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挽斷羅衣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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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挽斷羅衣留不住
日子,就這樣過去了。盤指算來,離他回來的日子只有五六天了。
這樣想著,心裡也是歡喜而雀躍的。這一日見大雪融化,日色明麗,浣碧從外頭進來道:“小姐讓我送去安棲觀的棉襖我都送到了,太妃還叫我問小姐的好,說王爺也快回來了呢,到時讓小姐和王爺一同去請安。”
我有些倦怠:“我這兩天懶怠走動,身上總乏得很。不過頂多十日清就要回來了,到時再去也不遲。”正說話間隔,聽得外頭有尖聲尖氣的聲音稟報:“莫愁師太,有宮中貴人到訪。”
我與浣碧相顧愕然,不過一個恍惚,卻見一個盛裝麗人扶著侍女的手翩然而進,蓮青錦上添花金線掐絲的鶴氅兜頭解下,露出眉莊雪白姣好的面容來。
我又驚又喜,不覺熱淚盈眶,喚道:“眉姐姐。”
話還未說完,眉莊的手已經一把牢牢扶住我,眼中落下淚來,“嬛兒,是我不好,到如今才來看你。”
她的話甫一出口,我的淚水亦情不自禁落了下來,相對無言,只細細打量著彼此的身形容貌,是否別來無恙。
眉莊見我亦是哭,忙拭了淚道:“咱們姐妹多少年才難得見這一次,只一味地哭做什麼?”又拿了絹子來拭我的眼淚。眉莊環顧我的居所,蹙眉向跟著進來的住持靜岸道:“好端端的做什麼叫本宮的妹妹住這麼偏僻的地方,本宮從甘露寺過來即便坐轎也要一炷香的功夫,甘露寺就這樣照顧出宮修行的娘子的麼?”
眉莊的口氣並不嚴厲,然而氣韻高華,不怒自威,靜岸尚未說話,她身邊靜白的額頭上已經冷汗涔涔流下。
我見了眉莊已經喜不自勝,懶得為靜白這些人掃興,也不忍住持為難,只道:“我前些日子病了,才挪到這裡來養病的,並不幹住持的事。”
靜岸默然道:“莫愁慈悲了。”
靜白連連道:“是是是,是莫愁病了才叫挪出來的。”
眉莊眉頭微擰,然而並沒有說什麼,只道:“你們且出去候著吧,本宮與莫愁有些體己話要說。”眾人正要退出,眉莊又道:“旁人就罷了,靜白師太身體強壯,就為本宮掃去回宮必經山路上的殘雪吧。”
採月抿嘴兒笑道:“為表誠意,請靜白師太獨力完成吧。”
靜白麵色發白,此時雖說大雪消融,然而山路上積雪殘冰還不少,眉莊回宮必經的山路又遠,要她一人去掃,的確是件難事了。
我見靜白一行人出去,向眉莊道:“何苦這樣難她?”
眉莊只拉著我的手坐下,“你在甘露寺裡可受盡了委屈罷?”
我搖頭,“並沒有。”
“你便是太好性兒了,還這樣瞞著我。打量著我都不知道麼,你是從宮裡被廢黜了送出來的,這世上的人哪有不是跟紅頂白、拜高踩低的,即便是佛寺我也不信能免俗。”眉莊冷笑一聲,“你不知道,方才我要來看你,那個靜白推三阻四、百般勸阻,一說天冷,又說路滑。我見了你才說幾句話她就心虛成那樣,可見是平日欺負了你不少。我便是個眼裡揉不進沙子的,當你的面發落了她,一則叫她有個教訓,二則也不會以為是你挑唆了我更為難你。”
我心下溫暖,“難為你這樣細心。”
眉莊看不夠我似的,上下打量著,忽而落下淚來,道:“還好還好,我以為你吃足了苦頭,又聽住持說你大病了一場挪出了甘露寺,一路上過來心慌得不得了。如今眼見你氣色既佳,我也能放心些。”
我喜道:“聽說你晉了貴嬪,我可為你歡喜了好多天。”
眉莊蹙一蹙眉,脣角輕揚,卻含了一點厭棄之色,道:“貴嬪又如何?我未必肯放在心上!”
眉莊原本綺年玉貌,脾性溫和,心氣又高,如今性子冷淡至此,於人於事更見淡漠,不禁叫人扼腕。我想起一事,愈加難過,唏噓道:“你何苦如此呢?”
