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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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到頭來,怎麼恨?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他確然色令智昏、用情太過,自己看著都覺蠢到可笑,而最終這一身罪孽與貪求起於這一場慾念,落,也終於落在這場慾念上。

就這麼止了吧。

裴鈞嘆了口濁氣,乾脆好整以暇仰躺在刑臺上,抬頭看青天上半黃不紅的日頭,只覺那是明滅在魂靈中的一團火,此時只需他雙目一閉,便可如冷水兜頭淋下,將那火盡數澆滅,從此再不醒來……

可此時人群卻陡然暴發一陣呼喝,又更比觀刑叫好時更聒噪起來。

裴鈞恍然間聽見了震耳的馬蹄聲,從很遠的地方隆隆靠近,似是千軍萬馬已踏破京門城防,正齊齊向皇城壓來,直震得他後背下的臺子都在顫,而周遭人群中有不怕死翹首看熱鬧的,有惜命而惶然逃竄的,都在高聲喧騰:

“那是誰的軍隊?”“是不是有人要造反了!”“快快!看那邊!”……

裴鈞睜了眼,想看看這嘈雜人間到底是誰,竟想叫他死都死不安生。

可這一睜眼,他卻是愣了。

只見觀刑人潮被數百兵馬隔作兩邊,一匹紅鬃烈馬星流霆擊般衝來。馬背上的男子在兵士簇擁中匆忙躍下,頎長身影好似行雲流水,那慣常清凌淡漠的臉上長眉緊聚,此刻竟有絲惶然。

裴鈞靜靜支著腦袋,待看清了那人的模樣,不禁荒唐笑了一聲:“喲,是晉王爺回京了。”

也是,要讓他連死都不安生的,除了晉王這宿敵,還能有誰?

裴鈞心想,鬥了半輩子了,晉王這奸賊頭子想必終是聽說他被姜湛下了大獄遭了殃,便喜得連他死都等不得,這就打雁北關衝回來造反了。

嘖嘖,真是要不得啊。

此時此刻,晉王的目光落在了裴鈞垂下的腳邊,看見了那顆沾了血灰的頭顱,霎那間,他整個人如蒙雷擊,臉面登時血色頓失、青白髮灰,雙足也重重向後倒退半步,一時竟偏而欲倒,全賴後頭趕來的侍衛扶了一把。

“呿,怎嚇成這樣。”裴鈞哂笑一聲,心說這晉王戰場都上了幾輪,竟會怕個死人頭,枉鬥了一世,還當他真是個硬骨頭,未想竟是個膽小鬼!原照晉王平日裡那行止,怎麼也該抽著脣角說一聲:“跟我鬥,找死。”再輕哼一聲,冷笑才對。

此時這情狀,也不知是不是臺本兒拿錯了。

呵,總歸人這一世不就是演場戲,是不是個角兒,還得落幕才知道。裴鈞本自覺能混個好死,豈知他費心費力演了一世,這戲卻同他根本沒甚關係。

想到此,他幾乎快被自己逗樂,挑了眉,垂眼看腳邊那顆頭顱,自覺雖是沾了灰染了血,可臉倒還是一等一的俊氣,且死到臨頭他心水已止,故神容其實也不甚猙獰。嘖,若是扒拉扒拉灰,收整收整,應是還能再坐羊車打紅袖香街裡過上一趟,必然又是滿車瓜果花香,叫姑娘小姐們吵著要嫁他——

——如果她們不知他是裴鈞的話。

正是裴鈞一身輕鬆,腦中天馬行空之時,晉王那邊的人馬似乎都聚齊了。扶著他那侍衛訥訥地問:“王爺,可有令下?”

悲風呼號中,晉王一臉慘白地盯著裴鈞腳邊,僵硬神情上不見一絲敵人喪命的愉悅,反倒是真像被嚇了個實在般,過好一晌,才薄脣微顫道:“給本王傳令……”

他強自站直了身子,人影就像一株蒲葦在狂風裡挺著,雙目中敗雜血紅,面容也繃得鐵青。

“眾將即刻包圍皇城,給本王拿下天子,生死勿論!”

