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22章 嫁娶不須啼

第22章 嫁娶不須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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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嫁娶不須啼

這以後的第三日,常在方淳意承幸。乾元十三年十二月初九,常在方氏進良媛,美人史氏進貴人,賜號“康”。我的氣勢亦隨之水漲船高,漸漸有迫近華妃之勢。

自我稱病,淳兒與史美人都奉旨遷出棠梨宮避病。我身體安好後,玄凌也無旨意讓她們搬回。偌大的棠梨宮只住著我一人,長久下去也不像樣子。如今二人都已晉位,淳兒又是個單純的性子,我便思量著讓淳兒搬回西配殿居住,方便照應。至於史美人,我對她實在沒有多少好感,加上她失寵三年後竟又得了晉封,又予賜號之榮,一時沾沾自喜,愈發要來趨奉,當真是煩不勝煩。

於是回過皇后,讓淳兒搬來與我同住。本來玄凌便時常留駐棠梨宮,淳兒的入住意味著她將有更多的機會見到皇帝,這更是羨紅了不少人的眼睛。

玄凌憐愛淳兒稚氣未脫,嬌憨不拘,雖不常寵幸她,卻也不認真拿宮規約束她。皇后與馮淑儀等人向來喜歡淳兒,如今她得幸晉封,倒也替她高興。玄凌也只由著她性子來,不出格即可。一時間倒把陵容冷淡了幾分。

然而陵容似乎也並不在意恩寵多少,除卻眉莊禁足的遺憾,我們幾人的情分倒是更加好了。

這樣平和的光景一直延續了幾十日,再次見到玄清,已經是乾元十三年的最後一日,除夕。此日是闔宮歡宴的日子。

去年的今日,是我真正意義上遇見玄凌的那一日,為避開他夜奔於被冰雪覆蓋的永巷。想到此節,我沾染酒香的脣角不自覺的微笑出來。

玄清周遊於蜀地的如斯幾月,正是我與玄凌情意燕婉的時候,縱然玄凌對眉莊薄情,但是對我,仍是很好,很好。

玄清剛從蜀地歸來。明澈的眉目間僕僕不去的風塵和未及被京都的煙華鼎盛洗淨的倦色,都被輕染成了他脣齒間含笑的一絲溫默。此刻,他攬酒於懷,坐於太后身邊款款向眾人談著蜀中風景,劍閣梓潼的古棧道、李冰的都江堰、風光峻麗的秦嶺、難於上青天的蜀道、石刻千佛巖的壯觀、杜甫的浣花居所……

那是我於書中凝幻神思的情節,他的口齒極清爽,娓娓道來令人如臨其境。

眾人都被他的述說吸引,連酒菜也忘了去動。我卻聽得並不專心,偶爾入耳幾句,更多的是想起書中描繪的句子,對比著他對真實風景的描述。of晉

其實他坐於太后身側,與我隔得極遠,銷金融玉的富貴場所,他的見聞於宮中女子是一道突如其來的清流,大異於昔年的閨閣生活與今日的鉤心鬥角。

太后雖然聽得頗有興味,然而見風流淚的痼疾自入冬以來一再發作,視物也越加模糊,急得玄凌一再吩咐太醫院的御醫隨侍於太后的頤寧宮。可憐溫實初剛治完護國公又馬不停蹄趕去了太后宮中服侍。太后不便久坐,看完了煙花也就回去了。

太后一走便少了許多拘謹,玄凌召了我坐於他身側,道:“你最愛聽這些,剛才隔了那麼遠怕是聽不清楚。不如讓老六再說一次。”說著睨眼帶笑看玄清:“你肯不肯?”

玄清微微看我一眼,微笑道:“皇兄要博美人一笑,臣弟何吝一言。”

我卻擺手,“臣妾適才聽得清楚,不勞王爺再重新述過了。王爺還是照舊講下去吧。”

玄清端然坐了,說起因秋雨羈留巴山的情景,“原本秋雨纏綿十數日,難免心頭鬱結。不想巴山夜雨竟是如此美景,反而叫臣弟為此景多流連了幾日。”他款款而言:“巴山夜雨似故人心腸,徘徊窗宇,若非傾訴離愁,便是排解愁懷。”

我微笑欠身:“王爺可有對雨於西窗下剪燭火,尋覓古人情懷。”

他的目光留駐於我面上不過一瞬,隨即已經澹然笑道:“共剪西窗燭才是賞心樂事,小王一人又有何趣。不若臥雨而眠,一覺清夢。”

我抿嘴點頭,“王爺好興。只是如此怕是體味不到義山所說‘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情趣了。”

他略略收斂笑容,“義山在巴山有錦瑟可以思念,小王亦有詩酒解憂。”他的目光微微一凜,道:“小王不解共剪西窗,卻可入夢仿莊生夢蝴蝶。”

我舉袖掩脣對著玄凌一笑,玄凌道:“莊生曉夢迷蝴蝶,不知是莊生迷了蝴蝶,還是蝴蝶故意要迷莊生?”

