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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話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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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話大師(1/3)

在中國歷史上,誰是說謊的冠軍,一是由於我讀的書少,二是由於五千年來,中國當官者又有幾個不說謊的,還真是難以有個準確答案。但小官也好,大官也好,凡政治家撒謊,大半皆為煙幕彈,無非為了遮掩自己的政治目的。他們之所以敢於撒謊,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因素,是統治者,也就是皇帝老子需要謊。

根子就在這裡。

《資治通鑑》記載:“唐僖宗乾符二年(公元875年)的秋天,大批蝗蟲,自東而西,飛襲而來,蝗群遮天蔽日,所過之處,一片赤地,一切綠色的植物都給啃了個精光。京兆尹,也就是首都市長楊知至,上了一本,奏稱:‘這次蝗災,全國波及,託皇上的恩庇,獨我們京畿一帶,蝗蟲雖然也飛來了,可它們不吃莊稼,一隻只都抱著荊棘而死亡了。’在朝的宰相們,互相為之祝賀。”

這是一個很滑稽的額手相慶的場面,有點像“文革”期間的流行曲,其實並不好,偏要負氣地唱“就是好,就是好”那樣,令人匪夷所思。第一,蝗蟲已把大半個中國一掃而光,顆粒無收,哭都來不及,何賀之有?第二,蝗蟲抱樹而死,純系一派胡言,稍有良知者,皆能明辨其誣妄。然而臣下為皇上的洪福齊天,還在宮闕殿堂之上,山呼萬歲,真是夠荒唐的了。儘管進奏的楊知至,慶祝的眾大臣,都曉得這是一個彌天大謊,但說謊者,助謊者有恃無恐的一個根本原因,就因為僖宗信謊。

唐到僖宗,已經是衰敗的末世,但他需要製造出一派大好形勢,於是,這種當面撒謊的腐敗現象,也就不足為奇了。

給《資治通鑑》作注的胡三省,注到這裡,回顧唐代的歷史說:“楊國忠以霖雨不害稼,韓晃以霖雨不敗鹽,今楊知至以蝗不食稼抱荊棘而死,唐之臣以矇蔽人主而成習,其來久矣!”

大臣“矇蔽人主,其來久矣”,也不光是唐朝才有的現象,在此之前,在此之後,都是不絕如縷的。唐德宗時的一位清廉賢明的宰相陸贄,曾經在上奏裡說過:“流俗之弊,多徇諂諛,揣所悅意則侈其言,度所惡聞則小其事,製備失所,恆病於斯。”因為大部分皇帝的耳朵,都患有偏聽症,比較喜歡聽順悅己意的話。所以,報喜不報憂,便成了帝王周圍的人的職業習慣。

說謊,不但是家常便飯,而且成了這些人的生存手段。不報憂,但憂實際存在著,怎麼辦,就要想方設法地掩飾、隱瞞,於是,只有靠撒謊來矇蔽皇上;要報喜,而無喜可報,怎麼辦?就不得不編喜、造喜,製造喜的假象來哄騙主子,一句話,還是要靠謊言。所以

,一位西哲說過,“宮廷是謊言的黑暗淵藪”,這是一點也不錯的。

唐代從太宗時的魏徵起,各個朝代都幸而有一兩位賢相,魏徵死得早,算他命大,其餘的,結果都不大好。有的更悲慘,不是殺頭,就是貶謫。這給做臣下的長了教訓,為了說真話,而付出充軍發配,滿門抄斬的代價,就不如撒謊哄皇帝開心,還能升官發財,來得實惠了。

陸贄為什麼想起來給德宗說這番話呢?也是感觸實在太深的緣故。因為在唐代歷朝大臣中,若要評選出一名說謊冠軍的話,這枚金牌非他的同僚、德宗當政時的裴延齡莫屬。此人撒起謊來,真是風雲變色,天昏地暗,其離譜,其沒邊沒沿,其胡說八道的程度,令人張口結舌。而他臉不紅,心不跳,簡直不知道人間還有羞恥二字。

德宗貞元十年(公元794年),“上欲修神龍寺,須五十尺松,不可得。延齡曰:‘臣近見同州一谷,木數千株,皆可八十尺。’上曰:‘開元、天寶間,求美材於近畿猶不可得,今安得有之?’對曰:‘天生珍材,固待聖君乃出,開元天寶,何從得之?’”

