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161章

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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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第161章

禮部主事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圍觀百姓也再次驚叫沸騰起來。兵馬司中已有佇列迅速往皇宮方向奔去稟告,而姜越卻只將手中銀針收起來,放下右手,凝眉沉聲向觀禮百姓道:

“諸位!孤自受毒身死,魂歸九泉,便面見烈祖,稟世道之艱。未料祖皇震怒,先父斥責,令孤愧為後嗣,神魂難安。孤遂奉烈祖之命,與鬼差借來生之命,再還人間,此番必當鞠躬盡瘁,誓為百姓禁暴洗冤,令天下太平,共得盛世!”

此言一落,街中俱靜,旋即是驚訝的抽息和喟嘆,俄而人群中開始有人零零散散地屈膝跪下。在無聲中,那些跪下的人群周邊,又陸續有更多地人面面相覷後緩緩地跪了。漸漸地,人群中跪下的人與還站立的人相視一眼,當站著的人發覺跪著的人更多,便也提了袍子跪下了。

這時的街中是鴉雀無聲的,人們似乎有著某種既定的默契。裴鈞正也想下馬跪地,剛放開韁繩,卻見眼前樓閣方向一道銀光閃過。

只聽“嗖”的一聲,竟是一支利箭正飛向他自己!

此時想要躲避已來不及,他僅僅只能微微偏身,可那利箭卻仍舊極速飛來,箭頭狠狠扎入他右胸,令他身子一晃,重重摔下馬去。

一時間他只覺天搖地晃、神智渙散。他聽見姜越的聲音在叫他名字,拼命想睜眼卻看不清前方,亦再分不出彼此遠近。

前胸的疼痛如撕裂般侵襲著他的身軀,那痛感竟似拉扯著他魂靈。在意識消散前,他只聽見不知何來的極遙遠處,傳來一聲無盡虛幻的尖聲高叫:

“有刺客弒君!快來人保護皇上!——”

第104章 其罪六十三 · 擠奪(上)

裴鈞眼前是無邊的黑暗。那黑暗搖晃拉扯著,讓他直覺昏沉。

他似乎正躺在某處床榻上,迷濛中,眼前動盪的黑暗張開一絲縫隙,透出一線光,待那光線慢慢張大,愈見清晰,便逐漸搖曳成一列暖黃的燭火,將周遭模糊的人影照亮。

人影急切低語、匆匆攢動著,背襯明亮的光火,漸漸將距他最近的二人顯現出來:只見一個矮胖的太監正帶著哭容跪在他腰邊的地上拭淚,身上穿著和胡黎一模一樣的大內總管太監的褂子,可細看樣貌,又絕不是胡黎;另一人高瘦而年邁,正面色灰敗地垂頭跪在他肩膀外——這人裴鈞倒識得,是宮裡的王太醫,不過卻比他半月前在宮裡見著的老了一大截兒……

等等,宮裡……?

想到這兒裴鈞猛然一驚,又屏息望向這二人身後,只見這方屋內高處是金漆木雕的樑子,底處有五色瑪瑙珠簾和紫檀座屏,一樣樣器物皆顯出皇家富麗,一一辨別下來,卻不免令他心下發寒——

他在宮裡!

他怎會在宮裡?難道是姜湛將他押進來的?……他只記得自己是在姜越叩棺復生後中箭落地暈了過去,那此時姜越在何處?姜越可安好?姜越復生之事究竟成敗如何?刺殺他的又是何人、為何要殺他……還有這太監——大內總管太監為何不再是胡黎了?莫非在他昏迷時,宮中已生了大變?那他究竟昏睡了多久?而若是連姜湛的心腹都難以在這宮變中倖免,那此時宮裡當權之人,說不定已經……

“皇上醒了!”

正當他越想越驚時,跪在他身旁的大太監忽然欣喜大叫:“王太醫,快看,皇上醒過來了!”

裴鈞即刻看向那太監,卻見那太監說這話時,一雙眼睛竟直直看向他,而一旁王太醫聞言已震身站起來,抬手就探向裴鈞額頭,霎時喜泣道:“皇上醒了,燒也退了!這是要大好了……”說著又再度跪下,雙眼望向裴鈞,懇切地問:“皇上感覺如何?”

——皇上……?他們叫的是我?

裴鈞只覺一股陰冷之氣即刻從他後脊竄起,一時他張口想問怎麼回事,卻聽見自己喉嚨中發出了一聲沙啞低沉,又絕不屬於他自己的聲音:

“朕沒事。”

——這不是我在說話!

