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173章

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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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第173章

一日過盡,裴鈞在京兆司部簽完了公文也沒等到姜越,只得起身回府,剛走出耳廂,便見宋毅拿著宗新束的案卷向他走來:“大人,自曹鸞入獄,刑部總來要他這宗案子,咱聽您吩咐,捏著沒給,眼下倒已然拾掇出文書了,按規矩是要報給內閣的,您看這……”

裴鈞接過案宗,翻開瞥了一眼又合上,看向宋毅:“曹鸞一家在獄中如何?”

宋毅趕緊點頭:“好得很,好得很,底下人已聽您吩咐好生照看了。梅氏商號的少東家雖沒來過,卻倒每日遣人送飯過來,替咱們省了不少力氣。要不……大人去看看?”

“免了罷,省得刑部人知道了當我徇私。”裴鈞將案卷收入袖中,簡明吩咐道,“這案卷我留著轉批,可近日事雜,許要多些時候才能批好。內閣若問起,你可知怎麼說?”

宋毅忙道:“知道知道,大人放心。”說著見裴鈞抬腳往外,便一路把裴鈞送出去,點頭哈腰地撈開門簾兒,扶裴鈞上了轎子,直等到轎子漸漸走遠,才一邊走回司部,一邊嘖嘖唏噓地搖頭暗歎:“那般境地都能翻身,眼下更逼得蔡氏家破人毀,又見得勢,怪說裴大人了不得呢……”一語到此更是喟嘆,想到底來又專程繞至班房,不遺餘力吩咐了獄卒人等定要好生善待曹鸞一家,這才安心下了工出去,只待他日藉此在裴鈞面前賣個好臉。

裴鈞回府時已夜色漸起。六斤眉開眼笑地迎了他進去,說董叔正備著夜飯。

裴鈞一邊摘下烏紗,一邊走到花廳,見裴妍正坐在窗邊望著外頭出神,一身素紗羅綺,烏髮垂髻搭在頸側,雙手纏著藥布擱在腰間,膝上還搭著本冊子,瞧著神色見憂。

裴鈞走上前,落手拿起那冊子一看,皺眉合起來放至一旁:“你這身子才養了幾日就又開始勞神了,這是從哪裡拿了家裡的賬來看?”

裴妍這才看見他回府,回過神來仰起臉答他:“今日家裡結賬,來了許多人領錢,董叔拿著賬目一一給他們,我怕他累著,想幫他看看,他卻不敢給我看,我便從他手上搶來了。原來這三四月裡,你為了保我和煊兒,竟花了這許多銀錢……”

“銀錢沒了還能再掙,人沒了才是什麼都沒了。”裴鈞彎腰執起她手來看看,又輕輕放下,替她斂好耳邊碎髮道,“眼下你回來了,我也會盡快接煊兒出宮的。往後咱們一家人在一處,就再也不分開。”

這話叫裴妍聽得鼻酸,眼下微微發起紅來,不禁低頭拾絹輕點眼角。董叔打外面進來,領著人上菜,立在邊兒上請裴鈞姐弟入座,裴妍便起身來拉他也入座。

“這哪兒使得!”董叔紅著眼,說什麼都不肯,二人正推拉間,外頭又傳來六斤的聲音:

“大人,晉王爺來啦!”

裴妍與董叔俱是一愣,裴鈞卻已立即起身迎了出去,剛走到前庭,便見姜越被人領著匆匆走進來。他一見裴鈞便道:“我去京兆沒見著你,料想你是回府,這才過來瞧瞧。”

裴鈞上前引他一路往裡走,邊走邊道:“我在京兆等了你一日,想你是脫不得身,便先回來等你訊息。泰王眼下如何?”

二人的身影從廊上刀兵前晃過,行往花廳,姜越聽言,凝眉嘆了口氣:“三哥倒還好,只是生了氣,哥哥們自然也怕起來,不止是罵了我一頓,還說姜湛此番並不似偶然之舉。這又更引三哥想自請回封地暫避,兄弟們一聽,真是人心惶惶了。我見他們說到頭也沒人想去瞧瞧四哥,到底放心不下,便又去了趟御史臺替四哥打點,這才拖到了這時候。”

裴鈞見他神色不濟,不由關切:“成王還好麼?”

姜越嘆息,看向他道:“四哥眼下狼狽落魄,困在牢中驚恐不定,不停同我說祖皇爺當年削藩殺了幾個兄弟,要我快想法子救他出去。”

“成王爺是嚇著了。”裴鈞溫聲安慰他道,“他平日裡也就收收字畫兒古瓶,貪了些,手上半分兵權沒有,封地收成也就那樣兒,姜湛沒由頭非要對他趕盡殺絕。只是這貶為庶人的令已下了,往後他還得要你幫襯才行……”

這時二人走到了花廳,裴妍已由人扶著迎出來,見著姜越就要跪下,姜越趕忙虛扶道:“裴大小姐這是做什麼?”

