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81章

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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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81章

一切就像那夜家中的桂花陳釀,原是棲在同一缸中的酒水,可一朝入了青壺,卻斟去兩盞不同的杯中,盛著月下少年兩兩相對的倒影,經此一飲,他日就是兩番境地。

他們喝酒,打鬧,招招一如從前,推杯間,蕭臨說起軍中,裴鈞講起學監,有糟心的,也有好笑的,漸漸都隨酒意沾染眉梢眼角。

蕭臨大裴鈞半歲,從小壯實,身量也總高過裴鈞半頭,沒有一絲的弱秧相,是準準兒的將門虎子模樣,說起話來字字透亮,歇語時,挺俊的臉就在月下泛著酡紅,頃刻濃眉一皺,認真看向裴鈞道:

“我明白,你是想去的。”

裴鈞喝昏了頭,趴在桌上扭臉盯著他,迷濛見他也抱臂趴過來,同自己挨在一處說:

“裴鈞,你聽著……我上去,就是替你上去了;你活著,就替我好好兒活著。”

那一刻酒迷上了腦子,周遭月影亂動、枝葉碎響,眼前蕭臨靠得太近,裴鈞瞠目看了他許久,突然便不知為何而動,探起身就咬住他脣瓣,揪著他皮甲前襟一拉,另手就解向他褲子——

“裴鈞!!”

蕭臨嚇得一耳刮子揍在他臉上,跳起來就驚聲一斥:“你他娘找死!!”

裴鈞的酒意立時在腦門兒一懵,散了,此時方覺出左臉辣痛。他眼前昏花一陣,剛醒悟釀下大錯時,扶桌站起身來,卻被人一把推開去,還未及追上,就見蕭臨奮足一躍奔出他院門了。

片息,牆外傳來聲馬嘶鞭響,霎時鐵蹄一揚、噠噠漸遠,一如光陰,倏忽逃竄。

七日後,他自然沒臉去送蕭臨。

爾後大軍北上,戰事拖了一年又三月,至次年隆冬,天下急調糧草、凋敝民生,可軍資依舊捉襟見肘,任誰也知這當中該是何等的盤剝貪墨、層層抽油。

那時裴鈞入張府已快兩年,日日都活在張家克己守法的刻意平靜下,幾乎已覺壓抑到窒息,偏偏時常跟隨張嶺出入內閣行事辦差,所見所聞又多得是朝中不平不靜之務,終有一日,他為著張嶺讓他送去徵調司的一紙公文,第一次和張嶺大吵起來——

“又要罷免?”

裴鈞捧著那公文問張嶺,“師父這麼層層罷免官員,不是抄家便是流放,這仗未打完,運糧的官就先沒了,那就算徵得糧草千萬,沒了人,又怎麼送上前線?”

張嶺冷眼看著他道:“貪墨者按律當斬,若不嚴懲,就算朝廷再有糧草千萬,也遲早被他們蛀空,你卻要質疑我做錯了?”

“可戰時不比平日啊!”裴鈞指著他桌上的吏部名冊道,“短短一年間,北地官員已清換數度,地方政令朝發夕改——懲貪雖是該的,可您這一提罷免就是三四個要員,抽調新官上任的信件一來二去是十來日,這十來日中若是糧草到了,誰去將轉運接上?這多出的時日,難道要叫邊關將士餓著肚子白等麼?”

張嶺提高聲音:“朝廷的轉運令早早便達地方,底下自然有官差各司其職,此事不用你來操心!”

裴鈞荒唐道:“那官差就不貪了?運糧的人若也貪墨,頭上豈非連個問責的人都沒有?且朝廷往天下徵召糧餉,輜重千里本就費事,卻次次還等南糧北運,這本就不妥!為何就不能把精糧就近兌換成更多的生谷、粗麵?若是以一五之例將精糧換作麩糠,更是早可解千軍萬馬燃眉之急,絕不至於大軍饑饉、為敵所困,一兩千人活活餓死——”

“麩糠生谷是畜生吃的!不是給人吃的!”張嶺拍桌站起來怒斥,“千軍將士拿性命殺敵,難道卻要朝廷拿牲畜的口糧來辱沒他們?若如此,天下何人還願為朝廷賣命!”

“那若是守著師父這道理,難道畜生還活著,人就得死嗎?”裴鈞看著被當世譽為清流的張嶺,一時只覺這世道荒謬極了,“師父沒有看過田地荒涼,沒有看過饑民奪食!您只坐在這清淨院子裡,罵著貪官、批著文書、吃著朝廷下放的公糧——您不會餓死!您不會被圍困!可他們會,那些將士會!”

“放肆!”張嶺怒得揚起桌上的文冊就摔在他身上,即刻奪過他手中公文,高聲喚來張微送走,接著,便喝令裴鈞去祠堂前的窄院中跪下反省,於漫天大雪中立在廊上冷冷垂視道:

“裴鈞,做官不是弄權。”

裴鈞跪在冰冷的厚雪上,赤目痠痛道:“我沒有弄權。”

“還敢說沒有?”他頭頂傳來張嶺的厲斥,那聲音比割在他臉上的風刀更冷:“為官者犯法,當嚴懲不貸,可你不僅質疑我罷免貪官,竟還想任用他們打壓汙吏,甚至要換糧為麩、助其開脫——這若不是弄權,什麼才是弄權?……所幸今日你非朝中官員,言語荒謬還可教誨,他日你入班為臣若還是如此做派,則我朝天下,怕是又要多出個權奸!”

