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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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73章
他夢見姜越遠遠坐在個小山包上,他邁著兩腿不眠不休地往那兒趕,卻慢慢悠悠怎麼也爬不到頂,急得他兩腿一蹬要跑,卻又睜眼醒過來——
只見窗外晨光微蒙,他外甥姜煊正抱著個小布老虎,半個身子橫在他大腿上痴睡著,直如塊兒大石頭鎮住他似的。
怪說在夢裡都走不動路。
他心累地掀開這孩子,暗道夜裡定要把他趕回去自己睡,起來只晨練擦身吃過了飯,便進皇城往清和殿上朝去了。
然而他一到大殿,卻又如撞了石牆。只因他等在殿外瞧了一刻多鐘,愣是沒瞧見姜越上朝。
他逮著司禮監的點官名簿一看才知道,原來姜越是今早出發去城北大營監軍操練去了,因是開年第一回 ,時日也長,足要等到下月才能回來。
他這才知道,原來姜越昨日在瑞王府待了一早上,這是想在臨走前再見他一次,卻不想二人誰也沒有知會誰地各自瞎等著,竟就這麼白瞎了。
裴鈞皺眉在心底一嘆,暗想他與姜越這下一面或然真要等到春闈考過、他出了禁苑才可盼到了,不禁再度心欠欠起來。
正此時,身後報官忽道:“蔡太師到,蔡大學士到。”
裴鈞一扭頭,果見是蔡颺扶了老父蔡延,緩緩打長廊左側行來。
蔡颺一臉不豫沉頓,頰上還有塊淡淡的淤青,抬眼一見裴鈞在前,眼神還更添了分煩躁。而他身旁的蔡延卻依舊一副古井無波的面孔,一雙老目仍然半垂,不辨喜怒,唯在看見裴鈞時將嘴角稍微勾起,臉上才生出份有禮的謙和來,平平道一句:“裴大人今日可早到了。”
“蔡太師折煞下官。今兒是開印頭一朝,應該的。”裴鈞立在這通往金鑾御殿的門檻邊,看著這父子倆走過來,笑著搭手扶了蔡延一把,一語雙關道:“哎喲,蔡太師可當心哪,在這兒摔了可了不得。”
蔡延老身一頓,抬頭淡淡看他一眼,也就著他手跨入了御殿門檻,無所謂地笑笑:“骨頭老了,叫裴大人多關照了。吾兒若有裴大人這般禮讓氣度,我是閉眼也值的。”
“蔡太師這是說哪兒的話?”裴鈞眉梢挑起來,瞥了眼蔡颺臉上的傷,呡脣微笑,“且不說蔡大學士滿腹經綸、名滿天下,就說您家大公子蔡刺史督理一方、軍政在握,區區晚輩又怎可同日而語?”說到這兒,他想起一事,更點頭道:“聽說令郎嵐三公子今年也要參科了,這不又是青年才俊、鯤鵬展翅了?您這三公子呀,從來養在族地,京人都未嘗有幸得見,下官等,便都指望二日殿試上能一睹名門風采呢。”
“什麼名門風采,裴大人謬讚了。”蔡延向他啞然一笑,抬手拍拍他手臂,“論青年才俊,朝中何人可及裴大人?我家那老三可是愚笨得很,若能得幸進個翰林,老頭子我就吃齋唸佛、燒高香了,什麼鯤鵬展翅之事,是從未希冀過的。”
這話是說他三兒子蔡嵐無心在官場摸爬滾打、爭權奪勢,言下之意,是要裴鈞知曉這企圖,無需費心打壓,最好不要記掛才是。
可裴鈞實則從未費心記掛過蔡嵐這人,前世對這蔡三公子的印象,也多是由旁人幾次三番與他說起才有的,而這印象,又既不是來自於這蔡家老三點入翰林的學問,也不是來自於他名門望族的身世,真要說起來,還頗有幾分微妙難言。
想到這兒,裴鈞先點頭一笑,向蔡延揖了一禮:“蔡太師多慮了。西林蔡氏乃儒學望族,無人能出其右,蔡太師膝下更是麟兒鳳子,區區翰林有什麼不可進的?——您且寬心罷,嵐三公子定不會叫您失望。”
得他這句,蔡延便頷首了:“那就謝裴大人吉言。”說罷抬手:“裴大人請。”
裴鈞退讓客氣道:“蔡太師請。”
今日的早朝,作準了新政要在春闈結束後即刻開局,少帝姜湛便下旨,令張嶺與趙太傅在將行的新政之中攜領百官,囑六部從旁盡心幫襯。眾臣領旨。接著說到春闈將近,終於也到了該出試題的時候,而朝廷貫來為防舞弊,除了禮部二位長官外,其他出題官員都是臨到頭才由內閣抽籤選出的,且點到的官員都要與禮部一道關起來隔絕避嫌,這幾日,便是這出題人選落成之時。
這廂裴鈞正不鹹不淡聽著朝會,眼望著親王列座中的空位若有所思,卻忽聽頭頂落下一聲:“裴卿。”
他不禁神臺一凜,收回目光來,只見是龍椅上的姜湛正目色專注地看向他問:
“春闈備辦如何了?”
