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公主嫁到:冷麵駙馬落入懷 天降土豪老婆 婚令如山:妻逢對手 牽手好自在 纏綿不休:我的吸血鬼騎士 薄倖 戰帝 仙侶養成計劃 神級礦工帽 鬼門關
第二章 4
小汽車在一幢新樓前停下,叔叔和新友一起拿著行李走向三樓。
“當!當!當!……”新友聽見錘子敲打金屬的響聲,這響聲在樓的走廊裡蕩著迴音。
“這是誰呀,震得滿樓都不安!”二叔嘟噥著,可是走到三樓的一個門前,他噤聲了。新友見他的二嬸正指揮一個工人,在房門上釘著鐵皮。
“啊,你這是……”二叔看著那門上滿裹著白鐵皮,有些茫然,“怎麼都釘上鐵皮?”
二嬸不回答,也沒注意門口的來人,全神貫注地指著鐵皮的一角:“來,這個地方,釘一根長的!”
“當!當!”錘子砸在釘子上,釘子穿過鐵皮又鑽進了門上的木頭。
見妻子眼中無人,二叔只好側著身子,趁工人錘釘的空隙,拉著新友,擠進了屋裡。小新友一下子被裹著鐵皮的門關起來了。
“當!當!當!……”嬸子繼續指揮著工人向門上釘鐵皮,屋子裡震得嗡嗡響。
新友沒有被介紹給嬸母,那“哐啷,哐啷”向門上釘鐵皮的聲音,似乎就是嬸母對他說的話。他馬馬虎虎地和叔叔一起吃了點飯,便在叔叔指定的小屋裡睡下了。直到進入夢鄉,那釘鐵皮的響聲還不絕於耳。
城裡沒有雞叫,可是天剛剛亮,新友便醒了。他喊了聲“奶奶”,沒有回答,猛地睜開眼,才想起自己已經是睡在叔叔家裡了。他側身聽了聽,四下裡都很靜,沒有雞叫,沒有豬叫,沒有牲口叫,沒有人走動。城裡的早晨,比農村安靜。他想起這房子裡的廁所就在小屋的左邊,便輕輕地下了床,要去小便。他拉拉門,門不動。他發現門上有個自動的鎖,便啟動那鎖上的開關,可是擰了兩下,全沒擰動,門是自外邊用鑰匙鎖上了。
城裡人的規矩真多。新友這麼想。睡覺還要鎖起來,我還會丟了嗎?大概是昨晚上多喝了些水,小腹脹得鼓鼓的,但是開不了門,他只好坐在**忍耐著。他坐著,覺得無聊,要是在鄉下,這會兒,他要去開雞圈了。於是,他想起他和奶奶喂的那兩隻母雞:一隻白的,一隻黃的,都是長得好看,而又肯下蛋的。他想起昨天帶來的東西中有一竹籃鮮雞蛋,那滿籃的鮮蛋,全是這兩隻雞下的。他彎下腰來,從床下拉出那隻竹籃,想看看有沒有把雞蛋碰壞了。他掀開竹籃蓋,見滿籃的雞蛋全完好無損。那紅皮的,是黃雞下的;那白皮的,是白雞下的。一隻只蛋上像是搽了薄粉,茸茸的,又泛著新鮮的光澤。這是專門捎給嬸嬸的,可惜昨晚上沒能跟嬸嬸說話,這籃雞蛋還沒能親手交上。小腹鼓得更急了,他蓋上籃子,又回身去弄門。
門還是弄不開,他覺得要溺在褲子裡了,便用手敲門。
過了一會兒,門從外面開了,新友一頭衝出屋子,大步來到廁所門前,可是又停住了:那廁所的門上也落著一把鐵鎖。他回過頭去,見二叔匆匆過來,把廁所門上的鎖開啟。
小便完畢,新友從廁所裡出來。他站在門廳裡,想看清屋裡的陳設。初升的太陽,從視窗射進些陽光,屋子裡的一切已能看得清楚了,新友頭一眼看到的是廚房門上落著的一把鎖。他轉了下身子,見大門內除了插著門閂之外,還有一條鐵鏈掛著鐵鼻,那鐵鼻上也掛著一把銅鎖。一把,兩把,三把,廚房、廁所、大門上三把掛鎖,小北屋和兩間南屋是三把暗鎖:一共六把鎖。
“叔,廁所為什麼還要鎖上?”新友問從廁所裡走出來的二叔。
“啊……”二叔有點不自然,“是為了防壞人。”
