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95章

第95章


214度惡龍王子2 一劍天煞 一手遮天(全) 邪女惑天 鐵血女王進化論 變身美女死神 地下荒陵 夢醒今生,涼風多 古劍二晨光照影 重生之異能小地

第95章

第95章

眼下正是宮中隔日一次的內朝會晤,由右側內閣九位閣部與左側的言官們參與,其要務,是協同姜湛批閱各地上疏。而比起外朝百官會見,內朝會晤中的皇帝與群臣距離更近,便似少了遮掩,一切的問答與交談,也都比在外朝時更加銳利,更加露骨。

曾經的姜湛,是畏懼這裡的。

四年前,當裴鈞第一次要把姜湛推入此處時,姜湛曾流著眼淚死死抱住殿後迴廊的柱子不肯撒手,哭得抽抽噎噎像只嗷呼的小獸,腦袋也搖如鞀鼓:

“不不不,朕不去。他們的眼睛要吃人,問的事兒朕也一個都答不上——朕、朕才不去任他們取笑!”

可這小獸卻被裴鈞輕易撓中腰上癢肉,兩隻小爪倏地一鬆,便被抱起來扔進了殿裡。

那一刻,裴鈞狠心關上殿門,只聽姜湛在殿中拍門大叫:“放朕出去!裴鈞,你開門!”

而不管眼前雕花木門被裡邊拍得如何震天動地,外頭裴鈞卻只冷聲道:“內閣和言官快到了。不準哭,你是個皇帝,皇帝怎能怕大臣?”

“可我不想做皇帝,裴——先、先生……求求你,求你開門……”門縫裡傳來極其微弱的哭聲,嚶似蚊吟,“先生,我、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你已經是了。”裴鈞蹲在門外輕聲警示他,又柔聲安慰道:“別怕,我就在外面等你。現在你擦乾眼淚,不許哭了,坐到御座上去,挺直身子。胡公公會給你送茶進去。一會兒大臣來了,問你的話你若不明白,就一律反問回他們頭上便是。”

“可、可我怕——”

“怕什麼!該怕的是他們,不是你。他們是臣,你才是君!”

……

記憶中雕花門後衣料窸窣,合著少年一聲帶有哭音的妥協,化入眼下殿中的寧然香氣裡。裴鈞收斂了神思,抬眼看向御案後一容平靜的少年天子,垂頭撈了袍擺跪下,伏身叩首:

“臣裴鈞,參見皇上。”

“裴卿平身。”姜湛在御案後遙遙虛扶,“朕聽聞你方才便在聞鼓堂處,可知曉究竟何人鳴冤?”

裴鈞一起身,一旁宮人就速速搬來把紅木椅子放在他身側。可他卻並不落座,而只是挺拔站著,斜目瞥了眼內閣方向,朗聲開口道:

“回稟皇上,在外擊鼓鳴冤者,乃蒼南道梧州知州李存志,告的是寧武侯唐氏一族,在南地侵吞賑災工造、貪墨糧餉、冤獄人民之案!”

“……什麼?”姜湛扶著桌沿站起了身,“州官上告寧武侯?”

內閣九座中的蔡氏父子即刻瞠目抬起頭來,卻只見裴鈞一把揚開手中盈滿血汙的長布。頃刻間,丈餘長的布帛便帶著內中千百筆血紅的人名猛地展開,另頭直直鋪落在殿中乾淨整潔的烏青地磚上,更顯其血腥刺目。

裴鈞舉起血書一頭高聲道:“皇上請看!此案涉案銀兩逾千萬,有聯名上呈血書者,逾千人,波及災民無數,現竟叫一州之長官千里奔往京城擊鼓鳴冤——其衣衫襤褸、傷痕遍體,不知曾被如何圍追堵截,亦不知曾被如何壓迫暗害,本是堂堂知州,如今卻直如走投無路之庶民,負此丈長血書以死上告,內中筆筆驚心,足可見其冤情之重大!現李存志因衝突皇城儀仗之過,已先押往步兵執事府看管,待核實此人身份後,臣斗膽請旨:望皇上即令御史臺查覆此案,為南地萬萬百姓討一個公道!”

一語說罷,殿中皆驚,御座上的姜湛亦怔然看向堂下血書,就連叫人將之呈上御前都忘了。

九座中的蔡颺是寧武侯家的大女婿,自然知曉此案利害,眼下見此事已敗露行藏、掀起巨浪,不免形色一急,轉目即道:“寧武侯人品貴重,乃當朝皇親,官居要位。照裴大人的意思,難道單聽百姓、州官一面之詞,單憑這毫無證據的紅字長布,就可隨意指摘高官皇親涉此重案了?怎知這州官就不是因私懷恨或受人唆使,故才誣告寧武侯呢?”