眉莊撫一撫臉頰,道:“很苦麼?我並不覺得。你走之後,皇上也召過我兩次侍寢,然而對著他,我只覺得煩膩。我這樣清清淨淨的身子,何必要交給他這樣一個薄情之人。我只要想一想,就覺得煩膩,連我自己也討厭了起來。所以,保留著嬪妃的名位與敬妃一同照顧朧月,為你伺機謀求而不為他侍寢,於我是最好不過的事情。”眉莊的笑意涼薄如浮光,“近些年新人輩出,皇上也顧不上我,只對我待之以禮。不過也好,有了貴嬪的位份,有些事上到底能得力些。”
眉莊這般為我,奮不顧身,我心中感動不已,柔聲道:“芳若姑姑能常常來瞧我,也是因為你求太后的緣故。你這般盡心盡力地為我……”
眉莊擺一擺手,道:“若換做今日受苦的是我,你也一定這般為我的。我聽了你的勸,這些年收斂鋒芒,不叫皇后她們注意,只一心侍奉太后、與敬妃照顧朧月。只為找一個時機可以一舉幫你洗雪沉冤,奈何我留心多年也抓不住把柄。”
“不要緊,不要緊。”我緊緊握她手,“眉姐姐,我只要你們都平安。”
今日得以重見眉莊,是想也想不到的事情,幾乎是歡喜極了。然而歡喜之中更是有難言的酸楚。一別多年,終於能彼此見上一面,然而玄清回來,等他回來我服下“七日失魂散”,便要離開甘露寺,離開凌雲峰,從此隱姓埋名生活,再也見不到眉莊了。想到此處,心下漫漫散出一股生冷的離愁。我忽地想起一事,便問道:“出宮不易,你今日怎麼能出來的?且還在正月裡。”
眉莊的神色驟然複雜而不分明,陰翳得如下雪前沉沉欲墜的天際,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你還記得瑞嬪麼?”
我一怔,過往的記憶分明在腦海中劃過。瑞嬪洛氏,那個會說“若墮塵埃,寧可枝頭抱殘而死”,眼神澄靜無波的女子。終究一語成讖。
眉莊道:“瑞嬪是自縊而死的。宮嬪自戕本就有罪,又加上安陵容一意挑撥,坐實她挾君的罪名,所以她死後梓宮一直停放在延年殿,連送入妃陵安葬的資格也沒有。這麼些年了,因為皇上皇后都沒有開口,所以誰也不理會,就一直停在延年殿裡。到了臘月初的時候昌貴嬪的和睦帝姬突然高熱不止,雖然看了太醫,可通明殿的法師說是有妃嬪亡靈未得超度所致,算來算去只有瑞嬪一個,因為是死後獲罪的,所以不能在通明殿超度,只得把靈柩送來了甘露寺。”
我道:“這事在正月裡辦終究不吉利,怎麼交給了你?”
“通明殿的法師說要長久沒有被皇上召幸的女子身心清靜才能辦這樣的差使。其他的妃嬪嫌晦氣不肯,才輪到我來的。瑞嬪是個可憐人,也想著可以來看看你。”
我淡淡“哦”了一聲,忽然隱隱覺得不對,然而哪裡不對,卻是說不上來。我怔怔支頤思索,忽然瞥見眉莊眼角微紅,彷彿欲言又止。
我心下起疑,“眉姐姐,你一向在生死之事上檢點,平日決不會沾染奉送亡靈超度這種事。當真是隻為了送瑞嬪的靈柩來甘露寺超度順道來看我麼?”
她的目光倏然沉靜到底,恍若幽深古井。她牢牢盯著我,一字一字道:“既然你察覺了,我也不能再瞞你,這次出來見你我是煞費苦心。我給和睦帝姬下了點發熱的藥,又買通通明殿的法師說起瑞嬪梓宮要超度一事還要長久不得寵幸的妃嬪護送到甘露寺,才能想法子見你一面。”
我的心口沉沉的發燙,喉頭微微發痛,愈加覺得不安,盯著她道:“你這樣費盡心機,一定是出了什麼要緊的事——是不是朧月出事了?”我不敢再往下想,朧月,我的朧月——不!
我的身子微微發顫,眉莊一把按住我,迫視著我的眼眸,“不是朧月,她很好,什麼事也沒有。”我驟然鬆下一口氣,還好不是朧月。眉莊的神情憂慮而焦急,她銀牙微咬,閉眼道:“是你的兄長,甄珩——他瘋了!”
