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一枝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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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一枝新
除夕夜照例不許有後妃侍寢,然而新年過去後的三日,玄凌夜夜宿在景春殿中,陵容頓時炙手可熱,一躍成為紫奧城中最令人矚目的妃子。
聞得太后頗有微詞,玄凌只笑應道:“母后不必擔憂,容兒位高責愈重,且有了前次的教訓,她也不敢了。何況天象之說也總有變數,恰如母后所言,難道厄運遲遲不去麼?”
太后久病後身子乏力,不免嘆息,“你仔細著別如傅如吟一般就是,再叫淑妃和敬妃好好**她。”
這一日正在棠梨宮中閒話,敬妃說起來不免苦笑,“分明是皇后一手栽培的,我哪裡能**得了她!”
我低頭撥弄著暖爐上的金紐子,淡淡道:“算了,只怕這樣下去,來日便是她來**我們了。”
眉莊舉起瓷盞,輕輕嗅一縷清怡柑橘蜜露的甜香,淡淡道:“真可惜,我有著身孕不宜踏雪出門,錯過了這場好戲。可是宮人們傳得繪聲繪色,我也可以想見是何等情形了。”她微微一笑,“蘊蓉只怕恨得要吐血。”
“姐姐說笑話了。”我柳眉微蹙,凝神道,“安陵容再這般下去,封妃是指日可待。三妃之位如今尚缺其一,如若安陵容趕在胡蘊蓉前頭成了正二品妃,只怕胡蘊蓉連撕了她的心都有。”
敬妃一驚,不覺站起。她知失態,忙又坐下,“冊妃?總不能罷?”
眉莊略抬了抬眼睛,“皇上喜歡,有什麼不能的?聽聞年內也還要再進灩貴人位份。”
敬妃勉強一笑,“胡昭儀素來心高氣傲,除了皇后和淑媛,誰都不放在眼中,如今安陵容只與她平起平坐,若有凌駕於她之上的一日,她不氣瘋了才怪。”
我看一眼敬妃,“我瞧過敬事房的檔,這十一日來安陵容重得聖恩,胡昭儀撒嬌撒痴,皆是二人的熱鬧。”
眉莊月份已大,支著身子不免吃力,只靠在團花軟枕上悠悠道:“針鋒相對也無妨,皇上想一碗水端平,只消冊了胡昭儀為妃也罷了。”
我一怔,“三妃已有兩位,難道要為她破了規矩?”
外頭冬雪綿綿,眉莊的笑意清淡如六稜雪花,吟吟道:“那倒不會。端妃與馮姐姐你都是最有資歷的人了,冊個夫人也不打緊。”敬妃面色微微一變,眉莊已然笑道:“我曉得你忌憚玉厄和皙華兩位夫人都不得善終,但事情總是兩說,總不成為了兩個罪人,宮中再不立夫人了。”
敬妃垂眸不語,我剝著指間一枚金橘,“姐姐有了身孕自然不能操勞,我與敬妃姐姐料理宮中之事,也不得不忌憚皇后,眼下倒騰不出手去料理她。”
眉莊足不出戶,裝束清簡,不過在髻間戴一枚小小的累珠銀鳳簪,小指大的明珠垂落眉間有溫軟的光澤。她蹙著淡淡籠煙眉道:“宮中妃嬪有得寵就會有失寵,她當年便早早做下打算預備著這一日東山再起,可見用心之深,輕易扳不倒她,你萬不可貿然出手。”
我輕笑,與敬妃對視一眼。敬妃溫厚的笑容下眉目斂然,輕輕道:“咱們自是騰不出手的。”嘴脣輕輕向南窗一努,“自有胡昭儀呢。”
眉莊一襲雪青色宮裝,以銀線疏疏繡了幾朵蝴蝶穿花,彷彿遠遠就要到來的一點春意,“她也莽撞,竟這般不顧皇后的顏面麼?”