最後一言字字頓挫,像是咬著齒縫令出,話音一落,周遭一片轟然,叫好遵令,霎時鐵甲軍踵窸窣過,兵將齊肩向皇城發去,百姓惶然潰躥、高呼奔逃,一朝安穩現世,一瞬被亂步踏碎……

動盪,染著皇城傳來的喊殺聲,似要將凌霄震裂。

裴鈞看著,聽著,漸漸地,他只覺頭頂的日光像是愈發昏暗,眼皮也愈發重了。

也許就是這一刻了吧,該結束了。像是一冊話本讀了一輩子,雖說情節也委實不怎麼樣,但到今日,也總算叫他看了個結尾——

作罪孽奸臣鬧市問斬,窺天機反賊皇城擁兵。

不用看下去了。再往後是如何,他幾近都能料到。

姜湛少年登基至今,心智雖日復一日狠辣,手段卻尚欠火候,此時打壓裴鈞卻未及扶持新勢,朝堂便立時被蔡延一黨把控。內閣失了裴鈞坐鎮與蔡氏相抗,政令就一家獨斷,底下清流更不甚服得,便致人心渙然,叫諸事下行不利,只如盤覆散之沙。

而晉王,韜光養晦、實權暗握十數年,造反大業雖始終為各方勢力牽制,卻早已備得穩而又穩……且依照晉王歷來謀略膽識,今時今日只要起了兵,就定已拿準是場毫無懸念的勝仗。

朝堂之上老早就有呼聲要晉王取侄代政、掌繼皇權,他此時不過是順了天時罷了,也終究必會成為下一個皇帝。

皇帝麼……

裴鈞苦笑閉目,剎那彈指間,眼前那魂火恍如一世笑鬧生殺落盡,而那當中明滅而過的權勢家國枕邊人,那一情一恨一輩子,亦都一息即滅。

意識彌散前,他只覺周身血味刺鼻,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皇城飄來的。他耳邊好似有人嘆息,又似悲泣,仿若有人在沉聲喚他名字,又仿若有人在誠誠切切地一遍遍問他,從始到終,能不能夠重頭來過……

下一刻冰冷襲來,須臾或千秋中,光影換做日月,陰陽人影闌珊,魂靈被扯入無邊長河中招搖動盪,他好似聽見周遭萬鬼嗤笑低語斥他痴傻,卻又似聽見無數含恨嘆息,叫人斷腸。

不知幾世幾年過去或歸來,陡然間,宛若一束天光,將靜滅從這無盡長河中一舉吊起,瞬時,周身渾濁滌清、烏蒙散盡,叫又一陣裂魄的劇痛扎入他後腦的最最深處——

裴鈞倒吸一口涼氣,猛地睜開眼睛。

霎時,沉香入鼻、痛感頓消,所有曾刻入魂靈的苦厄竟似從未存在過一般。

他竟然醒了。

周圍是靜謐而平穩的,沒有一絲聲音,身外日光太過刺眼,叫他本能將雙目半閉,而待一瞬昏花後漸漸再度睜開來,他竟見眼前當空,正懸著一片雕金垂帳的臥榻拱頂,拱頂的正中,正有一條目鑲寶珠的浮刻金龍騰了雕雲俯身而下。龍頭上一雙黑瞿嵌入的威嚴龍目定定眈著他,叫他忽而發覺他自己,竟正渾身**地平躺在身下寬大華貴的龍榻上。

“你醒了?”

怔忪中,一聲輕靈的問詢響在他耳邊,帶了絲夢覺的鼻音,雍容卻軟糯的尾音上揚起來,像是貓尾一寸寸勾上人指骨。

這聲音若是在從前聽見,保管能叫裴鈞慾念頓生、五骨酥麻,定要將那出聲之人壓在榻上抵死糾纏一番才罷休,可此時,這聲音卻如魔魅一般,聽得裴鈞渾身都僵了,一扭頭看見枕邊之人,他沙啞的嗓音破喉驚出——

“……姜湛?!”

“哎,朕在。”

不同於裴鈞的驚駭,姜湛的這聲應答是安穩到了骨子裡,也柔順到了骨子裡,好似那“朕”字並非帝王自稱,而只是個情人間愛暱的字眼。

他趴在裴鈞右肩,露出的背骨身段都是少年人的細白,烏絲垂散在二人之間的薄衾上,面容比裴鈞記憶中的更年輕,更溫和,纖秀眉目帶著繾綣,迎著窗外日光在床架雕金上折下的光束,此時正慵怠地睨著裴鈞的雙目,眼角曖昧的緋紅更添些靡靡之色,殷然脣角也勾起一道豔麗的笑來。

下一刻,裴鈞只覺自己身下好似被數條柔荑縛住,是姜湛溫涼手指已套弄起他股間那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