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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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第132章
“都水司?”裴鈞眉頭一跳,恍然,“所以工部底下的六司裡,竟一直都有你的人?”
姜越正色看向他:“西城兵馬司和城北營裡不也有你的人麼——還不是伙伕就是押運,一個個管的都是糧餉。彼此彼此。”
裴鈞哂然一笑:“所以你是早就料到有這一日,才一直摁著這屍首不放?”
姜越搖了搖頭,慢慢走過去扶起地上的張三道:“蔡氏行事詭譎,從來難以留下把柄。那時我只是想,既然拿下了這刺客,也當屬一個物證,不多用一用便是可惜,這才留下那屍身試試,當時也並未想過真會有用處。”
“那……今早又是怎麼回事?”張三問。
“今早之事,全然只是一計罷了。”姜越引他到桌邊坐下,徐徐答道,“既知宮裡不會輕易放人,那要讓裴鈞出宮,便只能生出一件大事,讓皇上不得不放裴鈞出來。而若是要迫使皇上放人,便唯有叫內閣與世宗閣一齊施壓,才是最為穩妥——這便需要裴鈞犯下一宗案子,引他們進宮拿人。但是……”
姜越說到此處,目光涼涼瞥了裴鈞一眼:“依照皇上對裴鈞的器重,等閒小罪,怕是不捨放裴鈞伏法,故未免皇上包庇,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張三聽到這兒雙眉一沉,看了他身旁裴鈞一眼,神色頓時複雜起來。
姜越當即向前一步,將裴鈞半擋在身後:“此事裴鈞並不知曉,你——”
“你也根本沒想要告訴我罷。”裴鈞才不管張三何想,只拉了姜越的手讓他先坐下,又蹲在他身前打量他病容,斂起眉來一嘆,“我若知道你要遭這趟罪,也一定不許你如此行事。你且老實說,你是不是真服了毒?”
“倒也不算是毒……不過是藥草罷了。”姜越從他手裡抽出衣袖,輕咳一聲避開他目光,“那藥能致人胃熱壅盛、突發窒息,叫人吐血,卻並不致命,及時解毒便可痊癒,解藥我早服了。方才我在東城府庫飲下那藥,待騎馬出去,便能叫百姓諸官都見我毒發。如此眾口鑠金,人人信以為真,這時再把昨日從冰窖取出的屍身扔在府庫後門,說是刺客已斃,這樁案子就算成了一半。”
張三聽到此處,後面的事倒也差不多能想見:“侍從將師父送回王府,再奔至宮中請得太醫,讓太醫報給皇上,說晉王已鶴駕西歸——而我,正是此時聞訊趕到王府的,一去便聽說師父辭世,立時悲痛難當,故而恍然被人告知刺客與裴府有關,衝動之下……自然領著那屍身去了大理寺,為的是叫裴大人伏法抵罪給師父殉葬——師父是連這個也算進去了。”
“他還打了我一拳呢。”裴鈞適時指著自己左臉,往姜越湊了湊,“姜越,你看你看,這兒就是他打的。”
張三冷冷看向他:“你一來便問我師父可真死了,不打你打誰?如今所見,師父也果真是替你遭罪,這拳你捱得便值。”
裴鈞頓時瞪眼:“你還有理——”
“好了。”姜越一拉裴鈞袖子,“你此番出宮已屬不易,便當他是做戲幫了你罷,別怪他了。”
裴鈞被他拉去一旁立著,不由喃喃一聲“偏心”,可此時垂頭瞥見姜越的臉,卻又好奇起另一問來:
“姜越,太醫和張三替你驗身,都摸不著脈象、探不到鼻息,這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姜越聞言稍頓,待想了想,只垂眸展眉道:“不過是軍中學來的伎倆罷了,不足掛齒。”
“那你眼下可還有恙?”裴鈞說著就又湊來了,引姜越好笑地看向他,搖頭答:“真沒事,你就別問了。”
姜越這一笑在張三眼中,實有種從見過的柔和,而再順由他目光看向裴鈞,又見裴鈞的神情正色又專注,全不似平日裡閒散隨意了,這又更叫張三心中發沉。
“師父,”張三低聲開口,看向姜越道,“您設計假死,欺君罔上,如今雖救出裴大人,可往後……又待如何收場?”