他回手指了下廁所內的窗子,“那窗戶是向著外邊的。”
新友記起剛才小便時,頭頂上那個小窗子:豎著三層樓高的梯子,是可以爬進來的。
二叔大概是看出新友眼中的疑惑,沒等新友再發問,便主動把廚房門上和大門內鐵鏈上的鎖全啟開,一邊小聲說:“其實,也沒有必要,不過,你嬸小心,這樣,她睡得安穩。”
新友似悟非悟地點了點頭。南屋門開了,嬸嬸走了出來。昨晚上,因嬸嬸只顧指揮工人釘鐵皮,燈影下,新友一直沒看清她的面目。現在,她置身於門口的光亮之下,新友見嬸嬸老了許多:她頭髮灰白了,額上橫著些皺紋,臉上的肌肉鬆弛了,上眼皮下垂著,眼睛下有兩個囊泡。她的身體似乎因為發胖而變矮了,一條灰色的肥大的綢褲,使她的腿顯得短了些。“嬸!”新友喊了一聲。對方似乎沒聽見,走進廚房刷牙去了。新友抬頭看看二叔,二叔臉上的肉動了動,像笑,又不像笑。新友想起小屋裡那籃雞蛋,進屋去把籃子提了出來。他見嬸嬸刷完牙從廚房出來的時候,便捧過那籃雞蛋說:“嬸,給你帶來一籃雞蛋。”說著掀開了籃蓋。
嬸嬸停住了腳,看著滿滿一籃新鮮雞蛋,她笑了:“這麼新鮮的雞蛋呀!”
新友說:“是自己家的雞下的。”
“你們家有雞嗎?”
“有,兩隻,一隻黃的,一隻白的。”
“怎麼沒帶來呀?”
“聽人說,城裡不讓養雞。”
“那雞呢?”
“送給鄰居了。”
嬸嬸的上眼皮向上提升了一下,嘴巴撇了撇。她從新友手中接過那籃雞蛋,轉身進廚房,從腰間拿下鑰匙,開了木櫃上的鎖,把那籃雞蛋放進櫃內,又在外邊落了鎖。
第七把鎖!新友心中暗暗數著。其實,在嬸嬸和叔叔住的屋裡還有許多把鎖,那是新友以後見到的。就在這鐵皮門內,眾鎖之中,新,友留居下來了。
叔叔託了很多人,給新友安上了戶口,並讓新友上了中學。
然而,新友是不愉快的。
最使新友難忍的,是在放學時經常要在大門外等著。大門上有兩把鑰匙,一把在叔叔身上,一把在嬸嬸身上,新友放了學,必須等他們下班後,才能開門進屋。
“嘿嘿……”新友揹著書包,在裹著白鐵皮的門外站著,聽樓梯上有兩個孩子的笑聲。一個說:“這小子真傻,每天傻等。”另一個說:“鄉下孩子,老
實,挺可憐的。”兩句話像針,都扎著新友的心。他面對著冷冷的白鐵皮,像看著嬸嬸的臉,新友有些憤怒了。他想起他的龍山莊,全莊共有三十多家大門,每一家大門他都可以隨便進去的,那門內都有親切和善的笑臉。可這兒,在叔叔的家裡,卻要候在裹著鐵皮的大門外。
下雨了,雨絲兒隨著風飄向樓梯,飄到新友的身上。”
“你到我屋裡來呆一會兒吧!”隔壁的一家房門開了,一個老太太慈祥地望著新友說。新友不說話,只是搖搖頭。“進來吧,那雨會把衣裳給你打溼的。”老人關懷地相邀。
新友覺得這老人說話的姿態很像死去的奶奶,他便默默地走進老人的屋裡。
“坐吧。”老人指著一把椅子說,“以後放學,不開門的時候,就到我家來,不要老站在門口。”
新友沒回答,他還確定不了,要不要經常來麻煩老人家。
“聽說你是舒副處長的侄子。”
“嗯。”
“讓他給你配把鑰匙,出來進去就方便了。”新友微微搖搖頭,他曾提過這個要求,被嬸嬸拒絕了。
“他兩口子沒孩子,往後就指望你了。”不知為什麼,老人的這句話,使新友心頭酸酸的,甚至有點屈辱的感覺。
老人在幾個角落裡尋找什麼。新友問:“你找什麼呀?”
老人說:“感冒了,想喝點薑湯發發汗。”因為沒找到姜,老人有點悵然,看了下桌上的座鐘,“現在去買,菜店已經下班了。”
新友見老人一個人自理生活,便問:“你沒有孩子嗎?”