我微微低頭,復又舉眸微笑,眼中一片清淡,“蝴蝶也許並不是故意要入莊生的夢。”

玄清並不看我,介面道:“也許是莊生自己要夢見蝴蝶。”

玄凌頗感興趣的看他:“怎麼說?”

玄清只以一語對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已。”

玄凌不由拊掌,大笑道:“原來莊生思慕蝴蝶。”

玄清只是淡淡一笑,彷彿事不關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或許蝴蝶就是莊生心目中的淑女。皇兄以為如何?”

玄凌飲下一杯酒,“自幼讀史論,父皇總說你別有心裁。”說著看我:“你對詩書最通,你意下如何?”

我只是微笑到最大方得體,“蝴蝶是莊生的理想,淑女為君子所求。”我輕輕吟誦,“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卻是求之不得,輾轉反側。”我淺淺笑:“理想之於人,也許不如現實能夠握在手中一般踏實。”

他的神色有一瞬的尷尬和黯然,很快只是如常。我的心“咚咚”的跳,生怕一句話說得失了輕重反而弄巧成拙。

我只是要提醒他,如此而已。或許,他根本不需要我的提醒,他那樣聰明,從我語氣就可瞭然一切。可是如果不這樣做,我的心裡總是無法完全安定。

現在的我,和玄凌很好,即使我只是他所寵愛的女人之一。可是,他對我的心,並非輕佻。

我只希望,安全地過我自己在宮中的生活。

我清楚明白,他的人生,和我完全不同。我的命運,已經被安排為成為後宮諸多女子中的一名;我的歲月,便是要在這硃紅宮牆脂粉隊伍中好好地活下去;而我的人生,只是要延著這樣一條漫漫長路一路煢煢而行,直到我精疲力竭、直到我被命運的眷顧拋棄、直到我終於被新的紅顏淹沒。等待我的,永遠只有兩條路,得寵,或者,失寵。

而他,他的人生太過精彩,彷彿錦繡長卷,才剛剛展露一角,有太多太多的未知和可能,遠非我可以比擬。

並且,我的生活中戰亂已經太多,對於他這樣一個意外,尤其是一個美好的意外,太危險,我寧可敬而遠之。

安全,對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皇后和靖微笑:“後宮之中論才當屬甄婕妤第一,唯有她還能與六王對答如流。若換了本宮,當真是要無言以對了。”

馮淑儀亦笑,“當真呢,說實話,臣妾竟聽不明白王爺和婕妤妹妹說的是什麼。什麼蝴蝶呀莊生呀淑女呀,臣妾真是聽得一塌糊塗。”

玄凌的手在桌帷下輕輕握我的手,道:“他們在談論《莊子》和《詩經》。”

我溫婉向他笑,“皇上英明。”

皇后側臉對身後把盞的宮女道:“皇上和王爺、甄婕妤談論良久想必口乾,去把甄婕妤準備的酒滿上吧。”

宮女依言上前斟酒,杯是白璧無瑕的玉石,酒是清冽透徹的金黃。

我先敬玄凌,敬過皇后,再敬玄清。玄清並不急於喝酒,凝神端詳,輕輕地嗅了嗅,轉而看向皇后。

“是桂花酒。”玄凌說,“朕與婕妤一同採摘今秋新開的桂花,釀成此酒。”

玄凌在人前對我用這樣親密的語氣,我微覺尷尬,隱隱覺得身後有數道凌厲目光逼來,於是徐徐道:“取江米做酒,酒成取初開的桂花蕊,瀝乾露水浸酒,再加入少許蜜糖。入口綿甜,味甘而不醉人。”我以此來舒緩我的尷尬,“製法簡單,且此酒不會傷身。王爺若喜歡,可自行釀製。”

座下的曹婕妤忽然寧媚一笑,道:“家宴之上桂花酒清甜固然很好,可是各位王爺在座,若是以茅臺、惠泉、大麴或是西域的葡萄酒等招待自然就更好了。”言下之意,我準備的酒怠慢了諸王與命婦,無法體現皇家應有的風度。

有人的目光中暗暗浮起譏諷和輕蔑,只等著瞧我的好戲。我只是一如往常的寧和微笑,道:“西南戰事未平,自太后與皇上起節儉用度以供軍需,後宮理當與太后皇上共進退,以皇上親手製成的桂花酒代替名貴酒種遍示親貴,不僅示皇上節儉用度之心,而且更顯皇室親厚無間。”

曹婕妤謙和的笑:“妹妹真是善解人意,體貼周全。”

我燦然笑道:“姐姐過獎了,若論善解人意,體貼周全,妹妹怎麼及得上姐姐呢?”我忽然看住汝南王妃賀氏,道:“王爺博力於戰場為國殺敵,真是我大周的驕傲。想必嬪妾命人送去的桂花酒應該到了吧。”

賀氏欠身道:“多謝婕妤小主。酒已到,王爺分送諸將士,諸將都感激皇上與婕妤心繫將士,士氣大增哪。”

我道:“有勞王妃費心了。邊地寒苦,此酒不會醉人耽誤戰事,卻能增暖驅寒。八月桂花香,也一解將士們思鄉之苦吧。”