姜越聽言,似早有所料道:“此事我自有計較,你無需憂心。”
“怎能不憂心?”張三斂眉看向裴鈞,直眼薄脣道,“如今他是為何被皇上扣在宮中,師父難道不知麼?他既能讓您揹著忤逆之罪捨身救他,又怎知他日不會任由皇上藉此發落您?師父,他可以為了皇上冒您的戰功、奪您的虎符,可以替皇上算計您這許多年,您怎就知道他眼下不是——”
“見一。”姜越音色忽沉,告誡地望向他。
張三立時收聲,可看向裴鈞的目光卻不改不善,過了會兒,才垂頭道了句:“學生逾矩了,師父恕罪。”說完,他忽而起身來,想了想道:“眼下師父該還有事要同裴大人商議,學生就不打擾了。學生還是先告辭罷。”
姜越跟著站起來:“見一,我不是——”
“今日之事,我會依約守口如瓶。”張三驀地回頭看向裴鈞,面上雖冷然,眼底神色卻頗為複雜,“可裴大人,師父,我絕不信此事只是為救人出宮和鬥敗蔡氏那般簡單。”
他收回目光,低下頭,待尋思一二,又嘆息再道:“罷了,此事我更不該再知曉更多。師父,我……先回了。”
說完他便別過姜越走出院去,頭也不回地匆匆離開了。
姜越望向他背影,一聲輕嘆,凝起眉來久久不言,直到被身後一雙手臂環住,才回過神來,不由低聲責怪裴鈞道:“你為何非要帶他過來?”
裴鈞將下巴擱在他後肩上,偏頭親了口他側頸:“你該看看他揍我的時候,人都哭成個傻子了,你就忍心一直騙著他?”
姜越掙開他,轉身與他對視道:“可你也知道見一從來不會撒謊,知曉此事,於他絕無益處。”
“可眼下形勢已逼到這地步,他遲早有一日得選一邊站。”裴鈞上前半步攬住他,偏頭認真道,“你不能永遠護著他,也不能永遠替他拿主意。此時若不推他一把,難道你期望養大了這學生,卻還是由他跟著他爹鬧?”
他說完,見姜越垂眸久久不語,就明白此事當是姜越心結,不由嘆了一聲,先捧起姜越的臉來啄了口道:“罷了,不說了。這回是我不對。往後他的事兒我不插手了,都聽你的就是,你別生我氣。”說完,他深深看入姜越眼中,是這時才又覺出心胸起伏,不由閉目抵住姜越的額頭,長舒口氣道:“萬幸萬幸,萬幸你沒事兒,不然我這輩子……”
他這話說到一半兒顫顫息聲,叫姜越沒能聽清後面幾字。可這時看向他深鎖的眉頭、緊閉的眼,姜越卻也不忍再問他許多了,只抬手拂過他眉心,定定看了他一會兒,下刻指尖又撫過他臉頰被張三揍下的淤青,烏眉微蹙間,勉強笑了笑:“那孩子手勁倒漸長。”
“敢情這還是你教他的?”裴鈞登時放開他,“他那手勁何止是漸長,那簡直是要把我往死裡——”
一個輕軟的觸碰落在他頰邊淤青上,忽而便止了他所有言語。
行完這一吻的姜越退回身來,一時眼神微閃地看向別處,嘴裡只道:“你別亂說話。”
可裴鈞卻是已愣在當場,待反應過來,立即摟住姜越搖了搖:“你剛才親我?”
姜越被他看得臉發燙,低頭推開他:“碰一下罷了。”
“那你再碰一下。”裴鈞趕緊追上半步再環住他,側過另臉道,“這回碰這邊兒。”
可他懷裡的人卻又遲遲沒動靜了。
就在裴鈞以為姜越要再度推開他時,一雙覆著厚繭的手卻忽而掰過他腦袋,下刻這雙手又扣住他後頸往前一帶,霎時間,他的嘴便同姜越碰在了一處,睜眼便見姜越半闔的雙眼正在咫尺間微顫。
可這短暫的觸碰剛起,姜越卻即刻又要抽身退去。誰知他剛一退後,裴鈞卻忽而一把勾住他脖頸,幾步將他抵去身後樹幹上親吻起來,直吻到姜越氣息微亂地抬手抵在他胸前,他才稍稍停下,啄著姜越脣瓣漸漸同他分開,抵著鼻尖看進姜越眼裡,一時有些情難自抑的絮絮起來:“你親我了。姜越,你親我了……”
“知道了。”姜越微喘地與他對視著,說出這句卻還聽裴鈞在他耳邊唸叨,此時饒是頰上緋色未散,語氣也終於帶了些惱:“你別再說了。”
裴鈞這才住口。
然裴鈞這嘴上雖不提了,心裡卻又將這話念了個百八十遍,待湊上去又呷了姜越一口,才終於按捺下一身躁動,捧著他臉道:“我不說了……不說了。”
可姜越這時卻忽地瞥見他手背的傷,眉頭不免又擰起來,捉住他手腕就道:“宮裡弄的?”
裴鈞啞然應了聲,旋即因此想想起姜煊來,又垂頭放下手,看向他澀然道:“煊兒還是被姜湛留下了。是我沒保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