我不言,只起身看著窗外紛揚的白雪,敬妃遲疑道:“胡昭儀這般吃醋,我瞧著未必只是與安陵容吃醋,安氏顯見是皇后的人,胡昭儀尚不顧皇后的面子,只怕……”
我的手指從雕花紋錦的窗上緩緩撫過,心中更添了一分沉靜,“姐姐,這不當是咱們能管的,只看著罷了。”
正月在忙碌和熱鬧裡匆匆而過,二月初一這日,是安陵容晉封昭媛行冊禮的日子,一躍而居從二品的昭媛,位列九嬪之一,與生了皇長女的呂昭容和出身貴戚的胡昭儀並駕齊驅,當真是莫大的榮寵光耀。
浣碧冷笑:“也難為了她狐媚心機,容貌不是一等一的出挑,又是這樣的家底,還沒有過子嗣,竟然也熬到了九嬪之位。”
我對著窗外明澈如水的陽光細細地看著金線錦盒裡的一對琉璃翠的翡翠鐲子。陽光底下,鐲子中隱隱流動水波似的一彎光澤,觸手生溫。
我淡淡揚起嘴角,道:“是難為了她,當年一同進宮的十五個妃嬪,死的死,廢的廢,還在的幾乎也失寵了。正當盛寵的,除了我和眉毛姐姐,便是她了。”
浣碧眼角隱隱有些不屑:“小姐到今天這個地位,是吃了多少苦頭受了多少罪,又有了三位皇嗣才坐穩的。偏她平步青雲,狐媚惑主,竟也做到了昭媛。”
我靠著窗子坐下,浣碧把影紅灑花簇錦軟簾放了下來,落了一室陰陰的緋紅影子,恍惚紅梅搖曳凝朱,添了幾抹暖意。
我把鐲子放回盒子裡,隨手擱在桌上,道:“這就是她的本事了。能這麼些年一直讓皇后肯抬舉她、幫襯她,真真是出挑的人才呢。”
浣碧連連冷笑,啐了一口道:“不就是一味的裝可憐兒麼,偏偏皇上這樣喜歡的不得了。”
我輕輕一笑,“皇上?換做天下男人,個個都喜歡得不得了。”
浣碧聽我這樣說,一時凝住了神,良久只是默默地不做聲。
過了一會兒,她視線才轉到桌子上來,“咦”了一聲道:“這鐲子小姐不是收的好好兒的麼,怎麼這會子想著要取出來戴了。”
我瞟一眼那翡翠鐲子,道:“這東西還是上次渥南國進貢來的,皇上賞了我,我還一次都沒戴過,難得水頭又好,色澤又翠,如今這樣的東西已經少見了。”我微微一笑,“等下好好包起來,你親自拿去景春殿送給她。”
浣碧湊近一瞧,搖頭道:“東西自然是好的,奴婢進宮這些年,就記得那一年端妃送給溫宜帝姬的跟這個倒能比一比。不過那是端妃娘娘的陪嫁,好些年的東西了。如今渥南國上貢的翠一年不如一年,好東西也少多了。眼下小姐要送給她,奴婢只可惜這麼好的翡翠。”
我正要看她,卻見玄凌滿面是笑踏了進來,朗聲道:“什麼可惜不可惜的,也說給朕聽聽。”
我忙起身,領著浣碧請了安才笑道:“外頭的奴才好不懂事,皇上來了也不通傳一聲。”
玄凌道:“這個時候,朕以為你還午睡著,特意不叫她們吵醒你。沒想到你們主僕倆正說悄悄話兒呢。”他語帶憐惜:“一大早為了容兒冊封的事,你也累著了吧。”
浣碧捧了茶與糕點上來,我與他坐了,方道:“也沒什麼累的,安妹妹進封,臣妾這個做姐姐的也為她高興,所以方才正讓浣碧找東西呢。”說著,把那對鐲子遞到玄凌手中,道:“皇上瞧瞧好不好?”
玄凌伸手接過,對著光線一瞧,眉毛微微揚起,道:“彷彿是朕上回賞你的那個。”
我睨他一眼,微微含笑,“皇上好記性。”
他笑,“你不是一向捨不得戴麼,好好的又尋它出來做什麼?”
我笑道:“正是臣妾捨不得,所以才特特的叫浣碧找出來,好送給安妹妹。”我垂首,輕輕撫摸著鐲身,道:“安妹妹新封昭媛,臣妾特意取這個來為她潤色妝奩。所以浣碧也說,這麼好的翡翠若不配美人,放著也可惜了。”
我說著看了浣碧一眼,只見浣碧眼簾微微一垂,轉身出去換了香來重新燃上,才悄悄兒垂手站到外頭。
玄凌並未發覺,只聽著我的話略有些吃驚,道:“你自己也不捨得用,還去送她?”又笑,“容兒如今封了昭媛,皇后賞了不少東西,光內務府封的妝奩也夠豐厚了。”
我含笑取了一顆梅子送到玄凌嘴邊,道:“安妹妹的妝奩豐厚是一回事,臣妾的心意是另一回事。只是要拿著皇上賞的東西去借花獻佛了,只問皇上依不依呢?”
