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28章 雍正乾隆:全盛 (11)

第28章 雍正乾隆:全盛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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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雍正乾隆:全盛 (11)

清一代有功文化,無過於收輯《四庫全書》,撰定各書提要,流佈藝林一事。自古明盛之時,訪求遺書,校讎中祕,其事往往有之。然以學術門徑,就目錄中詔示學人,如高宗時之四庫館成績,為亙古所未有。蓋其蒐羅之富,評隲之詳,為私家所不能逮,亦前古帝王所未及為也。《四庫全書》之起源,以安徽學政侍讀學士朱筠於乾隆三十七年,奉購訪遺書之詔,奏陳四事:一、舊本抄本,尤當急搜;二、中祕書籍,當標舉現有者以補其餘;三、著錄校讎當並重;四、金石之刻,圖譜之學,在所必錄。其第二款中有云:“臣在翰林,常翻閱前明《永樂大典》,其書編次少倫,或分割諸書,以從其類,然古書之全而世不恆覯者,輒具在焉。臣請敕擇取其中古書完者若干部,分別繕寫,各自為書,以備著錄。書亡復存,藝林幸甚。”內閣議覆內稱“《永樂大典》一書,系永樂初年所輯,凡二萬二千九百餘卷,共一萬一千九十五冊。舊存皇史宬,復經移置翰林院典籍庫,扃貯既久,卷冊又多。派員前往庫內逐一檢查,據此書移貯之初,本多缺失,現在存庫者共九千餘本,較原目數已懸殊”等語。又奏:“校核《大典》,就翰林院設辦事之所,並擬定條例進呈。”奉旨:“依議,將來辦理成編時,著名《四庫全書》。”是《四庫全書》之取名,本為輯《大典》中軼書而起。事在三十八年二月二十一日。至三月間,辦理《四庫全書》處又奏“遵旨排纂《四庫全書》,仰蒙皇上指示,令將《永樂大典》內原載舊本,酌錄付刊,仍將內府所儲,外省取採,以及武英殿官刻諸書,一併匯齊繕寫,編成四庫,垂示無窮”等語。是知前此奉旨,定名《四庫全書》,帝早有編定群籍之意,方使《四庫全書》名實相稱。是為今存《四庫全書》辦理之原委。

又其必為提要,最為四庫館中裨益藝林之偉舉,其端亦自朱筠發之。其奏陳四事中第三款雲:“前代校書之官,如漢之白虎觀、天祿閣集諸儒校論異同及殺青,唐、宋集賢校理,官選其人,以是劉向、劉知幾、曾鞏等並著專門之業。歷代若《七略》、《集賢書目》,其書具有師法。臣請皇上詔下儒臣,分任校書之選,或依《七略》,或準《四部》,每一書上,必校其得失,撮舉大旨,敘於本書首卷,並以進呈,恭俟乙夜之披覽。臣伏查武英殿原設總裁、纂修、校對諸員,即擇其尤專長者,俾充斯選,則日有課,月有程,而著錄集事矣。”後來提要規程,實定於此。朱筠與弟大學士朱珪齊名,性情品行,學問文章,具載清《國史·儒林傳》。私家為作傳記尤多,清史不應無傳。他且不論,即此《四庫》開館、《大典》輯軼兩事,皆自筠發其端,為一代文化述其源流,亦不應不有傳載,而《清史稿》竟遺之,此為遺漏之最難解者。

乾隆朝武英殿刊版之書,及御纂、御定、御製之書,較之康熙朝更多,具在《宮史》,不備列。其搜採各書,兼有自挾種族之慚,不願人以“胡”字、“虜”字、“夷”字加諸漢族以外族人,觸其忌諱,於是譭棄滅跡者有之,刊削篇幅者有之。至明代野史,明季雜史,防禁尤力,海內有收藏者,坐以大逆,誅戮累累。以發揚文化之美舉,構成無數文字之獄,此為滿、漢仇嫉之惡因。統觀前史,暴君虐民,事所常有,清多令主,最下亦不失為中主,宜可少得罪於吾民,而卒有此塗毒士大夫之失德。今文字獄已有專輯,其不出於檔案者,餘亦稍有搜輯,當別成專著,不能列入本篇。唯乾隆以來多樸學,知人論世之文,易觸時忌,一概不敢從事,移其心力,畢注於經學,畢注於名物訓詁之考訂,所成就亦超出前儒之上。此則為清世種族之禍所驅迫,而使聰明才智出於一途,其弊至於不敢論古,不敢論人,不敢論前人之氣節,不敢涉前朝亡國時之正義。此止養成莫談國事之風氣,不知廉恥之士夫,為亡國種其遠因者也。

