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去投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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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去投軍3
小和尚從香案下鑽出來時,天剛剛開了點亮色。真正是“麥隨風裡熟,梅逐雨中黃”的日子,可他怎麼也聞不到一點食物的氣味。只是清晨的夏涼,使得這小和尚打了個寒顫。太陽悄悄地擦出頭來,就在東邊的山樑上,火紅火紅的一團,美得讓人恨不得去摘來藏在懷裡。小和尚感到了太陽的暖意,仰起頭去望,那彤紅的光芒,竟使他有些暈旋,趕忙垂下頭來。他拂去身上的塵埃,再不願意仰頭去望,蹌跟著向前奔去。跑一陣子後,他感到原來的寒意沒了,渾身熱氣騰騰的。正好路邊有條小溪,他走過去,捧幾奉清泉,又洗又喝一陣,總算是來了許多精神,一挺腰,又朝前面的小鎮奔去。
這小和尚便是朱重八。三年前,皇覺寺的主持看在汪氏老母情禮的份上,應了她的請求,一揮剔刀把個放牛娃變成個小和尚。只可惜在那樣的年月,寺廟存糧終是有限,加入僧人行列的人又越來越多,稀飯卻越來越少,沒多久,皇覺寺便告糧荒。主持是個很有辦法的老和尚,稍加考慮,就有了高招。他將部分和尚趕出門去化緣,這樣既減少廟裡的開銷,又增加廟裡的收入。因這差事想去的人少,剛去月餘的朱重八就攤上了。這時他還沒學會唸經,更做不來佛事,只是個行童,還算不得和尚,只是為了活下去,在廟濫竽充數。攤上化緣的差事後,朱重八身著一領破爛的僧衫,足穿雙草鞋,手託個缽子,人說哪裡好乞討,就往哪裡去。他一個人這麼孤零零地四處流浪,而今已有三年。昨日,是剛從濠州往南來到皖北的。
朱重八跑了一陣也沒能看到炊煙,只因飢餓難耐,也只好蹌踉狂奔了,直到走進小鎮時,他才放慢腳步。
一位臉色近乎臘黃的婦人從屋裡走出,這是朱重八走進小鎮見到的第一個人。婦人大約快五十歲年紀,身材瘦小,頭髮差不多全白了。她的臉,雖然只剩下骨頭架子,卻還是呈現出明顯的正三角形;一雙無神的眼睛,比一般女人的要長一些;額門比較窄,還有一些突出;那鼻子,是明顯的獅形。朱重八雖然昨天除了水,就再也沒東西進肚,但他是這麼年青,又睡了一夜,且喝足清泉,還洗滌了一番,他現在還是蠻有精神的。朱重八心裡靈巧,目光自然就很快,他一眼看清婦人的臉、眼睛、額門,還有鼻子,心裡不覺一喜。憑了這幾年要飯的經驗,朱重八非常清楚,象這種年紀、這種長象的婦人,是最為樂善好施的。
於是,沒等婦人的目光移過來,朱重八立時拉長了臉,同時將自己的下巴用勁朝下,兩頰儘量聳聳上挺。這樣一來,他本來就不漂亮的一張臉,便凝上了無盡的苦痛與悲愁。彷彿他就是痛苦,就是辛酸,就是在受折磨……
如果說,三年的化緣生涯使小和尚有所得的話,最大的一得便是學會了示弱。
剛被皇覺寺逐出來做遊方僧時,朱重八常是幾日也乞不到一碗齋飯,哪怕是餓得快昏死過去,他卻仍憋促口氣,強打起精神,結果自然是誰也不肯給他什麼。為這事,他終有一天想明白了:乞丐的唯一絕招便是示弱。只有他人眼中的弱者,才可能得到他人的幫助。
其實,大凡世上萬物,生命總是軟弱的,堅硬時,便沒了生命。朱重八為自己從自然中採集的這點感悟而自豪:“牙齒硬呀早早脫,舌頭軟啊死也在……”
這麼幾年來,除了生存下去,朱重八已沒了別的奢求。他的困境已經到了極限,他一直在調動他所有的智慧,為突破這困境而努力。
朱重八就用這麼張忍受著巨大痛苦與折磨的臉,橫桓在那可憐的婦人面前。他並不忙著有所行動,更不忙著去多說一個字,只緩慢地,彷彿是很艱難地舉起那個有些殘破的齋碗。
可憐的婦人,像是被嚇住了,風一般地鑽進屋裡去。朱重八一點也沒有意外,更沒有擔心,象個穩操勝券的老獵人,那凌角分明的嘴角顯出絲強硬的信心,但倏地便隱埋在原先的痛苦與悲哀之中了。