他笑著把梅子含了,蹙眉道:“好酸。”又笑:“你又不是沒好東西在,偏這樣小氣,拿朕私下裡賞你的東西去做人情,你可記著,這鐲子是沒有記檔的。”
我掩脣而笑:“知道是沒有記檔的。若記了檔,怎麼敢送出去呢,借臣妾十個膽子也不敢呀。”說著止了笑,盈然望著他道:“臣妾但凡有好的,左不過是皇上賞賜的,否則哪裡有拿的出手的呢。”
玄凌笑著撫上我的手腕,笑道:“朕瞧著你從前戴過一串珊瑚的手釧,顏色又正,樣子又好,最好的是顆顆一樣飽滿,襯得你肌膚如雪,最好看不過了。”
我曉得他說的是我封淑妃那日玄清送來的賀禮,心中隱隱一痛,面上還是落落大方的,索性笑吟吟道:“皇上說那串呀,彷彿是臣妾封淑妃那時六王叫送來的,東西真真是好的,可是皇上素日賞的好東西就不少,平日裡戴特戴不過來,那珊瑚手釧也就圖個新鮮偶爾拿出來戴兩日。所以素日裡一直叫浣碧收著,只是辜負了六王一番的心意,倒像是臣妾的罪過了。”我似笑非笑看著他道:“皇上不說,臣妾差點忘了還有這樣一串手釧呢。可惜珊瑚又不是什麼名貴東西,拿這翡翠去給安妹妹是有個緣故,安妹妹喜歡翠玉,不過是投其所好罷了。皇上倒替安妹妹念著臣妾旁的東西了。”
“朕不過白說一句你的首飾,卻招來你一番話,彷彿是朕心疼了容兒就不心疼你了。”玄凌摟過我,悄聲道:“難得你這樣大方。容兒出身不高,膽子又小,宮裡不喜歡她的妃嬪多了去了,難得皇后還肯心疼她一點,當真可憐見兒的。唯獨你這麼多年都一樣待她好,與她情同姐妹,更是難得。”說罷,他輕輕嘆了一聲,似是十分感慨。
我的目光淺淺從他身上拂過,低首道:“能一同服侍皇上本就是咱們姐妹的緣分了。安妹妹與臣妾同年入宮,一向情分不淺,臣妾又怎會為家世門第所囿,損了咱們的姐妹之情呢。”
玄凌撫著我的肩,道:“你一向最善解人意,也是你最可貴之處。”
我恬靜微笑著,默默俯在他肩頭,手中的絹子,狠狠蜷在了手心中。
一同用過晚膳,玄凌命乳母抱了予涵和靈犀過來,一起逗了會孩子,見孩子也困了,方命乳母抱了去睡。
靜夜裡風聲四起,聽得簷頭鐵馬叮叮作響。過了一盞茶時分,竟漸漸下起小雨來,柔儀殿前的池水被雨珠打出圈圈漣漪,又被明亮如晝的燭火掩映著,彷彿白日裡賞景一般。
我聽見雨聲,轉頭向小允子道:“誰叫點這樣亮的燈?”
小允子忙回稟道:“因著下了雨,皇后宮裡的小內監來傳了話,怕雨天路滑,所以叫各個宮裡都多多點了燈。”
我聽了只不做聲,玄凌正在與我說話,聽說下雨了,向外望了一望,笑著斥了一句道:“糊塗東西!這樣的雨,點這樣亮的燈,什麼趣兒都沒了。”
小允子忙忙應了個“是”。我忍不住笑道:“是什麼?還不去撤下一半燈來。既然雨天路滑,只在隱蔽容易滑倒的地方多點幾盞燈就是了。”
片刻燈撤了大半,光景立刻蒙朧起來,連雨絲也成了纏綿的柔和銀色。玄凌看著我笑道:“這樣方有雨夜的景緻。”
我輕輕掩袖,微笑道:“皇后也是好心。只是這樣照得如青天白日裡,一來費了宮例銀子,二來也不見得沒個摔傷碰傷的。其實只需在容易跌倒的犄角旮旯裡多多點上燈就是了。”我撲哧一笑,“不是臣妾小氣,省些蠟燭油錢,春雨一下,百姓便要播種耕種了,宮裡省下這些錢也可貼補些民生。”
玄凌含了一抹讚歎之意,道:“皇后總是這般,還是嬛嬛你當家細心。”
我欠身,寧和微笑,“春雨貴如油,皇上又肯愛惜民生,乃是天下之福。想必皇上在朝堂上便可垂衣拱手而治,安享太平了。”
他頷首,笑道:“還是你明白朕的心意。”他停一停,“如此良夜,方才這樣燈火通明的看雨景,真算是牛嚼牡丹了。”
我側首微微而笑,道:“這樣的雨夜,做些什麼打發辰光才好呢?”
玄凌執過我的手道:“紅泥小火爐,能飲一杯無?”
我“撲哧”笑出來,點一點他的鼻子,道:“晚來天欲雪,暖酒夜話,卻也應景。”
玄凌淡淡笑著,目光只凝在我臉龐上,“朕最愛看你半帶醉意,不勝酒力的嬌慵。”
我轉過身,只看著庭前階下初初萌生的一點綠意,伸手接了雨絲在手,那樣涼津津的雨。片刻,我立於他身側,回首輕笑道:“不是嬛嬛嬌慵不勝酒力,只是今日是安妹妹的好日子,四郎理該去陪安妹妹的,難不成想醉了賴在嬛嬛的柔儀殿裡麼?”