文字獄不暇細數,果屬觸犯而成獄,雖暴猶為罪有可加,謂其為違梗也。即無意中得違梗之罪,而遽戮辱,猶謂使人知有犯必懲,不以無意而解免之,所以深懲違梗之嫌疑也。雍乾間文字之獄,有最難解者三事。謝濟世注《大學》,從《禮記》本,不從朱子《四書集註》本,不用程子所補《格致傳》。順承郡王錫保參奏濟世謗毀程朱。此因濟世以參世宗所倚任之田文鏡得罪,希意摭拾其過。然《禮記》亦頒定之經書,既與《四書》並行,信此信彼,必無大罪。乃世宗則雲“朕觀濟世所注之書,意不止謗毀程朱,乃用《大學》內‘見賢而不能舉’兩節,言人君用人之道,藉以抒寫其怨望誹謗之私也。其注有‘拒諫飾非,必至拂人之性,驕泰甚矣’等語。觀此則謝濟世之存心,昭然可見”云云。遂深辯田文鏡之不當參,己之非拒諫,令議濟世罪。九卿等議斬立決,後得旨免死,交錫保令當苦差,效力贖罪。此謝濟世之幸而不死,後卒釋回而以名臣傳於世者也。夫濟世既注經文,經文自是如此意義,而竟議斬。則如宋儒之說經,多涉事理者,聖經賢傳,孰非警戒人君之語,一涉筆即得死罪,程朱皆寸磔而有餘矣。

乾嘉間天下貶抑宋學,不談義理,專尚考據,其亦不得已而然耳。故清一代漢學之極盛,正士氣之極衰,士氣衰而國運焉能不替。此雍、乾之盛而敗象生焉者一也。陸生枬作《通鑑論》今已不見其書。生枬與濟世,均廣西人,得罪亦同時,同在錫保軍前,為錫保所奏。世宗逐條諭駁,所引原文,具在《東華錄》。可見生枬就《鑑》論《鑑》,所見與世各有異同,要是作論本色,絕無桀驁不馴聳聽激變之語。一曰論封建,則雲:“封建之制,古聖人萬世無弊之良規,廢之為害,不循其制亦為害,至於害深禍烈,不可勝言。”又云“聖人之世,以同寅協恭為治。後世天下至大,事繁人多,奸邪不能盡滌,詐偽不能盡燭。大抵封建廢而天下統於一,相既勞而不能深謀,君亦煩而不能無缺失。始皇一片私心,流毒萬世”等語。二曰論建儲,則雲:“儲貳不宜干預外事,且必更使通曉此等危機。”又云“有天下者不可以無本之治治之”等語。三日論兵制,則雲:“李泌為德宗歷敘府兵興廢之由,府兵既廢,禍亂遂生,至今為梗,上陵下替。”又云“府兵之制,國無養兵之費,臣無專兵之患”等語。四曰論隋煬帝,則雲“後之君臣,儻非天幸,其不為隋之君臣者幾希”等語。

五曰論人主,則雲“人愈尊,權愈重,則身愈危,禍愈烈。蓋可以生人殺人賞人罰人,則我志必疏,而人之畏之者必愈甚。人雖怒之而不敢洩,欲報之而不敢輕。故其蓄必深,其發必毒”等語。六曰論相臣,則雲:“當用首相一人,首相姦諂誤國,許凡欲效忠者,皆得密奏,即或不當,亦不得使相臣知之。”又云“因言固可知人,輕聽亦有失人。聽言不厭其廣,廣則庶幾無壅;擇言不厭其審,審則庶幾無誤。”又云“為君為臣,莫要於知人而立大本,不徒在政跡,然亦不可無術相防”等語。

七曰論王安石,則雲:“賢才盡屏,諮謀盡廢,而己不以為非,人君亦不知人之非,則並聖賢之作用氣象而不知。”又云“篤恭而天下平之言,彼固未之見;知天知人之言,彼似未之聞也。人無聖學,能文章,不安平庸,鮮不為安石者”等語。八曰論無為之治,則雲:“雖有憂勤,不離身心;雖有國事,亦第存乎綱領。不人人而察,但察銓選之任;不事事而理,止理付託之人。察言動,謹幾微,防讒間,慮疏虞,憂盛危明,防微杜漸而已。至若籩豆之事,則有司在。”又云“絳度數諫,異鎛順從,是以陷於朋比而不知。蓋有聖功即有王道,使徒明而不學,則人慾盛而天理微,固不能有三代之事功。至力衰而志隳,未有能如其初”等語。

