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景王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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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景王叛亂
第四十六章 景王叛亂
他依然清楚地記得,第一眼望見這座幻境般的都城時,心中湧動著的喜悅和狂躁。彷彿它已是他擁有的寶物,彷彿它就是他的來處和歸處,彷彿它便是他的驕傲。
那時候,他風塵僕僕地自西方而來。一面躲避著追殺,一面思念著所愛。為了擺脫對手,他繞著圈子,邊走邊停,而角吟附近的山彷彿沒有盡頭。滿心想著如何潛入敵陣中的他根本不曾預想到,角吟會那麼突兀地出現在視野中。
雪白的城牆,在夕陽下閃耀著光芒的琉璃瓦,還有那宛如雲端仙闕的皇宮。
他獨立在山頂,看得怔了怔,繼而微微笑起來。
直到那天那刻為止,他從未仔細考慮過自己有多想要這個皇位,可以為它做到怎樣的程度。但,若是這座京城的話,值得。值得他暫時離開那個人,值得他花心思爭奪,值得他放任自己的血脈。
帝無極來了,雲王殿下來了。
他的對手似乎有些過於忌憚他——不停歇的追殺,不間斷的阻撓,從未猶豫,從不手軟。但,這些都未能迫使他停下。
追慕而來的舊臣,他自己尋得的臣屬,還有帝昀和先帝臣下,都環繞在他周圍。他的力量日益強大,已經足夠奪取這座都城了。
為何突然便想起這些事了?黑暗中,他停下腳步,靜靜望著前方。這仍是沒有光亮,沒有聲響,沒有氣味,萬物皆無的世界,然而卻似乎與先前有些不同了。他能感覺到,有人正滿懷興味地注視著他。
他沒有出聲,也沒有任何動作,垂下眼原地站立著。
“你似乎想到了有趣的往事。”倏然,那人的聲音響起來。
身處這個世界,連思考也不受自己控制了麼?他挑起眉,依舊一言不發。
“你如何看待兩位表兄?”
“表兄?”
“兄弟”此稱用在他們之間未免有些可笑了。他們所共有的,不過是皇室血脈而已。
“或許說敵手更恰當些罷。你覺得他們如何?”
“從未細想過。”
“與他們爭鬥五載,就連一點感觸也沒有麼?”
他輕抬起眉,望向虛空之中,勾起淺淺的笑容:“若定要說,那便是他們籠絡人心的本事高明罷。”在朝內,控制了一部分先帝臣屬,且煽動軍隊叛亂;於朝外,將搖曳拉入陣營;在鄉野,得獲一群高手充作刺客。每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不能出差錯。不得不說,他們是很厲害的對手。
那人輕笑:“恐怕你最為在意的,便是那位背叛的修行者罷。”
“如何能不在意?他們能撐到今日,幾乎全憑她的力量。”
“她的所作所為亦是命運。處處為難你,都是你命中註定的考驗。”
他低低笑出聲,話中蘊著些寒氣:“怎麼,你一點也不在意侍奉你的修行者叛出作惡?”
“若非她違背原則,你又怎會在這裡?”
“所謂的因果聯結麼……”
腳底的黑暗驟然褪去,地面變得異常柔軟,猶如踩在雲端一般。他垂眸俯瞰底下巨大且美麗的都城,一時有些出神。就在這剎那間,他彷彿聽見高塔上金鈴搖動的聲音,悅耳清脆,如風彈奏的樂曲。
“他死了。”
“何時?”
“方才。他的血脈不及你濃厚。”
他略微側首,暗中仍不見這人的蹤影:“那我為何還在此處?”
“我尚且無法判斷,你能否成為一位復興之帝。”
“所以便將我拘禁在此?既已將我困在此地,又何談復興?”
“也有那修行者的緣故……你想盡早甦醒?”
他望著腳下寂靜的街道,眯了眯雙目:“你要得到怎樣的迴應才滿意?”難道帝皇便須最為自私?便須捨棄一切?便須只看著那權勢,只想著隨心所欲?
