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鴛鴦亦怨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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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鴛鴦亦怨央
蘊蓉牽過玄凌衣袖,笑嗔道:“三小姐神勇,皇上說賞什麼給她才好呢?”
玄凌回過神來,不覺擊掌道:“巾幗不讓鬚眉,比起嬛嬛淑慧,小姨更見英姿颯爽。”
玉嬈回身就坐,啜了一口清甜桂花酒,淡淡道:“多謝皇上誇讚。”
我含笑,輕輕向她搖頭,暗示她不可再逞強。
玄凌此語一出,連葉瀾依亦點頭讚許,“的確是下了幾年功夫的。”如此,玄洵心中不樂亦得隨眾稱讚。
正熱鬧間,卻是玄汾施施然向玉嬈道:“柳樹是死物,要射下一枝玫瑰亦不算太難。”他想一想,“汾想與三小姐一試高下,不知三小姐可願意?”
玉嬈到底年輕好勝,不假思索道:“王爺儘管說,我無不從命。”
玄汾尚未說話,耳垂已經紅了,他輕咳一聲,一指玉嬈雲鬟堆聳的髮髻,“小姐已射了一朵玫瑰為彩,本王想射落小姐發上的碧玉鳳釵做今日的彩頭。”
這話是有些輕佻的,玄汾本不是這樣的人,而以箭射釵也是有些危險的,不知他何以這樣說。我正待出言阻止,玉嬈垂下頭去略略沉吟,道:“好。”
玄洵聞言撫掌不已,笑著摟過懷中美人,“三小姐孤零零站在那裡也太容易了。”他興致勃勃地請示玄凌,“不如把明苑的宮女都放出來,三小姐和她們站在一起都不許跑,也好考考老九的眼力。”他忍不住笑意,“若是射中了三小姐的鳳釵呢自然要好好賞九弟,要不然射中了別的宮女的絹子簪子什麼的,皇上就把那宮女賜給老九,誰叫他跟著六弟不學好,一個個孤家寡人似的,臣這做大哥的看了也沒趣。”
玄凌沉吟搖頭,笑道:“射中了宮女的東西要賞他做侍妾也罷了,若射中了三小姐的鳳釵,豈非三小姐也要賜予老九了。”他看我一眼,溫然道:“不妥不妥,回去嬛嬛必得跟朕置氣。”
他鮮少在諸王面前這樣親暱和我說話,我低首看見玄清眸中的黯然,愈發低下頭去,手指絞著扇柄上的杏色流蘇。流蘇繞在指上一圈又一圈,勒得手指發痛,我抬頭含笑道:“三妹是失心瘋了呢,哪裡女兒家這樣爭強好勝的。”
玉嬈抿一抿脣,露出幾分自傲的堅毅,“無妨。長姐,我也很想知道他是否真有本事能取到我的玉鳳。”她微微臉紅,“何況我又不是東西物件兒,誰說賞人便賞人呢。”
那碧玉鳳釵本是用是一整塊上好的通水玉雕成,色澤通透溫潤,插在髮髻正前最是相宜,乃是玉嬈最愛。敬妃惋惜道:“可惜!即便射中了,若是落在地上碰碎一點半點,也可惜了這上好的玉鳳凰。”
玄凌見玉嬈如此,也點頭道:“也好。不過是賭戲為樂,彼此小心為上。”。不過一盞茶時分,明苑中的宮女俱圍攏了在臺下。想是也沒見過這樣新奇的玩意,眾女又是好奇,又是好笑,紛紛議論不已。玉嬈盈盈下臺,擇了最中間的位置站下去。
因在夏初,明苑中的宮女皆換了深綠淺綠的宮裝,鬢邊簪了碧玉色的絹絲花朵。眾人又笑又鬧,只聽笑語喧譁,環佩玎璫,無數美人面如春日枝頭的花兒開了一朵又一朵,叫人心醉神馳,不覺眼花繚亂。玉嬈隻身置於其中,彷彿湮沒於萬綠叢中,唯見小小芙蓉秀臉凌然出眾,連玄洵亦讚歎,“不怕不識人,就怕人比人。所謂國色,進了萬花叢中也不會遜色分毫的。”
胡蘊蓉以扇障面,嬌笑道:“九爺可要仔細了,小心看花了眼射中個夜叉婆回去。”
玄汾岸然立於臺前,只是一言不發默默彎弓搭箭,左手穩託,右手虛抱,一目微閉,一目炯炯,凝視片刻,開腔低喝一聲:“中!”冰弦猶帶破石聲,小巧一枚白羽箭好似流星脫手,只聞得眾女連聲驚呼,膽小的紛紛避開,瞬時玉嬈髮髻上玉鳳已被射中,浣碧不由跺足,“完了,完了!那玉鳳可是德太妃賞的呢,這樣大力道下去可不碎了!”