姜湛坐回御座上微微前傾了身子:“蔡大人此言何意?這知州因何懷恨?又受誰唆使?”

蔡颺當即起身道:“回稟皇上,自去年夏初,南地水患頻發,數地重災,梧州首當其衝。知州李存志因多次賑災不利,致使物資空耗、良田付水,又藉口災民在外而不閉城門,以致大水灌入、侵蝕糧倉,谷面受潮而廢,折損千擔糧草。可犯此重罪,李存志非但不知悔改認錯,還更口出狂言,誣賴說那糧倉本就空置,整座梧州的囤糧與工造早被寧武侯爺在南地的一干族人逐年蠶食了,誤政之責與他半分干係也無。此事由蒼南道御史巡按彈劾入京後,內閣看過,只可依照律法將此人停職待勘,恐作流罪論處,卻未料此人不服判處,今日竟攜此私怨將無稽之言上告宮中,毀壞律法、震驚聖躬,直是罪無可赦!而恰逢此時新政已起,寧武侯爺身兼九門提督之位,掌管京中、京北、京南三道並京城九門之漕運,如此不分青紅皁白便行狀告之事,若真叫寧武侯一門入審,再借機吞併九門提督府衙,得了便宜的又是誰呢?”

他抬手一指堂中裴鈞:“自然是他裴大人的京兆司了!他唆使州官汙衊唐家、拉掉了寧武侯爺,往後沒了九門提督府的牽制,他京兆司獨攬漕運便可大行盤剝之舉,填起荷包來不知有多方便,而裴大人得了這便宜、喝著百姓的血,卻要拿著一張不知所謂的紅布替百姓叫冤,真可謂竊權弄柄、欺世盜名!豈是一個‘奸’字了得!”

“蔡大學士說我是欺世弄權,那敢問蔡大學士,”裴鈞不疾不徐,“您口中那檢舉李知州的蒼南道御史巡按,姓什麼?”

蔡颺厲容一頓。裴鈞替他答了:“吏部名冊寫得清清楚楚:其一就姓唐;另一姓劉,是蔡太師昔日門生。此二人分屬二級,卻全然口同一詞將李存志定罪,內閣不察真假已屬失職,今日反以此控告他人為奸,足可謂荒謬!”然後又道:“再請問蔡大學士,如若是我裴鈞要竊取京門漕運在先,何故去年秋末起始,暗中拉攏各地州官在京親信的人,卻是您家老丈人寧武侯呢?”

蔡颺一凜:“裴子羽,你不要含血噴人!此處乃內朝之上、御座之前,汙衊皇族該是死罪!”

“怎能渾說我是汙衊呢?”裴鈞笑了,“我眼下即可傳一證人當堂呈供,所證之詞必然千真萬確,怕只怕蔡大學士不敢聽哪。”

姜湛聽言,即刻皺眉問道:“裴卿所言何人?”

裴鈞將眉一挑:“回稟皇上,此人正是寧武侯爺么子唐譽明昔日的門生,錢海清。此生經由唐府責打趕出,舉目無親、走投無路,機緣巧合拜至忠義侯府,充作賬房。他便是曾被唐家派去陪同一眾州官親信的人,若是入審作證,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話一說,九座中蔡延灰眉一皺,蔡颺也略急道:“既是唐府將他趕出,此生又受了你忠義侯府的小恩小惠,受制於你禮部的科考閱卷,那便早對唐府懷恨在心、期圖報復,自然也是你讓他說什麼、他便說什麼,其證又怎可算作公正?”

“公與不公自有法司論斷,蔡大學士怎能問我?”裴鈞道,“不過蔡大學士若執意想要物證鐵證,就算沒有這錢海清,也是行的。只要令御史臺查驗一番五城中各處酒肆歌坊的賬冊便是,那何人來往、何人結算豈不都清明瞭?再不行,便叫戶部查查近半年在京中過戶饋贈的田產、樓面兒,甚可由刑部尋訪坊間眼線,看看平日裡各處青樓的頭牌兒都是被誰包下、在何處夜宿,可曾去過唐府、蔡府——”

“裴子羽!”蔡颺霍地站起來,“你這髒水竟敢潑到——”

“好了。”一旁的蔡延終於嚴聲一喝,扭頭看了蔡颺一眼。蔡颺即刻收聲,瞪向裴鈞,十分不甘地坐回椅上。

蔡延將手裡的摺子輕輕丟在身前矮几上,少思一二,輕咳了一聲,徐徐開口:“裴大人的話雖率直,卻不過是說這李知州入京上控的案子該查。內閣在座都聽見了,皇上與言官也聽見了,可是……”蔡延皺起眉來,低聲關切道,“裴大人雖詳述李知州慘況如斯,卻始終有一事不曾說來……那就是李知州他除卻辯駁罪行外,可曾將其所告之事控於府道啊?若是已控,而府道尚未理就,則需他回去安心等等;倘或不服判處,也應逐級上表嚴請京中法司諮件,而不該徑直越訴御前——李知州為官一方,知此法而不尊,就算撇去前情不提,亦是品行有失,是故此案……”

說著,他長嘆一聲,老目一動,頗為難般往末座遞去一眼:“張大人以為呢?”