玄凌卻也不說話,只道,“這樣好的雨夜,不可隨意辜負了。”他神色柔和,微微望著我,笑似沉醉春風,“這光景聽琴是最好不過的。”
我揚一揚臉,吩咐浣碧道:“去把本宮的鳳梧琴拿來。”
玄凌伸手止住,“那個不好。”
我無聲地嘆息一句,語氣卻依舊是輕快的,“去抱‘長相思’來。”說著笑看玄凌,“咱們皇上的耳朵挑剔著呢,輕易還敷衍不過去。”
玄凌湊近我,笑意似輕輕的一朵桃花浮豔,道:“你打算敷衍朕麼?”說著欲伸手上來。
我一個旋身轉開,笑得彎腰,道:“嬛嬛只是不願敷衍如此良夜罷了。”
他伸手抓不住我,道:“小妮子,跑得倒這樣快。”
我笑道:“四郎忘了嬛嬛擅舞麼,雖然已經身為人母,還不至這點也躲不開,四郎小瞧嬛嬛麼?還是隻記得安妹妹的舞姿了?”
他朗聲笑道:“瞧你的醋樣,朕怎麼敢小瞧你,好好坐下彈一曲吧,朕不鬧你就是了。”
細雨點點,有溫柔的橘紅的燈光的色澤,更夾著一點清亮的銀光。我彈得並不用心,只低眉信手續續彈,玄凌只坐在我身邊,半靠著青玉案几,有一杯沒一杯的喝著桂花釀。
那酒並不烈,入口只覺甘甜綿長,我並不擔心他會喝醉了。
只是這樣的夜,這樣的雨,這樣隨意的琴聲,身邊這個人,慢慢自斟自飲。
清涼的髮絲拂在面上,彷彿是他的手指,那樣涼涼的,卻有甘甜溫暖的氣息。心潮波動,數年前的舊事幕幕如輕波漣漪漾動,似柔軟的羽毛,一片片緩緩浮上心間
彷彿,還是在從前。竹籬茅舍自甘心的日子。心事的恍惚間,信手撥起一首《北風》(1)
北風其涼,雨雪其滂。惠而好我,攜手同行。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北風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攜手同歸。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莫赤匪狐,莫黑匪烏。惠而好我,攜手同車。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一曲奏完,自己還未自覺,玄凌已經拊掌而笑,“嬛嬛,許久不聽你彈琴,不想曲中情致竟然精進到這樣的地步,真令人歎為觀止。”
我急忙收回心神,謙虛道:“哪裡有什麼精進,不過如賣油翁所說的道理,惟手熟爾。皇上過獎了。”
玄凌拉過我的手指著浣碧道:“你瞧浣碧的樣子,就知道朕不是過獎了。”
轉頭,果見浣碧捧著我的披風,凝神站在殿柱邊,不知已這樣沉思了多久。
玄凌道:“朕甚少聽你彈這首曲子,今日怎麼想起來了。”
我淺淺笑道:“四郎方才不是想有‘晚來天欲雪’的情致麼,嬛嬛才彈了這首大雪紛飛兩情相悅的《北風》。”
玄凌微一凝神,眼中已蘊了清淺的溫柔笑意,似亮灩的波光沉醉,“朕的話,你這樣記在心上。”
我側首,似乎是答他,也是自問,“什麼時候不記得了呢。”
正笑語間,李長恭敬上前道:“皇上,時辰不早,是否該去景春殿安昭媛那裡了?”
玄凌點點頭,親自接過浣碧手裡的披風披在我身上,柔聲道:“夜涼了,早些歇息吧。”
我恍若未聞,只不做理會,也不起身送他。只安靜伏在琴上,偶爾撥一下琴絃,“錚”一聲泠泠如急雨。長相思的琴聲,那樣好,恍若,真的在傾訴無盡無止的相思之情。
玄凌見我不答,走近道:“嬛嬛。”我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他的手撫上我**在外的手臂,“嬛嬛?”
我訝異地抬起頭,輕輕“啊?”了一聲,悵然道:“四郎叫我麼?”