語未畢,卻見那玉鳳被射中後並不下墮,反而順手往上而來。我凝神細看,方見白羽箭後懸著細細一根半透明的冰蠶線,那白羽箭的箭頭黏住玉鳳,被冰蠶線的力道一拽破聲而來,穩穩落在玄汾手中,完好無損。
敬妃近前一瞧,不覺揚起大拇指力贊,“王爺好巧的心思。”
玄凌見那玉鳳碧生生握在玄汾手中,與他一身鸚哥綠的衣裳極是相襯,不由舉杯向他,“今日的玉鳳合該是你得了,正襯你的衣裳。”
玉嬈髻上玉鳳被摘去,她髮髻鬆散,卻也不惱,悠然折下臺邊一枝花苞瑩白的廣玉蘭作釵挽好長髮,只是淡淡含笑。
蘊蓉吃吃笑著,指著重上樓臺的玉嬈道:“三小姐這身衣衫好看,湖藍映著鸚哥綠,也極相襯的呢。”
玄汾輕施一禮,微蘊一點笑意,“多謝小姐承讓。”
玉嬈伸手向他,“讓我瞧瞧那箭。”說罷取過一看,不覺“撲哧”一笑,“你拔了箭頭塗上了蜜膠?”
玄汾笑得有些頑意,“是啊。我要的彩頭是那玉鳳,若玉鳳碎了,還有什麼趣兒。”說著向玄清眨一眨眼睛,“有一回我去六哥那裡,採藍說六哥拿蜂蜜塗箭頭上去粘羽毛,那時我還笑六哥瘋魔了,方才靈機一動才想起來。玉鳳有些重,蜂蜜黏不住的,我便換了蜜膠。”他眼底有玉石一般沉冽的純淨,“你在臺下時並不知我摘了箭頭,怎麼不叫不避,一點也不怕?”
玉嬈脣角一揚,有頑皮的得色,“你敢射傷了我嗎?長姐第一個不饒你。”她低一低頭,“王爺不會射傷我的。”她的臉頰或許因為日光照耀的緣故,有些微微浮起的淺紅,“你的射術很好。”
有一把男聲沉穩響起,“老九若真傷了你,朕也不饒他,誰叫他逞強莽撞。”玉嬈的髮髻鬆鬆用玉蘭花枝挽在腦後,醺暖的風悠悠一吹,幾縷青絲輕揚,別有韻味。玄凌拿過座邊一把真絲白麵摺扇,提筆寫下幾句,“綽約新妝玉有輝,素娥千隊雪成圍。我知姑射真仙子,天遺霓裳試羽衣。影落空階初月冷,香生別院晚風微。玉環飛燕元相敵,笑比江梅不恨肥。(1)”提罷賜予玉嬈,“這是徵明題玉蘭花的詩,小姨英姿風華,很合廣玉蘭筆直之氣,旁的花原是俗了。”他一笑,凝目於玉嬈,“等你得空畫上幾筆玉蘭在扇上就更好了。”
玉嬈翻覆一看,擱在自己長桌上,飲了一口酒,淡然道:“方才射箭時弓弦勒疼了手,想來好些日子不能畫了。何況是皇上御筆親提的扇子,臣女的畫原不配畫在上面。回去臣女便請長姐好好收起來,御賜的東西哪裡能放在外頭擱壞了。”
玄凌也不惱,只溫而笑,“不急,你什麼時候想起來再畫也可,朕等著看。”
話到此處,席上氣氛已有些微妙。玄清的目光在我與玉嬈之間輕輕一蕩,已然明白。玄汾仰頭喝了一口酒,起身行至玉嬈座前,“小姐這鳳凰是通水玉琢成的?”他說話的間隙,我目光一轉,看見他桌上玉嬈射中的那朵玫瑰已然不見蹤影,不覺疑惑侍女收拾得手腳太快。
玉嬈眼皮也不抬一下,“是。”
“這玉鳳太過貴重,方才汾說要做彩頭本是玩笑,是汾輕率了。”玄汾把玉鳳遞到她面前,“這樣貴重的玉鳳汾不敢拿回,還給小姐吧。”
玉嬈倏然抬頭,眸子亮晶晶如兩丸黑耀寶石,隱隱有黯淡的光彩流動。她沉默片刻,正色道:“王爺是男子,玉嬈是女兒,男女授受不親。男子碰過的東西玉嬈斷不敢要,方才連皇上賞的扇子也只交給姐姐保管。王爺若不喜歡——已是王爺之物了,丟掉也好賞人也好,悉聽尊便,只不要再給我就是。”
玉嬈的口氣已有些無禮,我正待開口,玄清抬袖緩緩斟了一盞“梨花白”,清洌的酒香傾落於瑪瑙雕觥,送至玉嬈面前,他笑容清淡如朗月,“風鬟雨鬢,偏是來無準。倦倚玉蘭看月暈,容易語低香近。軟風吹過窗紗,心期便隔天涯。從此傷春傷別,黃昏只對梨花。”他笑看玉嬈鬢髮,“三小姐的頭髮此刻便似風鬟雨鬢,女子最重鬢髮儀容,頭髮亂了自然心情不好,喜怒無準。請小姐飲下這杯‘梨花白’,無梨花可對,將來不會傷春傷別了,也祝小姐得佳婿,享安樂。”
他的話恰到好處地開解了方才玉嬈與玄汾的尷尬,玄汾隱在脣底的笑意隱隱有一絲朗然一絲憂色。玉嬈按下脾氣一飲而盡,玄清壓低聲音,輕輕道:“梨花白是以汾酒為底,小姐若喜歡,本王讓人再送些到淑妃宮中請小姐暢飲。”他眸中盡是笑色,看著玄汾道:“九弟笨嘴拙舌從不輕易和女子說話,有得罪小姐的地方也請小姐見諒。方才聽浣碧姑娘說那玉鳳是德太妃給的,九弟射下了正好完璧歸趙送回給太妃,也是九弟的一點孝心。”
許是酒喝得急,玉嬈眼波盈盈,連耳垂珠子也漫起紅意來,緋紅柔軟一顆,極是可愛。恰巧明苑的管事上來,奏道:“皇上,明苑新培了一品綠菊名叫‘暖玉生煙’,花朵碩大,遠望如綠霧瀰漫,甚是好看。”
玄凌詫異道:“朕記得如今才五月裡吧?怎麼**都有了。”
管事陪笑道:“都是皇上福澤庇佑,花卉局的人好不容易才在涼室裡培出這一品來。原怕皇上不來錯過了,誰知恰好今日皇上來了。皇上可願移駕一觀?”