裴鈞的雙手在膝上緊握成拳頭,梗著脖子要大聲反駁,可當他抬起頭來,卻只看見張嶺失望離去的背影。

一時淒冷的酸意湧入心間,他發起怒來兩把拍開膝下的雪,跪在地上只覺眼中滾落刺痛,胡亂抹一把臉,腦中全是先父與蕭家人溫煦的笑顏,是忠義侯府滿園的刀劍,是正廳中懸壁的猛虎,和滿府喪白中母親抱著裴妍流下的淚。

——他不是弄權。

夜裡,雪停了,裴鈞膝蓋卻早凍得麻痛,幾乎就快沒了知覺。

忽而廊角一聲枯枝輕響,他抬頭,只見是主母王氏,正站在圓門邊的夜燈下看他,背襯著一捧瑩黃而微弱的光。

“……師孃。”他低啞叫道。

王氏聞聲,神色中即刻就見擔憂與不忍,可卻終究沒有走近一步,甚至連應一聲都不敢,很快就拉著裘袍背過身去,徒留風中一聲微乎其微的細弱聲響:

“……對不住。”

裴鈞應聲極目去看,只見那燈下的婦人已又走入黑暗裡。

這些往事,他至今憶來總覺好笑——想這張府上下個個自詡豪傑清流,可他們卻為難一個十八、九歲的孩子跪在冰天雪地裡,唯一走來看他一眼的,還只是個懦不敢言的婦人。

可就連這婦人之仁也都被夫綱抑制。

每當張嶺訓斥張和、責罰張三,裴鈞從沒有見過王氏頂撞、護短,張府之中,也沒有任何人敢頂撞張嶺——唯獨除了他這姓裴的。哪怕是次年潘氏病逝,張微因了父親、主母尚在而不可為生母服喪時,也只是紅著眼睛跪在後院一架小小的棺木前,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話來。

便是那時,裴鈞才決心一定要離開這裡。

而今時今日,算上前世,他已與此地闊別十八年之久,再歸來,一切恍若劇變,又恍若未變。他看著張和、張微、張三和張嶺,只覺自身魂靈中屬於少年時的那些情緒起了又落下,此時竟只像個局外人般,憶起那曾發生在這府中的一切,彷彿也僅僅只是個夢。

思緒紛飛間,周圍人聲漸漸回覆了清晰,他回神,見張嶺已走到這方桌前,朝姜越行了禮,淡漠的眼神從他面上掠過,沒有一句問詢,和往後多年在官中相見一模一樣。

於是裴鈞便也懶得開口了,更不會再叫他師父,只靜靜陪立在姜越身邊,看姜越從袖中取出精緻木匣遞給張嶺道:“此乃蜀中香物,為道家多用,雖非名貴,卻清香凝神。孤初次造訪貴府,聽聞張大人愛香,便備下此禮,想贈與張大人,望張大人不要嫌棄。”

“豈敢豈敢。”張嶺連連作揖,“老臣謝過王爺厚愛。可今日小兒喜宴,老臣身為其父,收受厚禮到底於理不合,王爺還是——”

“您就收下罷。”

裴鈞突兀出聲,看了張嶺一眼,佯作吹捧上司道:“晉王爺百事纏身、殫精竭慮為朝廷做事,卻不忘趕回來給學生道喜祝宴,此乃師德也;知道您愛香卻廉潔,便特意尋了這非金非玉之寶奉送,此乃君德也。您若是不收下,豈非是折人德行了?又如何叫晉王爺安心呢?”說完,他還邀功似的衝姜越一笑,做足一副諂媚小人的模樣,直引張嶺冷目盯他一眼。

姜越直覺立在這對昔日師徒間,仿似說什麼都會錯,一時手裡的匣子便僵在半空,不由與裴鈞換過一眼。

張嶺察覺周圍賓客已多少注目過來,便凝眉思慮片刻,先收下了姜越的見面禮,淡淡謝恩。

可交出了匣子去,姜越剛坐下,卻見張嶺一容冷臉再轉向一旁裴鈞道:“今日是張三婚宴,不是官中會晤,你若想行什麼方便,那就走錯地方了。不如還是早早離去的好,省得在此生事。”

姜越烏眉一皺,不及出聲勸阻,就聽裴鈞已然諷笑著開口道:“哦?我想行什麼方便,我怎麼不知?”

張嶺鎮著一身威嚴,花白髮下眉目凜冽:“瑞王新喪,王妃裴氏被指殺夫,如今正待受審。裴氏是你姐姐,你若想替她洗罪,無非是要攪渾法度,而今日這宴,齊聚執法、修法之客,你尋來通融遊說,自然也不足為奇……不然,以你秉性,如何會甘於食言踏入我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