偶爾有風,把細密的雨絲撲到我臉上,彷彿是含了淚一般。他停止腳步,俯身坐到我身邊,“朕說,夜涼了,朕陪你進去一同歇息吧。”
李長在一旁提醒道:“皇上……”
我恍然想起,起身道:“皇上是該去妹妹那裡了吧?”說著看李長,緩緩一句一句道,“外頭雨雖然不大,但是打傘也要經心。李長,你要親自伺候著。還有,到底夜涼,皇上的披風呢?”說完,悵悵地轉過身去。
玄凌搖搖頭,按住我的手,道:“不是。朕不走,朕今晚在你的柔儀殿歇下。朕陪著你。”
卻是我搖頭了,“今日是安妹妹進封的喜日子,她一定在等著皇上去陪她呢。”說完,旋身便欲離去。
玄凌握住我的手,道:“雖然是她進封的日子,卻也沒定了宮規說朕一定要去陪她。想來她今天一天也累了。”他轉頭去看李長,“去景春殿告訴安昭媛,說朕的意思,叫她早早歇息吧。”
李長恭聲應了,轉身離去。
我泫然欲落淚,依在他胸前,低聲道:“皇上其實不必理會臣妾。”
他的手指抵在我眼瞼下,語氣溫柔如洋洋暖風,“朕知道你捨不得朕走。這些日子是朕疏忽了,未能好好陪你。這樣過來了又即刻要去別人宮裡安寢,別說你不願意,朕也不忍得。”他的聲音愈發低而柔,“哎,別哭。”
我含淚而笑,低下頭不讓他瞧見,低聲嚷嚷道:“誰哭啦,四郎一味地愛冤枉嬛嬛。嬛嬛不是那樣小氣的人。”
他又好氣又好笑,“那你做什麼淚眼汪汪的,看得朕老大不忍。”
我順勢在他胸前捶了一拳,道:“嬛嬛哪裡是因為捨不得四郎去安妹妹那裡才哭的。嬛嬛只是因為感念四郎對嬛嬛的情意,才會喜極而泣。”我輕聲問:“皇上不去,安妹妹會生氣吧?”
他略一沉吟,“她是最溫馴的,想來不會。”他的下巴抵在我額上,道:“即便她要生氣,難道朕還怕她不成?”
我推一推他,懶懶道:“大喜的日子,安妹妹若生氣了總不大好吧。”
他想一想,吩咐槿汐道:“去告訴芳若,到內務府挑些金器去景春殿,就說是朕賞給昭媛的。”
我正要開口,玄凌打橫將我抱起,徑直向內殿走去,只低笑道:“總想著旁人的事做什麼,咱們只想咱們的。”
彷彿春風輕輕一呵,上林苑春光漸至,桃花如沾雨般輕豔,柳色初新,滿苑皆是鮮嫩欲滴的粉紅青翠,明媚如畫。時光已至三月初了。
這一日抱了靈犀與予涵至太后處請安,每逢冬令太后便會舊疾發作,到了入春才會漸漸好轉起來。每每此時,孫姑姑便有怨懟之語,“若非當年廢后與玉厄夫人聯手摺辱,太后亦不會如此。”
到頤寧宮時胡昭儀已然到了,正抱著和睦帝姬坐在太后身前親親熱熱地說話。更難得的是皇后亦在。太后素不甚喜皇后,也少叫她陪侍,我暗暗納罕,今日倒是例外了。
因至春時,太后宮中的窗紗一例換了雲霧白的蟬翼紗,遠遠望去桃紅柳綠皆似化在春水中一般朦朧,更添了江南煙雨景緻,連殿中亦愈加透亮起來。
太后身側小巧的短腳小几上供著中放著幾枝新鮮的迎春花,用清水養在深赤雪白兩色紋路的花觚裡,鵝黃的花瓣薄而瑩透,色澤明快。
太后怡然一笑,支頤賞花,道:“已是春日了,看著這花,心裡也舒暢不少。”
胡昭儀甜甜笑道:“太后若喜歡,臣妾每日都著人挑最新鮮的送來給太后賞玩。”
太后抬手攏一攏鬢角,含笑道:“還是你有孝心。”
皇后伸手撫一撫和睦柔軟的髮梢,笑道:“何止蘊蓉有孝心,和睦每到太后跟前便笑得這樣甜,也是一番孝心啊。”
太后略牽了牽脣角算是一笑,也不理會,只偏過頭問我:“皇上近日還只流連在安氏處麼?”
我忙站起身來回話,“也不是日日,偶爾也在昭儀與其他妃嬪處。”
太后眼簾微垂,語氣淡淡地慵懶,似是問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那麼淑媛和貞貴嬪那裡去了幾次?”