玄凌頗有興致,恰好蘊蓉道:“只看騎射也無趣,去賞花也好。”
我聞得一個“菊”字,心底又隱隱鈍痛起來。眉莊,眉莊,斯人已逝,唯有**年年還在開。
玄凌頗為所動,點頭應允,回頭看我,“嬛嬛,一起去賞菊吧。”
我搖一搖頭,含著寥落的笑意,“皇上去看就好,臣妾方才酒喝得急,眼下有些頭暈,叫小妹陪著歇息一會便好。”
蘊蓉攜了玄凌的手,眾人跟著一同去了。玄清走在最後,見我默默不動,停步出言詢問,“淑妃還在為德妃娘娘傷心麼?”
我茫然驚覺是他問我,剋制住神情淡淡道:“有勞王爺費心。”我微微側首,儘量不與他目光相觸,“姐姐素來愛菊,所以觸景傷情,失儀了。”
他的聲音淡泊中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意,“睹物思人是人之常情,德妃雖已離開,若淑妃心中總記得德妃,那麼無論生死遠近,這個人總像是在你身邊的。”
我低首細細品味他這句話,只要心中總是記得,那麼無論生死遠近,這個人總像是在你身邊的。我心中一震,心底某個最柔軟的地方几乎要哭泣起來。我極力遏制住心頭因溫情而生的漣漪,輕輕道:“多謝王爺開解。”
他看著玉嬈迤邐而下的背影,嘆息輕得似刮過耳邊的一縷清風,“你妹妹……姿容若純元,英氣似華妃,如若不想……”他搖搖頭,“你要當心。”
他客氣地笑著,保持著臣子應有的本分,可是眼底裡卻掠過一絲哀涼,那樣快,快得幾乎不及看清,已經被那規矩的笑意取代。那絲哀涼就像是黑夜的闌珊一般,在光線明亮的觀武臺上驟然閃過,旋即整個世界便又是那樣的繁華熱鬧。而我的心緒,已牢牢被那一絲哀涼給攫住了。
待得賞菊回來已是黃昏時分,敬妃興致盎然,仍在沒口價稱讚,“那顏色真綠,花朵又正,跟祖母綠雕出來似的。人家說綠菊難種,明苑也種出來了,當真難得。”
晚宴也設在觀武臺上,遠望落日如錦,天高雲闊,別有一番爽朗滋味兒。晚宴的菜色皆已狍鹿獸肉等野味為主,連素菜也多蕨菜菌菇,頗有野趣。
此時正當彩霞滿天,芳草萋萋的射場上,一匹黑色駿馬如飛一般賓士了進來。黑馬上配著金光燦爛的嶄新馬鞍,一個穿著櫻桃紅錦衣的身影伏身馬鞍,象一團烈火般衝到觀武臺前。天空彩霞流麗七彩,似雲錦鋪陳而下與地相接,她遠遠策馬而來的身影竟像是從晚霞中躍出,我一時間沒看情是誰,不覺暗贊:好漂亮的騎術,人也飄逸!
蘊蓉將手中象牙銀箸重重一擱,震得箸上的細銀鏈子簌簌作響,沉了臉道:“這是什麼人?明苑也是能隨便亂闖的麼,實在大膽!”
玄凌興致被擾有些生氣,卻也好奇,吩咐李長道:“去瞧瞧是誰?”