裴鈞震驚地抬手捂住喉嚨,此時嘗試出聲,喉嚨卻一聲不吭,想要大叫,嘴脣也不可一動。而方才那一言確然又是他親口說出,這感覺,就像是身體裡有另一個靈魂正在代他答話一樣。

王太醫見他手捂喉嚨,憂心推斷道:“微臣昨夜給皇上治傷,皇上咳了不少血,不定是傷著了喉嚨。微臣這就著人加幾味藥,替皇上調治調治。”

王太醫說著就起身喚人,裴鈞卻覺自己身體一僵,捂著喉嚨的右手也被一股力量扯開了。他感到自己臉上眉頭蹙起來,似乎正奇怪著右手的不受控制,一雙眼睛也看向了那隻剛剛放回身邊的右手,之後又不明所以地移了開去。

裴鈞這下是徹底驚了,饒是不斷告訴自己冷靜,他也發現自己的身體此時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不僅如此,還正由另一股力量操縱著——準確地說,是由另一個人——那個他們口中的“皇上”。而正當他急切想知道一切為何、如何是好時,這具身體又說話了:

“朕睡了多久?”

這一聲少了些沙啞,多了些原本的音色,裴鈞聽來竟有絲熟悉。他正分辨間,那大太監已恭敬答道:“回稟皇上,您睡了一日夜了。昨兒捅傷您的刺客已經被蕭小將軍擒獲,審了一夜卻什麼都不說。蕭小將軍念他是軍中舊將,就還沒對他用刑,說等皇上醒了再來請示呢——”

“不必請示,讓他看著辦。”裴鈞的嘴又被張開了,低聲打斷大太監道,“此人跟了朕九年,豈料竟是蔡氏餘孽……他捅朕的那把匕首,還是三年前打回京城時朕賞他的。”說著,這身體似乎覺出疼痛,左手很自然地抬起來捂住了右胸,皺著眉,艱難地坐起來了一些。

“皇上當心!”大太監慌忙上前幫他,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哎喲皇上哪!您遇刺已是奴才失職,若再裂了傷口,諸位大人可不得治奴才死罪了?”

“什麼死罪……左將軍忽而在敬酒時發難,連朕都未嘗料到,你又何嘗能料到?”裴鈞聽自己虛弱一嘆,語氣低緩而寬慰道,“你沒罪,是他們冤枉你了……”

——是他們冤枉你了。

這話猛地在裴鈞腦中炸開一聲響雷,令他忽而想起了李存志入宮叩閽當日,姜越曾在步兵執事府的耳房裡對他說過的那句話:

“裴鈞,你不是壞人,是他們冤枉你了。”

此時此刻他終於辨別出,眼下他這具身體所發出的聲音正屬於姜越!也就是說,他現在極有可能是中箭後藥石無醫、離魂出竅,又不知何故附在了姜越的身上醒來,此時正與姜越共用著同一具肉體!

裴鈞被自己此念一驚,再想到方才那太監與姜越所說的“蕭小將軍”“蔡氏餘孽”和“三年前打回京城”,還有王太醫的年邁,他不禁整個人惶惑起來——若真照他們所言,此時的姜越已起兵伐京,不難看出也奪得了皇位,不僅如此,姜越還剿滅了蔡氏,正清算餘黨,那此時距姜越復生舉事過了多久?難道他裴鈞已經死了很多年麼?那為何眼下才甦醒?此刻的姜越又是什麼樣子?煊兒何在?裴妍還好不好……

這些他前世死前從未體味過的遺憾或隱憂,今生卻化作一連串的問題,在此時此刻向他的神智衝撞,令他渾渾噩噩地心急起來。

這時太監把姜越安頓好,王太醫也吩咐好藥方回來,一個小太監端來了一碗湯藥跪下:“啟稟皇上,藥煎好了。”

大太監端起藥碗轉呈給姜越,姜越要抬手要接,一用力,右手卻紋絲未動。他一頓,不解地再度用力,右手也並不能抬起。

姜越的眉頭深深斂起來。大太監覺出他神情有異,擔憂地問:“皇上怎麼了?”

姜越疑惑:“朕這隻手,怎麼不聽使喚……”

王太醫寬慰道:“皇上失血過多,手足無力是難免的,多加休息便可,無需擔憂。”

“不,這不是無力,這是……”姜越再一次想要掙動右手,卻終於感到這右手並非不聽使喚,而是被一股力量給生生拗住了。這股力量抗拒著他的舉動,就似堅固的藤蔓將他的右臂纏繞起來,只要藤蔓不松,他一動都動不了,就好像這隻手不屬於他,而屬於另一個人一樣——

姜越忽而眉心一抖,似乎猛地想到了什麼。

王太醫還在等待他的下文,不料,卻見姜越面色一變道:“快,快去給朕請必勒格來!”

太監被嚇了一跳:“皇上,何故要請國師大人前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