布為主。
洗刷之後,儘管這馬仍是瘦削,但看將起來,果然和其他駿馬大大不同,決不會認錯,大食馬的神駿,是絕對不會認錯的,因為它外表的獨特,正如呂奉先所言一般,是來自骨骼的不同。
當下有馬伕便問是否要閹了它?呂布怒目叱道:“呔!某閹了你這賊廝鳥卻是道理!”
只因這古時把戰馬閹割,是怕對陣時,敵人趕出母馬,引得騎兵座馬**,便『亂』了陣腳。但呂布這等英雄人物,難得找到一匹看得入眼的戰馬,直視那戰馬如友朋袍澤一般,哪裡有為防朋友離開,便把其閹了的道理?
當下上了鞍韉,呂布看那馬多日未食掉了膘,不忍騎它,還是騎了來時的駑馬,牽著那馬,帶了王保郭枵和幾個莊丁,一行人辭了皇甫繼勳自去了。
那紫臉老人看呂布去遠,沉聲道:“大哥……”
皇甫繼勳收斂了方才那一臉的微笑,一把雪亮長鬚,咬牙道:“到書房再說!”
“從今往後,江寧城中,我皇甫一族,自老夫以降,不得與此人有任何紛爭。若他要老夫的最寵愛的小妾,老夫便送與他,便是他要老夫的女兒去作丫環,老夫也不二話。”皇甫繼勳冷冷地對自己的兒子、兄弟、五服內族人長老,他送走呂布,便急急招了這些人來,只聽他又道:“若誰與劉綱有不可解之仇怨,也不必來找我,『自殺』以求解怨就是,家人自有族人撫養。其中原由,爾等不必多問,老夫能保皇甫一族熾熾之勢數十年,自不至於無故示弱。爾等心中只須知曉,我皇甫一族,以後幾十年的榮華富貴,便繫於此人身上,可明白了?”
眾人儘管一臉疑『惑』,但皇甫繼勳如他所說,在這個家族自有他的權威,所以大家也都紛紛答道明白,皇甫繼勳點頭道:“如此極好,回去後切記要吩咐下面管事家人奴僕,萬萬不可得罪此人,便是如此,散了吧!”
那紫臉老人直到眾人都散盡,便扯著皇甫繼勳的袖子道:“大哥,你卻要給我一個明白!你明明命那些弩手埋伏在四周,就是要結果了他『性』命的,你騙得了別人,卻騙不得了我,如何後來,已給足他面子,又送他好馬?還要我等……”
皇甫繼勳苦笑道:“大弟,你好糊塗啊!我如何不想殺他?可我敢殺他麼?你可見他腰間玉佩?便是那塊他義兄送他的龍形玉佩!你仔細想想,好好想想!可記得江北那人?”他說江北,就是宋國疆土了,江北之人,就是宋國來與他們聯絡的細作了。
在正史上,這皇甫繼勳便有心降宋,趙匡胤召李煜到汴京去,這皇甫繼勳還勸李煜要三思不去的後果,也正是這皇甫繼勳,有心賣國,一直向李煜謊報軍情,使到宋軍圍了江寧城,李煜才知宋軍原來已經過了江!
那紫臉老人略一思索,一張紫臉變得死灰,皇甫繼勳慘然笑道:“你終於想到了吧?這唐國積弱,朝不保夕,是於我們決心賣了它,那宋使和我等接洽之時,曾誇耀自己蒙那宋國皇帝賜了一塊玉佩,我一見那劉綱腰間玉佩,樣式和那宋使所佩的一模一樣,玉質遠勝那宋使所佩的那塊。顯然那宋使腰間之物,是宋國皇帝專用來賞賜臣子的;這劉綱腰間之玉,卻是宋國皇帝親佩之圭!”
“他,他,他那義兄就是那宋國大帝趙匡胤?可他不是說那義兄,聲名不顯麼?”紫臉老人仍抱著一絲希望,問他大哥,他著實極恨呂布,倒不是殺了他的護院,那些下人對他來說,和螞螻一般,只是在這個年代,被人退婚,實是奇恥大辱。
皇甫繼勳苦笑道:“大弟,你莫執著了。劉綱此人,本非尋常人,不是池中物;你想他憑文采風流,能蒙那李煜喜愛提拔到身邊;又憑謀略,氣到王明吐血;更憑武勇,把潘美斬成肉泥!你想想,就是沒宋皇的這層關係,這般人物,若不能一棒打死,一旦結仇,已足遺禍萬年!何況,他與宋皇有這層關係,按為兄所思,大約那宋帝也是敬他英雄,與他交結時,白龍魚服,並沒有亮出本來姓名,但若我等殺了劉綱,他日江寧城破,那宋帝聽知義弟被我等殺了,能放過我皇甫一族麼?”