難題被推給張嶺,殿中人便都看了過去。張嶺在眾人目下沉吟片刻,板著臉道:“不錯。且自越訴律令修纂以來,下民攛訟風氣漸消,各地官吏勤於聽斷,案無留牘,曲直皎然,政平訟理,天下得道,從未有過擊鼓鳴冤之案,而今新政一起,卻忽生大案,這不得不引人——”

“天下得道?”裴鈞徐徐裹著手中血書,荒唐一笑,“張大人還真說得出口。古書雖言:‘天下若有道,則庶人不訟也。’可自打越訴之律一出,那五十大板便生生擋住了天下庶人向天申訟之路。今有冤抑沉於州府、阻於科道、不達御前,直如膿瘤栓於五體,使各處庶人且悲且怒,非不想訟,卻礙於這五十大板,而不敢訟、不能訟。這不是張大人口中的息訟——這是息聲,是令民不敢言、道路以目!如此境況下,卻還有父母之官往奔於京城,舍卻性命為民喊冤者,則張大人口中的天下之道,何在?”

張嶺冷哼一聲:“不過是州官不服判處、恣意鬧訟之案,卻以此生出‘天下無道’之言,裴大人未免太過危言聳聽。古來治天下者,惟貴以德化民、以勤待民,使之無訟,若都如裴大人所言、以多訟為善,則天下萬民便開爭競之風也,終使政疲民困,官資耗費,得不償失!”

他看向裴鈞一眼,瘦削的臉上薄脣一開,更道:“遑論朝中更有心懷不軌之人,意欲借訟竊權、因訟生事,今還生出‘無道’之言抨擊當朝律令,簡直是唯恐天下不亂!如此權奸留在官中,才直如膿瘤——”

“行了,張大人。”姜湛忽而出聲了,蒼白的臉上神容肅穆,嘆了口氣,“朕聽爾等之言,是想聽取諫言,想聽聽你們怎麼看這李存志京控之案,不是想聽你們罵人。蔡太師體察官紀,張大人維護法道,可裴卿亦只是憂心民冤,才言語過急了些,斥責了內閣、府道,實屬無心之失。要朕說,這一殿之內,沒有權奸,都是朝中股肱之臣。”

說著,他沉默片刻,雙目複雜地看向殿中獨立的裴鈞,深深斂眉一想,袖中手指將裡裳袖口捏了放,放了又捏,終於沉聲決意道:“小民攛訟之刁風固不可長,可若是一概禁遏,則實如裴卿之言,會使民隱不可上達御前,宛如伸手覆朕雙目。朕雖有各道御史代為耳目綱紀,然巨樹之下,難保不存腐枝敗葉,故地方彈劾之言,或許不能盡信。朕想,既然李存志之案已打響了大鼓,告來了御前,而天下人但聞其鼓、不明就裡,則朕與三司若置之不理,豈非是寒了天下庶民之心?故此案定然是要查的,諸位大人以為呢?”

九座中可見蔡颺面色登時灰敗,張嶺默而不言,唯蔡延問了句:“皇上此意雖顧庶民,可府道若聞,卻以為是朝中不再信任地方之舉,如此又何解?”

姜湛冷眸望向他道:“便是過信地方,才會出了這等驚天之事。如今查一查也好,當叫天下官吏都警醒一番,此事就交由御史臺接辦。”

左側御史臺二人即刻應了。

姜湛疲憊揮手道:“內朝就到此罷。”說著又看向裴鈞道:“裴卿留下,朕還有別的話要問你。”

姜湛這一決策與偏向讓內閣九座中數目暗換,言官叢中亦皺眉相覷。眾人心照不宣的目光落在裴鈞的後脊上,當中不無譏誚或不屑,卻也有幾分暗地裡的嫉羨。

待群臣告退後,姜湛勒令闔上殿門、遣散宮人,除了冠冕從御座上走下,直行到裴鈞身前,抬手輕輕牽住裴鈞袖下的手指。

裴鈞不言不語立在原地,不無不可地與他平目相對著,由他打量了會兒,便聽他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