賀氏道:“正是。”

玄清忽然道:“為敬皇上天縱英明,為敬將士英勇殺敵,願諸位共飲此杯。”說著起身仰頭一飲而盡,以袖拭去脣邊酒跡,大聲道:“好酒。”此語一出,氣氛大是緩和,復又融洽了起來。

我見機目示皇后,皇后盈盈起身舉杯:“臣妾領後宮諸位妹妹賀皇上福壽延年,江山太平長樂。”

於是又把酒言歡,好不熱鬧。

百忙中向玄清投去感激的一瞥,謝他如此為我解圍。他只是清淡一笑,自顧自喝他的酒。

玄凌附近我耳邊道:“朕何時命你送酒去慰勞諸將。”

我回眸微笑向他:“皇上操勞國事,難道不許臣妾為皇上分憂麼?”我微微一頓,聲音愈發低,幾乎微不可聞,“軍心需要皇上來定,恩賜也自然由皇上來給。無須假手於人。

他維持著表面的平靜神色,嘴角還是不自覺的上揚,露出滿意的微笑。桌帷下的手與我十指交纏。

有若四月風輕輕在心頭吹過,我微微一顫,面泛緋色微笑低首。

然而並沒有完結,恬貴人忽然道:“婕妤姐姐提倡節儉,那自然是很好的。可是聽聞姐姐有一雙玉鞋以蜀錦繡成,遍綴珠寶,奢華無比啊。不知妹妹能否有幸一觀?”

玄凌睨她一眼,慢慢道:“朕記得朕曾賜你珠寶,也是名貴奢華的。”

話音未落,正吃完了糕點的淳兒拍了拍手道:“那是皇上喜歡婕妤姐姐才賜給她的啊,自然是越貴重奢華越好。既然皇上喜歡又有什麼不可以,皇上您說是不是呢?”

淳兒一派天真,這樣口無遮攔,我急得臉色都要變了。一時間眾人都是愕然,然而要堵別人的嘴,沒有比這個理由更好更強大了。也虧得只有淳兒,別人是萬萬不會說這樣的話的。

玄凌愛憐地看著淳兒,“朕最喜歡你有什麼說什麼。”淳兒聞言自然是高興。

恬貴人臉上青白交加,訕訕地不知道說什麼好。偏偏淳兒還要追問一句:“恬貴人你說是不是?”

恬貴人礙著在御前,淳兒的位分又在她之上,不好發作,只得道:“方良媛說得不錯。”

我暗暗嗔怪地看了淳兒一眼,暗示她不要再多說,她卻不以為意,只朝我嬌俏一笑,又埋頭於她的美食之中。

我只好苦笑,這個淳兒,當真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偏偏玄凌還這樣寵著她。只是這樣不知忌諱,只怕於她,沒有半分好處。

我暗暗搖頭。

可是我的勸告,淳兒似乎一直沒有聽進去。有著玄凌的憐愛和我的保護,她什麼都不怕,也不會想到去怕。

家宴結束後嬪妃依次散去。玄凌獨宿於儀元殿中,明日初一,等待他的是繁瑣的祭天之禮和闔宮拜見太后的禮儀。

夜深人靜,暖閣外的綿綿的雪依舊漱漱的下。我蜷臥於香軟厚實的錦被中,槿汐睡夢中輕微的呼吸聲緩緩入耳。太靜的夜,反而讓人的心安定不下來。

西窗下那一雙燭火依舊燦燦而明,我與玄凌曾經在此剪燭賞星。何當共剪西窗燭——我忽然想起,適才在晚宴上與我話巴山夜雨的人,卻是玄清。

然而西窗近在眼前,巴山卻在迢迢千里之外。我只抓住眼前的,捨近求遠,我不會。

大年初一的日子,每個宮苑中幾乎都響著鞭炮的聲音。或許對於長久寂寞的宮妃和生活無聊的宮女內監而言,這一天真正是喜慶而歡快的。

早起梳妝,換上新歲朝見時的大紅錦服,四枝頂花珠釵。錦服衣領上的風毛出的極好,油光水滑,輕輕拂在臉頰上茸茸的癢,似小兒呵癢時輕撓的手。

起身出門,佩兒滿臉喜色捧了大紅羽紗面白狐狸裡的鶴氅來要與我披上。鶴氅是用鶴羽捻線織成面料裁成的廣袖寬身外衣,顏色純白,柔軟飄逸。是年前內務府特意送來孝敬的。

我深深地看一眼喜滋滋的佩兒,淡淡道:“你覺得合適麼?”她被我的神情鎮住,不知所措地望著槿汐向她求助。

槿汐自取了一件蜜合色風毛斗篷與我披上,又把一個小小的平金手爐放於我懷中,伸手扶住我出去。

闔宮朝見的日子,我實在不需要太出挑。尤其是第一次拜見在讓我心懷敬畏的太后面前,謙卑是最好的姿態。

大雪初晴,太后的居所頤寧宮的琉璃磚瓦,白玉雕欄在晨曦映照下熠熠輝煌,使人生出一種敬慕之感,只覺不敢逼視。

隨班站立在花團錦簇的后妃之中,我忽然覺得緊張。這是我入宮年餘以來第一次這樣正式地拜見太后,近距離地觀望她。

內監特有的尖細嗓音已經喚到了我的名字,深深地吸一口氣,出列,行三跪九叩的大禮,口中道:“太后鳳體康健,福澤萬年。”

太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微笑道:“聽說皇上很喜歡你,抬起頭來我瞧瞧。”

我依言抬頭,目光恭順。

太后的目光微一停滯,身邊的皇后道:“甄婕妤很懂事,性情也和順。”

太后聞言只是略微點頭,“你叫什麼名字?”