“有。”老人說,“閨女在新疆工作,兒子出發上廣州了,兒媳婦不在了,孫子在外邊上大學。”
“你家裡有人在商業廳工作嗎?”
“我兒子在商業廳,是個處長。”老人說著,倒了杯茶遞給新友,“上了半天課,準是渴了,喝吧。”
新友端起茶來喝了,覺得坐在這個屋裡,挺溫暖的。他透過窗子,向白鐵皮門望了下,見還是緊閉著,不由得輕輕嘆息一聲。
“你嬸那個人呀,太小心了,門上還裹著一層鐵皮。”老人也向外望著,“如今的社會,值得這樣嗎?再說,煞白的一個鐵門,也太顯眼了。”
新友代嬸嬸臉紅了:那白白的鐵皮門上像是寫了—張廣告,雖然沒有字,卻可以告訴人許多東西。丁丁冬冬,一串鑰匙響,嬸嬸兩腳無力地上樓來
新友要離去,老人從抽屜裡找出一把鑰匙遞給新友:“給你,往後你們那門沒開,我又不在家時,你就用這鑰匙開我這門進來。”
新友的鼻子有些發酸,他沒接老人那把鑰匙,點了下頭,回叔叔家了。
做晚飯的時候,新友發現案子上放著很大的一塊生薑,他想起隔壁老奶奶要喝薑湯,便從上面掰下一小塊來,拿著轉身要走。
“你拿姜上哪兒去?”正在一邊洗菜的嬸嬸大喝一聲。
“隔壁的老奶奶感冒了,要喝薑湯……”沒等新友說完,嬸嬸猛地伸過手來,一把從新友手中把那小姜塊奪了去,“她感冒,礙你什麼事兒,逗的什麼能?”
像是一巴掌扇在新友的臉上,他愣愣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回自己住的小北屋裡去了。
吃晚飯的時候,叔叔來喊新友,新友不理,叔叔推門,門被新友插上了。
“哼,脾氣還不小哪!”嬸嬸吼了起來。
叔叔問:“為了什麼呀?”
“要拿姜去送人情,我沒讓,就賭氣了!”
“你慢慢地和他說嘛!”
“說什麼,不是他錢買的,他不心疼。”
停了一會兒,叔叔說:“得讓他出來吃飯呀!”
“不吃正好,我省一頓!”
不知叔叔又小聲和嬸嬸說了些什麼,嬸嬸卻大聲說:“別來這一套,我不稀罕!”
屋子裡的新友躺在**,只是默默地流淚,他後悔到叔叔這裡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裡有個裹著鐵皮的大門,有著十把以上的明鎖暗鎖,有一張比鐵皮還要冷的臉,一顆比鎖還要嚴酷的心。他懂得了什麼叫“慳吝”,什麼叫“自私”,什麼叫“無情”。可是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些壞字眼兒都會集中到他的嬸母身上。她是個十八級幹部,叔叔是個十七級幹部,兩個人每月工資加起來有二百元,可是為什麼餿摳呢?顯然,他們是有錢的,要不然,怎麼會在大門上釘鐵皮呢?那就是要防盜的。可是,連一小塊生薑都捨不得送給鄰居,你留著那麼多錢幹什麼用呢?這時,新'友的耳邊又響起了嬸嬸的聲音:
“怎麼著?將來全要留給他?沒門兒!我可不能孝順他!”
新友覺得有點噁心,像是一盆很髒的東西擺在他面前,硬要他吞下,他實在不願下嚥。
“我一個錢一個錢攢起來容易嗎?”還是嬸嬸的高嗓門兒,“來了一個吃巧食的,全留給他!天底下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你說,那些錢留給誰呀?”叔叔無奈地說。
“哇……”嬸嬸哭開了。
新友本想一步邁出去告訴嬸嬸:“你放心,我一分錢也不要你的,我嫌你那些錢……”新友找不到合適的詞兒,說“髒”吧,不對,那些錢都是公家每月發的,不應該說“髒”;說“不光明”吧,也不對,不偷不搶,怎麼能“不光明”呢?說“窩囊”吧,新友也覺不忍,人家一分一分地省下來,一把鎖一把鎖地儲存起來,只能說“來得不容易”吧!這樣的錢,我絕不要你一分,真的,絕對不要!你願意給誰就給誰,如果捨不得給,就把它都燒了,一起火化……砰!砰!小屋外有人用力敲門。新友不答理,也不去開門。“開開門,出來,出來丨”是嬸嬸的咆哮,“別躲在屋裡裝傻,出來說說,你是不是偷吃雞蛋了?”新友不明白嬸嬸說的是誰:“誰偷吃雞蛋了?”
