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八章 狂濤中的一葉孤舟1

第八章 狂濤中的一葉孤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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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狂濤中的一葉孤舟1

在為“革”所衝擊的芸芸眾生中,我們家的命運,並不是最悲慘的。父母親姑且不論,因為他們是政治人物,是政治舞臺上的主角,政治上的浮沉本就是他們的“宿命”。但是,對於我們,這幾個十幾二十歲的孩子來說,從極其單純的學生生活,一下子落入被批鬥被汙辱的萬丈深淵,的確是艱難的人生體驗。

從中南海被攆出來後,中辦在宣武門外一個叫方壺齋的衚衕裡給我們找了一個住處。那是一個院子,除了一些簡陋的平房外,還有一棟據說是日偽時期建的小樓。在一樓的最裡面,給了我們兩間房子。院子裡住的都是在中南海工作的工人,還有個別中辦內部“犯錯誤”幹部的家屬。我們搬來以後,奶奶和我的弟弟飛飛住一間,我們姐妹三個還有一個在北京上學的表姐住一間。這個樓房已很破舊,木板地一走上人就咯吱咯吱地響。我們的住房和隔壁只一板相隔,那邊的人咳嗽一下都清晰可聞。樓外院子中間有一個水龍頭可以打水,廁所則在院外的街上。我們在走道里支上新買來的爐子,用冒著煙的木屑引著了煤火,奶奶為我們做了在這個新家中的第一頓飯。

把家安頓好後,我們感到十分慶幸。慶幸我們沒有像**家的孩子一樣被趕到學校,慶幸我們還有一個可以安身的地方,慶幸我們還有一個可以回的家。這個家雖然簡陋,但它是來之不易的,是經過鬥爭得來的。當一切安頓下來,夜深人靜之時,我們擠在木板搭的**,久久不能安睡。我們想念我們的父親,想念我們的母親。我們知道,此夜此時,他們一定也不能入睡,一定也在想念著我們。

中南海不管怎麼樣,仍是一個“世外桃源”。到了方壺齋,則就真正到了社會上了。

院子裡住的都是中辦的職工和他們的家屬,可能上面有交待,因此對我們都還不錯。看我們剛來,還來問我們缺什麼少什麼,或給我們送點蔥送點醬什麼的。從中南海的家乍來這裡,我們覺得破舊而簡陋,但這些工人和他們的家人,則從來就住在這裡,從來就過著這樣的生活,從來也沒有覺得不好。到這裡來後,我們才知道,什麼叫做老百姓的生活。那時候工人的工資極少,最低的一個月只有二十幾元,多的也不過四十來元,還要養活老少三代一家子人。一些工人家屬靠糊紙盒子或火柴盒掙錢補貼家用。有的工人家中連個正式的床都沒有,兩個長條凳搭個大木板,一家子人就睡在上面。吃飯也就是棒子麵窩頭加鹹菜,帶肉的炸醬麵就是好東西了。衣服都是帶補丁的,特別是那些小孩,能遮著蓋著不凍著就不錯了。看了這些,我們還有什麼可抱怨的,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我們學著過院子裡普通工人家庭一樣的生活。我們到院子裡打水,到街上上公共廁所,拿糧票到糧店買糧,憑本到煤廠買煤,過年過節的時候排隊買木耳黃花和五香大料,一週一次四五點鐘起大早去菜市場排隊買豆腐。副食店裡有大腔骨賣,院子裡一招呼,趕緊拿著傢伙和大家結伴而去。很快地,我們就學會了這種生活、熟悉了這種生活。人就是這樣,只要是心裡頭沒有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就什麼日子都能過,什麼環境都能適應。況且,工人們就是這麼過來著,比起他們來,我們還算“富裕”的呢。

這時,表面上,父母親的工資仍然照發,不過錢由“組織”代管,發不到他們手裡,要用得一次一次地申請。我們這些在外面的家人,因無任何生活來源,中辦規定,每個孩子每月發給二十五元生活費用,奶奶每月只有二十元錢,都從父母工資中扣除。每月的“月例”,中辦指定專人送到中南海西門,由我們去領。在中南海里面,媽媽知道我們在外度日不易,總是找藉口多要一點錢送給我們。她一會兒說冬天到了該買棉衣了,一會兒說被子沒帶夠要買被子了,一會兒說男孩子能吃糧票不夠了,每月總是想盡辦法,變著法子,不管錢還是糧票,能多加一點算一點。在中南海外面,二姐鄧楠和我每月按時去西門門口領錢領糧票。有的時候,我們還能看到夾在錢中媽媽手寫的單子和紙條。拿著紙條,看著媽媽那熟悉而又秀麗的字跡,就好像觸控到她那溫暖的雙手,令我們激動而更加想念不已。時間長一點,我們的膽子也大了一點,開始以各種藉口多要一點錢,還特別利用這個機會要一些家中書房的書。一開始,對方態度不好,不答理我們,姐姐和我就在中南海西門外大聲地爭喊,鬧著不走,弄得對方無可奈何。由於我們不懼怕,敢和他們鬥,媽媽在內,我們在外,相互配合,我們除了能夠多領到一點錢糧之外,還從家裡拿出來了許多的書。就是這些書,伴隨著我們度過了以後無數個艱難孤獨的日日夜夜。兩年之中,在中南海的大牆內外,父母親和我們,就是透過這種唯一而又間接的方式,保持著僅有的一點聯絡。