那人沉默了。
他也靜靜地看向行宮,彷彿想要自那些塵粒般細小的人影中分辨出愛人來。
良久,他忽然打破了沉寂,道:“即將開戰了。”
那人一聲嘆息,而後,世界重歸靜謐。
醒過來的時候,洛自醉正巧聽見殿外的鐘鼓報時聲。
辰時正,他睡得並不長。憶起合上眼之前,一旁的洛自持沉思的神情,他不禁微微笑了笑。有他家二哥在側,情緒再怎麼紛亂也能逐漸恢復平靜。休息過後,他亦已完全如常。現下回想起來,昨夜的失態也似乎有些不真實。
洛自醉有些懶洋洋地舒展雙臂,拉開床帳,望了望几案邊。洛自持已經離開了,寢房中沒有半個人。
太過安靜,與稍早時的熱鬧截然相反。不過,這兩種情形他都有些不適應。
依照禮儀,葬儀祭拜應自巳時開始,到酉時結束。雖然他難得地又渴睡起來,且也並不願再踏入汝王別府一步,但身為溪豫皇室,已由不得他隨性行事了。
洛自醉輕輕嘆息著,起身著衣。待要尋找禮服和冠帶時,卻見雙生子正躡手躡腳地從門邊溜進來。
似乎沒料到正巧被他撞破,臨和陌抬首望著他,臉上帶著幾分尷尬之色。
看他們慌忙將雙手藏在身後,洛自醉略抬起眉,笑了笑,道:“正好,爹遍尋不見素服,你們幫爹帶過來了麼?”
兩個孩子退到榻邊,有些緊張地望著他。
好一會,洛臨才回道:“爹,死的不是壞人麼?去拜祭壞人做什麼?而且爹受了傷,又沒睡多久,不如待在行宮得好。”
洛陌忙不迭點頭附和:“是啊。爹,別去了,孩兒陪您下棋。”
難得兩個兒子都這麼孝順,洛自醉不禁一笑,搖首道:“傷都敷了藥,應該沒有大礙。雖說是去拜祭敵手,但陛下會與我同去。你們也都知道他的手段厲害,所以不必擔心我的安危了。”
“昨晚不也是和陛下一起去聖宮麼?還是入了圈套。”
“爹,別去了。”
洛自醉頗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兩個扁著嘴紅著眼的孩子,上前輕輕環住他們。
“沒事了。”
“都是臨的錯。若不是睡得稀裡糊塗,被人擄了去……”
“不干你的事。我才大意了,竟讓你們陷於危險之中。”
凌晨回來時,洛臨正苦著臉在院子裡團團轉。洛自醉一面上藥一面細細詢問他可記得什麼,他只怔了怔,而後滿臉茫然。想了半天,他唯一有印象的便是衝過來的馬匹。是誰帶他出宮,大約什麼時候,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自然,搖曳行事不可能留下多少痕跡,他也並未抱太大的期望。何況,若她已對臨的記憶動了手腳,勉強回憶起來,只會讓他痛苦罷了。
“爹一定要去麼?”
“會盡早回來的。你們和侍衛一起玩罷。”
洛自醉換上素服,有些笨拙地整了冠帶。穿戴還好,束髮整冠他已學了多年,還是不習慣。這令他不由得想起在池陽的日子。那時候,束髮整冠等細碎瑣事總有無極幫忙,如今想來,那段日子才最為悠閒。何時才能像那時一樣愜意且更加自由?似乎不遠了,又似乎前途多難。
想到這裡,洛自醉露出一個苦笑,將兩個孩子交付給侍衛。
囑託了一番,看雙生子點頭答應後,他才轉身朝行宮正門走去。
到得宮門前,便見溪豫鹵簿佇列正精神抖擻地等在街上。旌旗蔽空,幢幡招展,排場不比尋常巡遊差,略顯得有些張揚。
這定是譚正司為了彌補昨夜的禮數而準備的罷。洛自醉淡淡笑著,緩步登上被團扇和傘蓋包圍的金輅。
後亟琰坐在車中央,不緊不慢地搖著扇,示意他在他身邊坐下。
待洛自醉坐定後,輅邊譚正司一聲“起駕!”,車馬儀仗緩緩向外城駛去。
“朝會何時結束的?”
“只持續了兩刻左右,十分順利。”
“你休息過了麼?”沒有前來看望他,應該很忙罷。洛自醉取過茶壺,斟了兩杯茶。
瞟了他一眼,後亟琰優雅地啜了口茶,扇子開了又收:“你這傷者還有關心我的餘裕麼?”