“臣妾甄嬛,初次拜見太后,請太后再受臣妾大禮,臣妾喜不自勝。”說著再拜。

“哦……”太后沉吟著又著意打量我一番。她的目光明明寧和自若,我卻覺得那眼神猶如無往不在,沒來由地覺得不安,紅著臉低垂著頭不知如何是好。

再抬頭太后已經滿面含笑:“很好,這孩子的確很懂事。”

我低頭,柔順道:“臣妾年幼不熟悉宮中規矩,幸好有太后恩澤庇佑,皇上寬厚,皇后與諸位姐姐又肯教導臣妾,才不致失儀。”

太后頷首,“不怪皇上喜歡你,哀家也很喜歡。”說著命宮女取衣帛飾物賞賜與我。

我叩首謝恩,太后忽然問:“你會不會寫字?”

微微愕然,才要說話,皇后已經替我回答,“婕妤才情甚好,想來也通書寫。”

太后微微側目視皇后,皇后噤聲不再說下去。

我道:“臣妾略通書寫,只是字跡拙劣,怕入不得太后的眼。”

太后和藹微笑:“會寫就好,有空常來頤寧宮陪伴哀家,替哀家抄寫經吧。”

我心中喜悅,道:“只要太后不嫌棄臣妾粗笨,臣妾願意盡心侍奉太后。”

太后笑容愈盛,跪在太后身前,她一笑我才看得清楚,本當盛年的太后不知是沒有保養得宜還是別的緣故,正當盛年的她原來比差不多年紀的女子憔悴許多,眼角皺紋如魚尾密密掃開。許是我的錯覺吧,我竟覺得那被珠玉錦繡環繞的笑容裡竟有一絲莫名的哀傷與倦怠。

從正月十四起,我的心情就一直被期待和盼望所包裹,好不容易到了十五那日清晨,方才四更天就醒了再睡不著,槿汐被我驚動,笑道:“小主這樣早就醒了,天還早呢,甄公子總得要先拜見過皇上,晌午才能過來和小主說話呢。”

我抱膝斜坐在被中,想了想道:“確實還早呢。只是想著自進宮以來就再未見過哥哥,邊疆苦寒,心裡總是掛念的很。”

槿汐道:“小主再睡會兒吧,到了晌午也有精神。”

我答應了“好”,然而心有牽掛,翻覆幾次終究不能睡的香沉。

好不容易到了晌午,忽然聽見外頭流朱歡喜的聲音:“公子來了。”

我剛要起身去迎,槿汐忙道:“小主不能起來,這於禮不合。”我只好復又端正坐下。於是三四個宮女內監爭著打起簾籠,口中說著“小主大喜。”哥哥大步跨了進來,行過君臣之禮,我方敢起身,強忍著淚意,喚“哥哥——”

經年不見,哥哥臉上平添了不少風霜之色,眉眼神態也變得剛毅許多,英氣勃勃。只是眼中瞧我的神色,依舊是我在閨中時的溺愛與縱容。

我與哥哥坐下,才要命人上午膳,哥哥道:“方才皇上已留我在介壽堂一同用過了。”

我微微詫異,“皇上與哥哥一起用的麼?”

“是。皇上對我很是客氣,多半是因為你得寵的緣故吧。”

我思索須臾,已經明白過來,只含笑道:“今日是元宵節,哥哥陪我一起吃一碗元宵吧。”

宮中的元宵做工細巧,摻了玫瑰花瓣的蜜糖芝麻餡,水磨粉皮,湯中點了金黃的桂花蕊。我親自捧一碗放到哥哥面前,道:“邊地戍守苦寒,想必也沒有什麼精緻的吃食,今日讓妹妹多盡些心意吧。”

哥哥笑道:“我也沒什麼,只是一直擔心你不習慣宮中的生活,如今看來,皇上對你極好,我也放心了。”

我抿嘴低頭,“什麼好不好的,不過是皇上的恩典罷了。”

閒聊片刻,哥哥忽然遲疑,我心下好生奇怪,他終於道:“進宮前父親囑咐我一件事,要你拿主意——”卻不再說下去。

我略想一想,掩嘴笑道:“是要給哥哥娶嫂子的事吧,不知是哪個府裡的小姐呢?”