雖然歷代皇帝,弱智者多,這也是中國有許多昏君、暴君之外,還有更多無能庸君的緣故,不過,這個德宗,至少能知道同州,即今之大荔縣,離長安不遠,屬京畿之地,從他曾祖玄宗那一輩,就難以採伐到巨材來蓋宮殿,所以表示不信,說明他還不能算最糟的庸君。然而,被那張拍馬溜鬚的嘴巴,捧成聖君以後,竟也就對裴延齡說的,森林好像豆芽菜似的,一夜之間,就能長成棟樑之材的謊話,也不置疑了。

同一年,這位說謊冠軍又上奏一本:“左藏庫司多有失落,近因檢閱使置簿書,乃於糞土之中,得銀十三萬兩,其匹段雜貨百萬有餘。此皆已棄之物,即是羨餘,悉應移入雜庫,以供別敕支用。”胡三省注云:“匹段雜貨,使在糞土之中,已應腐爛不可用,雖甚愚之人亦知其妄誕也。德宗不加之罪,延齡復何所忌憚乎!”

德宗竟然相信這類鬼話連篇,到了連常識都不顧的地步,也真讓人咋舌。可見古往今來的皇帝,很容易被一些巧言令色的騙子包圍矇蔽,而上當,而執迷不悟,直到民不聊生,國破家亡,到斷頭臺為止。丹麥的安徒生,寫過一篇《皇帝的新衣》,在外國,叫做童話,在這裡,童話就成為荒唐的現實。那個裁縫騙子以無作有,裝模作樣,不過只做一襲皇帝的新裝,比之這個裴延齡,在糞土下發現百萬有餘匹段雜貨,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所以,皇上一旦喜歡聽謊,老百姓也就水深火熱,

只好沒脾氣了。

到底不愧為撒謊冠軍,就在前一年,他已經充分展現了瞪眼說瞎話的專長。“京城西汙溼地生蘆葦數畝”,可到了他的嘴裡,這數畝地變成了“長安、咸陽有陂澤數百頃”。並且奏稱:該地“可牧廄馬”。從數畝到數百頃,這種荒唐的膨脹係數,不禁使我們想起大躍進、放衛星的年代,那畝產萬斤糧,爐煉萬噸鋼,超英又趕美,公社萬年長的現代神話。到了恢復理智後的現在,假如從圖書館,翻出當時的舊報紙,看到那些沸沸揚揚的套紅大字標題,無論編造奇蹟的人也好,相信奇蹟的人也好,一定會覺得那種行徑是很可笑的了。

結果,德宗還信以為真,還挺當回事,還派有司到那裡去閱視。回來一彙報,哪裡能放養牧馬?純系天方夜譚,根本沒有這回事。本是該追究他欺君之罪的,可是德宗不了了之。正因為有這把大保護傘罩著,他才肆無忌憚地“恣為詭譎,皆眾所不敢言亦未嘗聞者,延齡處之不疑。上亦頗知其誕妄,但以其好詆譭人,冀聞外事,故親厚之。”

有說謊者,必有信謊者。惟其有信謊者,說謊者才得售其奸,若無信謊者,說謊者沒有市場,謊言也就寢息。可是德宗皇帝信謊,需要謊。這種供求關係,決定了裴延齡在他的位置上得其所哉,誰也奈何不了他。

陸贄早就對德宗說過,裴延齡是“誕妄小人”,不可用,“用之交駭物聽”。到了這種地步,他不得不上書,直抒己見:“……移東就西,便為課績,取此適彼,遂號羨餘,愚弄朝廷,有同兒戲。”也許是氣急敗壞的緣故,竟語不擇句,把德宗比作了秦二世。他說:“昔趙高指鹿為馬,臣謂鹿之與馬,物理猶同,豈若延齡,掩有為無,指無為有。”

然而,德宗的耳朵,和其他許多皇帝一樣,也患嚴重的偏聽症,自然聽不進去這番忠言。而那個集吹牛、撒謊、胡說八道與恬不知恥於一身的裴延齡,照舊當他的官,撒他的謊,拍他的馬,悠哉遊哉。忠誠正直的陸贄,卻不得不吞下一個單人獨騎,逐出長安,踽踽孑行,貶往遠州的苦果。等到德宗駕崩,順宗接位,才想起把他召回,可是未抵京師,就命逝黃泉了。

歷史從來都把說謊者,綁在恥辱柱上,這也是應有的絕不寬貸的判決,然而,那些相信謊言,需要謊言,還為無恥之徒、卑鄙小人提供滋生土壤的統治者,正義之劍,總是很少刺及。其實,要沒有唐德宗的信謊,會有裴延齡的說謊嗎?所以,從這個意義上看,對握有權柄的信謊者,由於流毒所及,禍殃一方的災害性,是尤其不能高抬貴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