“算了,算了,”這是叔叔的聲音,“不就是三個雞蛋嗎?”
“一個雞蛋也不行,我在家裡不能養個賊!”嬸嬸爭辯著,接著一隻腳踢著房門,“出來,你別躲在屋裡裝死!”
“算了,算了,”還是叔叔的聲音,“說不定是你數錯了。再說,你是鎖在櫃子裡的,他又沒有鑰匙。”
“就這,才叫我不放心哪,鎖在櫃子裡,他怎麼能拿的?準是配了鑰匙了,家賊難防!”又是敲門聲和怒吼:“起來,出來!”
新友聽明白了,門外講的就是他,他被懷疑為配了鑰匙,偷了雞蛋,他是家賊!“嘩啦”一聲,他把門開了。
新友的手立刻被抓住,嬸嬸拉著他來到廚房裡:“你說,你什麼時候從這籃子裡拿出了三個雞蛋?”
新友看櫃子裡放著的就是他從鄉下帶來的雞蛋籃子,那籃子裡放著的還是他從鄉下帶來的紅皮和白皮雞蛋:帶來的時候,他沒有數過,叔叔和嬸嬸每人每天早晨吃兩個,吃了一個多月,還沒吃完。
“你從這籃子裡拿雞蛋了嗎?”身後傳來叔叔的問話,語氣是緩和的。
新友瞪起茫然的眼睛,微微地搖搖頭。“你偷配鑰匙了嗎?”嬸嬸聲色俱厲。“沒有。”新友坦然地回答。“沒有?”嬸嬸大瞪著眼,“怎麼昨天剩下二十八個,早晨吃了四個,還剩下二十一個?”
新友開始也有些奇怪,想了一下,說:“你早晨衝雞蛋的時候,不是有三個壞的嗎?讓你撂在晾臺上的水盆裡,說是留著澆花的。”
嬸嬸張了張嘴,無話可說,不過臉上已不那麼緊張了。
叔叔和解地笑了:“真是,年紀大了,好忘事,怎麼就忘了呢?”他推了下妻子,“快吃飯去吧!”妻子走了兩步,忙又轉回身來,把那櫃子上的鎖按死。新友悶得很,他覺得這屋子像缺氧的罐頭,喘不過氣來。
“新友,吃飯去吧。”叔叔溫和地說。新友不動。
“吃飯去吧。”叔叔又催了一句。舒新友突然揚起頭來:“叔叔,我要回家。”
“回——家?”叔叔驚異了,“這……這就是你的家呀!”
“不是。”新友搖搖頭。叔叔默然了,剛才的事,實在委屈了侄子。“我回龍山。”新友十分肯定。“不要……”叔叔心情沉重地說,“你嬸……她……就是會過一些兒,你別計較。”他把嘴湊到新友耳邊,“她這樣,將來對你有好處……”
“不,”新友搖搖頭,他覺得叔叔完全把他想錯了,“我不要。”
“你這孩子,別傻,我們舒家,就剩下你了。”叔叔偷偷地向新友手中塞了一件東西,小聲地說:“我給你配了兩把大門上的鑰匙。”
新友想起剛才嬸嬸誤疑他配鑰匙的怒斥,疑慮地望著叔叔,又把鑰匙遞迴:“我不要,嬸嬸……”
“等我慢慢跟你嬸說,她同意了,你就可以用。”叔叔又把鑰匙放進新友的衣袋。
新友看著叔叔的臉,那臉上佈滿了皺紋,兩隻眼睛裡似乎夾著淚。他可憐起自己的叔叔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幹部,也被鐵皮門和鎖包圍著。“叔叔,你在這屋裡,不悶得慌嗎?”
“習慣了。”
“那門上裹著鐵皮,人家都笑話的。”
“開始時,有人覺得不順眼,看常了,也就習慣了。”
啊,叔叔已經習慣了,並相信別人也會習慣。“吃飯吧!”叔叔把新友推到飯桌前坐下。“這個月,又多買了三十斤糧食!”嬸母的臉陰沉著。新友聽了,口中的飯幾乎吐了出來。
過去吃完飯,都是新友刷盤子洗碗的,這次新友吃了兩口就不想吃了,他推開飯碗,就回自己的小屋裡去。
“嘿,耍少爺架子哪!別他孃的不知多少錢一斤啦,什麼金枝玉葉嗎?一身土腥氣兒!”嬸嬸摔著筷子,拍著桌子,“要滾快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