裴妍道:“晉王爺,民婦回府後才聽說您有多照顧煊兒,又幫了裴鈞多少,如今民婦有命出獄,實在是要謝謝您!”說著死活要給姜越跪下。

姜越連道不可,卻礙於禮數不能真拉住裴妍,正是此時,裴鈞抬手托住了裴妍的胳膊道:“裴妍,這禮就免了罷。晉王爺本就是煊兒叔公,也知道你是冤枉的,幫你是於情於理都合適,你這麼反倒生分了,叫人家不好意思。”

裴妍聽言,這才止了身勢。裴鈞見此,又笑起來對姜越道:“你也是,她都是出過閣的人了,再叫她大小姐像什麼話?你若是不嫌棄,便同梅六、蕭臨一般叫她聲妍姐就是,好歹她歲數還比你大上一些。”

“這可當不得!”裴妍連忙擺手,驚驚回看,卻見姜越眼神微亮,此時已笑著與裴鈞對視一眼,略含羞怯地叫出一聲:“妍姐。”

裴妍登時臉燙起來,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不免抬手捶在裴鈞肩頭低罵:“你這成何體統!”

姜越忙虛虛擋在裴鈞身前道:“妍姐別怪他,是我唐突了。我從小與幾個皇姐年歲差得遠,也都不甚親近,如今既與裴鈞有緣相交,喚您一聲姐姐倒實乃幸事,只要您不嫌棄就行。”

這話說得裴妍更不好意思了,直拿眼光戳在裴鈞臉上,裴鈞卻湊到她身後,替她冒了一聲兒:“好嘞!”

這引姜越霎時失笑,裴妍面赤,扭身便要打裴鈞的腦袋。裴鈞笑起來捉了裴妍手腕道:“行了行了,我不鬧了,董叔的菜都要涼了,還不快請晉王爺入座?”

裴妍這才息了火,只道客人走了再收拾裴鈞,便喚過董叔多添碗筷,請姜越上座。

正是幾人其樂融融間,外頭六斤又匆匆忙忙跑來門口道:“大人大人,那個冷冰冰的張大人又來了!”

裴鈞眉頭一挑,聞言看向姜越道:“得,你家學生要來替刑部教訓我了。”說著他擱下碗嘆了聲,令六斤領張三進來,又叫董叔再添雙筷子、盛碗飯。

話音剛落下不一會兒,六斤便帶著張三來了。張三袖手進了花廳,正要向裴鈞行禮,卻見一旁姜越也在,不禁一頓,先拾袍向姜越跪下道:“學生請王爺金安。”

姜越抬手免了他禮道:“來,坐師父身邊來。”

張三卻站起來看向裴鈞道:“學生今日不是來赴宴的,而是有話要同裴大人說。”

裴鈞給姜越遞了個“你瞧瞧”的表情,抱臂支在桌沿上,迎著張三的目光看過去:“你說。”

張三板正道:“下官想請裴大人以律為則、以法律己,不要再借權徇私、干涉刑部斷案。”

裴鈞微微眯起眼道:“小阿三,你是不是忘了,這刑部還是我給你的?”

“那你給了我就該是我的,何來送出去了還捏著不放的道理?”張三的神色十二分肅穆,半分不讓道,“鹽案新起,緝鹽司已行,我留在京中本是為辦完蔡颺的案子,想讓他徹徹底底伏法認罪,沒想到卻被你毀了。眼下蔡延請了皇上口諭,已將蔡颺領回醫治了,這便是蔡氏又一次逃脫了牢獄,也又一次未有判決,而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你真以為白紙黑字的東西能困得住蔡家?”裴鈞不急不惱,似乎是認真在問,“那你今早在大殿上如何不與我對峙?”

姜越端起茶來,並不打斷二人,聽張三沉默一時方道:“律法雖存,執行者卻還是人。刑部歸屬六部,六部如今又以你為首,我不與你生隙,是以免今後行事受制,並不證明你是對的。今夜我便要起行去沿海會同緝鹽司查案了,若我回來之後,你仍要干涉刑部案件,那我絕不會再顧念情面。”

裴鈞聽言,快然一樂:“呵,口氣不小。”

張三握緊了拳上前一步,還要再說,卻聽姜越放下茶杯道:“見一,行了。如此處置蔡颺,我們自有旁的考量,往後且與你商議就是,你不要再往心裡去了。”

“師父,”張三嚴正看向他道,“學生不知師父與裴大人所謀的天下是怎樣的天下,但世人之所以有法有制,我等律學之徒之所以代代精修,為的就是給天下人公公正正、白紙黑字的公道。倘若師父與裴大人是以政治先於這天下之公,那師父所謀的天下,恕學生無法苟同。”

姜越聞言,眉宇一沉,還未言語,裴鈞已道:“張三,你怎麼同你師父說話的!”

張三脣角緊抿,亦知自己太過失禮,不免低頭向姜越告罪。姜越正要說話,這時六斤卻再一次急匆匆跑進來,有些怯怯地稟報道:“大人,王爺,又有人來了。他穿著宮裡的衣裳,咱們不敢攔著……”

他話音未落,眾人便見胡黎從他身後揚頭袖手走入花廳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太監。

“胡公公?”裴鈞一見是他,即刻站了起來,“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胡黎掃視一圈在場的姜越、裴妍與張三,眯著眼同他笑起來:“喲,裴大人府上倒挺熱鬧,張尚書也來了?”

張三一見是他,神色一緊,不作聲色道:“胡公公見笑。臨行在即,張三此番只為道別,眼下就要告辭了。”說罷目含深意地看向姜越與裴鈞,拱手作揖別過,不發一言地經行胡黎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