洛自醉淺淺一笑,回道:“不過都是些小傷,無妨。”
“原來燒傷刺傷都是些小傷……嘖嘖,洛四,你愈來愈輕視自己的安危了。”
“怎麼會?你何曾見過我不注意自身安危?只是,這些年來大傷小傷不斷,這種輕傷已經不可能再計較了。”
後亟琰搖了搖首,明顯並不認同。
洛自醉笑著喝茶,掃了眼窗外。
凌晨時分的火燒燬了小半座內城,遠遠看去,一片慘淡光景。初見時令人驚豔的角吟如今已經風光不再。兩派之所以欣然參加鳳凰血儀式,一部分的原因便是為了保全這座都城。但戰爭還未開始,角吟卻已不復當初。
無極的初衷已是白費了,他卻依然還在儀式中掙扎,還在危險中徘徊。發生了這麼多事,他絕無可能放過任何一個牽涉其中的人。
“往後你大可放心些了。無間國師、初言國師和閔衍國師都出手了。”
聽了此話,洛自醉微驚,蹙起眉來:“現下只剩了時國師守著無極?”
“不必擔心,搖曳近不得前。那燈陣集四位國師之力設下,也只有四位國師合力方能解開。何況,為了徹查此事,了時國師已吩咐搖曳隨著無間國師了。”
洛自醉沉默了半晌,問道:“國師們分散開了?”搖曳的能力不容置疑,且又習了邪術,更何況國師們也不加提防,很容易出事。
“初言國師出京了,無間國師觀察角吟大陣,閔衍國師主持汝王葬儀。”
若是閔衍國師生了疑心,想必便不會再顧及兩百年的情分罷。傷口微微作痛起來,洛自醉放下茶盞,復又望向窗外。單靠重霂和黎唯的力量仍然很危險,必須尋個時機“請教”閔衍國師了。
而且,搖曳究竟已學了多少邪術?以他的直覺,絕不可能僅只獻辰一卷。想來四國的聖宮也都需要清理了。
“琰,聽說過邪術卷軸麼?”或許國師會告知皇帝卷軸都藏在何處罷。
後亟琰揚起眉,笑了笑:“搖曳學了邪術?若看了不止一卷,那也不可能是溪豫卷。”說罷,他解下腰間懸掛的白玉圭。
洛自醉接過來仔細觀察——純白的玉圭上刻滿了蠅頭小纂,密密麻麻。“難不成這就是邪術卷?”
“一部分而已。溪豫的卷軸一半由國師保管,一半由皇帝保管。”
“字太小了,根本無法看清楚。”
“就算看清楚了,恐怕也無法理解。溪豫的卷軸曾經被盜,為了防止類似的事情再度發生,無間國師將卷軸化成兩塊玉。只有合起來時,它才會呈現出原本的字樣與順序。”
這麼重要的東西,竟如此堂而皇之的露在外頭。洛自醉禁不住嘆道:“你就這麼掛在腰間,豈不是容易丟失?”
後亟琰笑回道:“這玉圭有靈性,非我溪豫皇帝不認。況且,我常戴著它,誰都以為這只不過是飾物。”
“這倒是。如此說來,池陽的卷軸最為危險。”
“確實。我會問問戩兒,讓他去調查此事。”
“直接詢問那位不是更快些麼?”
“問戩兒也是同樣的。”
是他的錯覺麼?後亟琰貌似正有些刻意地考驗皇戩的能力。看起來,他和皇顥之間的隔閡即將要消失了。洛自醉垂眸輕輕笑了,霎時間彷彿也輕鬆了許多。在他替他們擔憂的時候,後亟琰也替他們擔憂著罷,這滋味委實不好受。
“琰,我想告訴你一些事。”
“說罷,我正等著呢。”
辰時末,車駕停在汝王別府前。
府門前幾個正懸掛白幡和燈籠的侍從停了動作,默不作聲地齊齊跪下了。
洛自醉隨在後亟琰身後下了金輅,淡淡彎起脣。朝會散得早,應該有足夠的時間佈置府邸,不至於拖到現在。當然,這也意味著沒有幾個人在意葬禮。
一位衣著打扮十分俐落的管事匆匆自門內迎出,跪拜在地。
後亟琰緩緩環視周遭,挑眉問:“你家主子回府了麼?”