這裡,要特別提一下我的奶奶。

奶奶名叫夏伯根,是父親的繼母,是我兩個姑姑的母親。她是四川嘉陵江上一位老船工的女兒,嫁給我的爺爺做續絃後,成為家庭成員中唯一的勞動力和生活支柱。在我們家鄉,奶奶是方圓幾十裡地有名的能幹人,她會做飯,會做農活,會做衣服,會養豬養雞。爺爺早亡,留下孤兒寡母的一大家人,全靠她一人撐持。在國民黨統治下,頂著“**家屬”的罪名,她藏匿過父親他們寄回家鄉的革命書籍,保護過華鎣山**游擊隊的傷員,支援女兒參加當地地下黨的活動。她心裡認定一條,就是**好。1949年,四川剛一解放,奶奶把門一鎖,拿著個小包袱卷兒就從家鄉來到重慶,從此成為我們家庭中的一個重要成員。奶奶來後,真是幫了媽媽大忙。由於工作忙,媽媽把家中的小事雜事全交給奶奶來管。我和弟弟飛飛都是奶奶帶大的,後來我的兩個姑姑的四個孩子也都是由奶奶帶大的。奶奶不僅帶我們長大,還給我們做飯做鞋做衣服。奶奶一雙小腳,沒有化,大字不識一個,可是特別聰明,她會用心算算術,還每天聽廣播聽新聞,國內國際大事兒差不多全都知道。我們長大一點兒後,她就教我們縫衣邊兒釘鈕釦兒,教我們醃蘿蔔做鹹菜,教我們好多好多的生活常識。潛移默化,日積月累,我們從奶奶那裡學到的東西,真是說之不完道之不盡。奶奶帶大了這麼多的孩子,操持了這麼多的家務,爸爸媽媽總是說,奶奶是我們家的“大功臣”。

這次從中南海出來,父母親不在身邊了,但不幸中的萬幸,是我們還有奶奶。奶奶原本就是勞動家庭出身,原本就在困難中度過了大半生,她什麼都經歷過,什麼也不怕,什麼也難不倒她。她雖不懂政治,但受到這麼大的變動和衝擊卻沒有慌亂。在方壺齋,街道上組織鬥爭她,她忍受著謾罵和侮辱,卻一點兒都不怕。她憑著一股子硬氣勁兒,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倒要看看怎麼個結束!”有了她,我們這些孩子們,特別是我和飛飛,就有了生活的依靠。有了她,我們才可能比較快和比較容易地渡過難關。我們周圍也有許許多多被趕出家門的“黑幫子女”,其中很多人和我們一樣,沒有生活技能和生活經驗,不會生火,不會做飯,不會管理錢物。有的人吃了上頓沒下頓,有的人衣裳破了不會補,有的人住的小屋又破又髒又亂。而我們,則有奶奶,有這最後的依靠。其實,奶奶不僅僅是我們的生活依靠,而且還是最為可貴的精神支柱。設想一下,如果沒有奶奶,我們怎能如此順利地適應生活?可能連“滾出中南海”後的第一頓飯都不知怎樣著落。奶奶不僅照顧我們這一家人的生活,還特別富於同情心。羅瑞卿家的玉田、朵朵和點點,烏蘭夫家的其其格幾個女孩兒,也都和奶奶特別的親。她們都是被趕出來沒有家的孩子,偶爾來我們家或住我們家時,都是奶奶給她們做飯吃。在這些“沒爹沒媽”的孩子心中,奶奶,是大家的奶奶。

到方壺齋後,我們儘管仍可從父母那裡領來一些生活費用,但由於不知道這種狀況能夠維持多久,不知以後還會遇到什麼困難,因此,我們必須儘量節儉度日。奶奶特別會做飯,也特別會節省。炒菜雖然沒肉少油,但放點兒她自己做的豆瓣辣醬,就香味四溢。買來腔骨,燉一大鍋,可以做菜,可以煮麵,也可以做湯。炸一碗醬,肉少點,醬多點,再買點切面(糧店裡賣的新鮮麵條),放點自制辣椒油,炸醬麵的味道就自然不同。飛飛十六歲,在躥個兒,正是能吃的時候。奶奶心疼小孫子,有時想給他做點肉菜,可飛飛不吃,說就愛吃炸醬麵,有一段時間甚至故意天天吃、頓頓吃,足足吃了一個禮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