姜湛自打親政以來,叫誰都是拿姓氏帶上官職,以示帝思清明,可唯獨對裴鈞,“卿”之一字,卻多少年來從未改口。
裴鈞平靜低了頭道:“回稟皇上,禮部為春闈一事上下一心,得幸暫無紕漏。”
“好。”姜湛點了頭,目光卻沒有從他身上移開,反而音色更柔和道:“裴卿百事纏身,卻依舊督管得力,朕心甚慰。”
由姜湛這一言行,裴鈞便知道這人定是回頭又將二人爭執一事給深思細想過了,如今大約是平復下來,發覺失了他裴鈞幫襯,會有礙皇權穩固,這才矮下一頭要與他和好如初的。
殊不知裴鈞根本無意要與他和好,他二人之間,也早已無法再回復如初了。
裴鈞只如常拿話謝了姜湛誇讚,姜湛便微微鬆了一分,終於從他身上移開目光,繼續道:“那內閣今日就把出題官員一一點好呈來御前罷,朕會盡快批覆。有勞諸位大人。”
內閣領旨。接著有戶部和九府的人又呈上賦稅、國債和預算開銷一類,都由蔡延或輕或飄或嘆地揭過去了,待五寺再議了議內朝明細,這早朝便散了。
裴鈞與六部諸人打過招呼,又帶姜煊去了瑞王府守靈。這回未免誤事,他是將京兆和禮部待批的公文也都帶過去看了。到了又想起裴妍的囑託,他便遣人告過王府內院迴避,這就領人進了瑞王的書房——只見一室四壁的書畫都不剩了,桌上文房四寶裡少了方硯臺,書箱裡若曾有古籍,眼下也都再瞧不見,唯有木架上幾十個鼻菸壺早被禮部下了封條,這才依舊保有原狀,不然,也不知多早就被瓜分盡了。
人之為財,猶甚鳥之為食也,而色即是空、四象歸無一類,由此也自然可見一斑。
裴鈞嘖嘖兩聲,只嘆這瑞王放著自己兒子的衣裳都不給多做,卻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和財力收來這些個死物、亦不知花了多少氣力與精元去網羅那些最終帶走這些死物的女人,到頭來,竟苛待了唯一記得給他斂葬隨墓的裴妍留在大牢裡受苦,自己卻什麼都不知道就走了。
這真真叫個諷刺。
他抬手讓人把這些鼻菸壺好生包了,待到日暮時帶了姜煊出得王府來,就領著姜煊去了梅家四娘開在河邊的綢緞莊子,要給娃娃扯布做幾身衣裳。
梅四娘裹著狐毛坎肩兒笑迎出來,親自尖著硃紅的指甲給小娃娃量了身子。裴鈞一面看顧著外甥,一面隨手就提了四匹好顏色的新布,可一聽梅四孃的報價,是心都差點兒哽出來,不由哀呼道:“四姐姐,好姐姐,我就是給外甥做幾件兒新衣裳,又不是做給相好的,你怎也給我這個價?”