坐得離觀武臺欄杆最近的的是玉嬈,她舉眸望了一眼,笑道:“不必看了。是餘容娘子追著皇上來了。”
餘容娘子?蘊蓉和我對視一眼,都抑制不住眼中的錯愕。餘容娘子位份本不高,如今又有失寵之勢,數月中玄凌對她幾近冷落。如此眾目睽睽之下闖進明苑,當真是十分大膽。玄凌仔細分辨片刻才認出來,不覺生氣,“赤芍怎敢闖到這裡來?諸位親王都在,她當是隨意進上林苑賞花逗鳥麼?半分規矩也不顧了!”說罷向李長道:“不必讓她上來,你叫人帶她回宮休息。”
敬妃咬著下脣吃吃一笑,剝了一顆枇杷送到玄凌脣邊,“皇上何必動氣,說到底也是您往日太寵著她了,否則赤芍妹妹怎麼連親王跟前都敢隨意亂闖。”
李長下去與她說了數句,赤芍顯然不服,馬鞭一揚,已縱身奔上了觀武臺。她奔至玄凌跟前,侍衛正要拉開她,她灑落一揮手,道:“我與皇上說幾句話就回去。”她抬起臉來,臉龐因為奔跑和馳馬有晶亮的汗珠,透出蘋果般嬌俏的紅色,一襲櫻桃紅錦衣綴滿大團怒放的暗色芍藥花紋,映著她攢成一束的烏黑圓髻,這樣的簡單越發顯得她有脣紅齒白的嬌美。她牢牢看著玄凌,不知哪裡來的鎮定,大聲道:“臣妾想與皇上比馬。只要臣妾輸了,臣妾馬上就回宮去,再不到皇上面前惹您討厭。如果臣妾贏了,也請皇上不要再生臣妾的氣。”她停一停,雙眸炯炯望著玄凌,“臣妾只想與您比馬,一場就好。”
玄凌怔怔片刻,眸光黑沉,“你真想與朕比馬?”
“是。”她再度肯定。
或許是被她這樣的誠懇和迫切所震撼,玄凌竟點了點頭,“好。”待到經過她身邊時,玄凌駐足注視她片刻,“你這樣打扮很美。”
赤芍驕傲地一笑,跟在玄凌身後下去。
玄洵奇怪地看了赤芍一眼,打了個呵欠道:“皇上身邊的女人越來越奇怪,從前華妃喜歡和皇上賽馬,如今連個宮女出身的女子也敢跑來明苑了。”他捏一捏身邊女子的臉頰,看著她低眉順眼的笑意,道:“本王只希望聽話的女人。”
觀武臺上靜靜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臺下一帝一妃的比馬。赤芍翻身上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一個極大的決心,目光炯炯向前。
隨著一聲鼓響,玄凌所騎的大宛寶馬似離弦之箭一般飛衝出去,一圈下來,赤芍所騎的黑馬始終落後三步遠。蘊蓉微微一笑,夾了一筷胭脂玫瑰鹿脯慢慢吃了,道:“可憐她心比天高,只是不自量力得很,她的馬怎麼能和皇上大宛寶馬相比?”鹿肉與酒的混合滋味想來讓她覺得美妙,於是笑意更濃,“據說,皇上這匹大宛寶馬乃是汗血名種,神駿之極。”
比馬共有三圈,還剩最後一圈時,赤芍所騎的黑馬離大宛寶馬已有五六步之遠,眼看便要輸了。玄洵也不再探頭去看,只懶懶道:“勝負早就分明,有什麼好看,不如喝酒。”
玄汾上前幾步,道:“未必!”只見赤芍迅速從袖中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明亮的刀鋒在落霞下一閃,直晃人的眼睛。她的手猛力一揮,匕首迅速刺進黑馬筋肉飽滿的後臀。黑馬負痛之下揚蹄長嘶一聲,驟然拼命狂奔起來,終於在終點到達前超過了大宛寶馬。
“沒用的馬!”蘊蓉的神色在一瞬間烏雲密佈,失去了嬌麗的歡顏,“是誰教她這些旁門左道?”??
受傷的馬發狂奔未定了,又跑了數圈才把馬背上的赤芍摔了下來。內監們忙上前去扶,赤芍用力推開他們的手,掙扎著自己起來,忍著痛楚走上觀武臺,走到玄凌身邊。
“臣妾贏了。”她定定歡喜道,“皇上天子之言,言出必行。臣妾贏了,可以安心回宮去了。”她欠身行禮,緩緩轉身下臺。
她明麗的紅色身影慢慢隱進斜陽如血中,亮麗得有些奪目。玄凌看著她的背影,看她步下臺階時,淡然道:“回來。”赤芍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停步遲疑的瞬間,玄凌再度喚她,“過來朕這裡。”
她轉身,眼中有隱約的雪白淚花,李長忙鋪了一張細藤軟墊在玄凌近側。赤芍溫順坐下,“臣妾以為皇上再不會理我。”
蘊蓉撇一撇嘴,不屑道:“以詭計得勝,有什麼稀罕!”