我略略尷尬,不由陪笑道:“淑媛有孕,貞貴嬪也病著不便伺候,皇上倒也常去坐著說說話。”
太后輕哼一聲,緩緩直起身來,“你不用為皇帝掩飾。貞貴嬪的病從何而起你我心中都明鏡兒似的,她又是二皇子的生母,皇上更應多多走動,既敘了父子親倫,也寬了她的心好叫早日痊癒。”
皇后斟過一盞銀耳蜜湯端到太后跟前,笑道:“皇上常去淑妃處坐坐,三皇子倒是很親近皇上呢。”
我心中一刺,正待說話,太后微微一笑,道:“這是應該的。皇上膝下唯有三子,是該多親近些,若得空能親自指導讀書騎射更好。”她停一停,環視眾人,嘆道:“人人道天家富貴,你們哪知道尚不如尋常父子,既要守著規矩,還得守著君臣之份,好好的疏了父子情分,遠了倫常之道。你們只瞧皇長子的例子就是,如今見了他父皇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怪可憐見兒的。”
皇后忙將手中蜜湯又往前遞了一遞,恭謹道:“是兒臣的不是,未能好好教導皇長子。”
太后並不接過,只順手掐了一朵迎春花在手,淡淡道:“自然是你的不是。哀家知道你唯有這一個養子,難免寄望過高,一來過於心疼,日常所用皆叫人送到手邊,無半點男兒自立;二來每日讀這樣多的書,又要練習騎射,日日深夜才睡,這般拔苗助長,反而傷了孩子的根本。”銀耳蜜湯溫熱的氤氳浮在太后面前,映得她的容色也有些不真實的虛浮,“你有那些功夫,不如好好教導宮妃,多為皇家開枝散葉,綿延子嗣。”
皇后神色如常,含笑道:“母后教訓的是,兒臣記住了。”
胡昭儀眉目灼灼,笑語道:“皇后都做到了啊,不是重又舉薦了安昭媛麼?表哥很歡喜呢。”她深深看著皇后,“還是皇后最懂表哥的心意。”
太后轉頭道:“只是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你到底是嬪妃,別滿口‘表哥哥’的,還叫人以為晉康和哀家慣壞了你。”
胡昭儀這才訕訕低頭,道了聲“是”,復又嬌俏一笑,“孩兒明白了。”
太后看一眼端然侍立的皇后,緩緩道:“哀家曉得你要做個賢惠人兒,只是也別太縱了皇上,你推舉安氏固然是討皇上喜歡,但安氏的事你該有分寸,投皇上所好沒有錯,但更該勸他好生保養。”
皇后臉上微微一紅,“兒臣自會留神。”
太后深深看她一眼,已是如常的神色,指一指近旁的紫檀雕花椅子道:“坐吧。哀家還有事要問你。端妃和敬妃是皇上跟前的老人兒了,總不晉位份也罷了,畢竟也是三妃之一。只是三妃之位如今還空了一格,難道是要虛位以待安氏麼?”
皇后忙又站起身陪笑道:“兒臣不敢。兒臣推舉安氏也是為讓皇上能有片刻舒心。安氏福薄總無身孕,能給個昭媛已是抬舉了,兒臣必定好好看著,不容她有非分之想。”
太后點一點頭,指尖愛憐地撫上和睦嬌嫩飽滿的面頰,口中道:“蘊蓉你是和睦的生母,也是該晉為妃位了。”
胡蘊蓉抿了抿脣,含笑垂下了眼簾,唯見一雙桃花笑靨,似露非露,似喜非喜,緩緩起身道:“多謝太后厚愛。”
太后倦倦一笑,復又歪在枕上,懶懶道:“那麼,叫淑妃好好準備吧。”
目送皇后離了頤寧宮,我與胡昭儀也一同離去。和睦正是好動愛熱鬧的年紀,見了靈犀哪有不喜歡的,好奇地逗弄著妹妹,喜得咯咯直笑。
和睦如此,我與胡昭儀也不好當即分道揚鑣。回宮時日不短,我倒從未與她這般同行過,趁著春光初展,兩人便一同往太液池邊緩緩行走,偶爾說兩句養兒育女之事。
太液池南岸日光最充足,因而柳絮已有綿綿飛絮之狀,遠遠望去如飛花逐雪一般。胡昭儀本與我說著和睦小時趣事,眼見柳絮漸起,不由停了腳步,折身欲走。
我笑道:“日色正好,柳絮初新,昭儀何不同賞?”
胡昭儀忽然生出不耐煩之色,抽身便走,“我最討厭柳樹,無事飛絮,似花非花,似樹非樹,只懂隨風亂晃,一點氣節也無。”
我不知她為何驟然作色,恰巧一陣風過,吹得柳絮亂舞,迎面拂來。胡昭儀頓時臉色大變,瓊脂驚呼一聲忙擋在她身前,將她整張臉攏入自己懷中,如臨大敵一般。
我尚不知出了何事,環顧四周,惟見柳絮飄飄,煞是好看。好一陣過去,柳絮被風吹得散了,瓊脂方安下心來,撫著胡昭儀的肩道:“小姐,好了好了。”
胡昭儀這才驚魂未定地抬起頭來,正欲開口說話,誰料方才被風吹得棲在枝頭的幾朵小小柳絮乍然落了下來,胡昭儀驚惶中呼吸深重,眼見幾朵柳絮在她鼻尖一轉,她乍然臉色雪白,即刻發青轉紫,呼吸急促難耐,胸口劇烈地起伏起來,似是呼吸受阻一般。
我突見變故,懷中的靈犀已被胡昭儀的模樣嚇得大哭起來,我忙把她抱入乳母懷中,扶住站也站不定地胡昭儀,驚道:“昭儀怎麼了?”