三年的乞討生涯,使得朱重八為了一羹湯而不斷地去揣摸別人的心理,以順從別人攫取到自己需要的東西。這樣,煉就了他異常敏銳的目光,極善於洞察人們的心理活動。朱重八料定婦人就會出來,他不但不向前,還怯怯然後退一步。只是那張臉,彷彿是被凝固了,就那樣可憐兮兮的,一動不動地撂在那裡。
門,顫抖著開啟。
一切正如朱重八所料,那婦人又探出頭來,原先的驚嚇沒了,臉上充滿著神聖的憐憫與痛心。如果說她是被朱重八嚇著了,更不如說她被小和尚那張臉震憾了。這張臉瞬息間便埋進了她的心底。躲進屋裡以後,婦人對小和尚那張臉似乎看得更真切了。
天啊!這人世間的苦命人實在是太多了,他是這麼痛苦,年紀還這麼小,怎麼忍受得了!我的苦與他比……婦人心裡象是堵了什麼,很痛。她想哭,片刻,她終於下了決心。
朱重八從婦人那悲天憐人的臉上已經得到莫大的安慰,一種勝利者的喜悅灌滿了他的心,但他絲毫也不讓自己那張凝固的臉有什麼變化。
婦人終於又一次走出來,腳步異常的沉重。她不再看朱重八的那張臉,只專注地望著朱重八的那隻齋碗,那只有些殘破的齋碗。她莊嚴地走上前去,猶如為理想獻身的聖女,隨著她的手勇敢向前,一塊菜餅便悲壯地落進小和尚的齋碗。婦人猛然掉頭衝回屋裡,那悽然的嘆息,比砰然的閉門聲更令人心碎。
這張菜餅,便是婦人家的全部存糧,是她強忍了一日餓,留下來準備給隨時可能回家兒子用的,可她還是在哀嘆聲中慨然給了那位從不相識與她毫不相甘的朱重八。
朱重八是個聰明透頂的傢伙,他不知道這些詳情,但從婦人那悲天憐人的臉和悽然的嘆息聲裡,他早已懂了、明瞭這張菜餅對婦人來說是多麼的重要。於是,他不想將這張從那可憐之至的婦人那裡得來的這張餅,很快地塞進轆轆作勵的腸胃裡去。
“這婦人,可能比我更可憐,然而,我顯示得比她更可憐,這餅、便到我的齋碗裡來了。”朱重八正想著,臉上露出一種得意,也露出一種同情。人就是這麼個複雜的動物,為了自己的利益,在傷害別人時,心裡也會產生同情。
突然,朱重八感到有人已來到他面強正在瞅著他的齋碗,不由一驚,猛地抬起頭來,雙手自然地將齋碗攏罩在胸前。
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有一張厚實的臉,此刻卻滿是憔悴,可憐兮兮,卻可笑地強打起精神,望著齋碗裡的菜餅,就象當初自己剛出來化緣時一般,目光與人相對時,還有幾分不好意思。小和尚認真地打量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從他痴疑的雙眼看出他對餅的渴望,從他那不好意思的臉上看出他心裡的厚道。
身子高大的男子滿臉的尷尬,目光拼命地想離那誘人的有些殘破的齋碗。
“湯和!”朱重八看清了眼前這位大漢,並想起他的名子。
“你是?”
“我是朱重八。”
湯和想起來了。他比朱重八大二歲,小時常與他的哥哥朱重五玩。他想起重五遭瘟疫慘死的情景,也想起了自家父母的慘死……一場瘟疫,一個村子競埋了一大半人。湯和的眼睛突然朦朧起來,他太餓了,已經有三天找不到東西吃。他到處想找份工作做,就是沒人給他工作;他行乞,也沒人肯施捨。湯和的眼睛仍然朝著齋碗,那裡有個朦朧的希望。
朱重八看看湯和,看看碗裡的菜餅,他知道他面臨著什麼,他必須馬上做出決策。他分明地又看到了那位婦人的臉,聽到那聲悽然的嘆息聲。這年月,菜餅對於活人來說根本就是命!
湯和不愧是個男子漢,是個註定要成就一番事業的男子漢,他的眼睛已毅然離開那張菜餅,移向遠方。這個漢子儘管已經餓得快到了頭,也不可能因為自己,去傷害別人,特別是自己的家鄉人。湯和很想讓自己的身子隨目光而去,卻一時又動不了。
朱重八知道,湯和是渴求這張餅的,一絲擔憂掠過他那張消瘦卻是凌角分明的臉。但隨著湯和移去的目光,朱重八心裡立即懂得了:湯和是不會主動來掙食這塊餅的。世上再沒有比乞食更能煉就人察言觀色的能力了。三年的乞食生涯,朱重八早已煉就洞察些許細微變化背後因由的特殊能力。他從湯和那遠去的目光看到:這是位有骨氣的同鄉,是位重義氣的同鄉。這種人是不會為了自保去掠奪不義之財的。朱重八這麼想著,突然撕下一半菜餅塞進湯和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