我怔怔呆住,幾乎不敢相信。我的哥哥,我英氣逼人的哥哥,他怎麼會瘋了?怎麼會!他只是流放嶺南而已,玄清一直派人照拂他,怎麼會呢?
我心口劇烈地跳動著,下意識地咬著嘴脣,生疼生疼的。那麼疼,不是在做夢,眉莊也不會和我開這樣的玩笑。我怔怔地呢喃,“不會!絕不會!哥哥好好的怎麼會瘋呢!”
眉莊深沉道:“的確不會。你哥哥雖然被流放,但身子一直好好的。清河王同情你哥哥,暗中派人照拂,這事我與敬妃也知道。但就在清河王奉旨去滇南後十來日,清河王府安在嶺南照拂你哥哥的人傳來的訊息——你哥哥曉得了你嫂嫂薛氏和你侄子的死訊,一時承受不住打擊吐了血,醒來就神智失常了。這本該是報到清河王府的訊息,清河王不在,他們也拿不定主意,只好來稟報了我。我自己也猶豫了兩天該不該告訴你,這些事你知道了只會傷心。可是擔心你的安危我不得不自己來告訴你。”
我靜靜的聽著,身子一動也不能動,熱淚酥酥的癢癢的爬過臉頰,像有無數只蜈蚣鋒利的爪子森森劃過。
我驚覺起來,“哥哥怎麼會知道嫂嫂和致寧的死訊,不是一直瞞得好好的麼?怎麼會突然知道了!”
眉莊容色深沉,壓低聲音道:“問題便出在這裡,明明是瞞得紋絲不漏,怎麼清河王前腳去了滇南,後腳嶺南那邊就走漏了訊息?若真是天意也罷,要是人為,那才可怕。”
我心思電轉,剎那分明,恨道:“她們是有備而來的!一定是宮裡的人,知道六王去了滇南,便有了可乘之機把嫂嫂和致寧的死訊露給了哥哥!”
“不錯”。眉莊沉吟片刻,“我只怕是皇后那邊動得手腳,出了她們,要麼是管氏在外頭的人。只是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久,她們竟還這樣窮追不捨。”
我身上一陣陣發冷,嘶啞了聲音,沉沉道:“更叫人費解的是,為什麼哥哥剛流放去嶺南時沒有走漏訊息,偏偏到了今朝還有人窮追不捨。”
其中種種,加之去年秋遊時見到顧佳儀,種種不解與哀痛,我腦中一時紛亂如麻,糾結一團,幾乎無法想的明白。
眉莊目光雪亮如刀,刀刀分明,“如今不是痛哭流涕的時候。第一要緊的事就是你兄長已經被人暗算,焉知下一個她們要對付的不是你?你雖然在修行中,已遠離宮廷,還是要早作打算,也是我為什麼想盡辦法出來見你的緣故。二是想法子把你兄長從嶺南接回來醫治,悉心調理或許還治的好。你與清河王不太往來想是不熟,這事我會想辦法告訴清河王,等他回來即刻就可以做打算,偷偷接你哥哥回京醫治。”
我勉力鎮定心神,死死抓著自己的衣角,“眉莊,你說的對。死者已逝,要緊的是為活人做打算。為哥哥醫治的事我也會盡力想辦法。”
眉莊意欲再說些什麼,外頭白苓進來道:“回稟娘娘,時辰到了,咱們得趕在天黑前回宮去的。該啟儀駕了。”
眉莊點一點頭,“本宮曉得。你讓轎子先準備著吧。本宮與莫愁師太再說兩句。”
白苓欠身道:“是。娘娘別誤了時辰就好。”說罷恭敬退去。
眉莊握住我的手臂,容色沉靜,道:“我要走了,你只記住我一句話,好好保全自己。這才是最要緊的。”
我用力點一點頭,熱淚不止,“宮中險惡,你自己也要小心才是。再相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眉莊聞言傷感不已,微微轉過臉去,“只要彼此安康,見面不見面又有什麼要緊呢。”
採月為眉莊披上鶴氅,又喚了白苓進來,一左一右攙扶了眉莊出去。眉莊頻頻回首不已,終究禮制所限,再不能多說一句,上了轎去了。
眉莊的暖轎迤邐而去。我極目遠遠望去,群山隱隱深翠,零星有殘雪覆蓋,逶迤迭翠之上似有數道裂痕,叫人不忍卒睹。
我沉痛轉首,我甄家的苦難便這般無窮無盡麼?