紫臉老人不服,忿然道:“我們賣了唐國與他,殺他一個義弟,便又如何?”
“若是別的皇帝,怕就有一番紛說,這宋帝可就不同了。”皇甫繼勳顯然為了賣國,也自對趙匡胤的情報蒐集了許多,只聽他道:“這宋皇得登大寶之前,卻也是出名的好漢,一條棍棒打平天下軍州,更有千里送京孃的義舉,他是念舊的英雄,你不知道他的老師犯了本該誅九族的罪,他寧可罷了要執法的宰相,也仍一力保下麼?這般講情義的英雄,你我害了他義弟,如何能幹休?這都是命,若這唐國不是岌岌可危,你我便不須去理會宋帝,那殺了劉綱也並非不可,但現時就萬萬不可!非但不能傷他,還要保他,以防江寧城破,宋國皇帝萬一翻臉不認人,還可請這劉綱為我們說話……”兩人在書房密室苦苦商量,今後如何討好呂布,先按下不提。
卻說呂布迴轉家中,未入門就見那楊氏安人淚眼婆娑倚在門上極眼遙望,那安人望著東頭,卻不料呂布一行從西頭回轉。呂布雖然已不是楊氏安人所出的那個劉綱,但不知為何,他對這具身軀今世的這位孃親,卻當真很有一番情份,此時見了心中極是不忍,連忙滾鞍下馬,一把抱住楊氏安人道:“孃親,你這是作甚!”
那楊氏安人顫抖著手『摸』索著呂布的肩膀,良久才喘出一口氣,卻又哭了起來道:“我的兒啊,總算平安無事把你盼回來了!你爹爹說這皇甫家好進不好出,那姓穆的女娃回來吐了血,只說句了不必擔心,便昏過了去,她那模樣,如何能叫老身安心?娘便想著,兒要有個長短,娘便去尋三尺白綾也隨兒去了!”
呂布笑道:“某自言無事,你何必去聽他人聒噪?快去憩著吧。”
楊氏安人便由呂布扶著進去,走了幾步卻甩開呂布道:“快,你快去看看那女娃兒,她一聽莊丁回報打了起來,便不聽人勸,提了槍說要去和你共死……如今昏『迷』過去,難得人家有這份心意,你卻要憐惜方是道理……”
呂布也不好逆了她的意,和劉員外打了個招呼,安置王保和郭枵去養傷,便自去看穆桂英,這時穆桂英卻已醒轉,兩個丫鬟扶了她半坐起來,一見呂布便要滾下床來行禮,呂布連忙一把按住香肩,溫聲對她道:“好生憩著,這便是軍令。”
穆桂英見得呂布平安回來,已聽他溫言細語,心頭一暖,只待說話,呂布扶她躺下,掖好被道:“你很好,某自理會,快些休息。”所謂言者無意,呂布說的很好,卻是說敢赴險地共死;聽者卻有意,穆桂英心中只覺呂布說“很好”,定是君子好逑的好,她這般想卻也情理之中,一個年輕男子對一個年輕女子說“你很好”,又是男未婚女未嫁,難道不是君子好逑的好麼?便連邊上的丫鬟聽了,也覺日後少『奶』『奶』定然是當前這位小姐。
呂布又是語氣嚴厲地吩咐了丫鬟幾句,不外要她們好好服侍穆桂英。呂奉先可不是什麼慈心人兒,當下便說若是怠慢了,輕則家法伺候,重則賣去青樓!幾個丫鬟無不嚇得臉『色』如雪,直等呂布出了院外,才吐著舌對穆桂英道:“小姐,怕不日我等便要改口喚你作少『奶』『奶』了,你看我家少爺,直如心頭肉一般……”穆桂英也頗是開懷,粉臉羞得通紅,心頭舒暢,不覺中已然黑甜鄉里去了。
但穆桂英正如丫鬟所講,鼻挺如刮紙刀,脣薄若玉板紙。如是生在千餘年後,那是傾國傾城的大美女,拜倒裙下之臣勢必無數。可是依當時的習氣,便嫌生得硬朗了些。是以呂布現時去看穆桂英,卻全無男女之情,只是當作一個極得力的忠誠手下。
此時拾步走出院外,卻見柳秀背朝著自己,正在花圃前擇花,兩個丫鬟手持貢瓶竹剪跟在後面。伊人細腰若柳,雙肩若削,看得呂布不禁心中一動,便對兩個丫鬟做了個禁聲的手勢,躡腳上前伸指在柳秀滑如凝脂的頸脖上點了一下。
柳秀嚇了一跳,轉過身見是呂布,臉上卻全無喜『色』,道:“爺今後還是遠著柳兒些罷,一年小二年大的,如今也比不得小時,姨表兄妹廝混作一處,沒得讓姨爹姨娘看見。”
那柳秀在呂布回來之前,已被劉員外痛叱了一頓。罵她是妖精,嫁入皇甫家是多少女孩盼都盼不來的美事,還不知足,被劉家養了這麼多年,卻好不識好歹,使狐媚子讓表哥去退婚。
想起姨娘方才的話:“別以為你使妖精手段就能『迷』住綱兒,退了婚,也別指望我讓你嫁入我們劉家。”柳秀不禁鼻酸,紅紅眼兒,愈發襯得一張小小的臉吹彈欲破。
呂布板起臉佯叱道:“莫哭了莫哭了,還不快快回去梳妝打扮?今晚就將爾送去那皇甫府裡!”