哥哥拿出一張紙箋,上面寫著三五的女子的名字,後面是出身門第與年齡,“父親已經擇定了幾個人選,還得請你拿主意。”

我微微吃驚,“我並不認識這幾家小姐呀,怎麼好拿主意呢。”

“父親說妹妹如今是皇上身邊的嬪妃了,總得要你擇定了才好。”

我想一想道:“也對。如是我來擇定,這也是我們甄家的光彩。”說著吃吃的調皮笑:“哥哥心中屬意與誰,妹妹就選誰吧。”

哥哥搖一搖頭,眸光落在我手中的錦帕上,“我並無屬意的人。”他的目光落定,聲音反而有些飄忽,我疑惑著仔細一看,手中的錦帕是日前陵容新繡了贈與我的,繡的是疏疏的一樹夾竹桃,淺淡的粉色落花,四周是淺金的四合如意雲紋綴邊,針腳也是她一貫的細密輕巧。

我心中一驚,驀地勾起些許前塵,淡淡笑道:“哥哥好像很喜歡夾竹桃花呢?”我指著名單上一個叫薛茜桃的女子道:“這位薛小姐出身世家、知書達理,我在閨中時也有耳聞,哥哥意下如何?”

哥哥的笑容有些疏離,“父親要你來選,我還有什麼異議?”

我定一定神道:“哥哥自己的妻子,怎麼能自己沒有主意?”

哥哥手中握著的銀調羹敲在瓷碗上“叮”一聲輕響,漫聲道:“有主意又怎樣?我記得你曾經不願意入宮為妃,如今不也是很好。有沒有主意都已是定局,說實話這名單上的女子我一個也不認識,是誰都好。”

我倒吸一口涼氣,正堂暖洋如春,幾乎耐不住哥哥這句話中的寒意。我目光一轉,槿汐立即笑道:“小主好久沒和公子見面了,怕是有許多體己話要說,咱們就先出去罷。”說著帶人請安告退了出去。

我這才微微變色,將手中的帕子往桌上一撂,復笑道:“陵容繡花的手藝越發好了。避暑時繡了一副連理桃花圖給皇上,很得皇上歡心呢。”

哥哥淡淡“哦”了一聲,彷彿並不十分在意的樣子,只說:“陵容小主是縣丞之女,門第並不高,能有今日想來也十分不易。”

我瞧著他的神色才略微放下心來,道:“哥哥剛才這樣說,可是有意中人了?若是有,就由嬛兒去和爹爹說,想必也不是什麼難事。”

略靜了片刻,哥哥道:“沒有。”他頓一頓道:“薛家小姐很好。”他的聲音略微低沉,“茜桃,是個好名字,宜室宜家。”

正說著話,忽然見一抹清秀身影駐足在窗外,也不知是何時過來的。我幾乎疑心是浣碧,口中語氣不覺加重了三分,道:“誰在外頭?”

忽然錦簾一挑,卻是盈盈一個身影進來,笑道:“本要進來的,誰曉得槿汐說甄公子也在,想囑咐人把水仙給放下就走的,誰知姐姐瞧見我了。”說著道:“經久不見,甄公子無恙吧?”

哥哥忙起身見禮,方才敢坐下。

我見是陵容,心裡幾乎是一驚,想著剛才的話若讓她聽見,免不了又要傷心,不由臉上就有些訕訕的不好意思。眼中卻只留意著他們倆的神色是否異常。

陵容卻是如常的樣子,只是有男子在,微微拘謹些而已,哥哥也守著見嬪妃的禮節,不敢隨便抬頭說話,兩人並看不出有異。

只是這樣拘謹坐著,反而有些約束,一時間悶悶的。錦羅簾帳中,薰了淡淡的百和香,煙霧在鎏金博山爐花枝交纏的空隙中嫋嫋糾纏升起,聚了散了,誰知道是融為一體了,還是消失了,只覺得眼前的一切看的並不真切。

我只好開口尋了個話頭道:“哥哥要不要再來一碗湯圓,只怕吃了不飽呢。”

哥哥道:“不用了。今日牙總是有些疼痛,還是少吃甜食罷。”

“那哥哥現吃著什麼藥,總是牙疼也不好。”

哥哥溫和一笑,“你不是不曉得,我雖然是個男人,卻最怕吃苦藥,還是寧可讓它疼著吧。”

陵容忽然閉目輕輕一嗅,輕聲道:“配製百和香的原料有一味丁子香,取丁香的花蕾製成,含在口中可解牙疼,不僅不苦而且餘香滿口,公子不妨一試。”

哥哥的目光似無意從她面上掃過,道:“多謝小主。”

陵容身子輕輕一顫,自己也笑了起來,“才從外頭進來,還是覺得有些冷颼颼的。”說著問候了哥哥幾句,就告辭道:“陵容宮裡還有些事,就先告退了。”

我見她走了。方坐下輕輕舀動手中的銀勺,堅硬的質地觸到軟軟的湯糰,幾乎像是受不住力一般。我只是微笑:“哥哥喜歡薛家小姐就好,不知婚禮要何時辦,嬛兒可要好好為哥哥賀一賀。”

哥哥臉上是類似於歡喜的笑,可是我並不瞧得出歡喜的神情。他說:“應該不會很快吧。三日後我就要回邊地去,皇上準我每三月回來述職一次。”冬日淺淺的陽光落在哥哥英健的身子上,不過是淡淡的一圈金黃光暈。

我無法繼續關於哥哥婚事的談話,只好說:“皇上都已經和你說了麼?”