因了哥哥一事,我盼玄清歸來的心思更加急切。浣碧與我相對之時亦是垂淚不止,焦急萬分,只盤算著如何把哥哥悄悄接回京都醫治。
然而度日如年,苦心期盼,臘月將要過去,玄清卻依舊遲遲未有歸期。不僅沒有歸期,並且連一點音訊也無,清河王府不曉得他何時歸來,清涼臺也不曉得他何時歸來,連太妃亦不曉得,彷彿斷了線的風箏,全然失去了訊息。
十天過去,十五天過去。眼看快要新年了。
我心中焦灼不堪,太妃安慰我道:“滇南路遠迢迢,遠隔數千裡,而且體察民情這種事最是細緻不過,怕是路上耽誤了時間也是有的。”
我擔心著哥哥的病情,他又孤身在嶺南,不免心中焦苦。我依在舒貴太妃膝下,太妃撫著我的脖子,柔聲勸慰道:“嬛兒,你別急。等清兒回來,接你離了這裡,再把你哥哥接到京中好好醫治,雖說神志混亂是難症,但也不是治不好的。京中杏林聖手不少,頂多花上兩三年總能治好的。你別憂心太過了。”太妃的語氣輕柔而疼惜,輕聲道:“等清兒回來就好了,什麼都好了。”
太妃的道袍上有檀香冷冽而甜苦的氣味,柔軟的質地緊緊貼著我的面頰。已經是二月裡了。天氣漸漸回暖,萬物復甦,新草吐露嫩芽,鵝黃淺綠的一星一星,夾雜著遍地開如星辰的二月藍,一小朵一小朵的藍花,春暖的氣息就這般逼近了。
我如何能不憂心如焚呢?若玄清再不回來……我臉上微微一紅,胸腹中窒悶的噁心再度襲來,我抵擋不住胃裡翻江倒海的感覺,終於忍不住別過頭跑了出去。
乾嘔雖過,頭腦中的暈眩卻沒有減輕。太妃急急奔出來拍著我的背,急切道:“怎麼了?可是吃壞了什麼東西了麼?”
我看了太妃一眼,旋即低下頭去,滿面緋紅。太妃略略思索,驚喜道:“難道你……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羞澀低首,手指不自覺地捻著袖口的風毛,聲如蚊訥,“他走的那時候……已經一個多月了。”
太妃喜不自勝,“好好好!眼見我就要做祖母了。”太妃眼眶微潤,“好孩子,只是委屈你了,要無名無分的跟著清兒。”
我微微低首,下頜抵在粉藍色的衣襟上,衣襟上疏疏的繡了一枝玉蘭花紋,細密的針腳帶來的觸覺叫人妥帖。我輕聲道:“我心裡看重的並不是名分。”
太妃眼角有一點柔亮的光澤,動容道:“好孩子,你這點性子最像我。這世間,終究是一個情字比虛名富貴都要緊的。”
我低聲呢喃,“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太妃拉著我一併坐下,推心置腹道:“嬛兒,我這個兒子我最曉得,他若一心喜歡一個人,就會一心一意待她,哪怕你沒有名分,他也不會再娶。對著外頭,就讓他去做一個孤零零的清河王好了。只要你們能長長久久在一起,別這樣暗中偷偷摸摸的,你不拘是住王府或是清涼臺都好。做人呢,總是裡子最重要。”
這樣的未來,或許是可以期盼的吧。第一個孩子沒能生下來,朧月我不能親手撫育。而現在我腹中的孩子,我和清的孩子,我可以親自陪著他一起長大了,感受一個母親真正的喜悅和幸福。
我心中無不和軟,依依道:“清對我如何,我對清如何,太妃都看得明白。我不負他,他也不會負我的。”我含羞道:“若清回來,太妃先別告訴他。”
太妃明朗的笑意如春風拂面,道:“這個自然,你們小夫妻自己說就好。我只等著抱孫子呢。”
我伸手撫著還不顯山露水的小腹,心裡翻湧出蜜甜的期望,只要清回來,只等清回來。
時光在等待裡緩緩地流淌過去,浣碧凝望我的眼神有偶爾的凝滯,彷彿被天空牽扯住的一帶流嵐,凝視在我的小腹上。
她的心結,我未嘗不明白。我招手讓她過來,握住她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語聲溫軟:“你聽,裡面是你的小外甥。浣碧,玉姚和玉嬈都不在,餘生恐怕只有我們姐妹相依為命了。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今後咱們一同撫養他好不好?”我的語氣是誠摯而懇切的,帶著長姐對妹妹的憐惜和疼愛。
浣碧眼中淚光瑩然,如一枝負雨梨花,且疑且喜道:“果真麼?”她放在我小腹上的手微微有些戰慄,然而無盡喜悅,“長姐與王爺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是”。我鄭重允諾,“浣碧。有些事已成定局無法改變,有任何改變也只會傷人傷己。但是我能給你的我都會給你。”
浣碧低頭微微惻然,如清露含愁,“我曉得的。命裡沒有的事終究不能強求。”
我攬住她的雙肩,低低而放心地嘆了一口氣。
這樣殷切的等待中,等來的卻是溫實初的一襲身影。
溫實初拿了幾副安胎寧神的藥來,道:“這藥是我新為你開的。你先吃著吧。”他看一看我眼下一抹黛色的烏青,不免心疼道:“這兩日夜裡都沒睡好麼?不是叮囑你要定時吃安胎藥了麼?”