那柳秀也是乖巧人兒,一聽便知呂布在跟她玩笑,卻未因此破涕為笑,從丫鬟手裡接過花瓶,黯然道:“我還要給各房送花兒去,爺今後,只少往後院來罷。我自小由姨爹收養,只願作個粗使的丫鬟服侍姨爹姨娘,報此恩情,因此不願嫁入皇甫家,既退婚,柳秀一輩子領爺的恩典,將來作奴作婢服飾劉家人罷。”
柳秀自幼父亡,投靠在劉家,先時母親還在,隨著劉家兄弟讀了幾本書,卻心比天高,自母親死後,劉家人多有嫌棄,日子一天苦似一天,原並不知皇甫家勢力,只想自己原也是官宦人家小姐,為何淪落到與人作妾,那天一時感懷身世哭泣,卻被呂布聽見,沒想到丫鬟幾句話,竟使呂布真的去找皇甫家退婚,雖說退婚正是自己所願,但姨娘姨爹的話語:“狐媚子”、“想嫁綱兒,你死了這條心”卻刺傷了她。
柳秀雖自幼與劉綱一起長大,但未被呂布附身前的劉綱生『性』極風流,先前時有拈花惹草,又有將丫鬟改裝書童等怪癖行經,因此劉綱並未入柳秀法眼,那次花園中啼哭被他遇著,也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這次姨娘姨爹的猜疑,更是犯了她的大忌,因此,柳秀只願從此遠著劉綱,須臾見呂布一時愕然,並無搭腔,自領著丫鬟要自行離去。
“且住。”呂布淡然叫了一聲,言語中卻自有一股懾人的威嚴,柳秀心中縱是不願,卻也只好停下腳步,呂布笑道:“某豈是貪圖你這小小人兒,記甚麼恩典?”他說著,看著那花,不覺想起前世佳侶,那貂禪可憐的身世,不覺有些痴了,過了半晌,才道:“某為你做主,只因生平最恨拿女子的清白身軀,去作晉身之道的,功名只應馬上取,榮華富貴,皆能以裙帶勾當!爾便去吧!”
呂布說罷,轉身長笑而去,他這番話,卻不是說笑,也不是為討芳心的應景話兒。他前世在走投無路之時,寧可兵敗身死,卻也不願和袁術“和親”,否則東山再起,也未必不能!再世為人,這點秉『性』卻剛硬如鐵,此番話說出,自有立於天地的鏘鏗之氣,金石之聲。
柳秀望著呂奉先那瀟灑背影,心中不禁有一絲疑『惑』,這還是劉綱麼?這還是那個只會填詞作詩撫琴**的劉綱麼?柳秀素來瞧不起劉綱,便是覺得他全無半點男兒氣概。她昨晚在花園裡,也全然沒想到,表哥敢去皇甫家退婚,她心中思尋按這表哥的『性』子,橫豎便是去找幾個位高權重的上司,還是填首好詞等聖上高興了,再順著那興頭請聖上做主……
她哪裡知道,這個表哥,早已不是之前那個只會舞文弄墨的劉綱了,提長綽跨赤免的呂溫候,豈是一介書生可比擬的?現時這個表哥,柳秀感覺已然不同,便單單這說話的決斷,更使得人聽了神『色』一爽,那是男兒熾烈的血『性』,是丈夫不屈的脊樑!莫非這個表哥,沙場上見了血,真的換了一顆英雄心,生了一股豪俠氣麼?