“回陛下的話,景王爺難忍悲痛,回府後便一直將自己關在寢殿內。故而汝王主子的葬儀由小人打理。”
譚正司的臉一片鐵青,低聲道:“好大的膽子!我主聖上駕臨,竟差個奴才出來。”
這般怠慢自是有損溪豫皇室的尊嚴,後亟琰和洛自醉卻仍舊平靜,越過管事入內。
管事躬身跟在後頭,輕聲道:“小人自知冒犯了陛下和桓王殿下,任憑陛下處置。”
後亟琰和洛自醉彷彿當他不存在一般,泰然自若地朝掛著白幡的主殿走去。
管事跟隨了一陣,便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靈殿旁的暖閣裡,皇顥、皇戩、黎唯,天巽、洛自省,帝昀都已經各自就座了。
洛自醉向兩位帝皇行禮後,在後亟琰身畔坐了下來。
一名面無表情的侍從過來斟了茶,陰沉地盯了他一眼,而後垂首退下了。
燒傷的手仍然隱隱作痛,洛自醉輕推開茶盞,望向靈殿內。一身白衣的閔衍立在殿中央,雙手平托起玉杖,低聲吟唱著什麼。祭臺邊,重霂正順次擺放祭器,而後注滿水。
不久,數位獻辰大臣順次入殿,滿面肅穆地在靈堂兩側盤腿坐下來。宮琛和一些雲王派臣屬也到了,靜靜地進了暖閣,立在帝昀身後。此時此刻,來客都已經到齊了,而身為主人的景王卻仍未出現。
洛自醉略皺了皺眉。
“這又是唱的哪一齣?就算悲傷得再無法自抑,也不該挑這個時候得罪三位罷。”皇戩俯身過來,注視著他的傷處,擰眉搖搖首。
“左右也得罪了,不差這一回。”洛自醉將雙手都攏進袖中,微笑著接道。
“靈堂裡少了十幾人,應當正在寢殿‘勸慰’罷。”帝昀道,稚氣未脫的臉上泛起些微憂慮,“這個時候還能商量些什麼?凌晨朝會時分明答應得很爽快。”
“變卦才是意料之中的。”洛自省哼聲道,“不過,現下打什麼算盤都晚了。”
洛自醉安撫般望了望他,笑道:“時辰就快到了,希望景王殿下別悲傷過度,錯過了時候。”
不曾想,這句無心之語竟然應驗了。
早過了巳時,景王卻仍不見蹤影。客人們不動聲色,各懷心思。閔衍立在棺前,注視著已經放置妥當的祭器,似乎仍懷著耐心等待著。重霂悄悄退入閣內,拉過洛自醉的雙手,細細檢查了一番。
後亟琰一面品茶,一面示意正司叫管事過來。
管事跪倒在他跟前,垂首躲避著他的視線,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時辰已到,為何景王爺還不出來答禮?”