玄凌恍若未聞,伸手摸一摸赤芍光潔的額頭,“朕沒想到你如此要強。”他的聲音似輕嘆,“那麼晚回去皇后也要責怪你,明日跟朕一起回宮吧。”她粲然一笑,依偎在玄凌身旁,脣角露出一抹勝利的笑容。
酒過三巡,玄凌似是微醉,半倚在御座之上喚歌舞上來。臺上諸人的神色皆慵懶下來,舞樂方起,觥籌未止,白日奔馬騎射後的耳目更適合柔軟的絲竹,靡麗的舞姿,舞姬破金刺繡的豔麗長裙溫柔起伏在晚風裡,在一盞盞亮起的琉璃屏畫宮燈的映照下,似開了一朵朵豐豔嫵媚的花。
赤芍聽罷一曲,又點了拓枝舞。兩位舞伎雲髻高聳,額上貼雉形翠色花鈿,著紅裳、錦袖、黃藍兩色卷草紋十六幅白裙,露出一痕雪脯,雙手拈披帛,隨著鼓點躍動起舞。舞伎舞步輕柔,廣袖舒展,似迴雪飄搖,虹暈斜飛,極是炫目。
赤芍有些意興闌珊,丟下銀箸道:“臣妾入宮至今,看過最好的舞便是安昭媛雪夜的驚鴻舞,看過此舞,旁的都無味了。”
玄清微微注目於赤芍,恍如無意,“娘子不曾看過淑妃娘娘的驚鴻舞麼?”
我淺淺一笑,“咱們都是東施效顰罷了,怎比當年純元皇后一舞傾城。”
赤芍不作他詞,只笑,“臣妾總是晚了一步,不曾趕上看淑妃娘娘與純元皇后的驚鴻舞,也不曾看見下午的騎射,聽說皇上拔了頭籌。”
玄凌醉眼迷濛,“別的也就罷了,你沒看見下午小姨的騎射,當真是巾幗英姿。你若看到了,一定覺得親切。”
於是赤芍舉杯去賀玉嬈。他的“親切”二字挑動我平靜面容下心中起伏的疑團,趁著赤芍過來敬酒的間隙,我輕聲道:“這樣好的騎射功夫,不是你一個宮女出身的嬪妃該有的。”我注目於赤芍,很快轉過臉頰,遙遙望著臺邊開得團團錦簇的殷紅芍藥,“聽聞從前的慕容世家尚武,連女子也善騎射。想當初華妃便是一騎紅塵博得皇上萬千寵愛。今日看來,妹妹也有這樣的好福氣。”
“是麼?”赤芍把酒杯停在脣邊,如絲媚眼中有一絲尖刻的冷意,“娘娘千萬不要這樣比。華妃娘娘芳年早逝,嬪妾可是想多與娘娘相處幾年的。能夠親眼瞻仰娘娘風儀,這樣的福氣嬪妾怎願錯失。”語畢,又盈盈行至玄凌身邊,把酒言歡。
長夜如斯呵。
玄清已有幾分醉意,半靠在長桌上,雲白衣袖拂落有流雲的清淺姿態。他兀自微笑,那笑意看上去有些空洞的寂寥,與他素日閒淡的容顏並不相符。浣碧一一為諸人斟上琥珀色美酒。夜宴前她更衣過,湛藍百合如意暗紋短襦,穿著一條及腳面的玉黃色撒銀絲長裙,走動起來右側斜斜分開的裙岔裡便流淌出一抹水綠色軟縐裡裙,恰如青萍浮浪,一葉一葉開在她足邊。姍姍一步,那萍葉般的裡裙便溫柔閃爍,像是她若隱若現的女兒心思。
待到玄清身邊時他已有醉意,浣碧伸手扶他,想是力道不夠,整個人身子一側,連帶手中凍青釉雙耳酒壺也傾斜了幾分,那琥珀樣濃稠的酒液便毫無預兆地傾倒在他流雲般潔白的衣襟上。玄清被冰涼的**激得清醒了幾分,見浣碧滿臉驚慌,便安慰道:“無妨,一件衣衫而已。”
早有服侍的宮人準備好乾淨的衣衫等候,他起身更衣,腳下踢到一個馥香團紋軟墊,酒意讓他腳步更加踉蹌,一枚鎖繡納紗的矜纓從他懷中落出。
矜纓開口處的束帶並未扣緊,隨著落地之勢,一枚殷紅剪紙小像從矜纓中飄然而出。夜來臺上風大,涼風悠悠一轉,那小像便被吹起,直直飄落到玄凌身邊的赤芍足前。方才玄清起身的動靜頗大,玄凌亦驚動注目。此刻看那小像被風吹來,不覺問道:“那是什麼?”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那是什麼!
我幾乎要驚撥出聲,又生生把那呼之欲出的驚呼咽落喉中。
小像!是我的剪紙小像!
赤芍俯身一拾,不覺含笑,“好精緻的小像呢。”
玄清眼見小像被吹走,伸手抓之不及,眼見它落在赤芍手中,面色一點點蒼白起來。燈火流離的浮光中,唯見他一雙眸子烏沉沉,似天邊最亮的星子。我驚慌中看他一眼,從酒液的瀲灩清波里看見自己容顏的倒影,若不是飲酒的醉紅還浮在臉頰上,我一定被自己蒼白無血色的面容出賣了。
當小像被遞到玄凌手中時,玄清的神色已經完全和平常一般平靜了。他的手背在身後,我幾乎能看清他握得發白的指節,他靜靜道:“皇兄也喜歡這些小玩意嗎?”