胡昭儀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口氣懸在鼻中湧出湧進,整個人幾乎透不過氣來。瓊脂嚇得面色蒼白,倒也還有些鎮定,忙從胡昭儀衣帶環佩上取下一個小小的鴛鴦如意荷包來遞到胡昭儀鼻尖,急道:“小姐快深深吸兩口。”
我隱隱聞得有一縷薄荷清涼的氣息,更兼一點藥草香氣,胡昭儀深深吸了兩口,神色微微好轉,瓊脂忙叫兩個力大的宮女扶了上輦,急急往燕禧殿去。我放心不下,忙叫乳母抱了靈犀回去,叫轎輦跟著同去燕禧殿。
燕禧殿在上林苑風光曼妙處,周圍疏疏朗朗,滿宮內外只不見半株柳樹、合歡、梧桐等易飛絮的樹木,唯有一帶清泉淙淙繞宮苑而過,倒也靜。殿外遍植牡丹芍藥一類簇擁富貴之花,正殿高大深遠,富麗氣象不遜於當日華妃的宓秀宮,三進深殿前花臺下,疏疏地種了一些時新花草。兩列蝴蝶蘭夾雜著幾行避菸草與蘼草開得如彩蝶飛霧一般,倒也靈動。
胡昭儀狼狽而歸,早有貼身宮人遠遠迎了上來扶進殿坐下,外頭瓊脂已催著道:“把蝙蝠湯進了來!”話音未落,卻見一碗熱騰騰地略帶土腥味的湯藥端了上來,我眼見,見藥汁中隱隱有葷腥氣味。瓊脂利索地服侍花容失色的胡昭儀飲下,又從梳妝檯下的小屜子裡摸出兩丸烏色的丸藥一同服了,叫小宮女點了薄荷油滴進香爐裡。瓊脂指揮有度,井然有序,竟像是做得極熟了一般。待得一番功夫做完,胡昭儀已經緩過了神色,不似方才那般氣息艱難,而素日伺候胡昭儀的太醫井如良亦到了,匆匆向我福了一福,為胡昭儀把過脈才方鬆了口氣,笑道:“虧得姑姑警醒照料,娘娘已無大礙了。”
瓊脂臉上緩緩綻開笑意來,撫著胸道:“也虧得井太醫好脈息,新用的方子很見效呢。”
井太醫道:“尚好。這藥物得往冷宮處尋得,倒也不算太難。只是這個季節,娘娘更要好生保養。”
我吟吟一笑,“看得本宮心驚肉跳,幸好昭儀無礙,只不知是什麼病?發作起來這般厲害。”
瓊脂深深一福,滿面堆笑,“多謝淑妃娘娘關懷,今日若無娘娘,恐怕沒那麼便利手腳送小姐回來。小姐這本是胎裡帶來的弱症,自小就有的舊疾,奴婢伺候慣了,倒也不怕。”
我曉得瓊脂不願多說,井如良亦一字不提,當下亦只笑著安慰道:“本來舊疾發作,本宮不該來此添亂,只是不忍袖手旁觀。既然昭儀無妨,本宮也可安心離去。昭儀好好歇著罷。”
瓊脂含笑謝過,隨手從架子上取下一件平金青鸞外裳罩在胡昭儀身上,扶她入內。
殿內不似外頭春日明媚,一陣穿堂風過,我一個眼錯,恍惚見她被風吹起的孔雀藍外裳上用七色絲線繡著的一隻彩翟神采飛揚,錦繡團簇,竟似一隻鳳凰一般,不覺一怔。瓊脂回頭見我留神,不覺微微蹙眉,隨即笑道:“金兒,好生送淑妃娘娘。”
我扶著浣碧的手離了燕禧殿,吩咐了轎輦先回去,只一路擇了安靜的所在,一路邊行邊思索。
彼時春光嬈人,葉色青青,格外使人心靜。我正想得出神,冷不丁見前面走出個人來,倒唬了一跳。抬頭見是並不眼熟的男子,弱冠年紀,錦衣華服之下,年輕朗然的臉孔微有與年齡不符的冷清神色,細細辨認,他的輪廓與眉眼與玄凌和玄清幾有相似之處,正是先帝幼子平陽王玄汾。他拱手,安靜道:“淑妃娘娘。”
因著他與玄清的情分,我心生親近之意,和氣道:“九弟好。”
我喚他“九弟”,這般熟稔而親切,完全是姐姐的口氣,而不是循禮的一句“九王”。他感知我這樣的溫和與親切,眼眸瞬間明亮起來,微笑時露出潔白的一顆一顆牙齒。他這般冷落的少年,微笑起來卻如涓涓暖流,煦煦陽光。他穿一件明藍色提方格紋繭綢長衫,親王貴重中自有一份少年兒郎的頎頎英氣。
他再揖手,已換了口氣,道:“淑妃嫂嫂。”
我笑:“九弟是皇上的親弟弟,我也不願拘那份俗禮,冒昧叫一句九弟了。”我打量他兩眼,含笑道:“天氣還涼,九弟怎麼穿這麼單薄,該加些衣裳才是。”
他溫然道:“多謝淑妃嫂嫂關懷,方才母妃也提醒了。只是汾覺得太過飽暖會叫人意志軟弱,故而擇了單薄些的衣衫來穿。”
我點頭讚歎:“富貴太過往往叫人墮落,九弟能有這分警醒是很好的。只是身子到底也要緊,若身子壞了,再肯意志堅強又有何用呢?”