梅四娘抬手理了理小世子姜煊身上的舊襖,用一口帶了河西口音的京腔柔柔笑道:“那可不是普通料子呀,裴大人。我們糊弄旁人也不敢糊弄您的,要怪只怪您挑著好的啦。”說著就翹起紅指甲點了點那些布料上穿絲的緞面和精巧的繡花,哎喲道:“這些都是家裡繡娘新想的花樣——天底下獨一份兒的,您買了就沒了,開春的小男娃穿著是頂頂好看的,要叫多少公子哥兒羨慕呀。”
——他們梅家人都有種本事,那便是一眼即可察人喜惡,三言就能點人所欲,而梅四娘這本事,自然又比她六弟梅林玉更爐火純青,不過淡淡幾句,就把裴鈞想要的都說透了。
裴鈞聽言只是笑著,抬眼看向她身旁愣愣的姜煊,又看梅四娘隨手拿起料子就往孩子領口一比劃,而姜煊小臉雪白、巧鼻檀口的,果真也好看極了。裴鈞頓覺荷包底下的肉都一痛,低頭老實嘆了口氣,又一狠心再點了四匹別的,摸摸姜煊腦袋道:“來都來了,乾脆再多做幾身罷。四姐姐再給選些別樣兒的,只記著按上好的做就是——這都是給小世子爺穿的,襯子都使軟些,一點兒不能馬虎。”
梅四娘趕緊哎哎應著,裴鈞便籤押讓她不日上府結賬,末了,又摸了錠銀子遞給姜煊,彎腰和娃娃笑著耳語一句,姜煊便乖乖點頭跑到梅四娘面前,抬手給她銀錠道:“來,店家,本世子賞你的。”
他這小大人的模樣,樂得梅四娘前仰後合,連連謝恩收下了,又嗔裴鈞:“哎呀,您這麼客氣,老六知道可是要罵死我了。”
裴鈞抱起姜煊來跟她笑:“你家老六總不收我銀錢,姐姐你也替他回些本罷,不然他那半飽炊可要垮嘍。”說著,也就告辭回府了。
三日後,朝中定好了春闈出題的官員,裴鈞便收拾了衣物用度,預備坐禮部統一派出的車駕前往禁苑閉關避嫌了。
出府這日,錢海清跟著董叔,董叔抱著姜煊,一路送他到忠義侯府門口。裴鈞不經意瞥眼間,只見這錢生確然瘦了,不禁也覺出份兒考學的辛苦,便囑咐兩句用心吃飯、悉心作答,末了提點道:“春闈入場時,會有人問你住哪兒。這問實則是問你師從何人、親從何人,你便據實交代曾跟過姓唐的,如今又在忠義侯府,他們念著朝中面子,定會給你排個好位子,只是稍後入試,我和唐家人出的卷你就拿不到了,如此,風、頌一類實則你無需多掛念,多看看經義就是。”
錢海清聽了連連點頭,鄭重向裴鈞三揖作別,裴鈞便捏了捏董叔懷裡姜煊的小臉,告誡娃娃千萬聽話,又囑咐董叔多關照這孩子,之後就上車往禁苑去了。
禁苑從屬於皇城內的翰林院,開在翰林東南角里,是朝廷為保公平舉試而特意闢出的擬題小館,當中分為四廂一院一廳,廂中有臥榻,每日宮中有專人送去吃食,官員一旦入內,科考結束前便不能再出去。被點中出題的十六名官員會先在前廳中聆聽中書令傳達內閣對試題的寄望,這寄望秉承自天子意願,往往與朝政時事息息相關,意在為朝廷選取有見地,又可將學問活學活用的人才。
聆訓完畢,諸官就會抓鬮分為四組,分管風、頌、經、義四類試題,而由於每個官員擅長的學問不盡相同,則在禁苑中,何人分管何類,通常是抓鬮後和氣地商討一番,各組謙讓而定下的。比如裴鈞早年在翰林就是做風、頌輯錄起家,通常對此類試題能信手拈來,也就不願過多花功夫去試別的,於是裴鈞執掌這二類題目,在他前世為官生涯的後十年裡,便是朝中的無文之規。
可這次卻不太一樣了。只因這被點的十六人中,竟有個蔡颺。
想來是蔡延為了保準其子蔡嵐恩科之路一帆風順,叫試題不過於走偏,這才遣了老二蔡颺來把控禁苑事務。裴鈞看見他便眉頭一皺,心道蔡颺也好鑽研風、頌,分題時約摸定要與他一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