玄凌笑著指他,“你定是在哪裡留情了,弄來這些女兒家的玩意。”
“如此珍藏,”蘊蓉一笑,髮髻上纏絲金蝶步搖上垂下的串珠銀線慄慄晃動,反射出星星點點的銀光,明晃晃的直刺人目,“六表哥有心上人了呢,還不從實招來。”
赤芍伏在玄凌身側,細看幾眼,幽長妙目一沉,望向我時已有了幾分銳利。她向玄凌笑道:“可是臣妾喝醉花了眼麼?皇上細瞧瞧,這剪紙小像很有幾分像淑妃娘娘呢。”
“很像麼?”他凝眸須臾,口吻中已有了幾分懷疑的冷意,“是有些像呢。”
觀武臺深廣開闊,涼風帶著夜露的潮氣緩緩拂來,依附在在肌膚上有一種潮溼幽涼的奇觸感。那幽涼緩緩沁進心肺,連五臟六腑都慢慢生出一股冰冷寒意,有一種凍裂前的僵硬。
我冷眼瞧著那張小像,淡淡道:“莫須有的事情這一年來臣妾已經經歷太多,一張小像而已,憑此便可以斷定是臣妾麼?”我輕輕噓一口氣,神色平靜無波,只靜靜望著玄凌道:“前番有人誣陷臣妾與溫太醫苟且,怎麼此番又要攀誣臣妾和六王了麼?”
玄凌一笑有些乾澀的歉然,“嬛嬛,你多心了。”
我輕噓,“但願如此。”
葉瀾依端正地坐著,她迷離的眼波幽幽凝眸於玄清,淺淡的憂傷從眼眸中似水流過,逐漸成為夜色中瀰漫的煙霧。她輕吸一口氣,“把這張小像貼身收藏得那麼好,必定是心愛之人的剪影了。日夜相望,幾許相思。”
敬妃好奇,“小儀怎知是相望而不相親之人?”
葉瀾依幽幽一笑,似能穿透人心,“若是可以相親日日相見,何須再這般珍視這張小像。”她看一眼玄清,“王爺說是不是?”玄清以一絲錯愕與失落回答她的問題,葉瀾依抿脣一笑,“這張小像的確肖似淑妃,但皇上不覺得也很像三小姐與浣碧麼?尤其是那眉眼盈盈。”
玉嬈驚愕抬頭,剛想分辯,正觸上玄汾坦然無疑的目光,神色一鬆,反倒沉靜不語了。敬妃亦笑,“臣妾也說呢,怎會是淑妃娘娘?人有相似,或許是三小姐或碧姑娘。”
“皇上細看那小像,淑妃生性沉靜端和,而小像上那女子眉目宜喜宜嗔,又略略豐潤些,不似淑妃清瘦。浣碧不過是個丫鬟。而三小姐正當妙齡,風姿綽約,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妾越看越覺那小像是三小姐。”她舉眸望著玉嬈輕笑,“三小姐,你自己知道麼?六表哥是第一風流倜儻的,被他愛慕世間多少女子都羨慕不來呢。”胡蘊蓉撲著團扇,仰望牛郎織女星,“再過一個多月便是七夕,牛郎織女鵲橋相會,對於有情人,皇上是否也該成全一段佳話?”
玄凌的遲疑顯而易見。我抿脣,初入宮的我神采輕俏,身量略豐,的確與現在略有差別,只不知能否憑此掩飾過去。
玄汾蹙眉,焦灼道:“三小姐與六哥是第一次相見呢。”
玄凌淡然一笑,“蘊蓉你也心太急了,這張小像邊緣顏色略褪,定是被老六拿著看了多次了。小姨進宮不過數月,此前也未與老六見過,不會是她。”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從我面上掃過,帶了幾分探詢的意味。我強自剋制住心緒,鎮定道:“皇上說得極是。可不知是外頭哪家小姐呢?六王何時帶來看看也好,許是臣妾家的舊眷也為準,那倒成了一家人了。”
一團碧影屈身下去,已然含了慌張的哭聲,“皇上請恕奴婢死罪,此物是奴婢的小像。”
“浣碧,果真是你麼?”
浣碧回首看玄清,目光中的情意並不加分毫掩飾,“是九年前奴婢親手放入這個矜纓中的,”她似是欣慰似是嘆息,“九年前淑妃娘娘在皙華夫人宮門前小產,皇上與皇后皆不在宮中,太后又病著,奴婢正好遇上六王,便請他援手相助。過後奴婢親上鏤月開雲館感謝六王。”
我驚訝,“皇上,那年從慕容氏宮門前帶臣妾回宮的不是您麼?”
玄凌亦訝然,“你一直以為是朕?”他旋即欣慰,“是朕不好,忘了對你提起。所以,浣碧不是你派去致謝於老六的?”