“王爺悲痛過度,擾亂了心神,可能忘了時辰。小人這便前去請他過來。”
“呵。”皇戩勾脣輕笑,“他忘了,一干相陪的大臣也都忘了麼?記性還真是差。”
太子殿下的指責毫不客氣,管事抬眼看了看他,一時沉默了。
這樣下去無異於拖延時間,洛自醉出聲解圍:“過了巳時再行葬禮便是對亡者不敬了,速去速回。”
“是。”管事恭恭敬敬地應下來,一路小跑著去了。
宮琛俯身與帝昀交談了幾句,也匆匆忙忙告退了。
洛自醉忽地笑嘆道:“好一齣計中計。”昨夜接二連三的刺殺不過是一場戲罷了。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景王才好趁機脫身。關己則亂,他雖然覺得不對勁,卻萬萬沒想到此處。不過,他沒有料想到,其他人未必如此。
黎唯淡淡道:“昨夜殿下和五公子加強了京外的巡防,他不可能明著出去罷。”
“那便是暗道了。”以他們的勢力,暗裡挖個四通八達的密道並不困難。
後亟琰輕晃著茶杯,道:“這會兒早便走遠了。但他那一百五十萬大軍絕不可能昨晚才行動。”
帝昀皺眉道:“王兄曾吩咐過,要仔細著意他們的動靜,不可放過分毫異常之處。但眾位將軍日夜觀察,並不見人出陣,操練也如常,人數似乎並未減少。”
“也用的地道罷。”洛自醉道,“汝王氣息不穩應該有徵兆。有人將細節都告知了景王,令他有足夠的時間轉移軍隊。至於留下來迷惑人的,大概是十幾萬老弱病殘。於他們而言,十幾萬弱旅算不得什麼。”
皇戩立起來,輕笑道:“靈王殿下,檄文已想好了罷。”
帝昀點點頭,望向窗外:“隨時可討伐叛逆。”
又過了兩刻鐘左右,管事急急地趕回來了,撲倒在暖閣門邊,連連叩首:“王爺正整理衣冠,稍後便來向各位陛下和國師請罪。”
原本只是靜靜地凝視著棺木的閔衍忽地轉過身,滿面春風地飄到他跟前:“我去幫景王殿下整理衣冠罷。多個人幫忙,怎麼也快些。”話音未落,他便已飛出靈堂。
管事連忙提氣追上去,卻怎麼也追不上他飄忽的身形。
“閔衍國師!我家王爺素來不喜外人近寢殿,還請留步!”
閔衍恍若未聞,衣袂飄飄,如影子一樣穿過攔阻的家丁和侍衛的空隙間。
“閔衍國師請留步!”
各位陛下與殿下們心照不宣地起身,移駕至靈殿外,目送閔衍逐漸逼近景王寢殿。
倏然,半路衝出幾十名烏衣衛來,將閔衍團團圍住。
閔衍眯起雙目,回首輕笑:“這是何意?”
“請閔衍國師莫要怪罪。王爺馬上便出來了,各位還是回靈堂罷。”
洛自醉瞥了重霂一眼。在場恐怕沒有人能攔得住這位國師罷。
重霂狡黠地笑了笑,伸手拉過他,向著那群烏衣衛衝去:“師父請息怒!”
閔衍抬眉回望,笑吟吟道:“徒兒,師父我心情好得很,這不正要去幫景王殿下更衣麼?”
“師父怎能做那等事情。讓徒兒去幫忙罷。”
管事臉一白,想是沒料到攔下一個又來一個:“聖童請見諒,王爺實在不喜生人近前……”
洛自醉微笑著反扯住重霂的袖子,道:“閔衍國師,既然景王殿下如此厭惡生人,我們便回靈堂等著罷。時辰還未過,葬儀還來得及。”橫豎也是追不上了,這些烏衣衛滿身煞氣,不似善類,恐怕會拼死傷人。
“不喜生人近前?”閔衍笑哼了一聲,袖子輕輕一甩,“那麼,就在這裡罷。”
剎那間,大地轟鳴起來。遠處的宮殿猶如被人連根拔起的樹木,斜飛上半空,而後墜落在附近的花園中。
門和牆都不見了,器具擺設卻紋絲未動。自然,裡頭沒有半個人。
管事大駭,連退了數步。
“你家王爺似乎並不在寢殿中。”閔衍笑道,輕輕撣了撣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塵。他這動作看似隨意,下一刻,剩下的床榻屏風案几卻全都掀倒了,滿地青磚豎立,如箭矢般飛落遠處。轉眼間,偌大一座宮殿便被拆得乾乾淨淨。
輕風拂過,塵土飛揚,一條暗道赫然在目。
“這種時候,你家主子還有外出遊樂的心思,真是佩服。”
管事吶吶無言。
閔衍慢條斯理地整好衣袍,回身笑道:“此不忠不義不孝不悌之人竟敢違背朝會決定,公然叛亂。靈王殿下,發兵討伐罷。”
“的確,無視鳳凰血儀式的結果,便是蔑視我三國皇室和四位國師,斷然不能姑息放過。”
“靈王若備好檄文,便來聖宮蓋印罷。”
“我三國會不惜一切支援平叛之戰。”
“多謝三位陛下。”帝昀拱手行禮,頷首告辭了。
閔衍復又回到靈堂內,重霂拉著他的袍子,低低地說著什麼。他靜靜地聽著,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突然望了洛自醉一眼。
洛自醉微怔。只這一眼,他彷彿就已看透了他藏著的所有事情。這種妖異而犀利的眼神,他還從未見過。無怪乎重霂說他家師父是四位國師中手段最為厲害的。
接下來,閔衍繼續主持葬禮。而貴客們在主人消失的情況下祭拜了亡靈。
此期間,閔衍與平常並無二致。然,洛自醉卻很清楚,他已經對搖曳起了防備心。他的說服力,比他們這些小輩大多了。
景王帝鄴:嘗自詡忠良,然首朝之後,連夜潛逃叛離新帝,此為不忠也。其麾下五十餘臣屬,棄者三十人,此為不義也。曾獲先帝器重,待如親子,封王加爵,然先帝崩,不思報恩,軟禁太子,此為不孝也。其兄汝王身故,屍骨未寒,葬儀未始,業已遁走,舍亡兄於靈堂,此為不悌也。如此不忠不義不孝不悌之輩統大軍百萬,視皇威於無物,豺狼野心,天地可昭。
各州郡府當厲兵秣馬,伐逆除賊,以匡社稷,復我獻辰!