呂布在家裡歇了兩日,便覺無聊,便收拾了還是去了虞部,那些同僚知他自去了軍中,『性』子變得極為暴燥,加之連張洎、皇甫繼勳都不敢招惹他,更也無人來捋虎鬚。這修編史冊,原是極為專業的行當,每一部分都有專門的人手負責,部官知李煜批了一個月假給呂布,更也怕這傳聞腦子打仗受了傷的傢伙,弄出什麼事來要自己背黑鍋,便也不分派事務給他,只指著一壁的書,教呂布去讀便是。
就這般每天起了早,就去溜那匹青聰馬,然後到部裡讀史,下午回來便去看望穆桂英和王保他們的傷勢,穆桂英養了半月,便已起復,王保郭枵不過皮外傷,卻也漸漸好了。只是那柳秀不時便來纏他講些戰場故事,呂布又不是寫演義的文人,橫豎不外誰中了一箭,傷了;誰砍了一刀,倒了;誰被馬一踩,死了。柳秀總埋怨他還不如茶樓說書講的好聽,但卻又見縫『插』針一般,時常來纏他,弄得呂布煩不勝煩,火起喝她一句,卻又哭了,幸得明月在一旁幫著哄,要不還得費上老大工夫。
這麼不覺中就過了兩個月,突然有一天下午,他從部裡回家,卻聽那已痊癒的穆桂英嬌叱道:“你這酸丁!一點氣節也沒有,如何能留得你活在世上!”
呂布聽了倒吸一口冷氣,該不會是許堅回來,和穆桂英起了什麼爭執吧?他不等那青聰馬停,已躍身下來,明月從門裡迎出來,呂布也沒去她說話,只把韁繩扔了給她,這些日子青聰馬也和明月混得熟了,便自隨明月去了不提。
這時卻聽一個年青的聲音,不緊不慢地說道:“學生讀聖賢書,明人間義,立天地心,卻不知這氣節兩字,又是如何有虧了?敢問小姐,這唐朝太祖太宗,身為隋臣,卻滅了大隋,是否也是氣節有虧?漢太祖劉邦,原由楚霸王封為漢王,卻把項羽『逼』死烏江,立了大漢國,卻是氣節有虧?”
穆桂英教她排兵佈陣,如何分派斥堠,如何攻敵不備或是衝鋒陷陣,她就瞭如指掌,論是指點青史,如何是這種讀書人的對手?當下語塞,只怒道:“你這酸丁不過是狡辯,看你的嘴硬,還是我的刀硬!”
“慢!”卻是呂布已走了偏廳裡,只見一個書生綽了紙扇,立在那裡侃侃而談。這時廳中張川和四名原來那八百騎的老兵,一見呂布,便和穆桂英一併,翻身拜倒道:“參見大人!”呂布淡然點了點頭,伸手虛扶了一下,笑道:“爾等皆瘦,兄弟們可好?可有怨言?”