他聽得此話,目光已不復剛才是散淡,神色肅峻道:“臣遵皇上旨意,萬死不辭。”

我點頭,“有哥哥這句話,我和皇上也放心了。汝南王與慕容氏都不是善與之輩,你千萬要小心應對。”我的語中微有哽咽,“不要再說什麼萬死不辭的話,大正月裡的,你存心是要讓我難過是不是?”

哥哥寵溺地伸手撫一撫我的額髮,“這樣撒嬌,還像是以前的樣子,一點也沒有長大。好啦,我答應你,一定不讓自己有事。”

我“撲哧”笑出聲來,“哥哥要娶嫂子了,嬛兒還能沒長大麼。”我微微收斂笑容,拿出一卷紙片遞與哥哥,“如有意外,立刻飛鴿傳此書出去,就會有人接應。”

哥哥沉聲道:“好。”

雖是親眷,終究有礙於宮規不能久留。親自送了哥哥至垂花門外,忍不住紅了眼圈,只掙扎著不敢哭。哥哥溫言道:“再過三個月說不定咱們又能見面了。”他覷著周圍的宮女內監,小聲道:“這麼多人,別失了儀態。”

我用力點點頭,“我不能常伴爹孃膝下承歡,還請哥哥多慰問爹孃,囑咐玉姚、玉嬈要聽話。”我喉頭哽咽著說不下去,轉身不看哥哥離去的背影

折回宮時忽然看見堂前階下放著兩盆水仙,隨口問道:“是陵容小主剛才送來的麼?”

晶青恭謹道:“是。”

我微一沉吟,問道:“陵容小主來時在外頭待了多久?”

晶青道:“並沒有多久,小主您就問是誰在外頭了。”

我這才放心,還是怒道:“越發出息了,這樣的事也不早早通報來。”

晶青不由委屈,“陵容小主說不妨礙小主和少爺團聚了,所以才不讓奴婢們通傳的。”見我雙眉微蹙,終究不敢再說。

然而我再小心留意,陵容也只是如常的樣子,陪伴玄凌,與我說話,叫我疑心是自己太多心了。

日子過得順意,哥哥回去後就向薛府提親,婚事也就逐漸定下來了。

到了二月裡,天也漸漸長了。鎮日無事,便在太后宮中服侍,為她抄錄佛經。冬寒尚未退去,殿外樹木枝條上積著厚厚的殘雪,常常能聽見樹枝斷裂的輕微聲響。清冷的雪光透過明紙糊的大窗,是一種極淡的青色,像是上好鈞窯瓷薄薄的釉色,又像是十五六的月色,反倒映得殿中比外頭敞亮許多。

許是因為玄凌的緣故,太后對我也甚好,只是她總是靜靜的不愛說話。我陪侍身邊,也不敢輕易多說半句。

流光總是無聲。

很多時候,太后只是默默在內殿長跪唸誦經,我在她身後一字一字抄錄對我而言其實是無趣的梵。案上博山爐裡焚著檀香,那爐煙寂寂,淡淡縈繞,她神色淡定如在境外,眉宇間便如那博山輕縷一樣,飄渺若無。

我輕輕道:“太后也喜歡檀香麼?”

她道:“理佛之人都用檀香,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她微微舉眸看我,“後宮嬪妃甚少用此香,怎麼你倒識得。”

“臣妾有時點來靜一靜心,倒比安息香好。”

太后微笑:“不錯。人生難免有不如意事,你懂得排遣就好。”

太后的眼睛不太好,佛經上的字細小,她看起來往往吃力。我遂把字型寫的方而大,此舉果然討她喜歡。

然而許是太后性子冷靜的緣故,喜歡也只是淡淡的喜歡。只是偶爾,她翻閱我寫的字,淡淡笑道:“字倒是娟秀,只是還缺了幾分大氣。不過也算得上好的了,終究是年紀還輕些的緣故。”不過輕描淡寫幾句,我的臉便紅了,窘迫的很。我的字一向是頗為自矜的,曾與玄凌合書過一闋秦觀的《鵲橋仙》。他的耳語呵出的氣拂在耳邊又酥又癢:“嬛嬛的字,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臺,仙娥弄影;又若紅蓮映水,碧沼浮霞。”(1)

我別過頭吃吃而笑:“哪裡有這樣好,皇后能左右手同時書寫,嬛嬛自愧不如。”

他淡淡出神,只是一笑帶過,“皇后的字是好的,只是太過端正反而失了韻致。”

於是笑盈盈對太后道:“皇后的字很好呢,可以雙手同書。”

太后只是淡漠一笑,靜靜望著殿角獨自開放的臘梅,手中一顆一顆捻著佛珠,慢里斯條道:“梅花香自苦寒來。再好的字也要花功夫下去慢慢地練出來,絕不是一朝一夕所得。皇后每日練字下的功夫不少。”

我忽地憶起去皇后宮中請安時,她的書案上堆著厚厚一迭書寫過的宣紙,我只是吃驚:“這樣多,皇后寫了多久才寫好?”