九月上旬,獻辰汝王身故的訊息方傳開不久,靈王帝昀便釋出檄文,昭告天下,討伐叛逆。措辭嚴密且處處含著憤慨的檄文上,蓋有三帝之璽印,足以證明其權威,以及雲王靈王派登上朝堂的確定性。
靈王在角吟城樓上宣讀伐逆檄文後,三帝的聖旨與國師們的申明迅速張貼至獻辰全境。不久,黎民百姓人盡皆知景王背叛之事。
沒過兩三日,不知身在何處的景王也派人四處宣揚,散發檄文,指責國師與帝皇們偏幫雲王帝無極,有失公允,致使汝王身故。他當負起兄仇,務使獻辰不落入卑劣小人之手。
雙方相互譴責,但正義之名顯然已落在雲王靈王的伐逆大軍旗上。
而戰事也一觸即發。
檄文發出當日,洛自醉與後亟琰受帝昀所邀,來到雲王府,參加作戰議事。
依照雲王府慣例,議事仍在湖中小榭中進行。
三位帝皇、洛自省、洛自醉都坐在裡進,靜靜傾聽著外進的議論聲。
“都城西面群山延綿,山體堅硬,難挖密道;南面有湖泊,攔住去路,且接近我軍駐紮之處;惟有北面與東面方能靠密道脫身。”
“敵營的密道錯綜複雜,一時半會也難以確定究竟通往何方。”
“北面有座郡城襄州,以多產糧食聞名,城守搖擺不定多時。想來他們在那裡出現的機率很大。”
“不錯,那附近較為開闊,人數多的優勢易於發揮。”
“雖是如此,但因身處開闊之地,難於防守。東面原野盡頭有座山城驛州,易守難攻。不過,山路崎嶇,大量糧草很難運入城內。”
“殿下,東北面不是齊州城麼?”
“對,齊州,四面環山,離襄州近,想必糧食能透過地道運入。”
“若是山林戰,於我有利。”
“不過,對方也可能設好了陷阱等著。”
“無論哪座城,王兄都講解過許多戰法與攻守利弊。各位將軍沒有忘記罷。”
“是!臣等時刻不忘雲王殿下的指點。”
“方法畢竟只是紙上談兵而已,戰時須得靠各位的判斷,諸位可別讓王兄失望。”
“臣等當各居其位、各行其職,平復叛亂,以待雲王殿下登基!”
“不必等那逆賊現身,點將之後,即刻拔營趕往齊州和襄州方向。”
“殿下,糧草運送就讓臣負責罷。”
“交給宮卿了。”
裡進中,洛自醉啜了口茶,翻看著地圖。一張圖一座城,地勢景物乃至較大的樓閣府第皆詳盡得很。每張圖邊都注著攻城之法。
襄州,緊要之處便是絕糧草。應在收穫之前燒盡糧食,滅其士氣。其人數固然佔上風,在平原之上也易於擺開陣形,但所佔之地愈多,能用之兵愈少。儘量使其戰線擴大,糧草供應不及,再各個擊破。且,正面作戰時,宜用弓陣,且戰且退,迷惑為主,損敵為次。
齊州,地處隱祕,易藏行蹤。首要之事,轉移襄州糧草,孤立齊州。而後,以火為先,燒盡山林,趁煙霧瀰漫之時,奪取環山。而後,斷其水源,圍困城池。齊州為谷底,水火攻皆為上法。
驛州……
後亟琰笑道:“不愧是小書童,將門出身,焉有犬子?”