浣碧隱隱含憂道:“王爺說了去一個月便回來的,可是現在一走已經五十日了。新年都過了,還是半點歸來的訊息也沒有。小姐難免焦急,昨晚又做噩夢了,可不是又沒睡好。”
我的手指拂過綿軟厚實的雪白窗紙,淡淡笑道:“噩夢是不當真的,浣碧,他一定很快就回來了。”
溫實初悶了片刻,難過地轉過頭去,忽然冒出一句::“他不會回來了。”
我一時沒有聽清,回頭笑道:“你說什麼?”
溫實初的臉色不斷地灰敗下去,他用力閉一閉眼睛,突然硬聲道:“清河王死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的話生冷地一字一字的鑽入耳中,像是無數只灰色的小蟲雜亂地撲打著翅膀,在耳中嗡嗡的嘈雜著,吵得我頭昏眼花。我的面孔一定失去了血色,我全身冰冷,愣愣轉過頭來,喝道:“你胡說什麼!”我的聲音淒厲而破碎,“你怎麼能這樣咒他?咒我孩子的父親!”
溫實初一把按住我的手,急切道:“長這麼大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嬛兒,我一直不敢告訴你。清河王前往滇南遲遲未歸,宮中也沒有一點訊息,皇上派人出宮去尋,得到的訊息是清河王乘坐的船隻在騰沙江翻了船,連屍骨都找不回來。”
我怔怔地聽他說著,很安靜的聽,只覺得身上像被一把鈍刀子一刀一刀地狠狠銼磨著,磨得血肉模糊,眼睜睜看它鮮血蜿蜒,疼到麻木。我咬破了自己的嘴脣,腥甜的汁液蔓延在口中齒間,胸腔的血氣澎湃到無法抑制。溫實初絮絮而談,我只不言不語,恍若未聞。
他說,明年,就是新的一年了。等他回來,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
可是已經是新的一年了,他卻死了!
清死了!他就這樣死了!這樣驟然離我而去,說都不說一聲,他就死了。
溫實初含淚依舊道:“騰沙江的水那樣急,連鐵船都衝成了碎片。就算屍身找到,也……”
我心中“咯咯”地響著,彷彿什麼東西狠狠地裂開了,心裡的某種純白的希望被人用力踩碎,踩成齏粉,揮灑得漫天滿地,再補不回來了。
此時浣碧正端著煮好的安胎藥進來,聽得溫實初的話,藥碗“哐啷”一聲跌破在地上摔得粉碎,濃黑的藥汁傾倒在浣碧天青色的裙裾上,一灘狼藉。浣碧怔怔地呆在那裡,顧不得藥汁滾熱,也不去擦,呆了片刻,跌坐在地上銳聲尖叫起來。她的聲音聽起來淒厲而尖銳,一聲又一聲,彷彿是一塊上好的衣料被人狠狠撕裂的聲音,聽得人心神俱碎。
我的淚一滴一滴滑落下來,無聲蜿蜒在我的面頰上。只悶頭悶腦想著,他死了,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
溫實初死命地晃著我的身體,“嬛兒!你清醒一點,清醒一點!人死不能復生了!”
人死不能復生?他連魂魄也不曾到我的夢裡來啊!這樣想著,胸中愈加大慟。五臟六腑像被無數只利爪強行撕扯著,扭擰著。脣齒間的血腥氣味蔓延到喉中,我一個忍不住,嘔出一股腥甜之味,那猩紅粘稠的**從口中傾吐而出時,彷彿整個心肺都被痛楚著嘔了出來。
強烈而痛楚的絕望,讓我的身體如寒冬被吹落枝頭的最後一片落葉,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