剪秋道:“娘娘這幾日寫得不多,這是花了三日所寫的。”

我暗暗吃驚,不再言語。皇后並不得玄凌的寵幸,看來長日寂寂,不過是以練字打發時光。

太后道:“甄婕妤的底子是不錯。”她微闔的雙目微微睜開,似笑非笑道:“只是自承寵以來恐怕已經很少動筆了吧。”

我不覺面紅耳赤,聲音低如蚊訥,“臣妾慚愧。”

然而太后卻溫和笑了,“年輕的時候哪能靜得下性子來好好寫字,皇上寵愛你難免喜歡你陪著,疏忽了寫字也不算什麼。皇上喜歡不喜歡,原不在字好不好上計較。”

太后待我不錯,然而這一番話上,我對太后的敬畏更甚。有時玄凌來我宮中留宿,我也擇一個機會婉轉勸他多臨幸皇后,他只是駭笑,“朕的嬛嬛這樣大方。”

我只好道:“皇后是一國之母,皇上也不能太冷落了。”

天氣一日日暖和起來,這日早起去給皇后請安,甫進宮門便聽見西殿暖閣內笑語聲不斷,滿面含笑的進去,先行了禮,皇后笑道:“你們今兒竟是約好了的不成,來的時候都差不多。”

我這才瞧見下皇后座下東首椅子上坐著華妃,西首椅子上卻是馮淑儀,各自下手都坐著一溜嬪妃。陵容體態嫋娜嬌怯,在花團錦簇中格外柔弱,各自都見了禮,我笑道:“今兒倒真是巧。”說著向前執了陵容的手問:“時氣總不太好,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陵容道:“多謝姐姐掛念,好的多了——”話猶未完,連線著咳嗽了兩聲,轉過臉去擤一擤鼻子,方不好意思笑道:“叫姐姐見笑了,不過是風寒,竟拖延了那麼久也不見好。”她說話時鼻音頗重,聲音已經不如往日清婉動聽。

為著感染了風寒,陵容已有大半月不曾為玄凌侍寢,倒是淳兒,心直口快的單純吸引了玄凌不少目光。

淳兒笑嘻嘻道:“甄姐姐只顧著看安姐姐,也不理我,我也是你的妹妹呀。”

我不由笑道:“是。你自然是我的妹妹,在座何嘗不都是姐妹呢。好妹妹,恕了姐姐這一遭吧。”一句話引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淳兒拉著衣袖比給我看,道:“我近日又胖啦,姐姐你瞧,新歲時才做的的衣裳,如今袖口就緊了。”

我忍著笑,掰著手指頭道:“是啊。早膳是兩碗紅稻米粥、三個焦圈糖包;午膳是燉得爛熟的肥雞肥鴨子;還不到晚膳又用了點心;晚膳的時候要不是我拉著你,恐怕那碗火腿燉肘子全下你肚子去了,饒是這樣還嚷著餓,又吃了宵夜。”我極力忍著笑得發酸的腮幫子,道:“不是怕吃不起,只是你那肚子撐得越發滾圓了。”

淳兒起先還怔怔聽著,及至我一一歷數了她的吃食,方才醒悟過來,羞紅了臉跺腳道:“姐姐越發愛笑話我了。”低下頭羞赧地瞧著自己身上那件桃紅織金飛花的錦袍道:“不過姐姐說的是,我可不能再這樣吃了,皇上說我的衣裳每兩個月就要新做,不是高了,就是胖了。我還真羨慕安姐姐的樣子,總是清瘦的。”

皇后笑道:“胖些有什麼要緊,皇上不嫌棄你就是了。你安姐姐怕是還羨慕你能吃得下呢。”說著看陵容道:“身子這樣清癯總不太好,平時吃著藥也要注意調理才是。”

正說著話,一旁含笑聽著的恬貴人眉頭一皺,扭過頭去用帕子捂住嘴乾嘔了幾下。眾人都是一愣,皇后忙問道:“怎麼了?可是早膳吃了不乾淨的東西?還是身子大不舒服?”

恬貴人忙站起來,未說話臉卻先紅了起來。只見恬貴人身邊的宮女笑嘻嘻地回道:“貴人小主不是吃壞了東西,是有喜了……”

話音未落,恬貴人忙斥道:“不許混說!”

我的心忽地一沉,只是愕然。這樣猝不及防的聽聞,回首看著皇后,皇后也是一驚,旋即笑逐顏開道:“好,好!這是大喜事,該向皇上賀喜了。”

我心中大震,轉瞬已經冷靜地站了起來,面帶喜色,說道:“臣妾等也向皇后娘娘賀喜。”轉頭又對恬貴人含笑道:“恬妹妹大喜。”

我這一語,似乎驚醒了眾人,也不得不起身道喜,眾人紛紛相賀。然而,在這突兀的歡笑聲中,各人又不免思慮各自的心思。

一旁靜默的愨妃忽然道:“可是當真?太醫瞧過了沒?”