他懇然道:“多謝嫂嫂關懷。”
他笑時一對眸子爍似寒星。我心下一動,暗想玄汾這一雙眼睛,倒似極了玉嬈明眸點漆。
知曉他是入宮來向莊和德太妃請安的,於是問了太妃起居安好。正絮絮間,卻見一芽黃輕衫的垂花少女笑向我奔來,那一脈芽黃綾裙似攏住了一褶一褶陽光,連笑聲亦輕靈如四月帶著花香的風,叫人聞之欣悅。她奔到我面前,拉過我的手道:“姐姐叫我好找,再不回去涵兒可要哭了呢。”
玄汾見有外人來,忙退開一步,垂首道:“這位小主未曾見過,不知是……”我見他如此,曉得他疑心玉嬈是玄凌身邊新進的宮嬪,不覺失笑,拉過玉嬈道:“九弟不必見外,是我孃家小妹,暫住宮中陪我的。妹子年幼不懂事,輕易不出來走動,難怪九弟覺著眼生。”
玉嬈素來伶俐,如何不知玄汾做何猜想,不覺漲紅了臉,跺腳冷笑道:“難不成略平頭整臉些的都要嫁與了你那位皇兄麼?我偏偏就不是。”
玄汾大約沒見過宮眷這般口無遮攔的,不覺驚愕抬頭,目光方落在玉嬈秀臉上,不覺一怔,旋即臉上一紅,忙低下頭去。
我忙拉一拉玉嬈的手,嗔道:“什麼嫁不嫁的,女孩子家嘴裡沒半句遮掩的。”說罷向玄汾笑道:“我家小妹在蜀地長大的,難免不懂宮中規矩,九弟不要見笑才是。”又促玉嬈道:“還不見過九王。”
玉嬈素來惱著玄凌,即便在未央宮中亦與玉姚避居,從不與玄凌照面,此時氣猶未平,不由遷怒身為玄凌幼弟的玄汾。她草草施了一禮,忽而含了笑意道:“也難怪王爺錯認了我,想來宮中略有姿色者皆是受皇上雨露恩惠者,以致王爺如此猜想。”
玉嬈此言露骨,我不覺沉下了臉,叱道:“越來越放肆了!”
玄汾倒不以為忤,只淡淡笑道:“那也得姑娘的確頗具姿色才可,若如東施黃婦一流,汾自不會揣測了去。”他微一紅臉,口角含了一縷笑意,“姑娘如此心高氣傲,連皇兄富貴也視若無物,想來唯有六哥盛名才能入姑娘的眼了。”
玉嬈尚未出閣,不由惱得漲紅了臉,斜斜瞄他兩眼,冷笑道:“怎麼唯有皇室公卿的男子才是好的麼?還是天下女子都要入了皇族之門才能安心樂意!莫說帝王將相,清河王好大的名頭,我甄玉嬈也未必放在心上。來日若有我看得上眼的,便是和尚乞丐也嫁;只是唯有一樣,朱門酒肉臭,宮門宦海里見不得人的多了去了,我情願嫁與匹夫草草一生,也斷不入宮門王府半步!”
浣碧見玉嬈動了真怒,應對失儀,玄汾又素來是個孤拐性子,少與人來往,與柔儀殿亦無素來的情分,不由嚇得變色,忙去握玉嬈的嘴,口中笑道:“三小姐必是吃了兩口酒,酒勁上來了。王爺別見怪!”
玄汾低頭默默,嘴角不由逸出一絲淺笑,拱一拱手道:“失禮,是汾小覷姑娘了。”
玉嬈心直口快,話甫一說完,又是氣惱又是懊悔,羞得滿面通紅,一言不發,轉身即走,浣碧眼見拉不住,只得匆匆追了上去。
我輕噓一口氣,溫言道:“小妹素來口無遮攔,並非存心刁蠻,王爺勿要見怪。”
玄汾淺淡然一笑,徑自望著枝頭新萌的一葉芽黃嫩葉出神,恍若未聞般沉靜悠然。
註釋:
(1)、《北風》:選自《詩經》,全名為《詩經·邶風·北風》。此詩為情人相愛,願在大風雪中同歸去。一說衛行虐政,百姓懼禍,相攜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