以上皆世宗所舉《通鑑論》之原文,駁其是非可也,竟曰“罪大惡極,情無可逭,將陸生枬軍前正法,以為人臣懷怨誣訕者之戒”云云。夫《通鑑論》原文必甚多,世宗特挑出此八端,必以其為罪惡所在無過於此數語。今試由讀《史》讀《鑑》者平心論之,有一語可致殺身否?即其論人君而作危詞,古所云“城高池深,兵甲堅利,不得人和,委而去之”,此乃“寡助之至,親戚畔之”之定理。溫公作《通鑑》本以為法為戒之故,分別詔人。學者能加以發揮,正是忠君愛國之真意。以此掇殺身之禍,復誰樂致力於史實,以與國家社會相維繫乎?乾、嘉學者,寧遁而治經,不敢治史,略有治史者,亦以漢學家治經之法治之,務與政治理論相隔絕。故清一代經學大昌,而政治之學盡廢,政治學廢而世變誰復支援,此雍、乾之盛而敗象生焉者二也。

尹嘉銓為故父會一請諡。又請將湯斌、范文程、李光地、顧八代、張伯行及其父會一,從祀文廟。事在乾隆四十六年。奉旨拿交刑部治罪,並查伊家有無狂悖不法字跡。此為因冒昧瀆奏而引入文字之獄。有司查得嘉銓所著書籍,嘉銓主聚徒講學,其文有云:“朋黨之說起而父師之教衰,君亦安能獨尊於上哉?”諭旨則雲:“顯悖世宗《御製朋黨論》。”又有“為帝者師”之句,則雲:“無論君臣大義,不應妄語,即以學問而論,內外臣工各有公論,尹嘉銓能為朕師傅否?”又著有《名臣言行錄》,臚列本朝大臣。則雲:“朱子當宋式微,又在下位。今尹嘉銓欲於國家全盛之時,妄生議論,實為莠言亂政。”又自稱古稀老人。則雲“朕御製《古稀說》,頒示中外,而伊竟以自號”云云。嘉銓不以朋黨為非,又襲講學家自重之習,學孟子“為王者師”之說,纂集當代大臣言行,乃留心文獻之要務。

七十曰古稀,自杜工部有此詩句,人盡習稱,豈可以帝王專其利?高宗於上年剛及七十,自稱“古稀天子”。嘉銓之稱古稀,是否在其後,今尚未明,姑不論。此外日記中家庭瑣屑語,即有迂腐可笑,豈有殺身之罪?乃大學士等竟定擬凌遲處死,家屬緣坐。滿廷無救正之言,唯以逢迎為宰相之責,是何氣象!特旨改絞立決,免其凌遲及緣坐,謂之加恩,是此案歸結。而諭旨又特提嘉銓二罪:因日記中記有任大理卿時,與刑部籤商緩決事,謂之“市恩”。又稱大學士、協辦大學士作“相國”。則雲“明洪武時已廢宰相,我朝相沿不改。祖宗至朕,臨御自以敬天、愛民、勤政為念,復於何事,借大學土之襄贊?昔程子云‘天下治亂系宰相’,止可就彼時闒冗而言。我國家世世子孫,能以朕心為心,整綱維而勤宵旰,庶幾永凝庥命,垂裕萬年”云云。此則視大學土為贅疣。

謂清沿明制,不設宰相,則不知明大學士五品,後來兼尚書宮保,其位乃尊,何雲大學士非宰相?清則大學士正一品,禮絕百僚,何得雲非宰相?有宰相便是闒冗,並戒世世子孫,不許倚任大臣襄贊,此真亡國之言。是以當時之大學士,只能希意議尹嘉銓之凌遲緣坐矣。孟子所謂“之聲音顏色,拒人於千里之外。士止於千里之外,則讒諂面諛之人至矣,與讒諂面諛之人居,國欲治可得乎?”當時自大學士以下,孰非讒諂面諛。又是何氣象!天之厚清,實異尋常。康熙六十一年,享國之久,古已僅有。高宗二十五歲始即位,自稱在位六十年必退休,居然滿六十年,以八十六歲之年,內禪仁宗,稱太上皇訓政逾三年,以嘉慶四年正月始崩,享壽至八十九歲。西陲拓地萬里,臣屬至蔥嶺以西,衛藏以外。國內太平,文治自然興起。而順、康、雍、乾四朝,人主聰明,實在中人以上,修文偃武,製作可觀。自三代以來,帝王之尊榮安富,享國久長,未有盛於此時者也。而乃盈滿驕侈,斬刈士夫,造就奴虜,至亡國無死節之臣,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