恬貴人微微一震,知道是因為上次眉莊的緣故,含羞點點頭,道:“太醫院兩位太醫都來瞧過了。”說著略停了一停,冷冷一笑道:“妹妹不是那起為了爭寵不擇手段的人,有就是有,無就是無,皇嗣的事怎可作假。”說著轉臉向我道:“婕妤姐姐你說是不是?”

我心頭大惱,知道她出語諷刺眉莊,只礙著她是有身子的人,地位今非昔比,只好忍耐著,微微一笑道:“的確呢。果然是妹妹好福氣,不過三五日間就有喜了。”

身邊的淳兒“哧”的一笑,旁人也覺了出來,嫉妒恬貴人懷孕的大有人在,聽了此話無不省悟過來——玄凌對恬貴人的情分極淡,雖然初入宮時頗得玄凌寵愛,但恬貴人因寵索要無度,甚至與同時入宮的劉良媛三番五次的起了爭執,因而不過月餘就已失寵,位分也一直駐留在貴人的位子上,自她失寵後,玄凌對她的召幸統共也只有五六次。

然而我心頭一酸,她不過是這樣五六次就有了身孕,而我佔了不少恩寵,卻至今日也無一點動靜,不能不說是福薄命舛。

出了殿,清冷的陽光從天空傾下,或濃或淡投射在地面的殘雪之上,卻沒有把它融化,反而好似在雪面上慢慢地凝結了一層水晶。驟然從溫暖的殿閣中出來,冷風迎面一撲,竟像是被刀子生冷的一刮,穿著的襖子領上鑲有一圈軟軟的風毛,風一吹,那銀灰色長毛就微微拂動到臉頰上,平日覺得溫軟,今朝卻只覺得刺癢難耐。

槿汐扶住我的手正要上軟轎,身後曹婕妤嬌軟一笑,仿若七月間的烈日,明媚而又隱約透著迫人的灼熱,“姐姐愚鈍,有一事要相詢於妹妹。”

我明知她不好說出什麼好話來,然而只得耐心道:“姐姐問便是。”

曹婕妤身上隱隱浮動蜜合香的氣味,舉手投足皆是溫致,她以輕緩的氣息問道:“姐姐真是為妹妹惋惜,皇上這麼寵愛妹妹,妹妹所承的雨露自然最多,怎麼今日還沒有有孕的動靜呢?”她低眉柔柔道:“恬貴人有孕,皇上今後怕是會多多在她身上留心,妹妹有空了也該調理一下自己身子。”

我我胸中一涼,心中發恨,轉眼瞥見立於曹婕妤身邊的華妃面帶譏諷冷笑,一時怔了一怔。本來以為華妃與曹婕妤之間因為溫宜帝姬而有了嫌隙,如今瞧著卻是半分嫌隙也沒有的樣子,倒叫我不得其解。

來不及好好理清她們之間的糾結,已經被刺傷自尊,冷冷道:“皇上關懷恬貴人本是情理中事。妹妹有空自會調理身子,姐姐也要好好調理溫宜帝姬的身子才是,帝姬千金之體可不能有什麼閃失啊。”說著回視華妃,行了一禮恭敬道:“曹婕妤剛才言語冒犯娘娘,嬪妾替姐姐向娘娘謝罪,娘娘別見怪才好啊。”

華妃一愣,“什麼?”

我微笑,鄭重其事道:“曹姐姐適才說嬪妾所承雨露最多卻無身孕,這話不是藉著妹妹的事有損娘娘麼,多年來嬪妃之中,究竟還是娘娘雨露最多啊。是而向娘娘請罪。”

曹婕妤驚惶之下已覺失言,不由驚恐地望一眼華妃,強自鎮靜微笑。華妃微微變色,卻是忍耐不語,只呵呵冷笑兩聲,似乎是自問,又像是問我,“本宮沒有身孕麼?”

曹婕妤聽華妃語氣不好,伸手去拉她的衣袖子,華妃用力將她的手一甩,大聲道:“有孕又怎樣,無孕又怎樣?天命若顧我,必將賜我一子。天命若不眷顧,不過也得一女罷了,聊勝於無而已。”說著目光凌厲掃過曹婕妤面龐。

曹婕妤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終究沒有再說話。

我靜靜道:“娘娘說得有理。有無子息,得寵終歸是得寵,就算母憑子貴,也要看這孩子合不合皇上的心意。”說罷不欲再和她們多言,拂袖而去。

次日,欣喜的玄凌便下旨晉恬貴人杜氏為從五品良媛,並在宮中舉行筵席慶賀。

杜良媛的身孕並未為宮廷帶來多少祥瑞,初春時節,一場嚴重的時疫在宮中蔓延開來,此症由感不正之氣而開始,最初始於服雜役的低等宮女內監,開始只是頭痛,發熱,接著頸腫,發頤閉塞,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宮。宮中開始遍燃艾葉驅疫,一時間人人自危。

註釋:

(1)、唐代韋續對衛夫人書的讚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