我斂衣起身,鄭重道:“至今未曾謝過六王,是本宮不知之過,還請王爺不要見怪。”
他的神色倒也如常,“淑妃是皇兄愛妃,當日又懷著皇嗣,清只好冒犯皙華夫人了。”他的話如錐刺心,我強自忍住,再度深謝。
浣碧俯身於地,“是奴婢不好,私自去找王爺。”
玄凌笑道:“你為主盡忠是應該的。且起來說罷。”
浣碧道:“那日奴婢上鏤月開雲館,館外開了好多合歡花,王爺在習字。奴婢見王爺桌上擱了些彩紙,一時興起便剪了幾朵窗花贈與王爺作謝禮。王爺問奴婢會不會剪人像兒,奴婢便依自己的樣子剪了一張給王爺。後來有一次奴婢遇上王爺,王爺問我喜歡什麼花兒,奴婢說喜歡杜若……”她聲如蚊訥,“皇上可察看矜纓內是否有幾片杜若花瓣。”
玄凌依言取過矜纓開啟一看,不覺悅然,“果然不錯。若不是你的小像,你怎知矜纓中放了什麼。”玄凌向我道:“她那鬼精靈的心思,你可知道麼?”
我正滿心疑惑浣碧如何得知矜纓中的物事,轉念想起前月玄清臥病她去照料過數日。正凝神間,聽得玄凌問話,忙笑道:“臣妾竟是個傻子,這丫頭瞞得臣妾好苦。”
蘊蓉猶未甘心,一眼瞥見浣碧簪在髻後的秋杜鵑,道:“本宮記得你日日都插一朵秋杜鵑在發上,怎麼你喜歡的花竟不是秋杜鵑而是杜若麼?”
浣碧滿面通紅,訥訥片刻,終於小聲道:“王爺曾說奴婢戴秋杜鵑好看,所以,所以……”
她沒有說下去,然而誰都明白了,連玄清亦不免動容,“難為你一片苦心。”
敬妃似想起一事,掩袖笑道:“臣妾想起一事,前幾月臣妾去淑妃宮中總不見浣碧,聽說六王病了,是碧姑娘去照料了。臣妾當時還疑惑,如今……”她吃吃而笑,幾位宮眷都不由笑了。
玄凌擊扇而笑,“難怪當日朕跟淑妃玩笑說要選你當貴人,你嚇得連手裡的東西都砸了,問了半天說是有心上人了。原來是這心上人便是老六。”
他笑個不止,“嬛嬛,嬛嬛,不僅你是傻子,朕也糊塗,竟都被他們瞞成這個樣子。九年了,難怪老六連個側妃也不納,竟有這段故事在裡頭。”
玄洵也笑,“我們老六最瀟灑不拘的,怎麼如今扭扭捏捏起來。九年?再過九年皇上的皇子都有孩子了,你竟還不說麼?”
玄清笑意疏落,“浣碧是淑妃娘娘的陪嫁侍女,怎會捨得離開淑妃?”
浣碧連脖子都紅了,“奴婢微賤之身,不敢高攀王爺。”她聲音越發低微而輕柔,“聽說王爺別院處中了許多碧色梅花,奴婢一直無緣一見,什麼時候能看看也就心滿意足了。”
玄凌笑道:“你們再這般下去,真要和大哥所說一般再等上九年了。到時朕連皇孫都有了,你們還這個不敢,那個不敢的,豈非要熬成白頭翁了。”他招手,“來來來,今日就由朕做主,把浣碧賜予你罷。”
浣碧喜不自勝,害羞低下頭去,片刻,只盈盈望著玄清,看他如何反應。玄清正欲說話,浣碧忽然垂下臉去,沉沉道:“其實奴婢身份低微,怎能有福服侍王爺。”
她這樣說,玄清反而有些不忍。玄凌亦道:“老六若不親口告訴你,你怎知道他別院種了碧色梅花,——你又叫浣碧。六王府缺個打理家事的人,你在淑妃身邊多年一直小心謹慎,朕也放心。”
有無數念頭在心中紛亂雜雜,是震驚、是苦澀還是慶幸,幾乎無從分辨。我極力鎮靜下來思索片刻,徐徐起身道:“若這樣把浣碧賜予王爺,臣妾也覺不妥。”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只看著玄凌,“皇上把浣碧賜予王爺,她進了王府,身份是侍婢、侍妾、姬人,是庶妃、側妃還是正妃?”
蘊蓉插嘴道:“浣碧雖是淑妃的陪嫁,身份特殊,但終究是個丫鬟。去服侍王爺,做個侍妾也是抬舉了。”
我正衣衫,斂裙裾,鄭重拜下,“臣妾當年離宮修行,身邊只有槿汐與浣碧風霜與共。臣妾曾決意好好報答她們,將來為她們配個好女婿。如今槿汐嫁與李長也不算壞,而浣碧又是與臣妾一同長大,情分猶如姐妹。浣碧既與王爺有情,臣妾也不想她只作一個無名無份的侍妾。臣妾想王爺鍾情浣碧九年,想來也不願薄待她。”
玄凌微笑道:“那又何妨,就按秀女的例子賜給老六作庶妃。”我抿脣,輕輕搖頭,玄凌奇道:“那你待如何?”
“浣碧與臣妾情如姐妹,臣妾的二妹又因故不嫁。臣妾想收浣碧作義妹,名入族譜,以甄家二小姐的身份風風光光嫁入清河王府為正妃。”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笑話!”赤芍冷笑道:“歷來宮女為妃嬪只能一級級循例上升,且不許宮女為後。皇宮如此,王府中更不能以侍婢為正妃,傳出去不止六王顏面有損,連皇上也跟著丟臉,怎會有宮女做弟妹的!”