張川笑道:“去哪不是提刀廝殺的勾當?”那幾個軍士見呂布問起,又笑道:“哪有什麼怨言,大人給的銀子,捎回家裡,足足能養活四五口了,若還有什麼歪話,那是吃了豬油蒙了心了,不等軍法官的棍棒,兄弟先撕了他的嘴。”
呂布微笑道:“都坐罷。”那穆桂英、張川六人,便眾刷刷地坐了下去,這時廳中那書生點頭道:“學生知道大人是誰了,放眼江南,便只有那左突騎使手下的仁義軍,才有這般訓練精良之士,拜見左突騎使劉大人!”呂布一把將他攙住,淡然道:“爾亦坐下述話。”
原來這書生叫樊若水,棲身在採石磯的佛寺寄食,逐漸與宋國派到寺內的細作,名曰小長老的僧人結識,樊若水在江南失意,被這宋國細作說動了,一拍即合,借垂釣之名,行偵察之事。他將大團絲繩,一端繫於磯上石塔,一端藏於船艙內,乘朦朧月『色』穿梭兩岸,按照固定方位,反覆探測江面寬窄和水流緩急,直到獲取精確資料,繪製成圖。然後,他帶著小長老的密信,準備逃到汴梁。在正史上,沿邊守軍軍紀松馳,對此全無發現,竟使這人去投了宋國。
但此時呂布一支私軍於採石磯處練兵,時時保持著向江寧回撲之勢,有什麼風吹草動,哪裡敢掉以輕心?樊若水測得資料,準備渡江之時,嶽風已派人捉了那小長老,又使一隊軍士去江邊擄了樊若水,剛好張川帶了二十名騎兵渡江過來,準備回江寧到呂布身邊護衛左右,嶽風不比李顏粗豪,知這事體重大,這樊若水也是極有才華之士,否則哪裡想出這狠毒之計,便只殺了那小長老,教張川將樊若水帶來見呂布,請呂布處置。
樊若水聽著張川說起自己,卻一點也不覺有什麼不妥,只微笑聽著,不時還點頭贊同,直待張川說完,才向呂布一揖,笑道:“大人,學生雖未踏入仕,卻已百次千次地思謀過,一旦掌了權柄,如何憑藉長江天險,拒宋軍於水之北,先扼制住那宋帝趙匡胤的狼子野心,爾後振興唐國,伺機滅宋,幫助李家一統天下,重振李家祖宗大唐朝的雄風……奈何,屢試不中!實為忍無可忍!蕭何當年何曾科舉?淮陰當年何曾赴試?學生之行,不過效法戰國策士,一身屠龍術,賣與識貨之人罷了!”
他還待再說,卻被呂布打斷,問他道:“爾名出據何典?”古人起名取字,所謂男出春秋女出詩經。若起個名沒個出處,那便是再好聽,在開過蒙、也就是上過私塾的人眼裡,和張二狗、李阿四也沒區別。所以呂奉先有此一問。這不出奇,如現時會寫篆字的人不多,但若是秦時,只要識字的,便能寫篆字一般。呂布前世生在漢末三國,又做過主薄,這取名的學問,現時看來高深,當其時也不過上過私塾便知曉的玩意。
樊若水笑道:“學生仰慕唐朝尚書右丞倪若水為人光明磊落,剛直不阿,故以先賢之名為微名!”邊上穆桂英聽了,只捏鼻子,作酸氣沖天之狀。
呂布聽了,卻啞然失笑,只因他這兩月之來,遍讀史書,卻聽出紕誤來,淡然道:“爾此名須改,然改成‘若冰’,便諧‘弱兵’之音,卻是傷了某縱橫馳騁的豪氣,爾自詡知古,不若便改名知古吧!”
樊若水一聽,卻便不幹了,剛一見面便要他改名,一展那紙扇傲然道:“不妥不妥,學生……”
呂布這下便不客氣,揮手道:“爾或有才,然屢試不第,卻也非這唐國負爾。爾可知曉,唐朝無一名為倪若水之尚書右丞!倒有名為倪若冰者!”呂奉先這些日子無聊,又聽那隋之後便有唐,史稱盛唐,萬國來朝,呼之天可汗。他本是胸懷大志的豪雄,便對這唐史頗有興致,是以此時說來,卻是一針見血!
樊若水聽了,立時如睛天霹靂一般,他不敢相信自己記錯了,便呂布言之確鑿,卻由不得他不信,呂布見他這樣,不禁失笑,教張川和穆桂英去搬了唐史,翻到倪若冰那頁指給他看。呂布在史館也算假公濟私,搬了不少唐代史書回家,個個知他一言不合,翰林學士也敢拔拳就打的,誰敢說他?
樊若水看著這七八本不同版本的史書,都是紙張發黃的舊書,絕非臨時起興來誆他的,當下欲哭無淚,只苦笑道:“謝大人賜名。”
這時王保和郭枵進來,和呂布見了禮,張川便對他們道:“我此次回來帶了二十名老兄弟,爾等兩人、我與穆家妹子,更領五人,三個時辰輪值一次,護衛大人安全。現在便是我當值,你等速去休息。”王保郭枵當然毫無異議,自去了和那些士卒打招呼不提。
“爾有何打算?”呂布淡然望著改名為知古的樊若水,冷冷地問道:“你去投宋國,縱是能博得榮華富貴,你的父母、妻小,卻想來難免做那刀下鬼,你便忍心麼?”
樊知古聞言一愣,他一心只想施展胸中材學,卻全然沒去考慮那後果如何,此時被呂布問,竟一時不知如何對答,但他畢竟是極聰明之人,正史上多少人想賣南唐,卻也只有他一人成事,是以儘管他的名字是一個笑話,但此人聰明才智,卻也不能就這麼一筆抹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