蘊蓉亦皺眉,“淑妃雖心疼浣碧也要適可而止,將來命婦入宮朝見,難不成浣碧作為正妃與咱們平起平坐麼?”
浣碧緊緊攥住我的袖子,懇求道:“奴婢知道小姐顧惜奴婢。只是奴婢不必不在意名分,還請小姐不要操心。”
我嘆道:“並非本宮要額外生事。你不知人多口雜,若你無名無份進了王府,來日別人議論起來,說得好呢是你與王爺鍾情多年成就良緣,說得不好連私通這類話都會出來,白白連累你與王爺名聲。”
玄凌沉吟不決,有人定定拒絕,“不!”聞聲尋去,卻是玄清。他面容堅毅,沉聲道:“恕清不能以浣碧為正妃。清多年前曾遇一女子,與她兩情相悅。後雖分隔千里,不能結為夫婦,但清心目中一直視她為惟一的妻子。浣碧姑娘雖好,但清絕不能以她為正妃。”他向我一揖為禮,“還請淑妃體諒。”
他雙眸中倒映著燭光,似兩簇小小的火苗跳躍燃動,直能焚心。我如何能不懂得,如何能不體諒。只是今生今世,即便我拼盡全身力氣,亦不得再靠近他分毫。咫尺天涯,這些懂得與死灰又有什麼分別?
我襝衽,靜靜道:“皇上做主罷,只別委屈了浣碧。”我停一停,“流朱早死,臣妾唯有一個浣碧了。”
他點頭,片刻後終於道:“朕如你所求,讓浣碧以甄家二小姐的身份嫁與六王為側妃。”
我輕輕撥出一口氣,心底哀涼。然而,能得如此,已經很好了。
眾人圍上來紛紛致酒作賀,尤以玄汾舉杯最多,通明燈火輝煌地灑在玄汾臉上,他的神情也柔和喜悅,似是為玄清有美相伴而高興,亦似是為自己高興。他脣際難得有如此恬和的笑意,少年盡在疏朗眉目間。我許是真的很高興吧,來者不拒,滿面含笑一杯杯盡數吞入喉中,恍惚中連玄清的酒亦喝下好幾杯,最後連玄凌亦道:“淑妃難得這般高興。”
蘊蓉的聲音朦朧在耳邊,“這個自然,侍女做側妃,淑妃多大的榮耀,平白又多了個妹妹,連帶王爺也成了妹夫。”
一彎眉月斜掛樹梢,風吹得身旁的花樹枝葉亂顫,遠遠望去月亮也彷彿掛得不穩,有些懸懸欲墜的樣子,到底是浣碧來扶我,“小姐醉了,奴婢扶您去吹風醒醒酒。”
醉眼望去,眾人悉數喝了不少,都是醉意沉沉的樣子。浣碧扶我下臺,涼風如玉,雖是夏初時候,卻依稀有幾分清冷秋日的蕭瑟。彷彿是玄清出來與浣碧耳語幾句,浣碧退開一箭之地,他的手掌握住我的手臂,道:“小心。”
隔著衣衫薄薄的料子,依稀能感覺他手心熟悉的掌紋。只是這雙手,這個人,從此都歸浣碧所有了。風撲到熱熱的臉上,胸前滯悶欲嘔,他撫著我的背,語意悲涼,“你這樣難受,我比你更難受。”
我推開他,“今日王爺與本宮同喜,來日,王爺便是本宮的妹夫了。”
他別過臉去,那哀傷似深入骨髓一般,“一定要如此麼?”
我指著月亮道:“你瞧,月亮註定要西沉,我和你也沒有別的路可以走。命數如此,只能如此。”我狠狠吸一口清涼的空氣,“不如此,死的不只你我。僅僅流言而已,溫實初已是前車之鑑,我不能再連累你。”
他深深歉意,“那時我不能來幫你。”
“還好,你不能來幫我。如果那日被指的人是你,我只怕會發瘋。”我靜一靜,溫婉道:“九王與你情厚,他來保我,就是你來。”我看著不遠處一抹碧色身影,忍住喉頭的嗚咽,轉成一抹緋色的笑,“浣碧一直喜歡你,她對你的情意不比我對你少,我很早就知道。你……不要辜負她。”
他握住我的手,一雙深潭雙眸,彷彿藏了無數流光匆匆,穿越綿長歲月,直抵心田。“你明知道的,我只有你。”
清風拂過,花木繁枝搖得月影支離破碎,一顆心亦碎到這樣田地。我搖頭,“知道又如何?此生以今日為界,從前只有我,往後便只有浣碧了。”我輕輕道:“她不是我義妹,她是我親妹妹。所以,你一定要待她好。”
似是三更了吧,我昏昏沉沉,睏倦極了,殿中歌舞猶盛,只怕天明也不會停去。我的手從他的手心一點點艱難地剝離出來,扶著欄杆緩緩回去,夜涼如水,依稀見欄下一架薔薇開得如冰雪寒霜一般,那終身無望的寒意隨著花枝蔓延上來,死死往心上纏去。
註釋:
(1)、出自明代江南才子徵明的《詠玉蘭》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