聽了此話,洛自醉頓時微黑了臉:“陛下別忘了,臣便是那個例外的‘犬子’。”對於行軍打仗,他是一竅不通。在家中時也常聊起戰事戰局,但他全無興趣。與其聽老爹和大哥的精彩戰例,還不如去小憩一會。只是,他沒想到,無極卻將這些都記在心裡,並牢牢抓住了要點。
洛自省呵呵笑起來,拍了拍自家哥哥的肩:“這也怨不得四哥,每回提起行軍之事,你不是走神就是睡覺,能學會才奇怪。”
這算是小小的報復麼?洛自醉瞥了他一眼:“而自省你就算學了,也未能學以致用。”
洛自省神色一僵,手停在了半空。
後亟琰低低地笑了起來。
“陛下,外頭還在議事。”
“你們兄弟……真是有趣。”
“不好意思,我們的確很有趣。”
“四哥,有你這句話,我絕不會袖手旁觀了。”
“別拿我當藉口,你們早就開始行動了罷。”
天巽抬首,一面捏著棋子把玩一面笑道:“聽說文宣陛下即將回池陽了?”
皇顥頷首,落了棋:“出來得太久,是時候回去了。”
“清寧陛下也要回麼?”
“不,朕不太放心,要留在這裡。”
“那麼,朕就將皇后留在獻辰罷。”
究竟是不太放心,還是不願回宮辭面對堆積成山的奏摺?洛自醉望了望後亟琰,搖搖首。俗語云,國不可一日無君。這回三位已經在獻辰盤桓了兩個月,恐怕多少有些不放心罷。當然,某人是個例外。
“陛下,微臣以為,您也應該回溪豫。”
“洛四,你這是要趕我麼?”
“微臣不敢。”
為什麼他就能一點都不擔心?奏摺應該是原因之一,另外——或許他覺得待在獻辰不會錯過趣事罷。果然,日久方能見人心,初識時他的勤勉完全是為了不授人話柄而已。
外進的議事告一段落,裡進也恢復了平靜。
皇顥、天巽和洛自省先行一步,洛自醉與後亟琰仍在琢磨那些攻城法。
帝昀不知何時走了進來,安靜地立在一旁。
待到洛自醉與後亟琰看完了地圖,他才行了禮,坐下來。
“兩位覺得如何?”
“應當是東面與北面罷,南面與西面不可能挖得出供百萬人透過的地道。”洛自醉回道。
“那麼便是襄州與齊州一帶了。”
“暗行使尚未有訊息傳來。”後亟琰接道,“不過,愈早行動愈好。”
“是,我也不想被人提著線操縱。”帝昀輕聲道,“不過,王兄不在,多少有些緊張忐忑。帶兵之事,王兄都教過了,我也時時刻刻牢記心中。但只是知道而已,沒有半點經驗,實在很擔心。”
“經驗之缺交給各位將軍補足。殿下只需考量大局便可。”
“王兄已將事情都託付給我了,可我恐怕不能如他期許那樣……”
“就算殿下信不過自己,難道也信不過他看人的眼光麼?”
帝昀怔了怔,笑了。
“還請陛下與四公子助小王一臂之力。”
“好說。”後亟琰道。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殿下儘管開口。”洛自醉也道。
帝昀搖搖首,笑道:“陛下與四公子已經做得夠多了。小王在此謝過了。”說罷,他便離開了。
洛自醉抬起眉,瞟過去:“你和自省做了些什麼?”
“該說無極的暗行使厲害麼?……這個孩子也不普通呢。”
“自然,他可是流著皇室血脈之人,而且——”而且是那位陛下的獨子。
“雖然不普通,卻沒有半點惡意,也實在難得。”
顧左右而言其他,罷了。洛自醉望向小榭外:夕陽殘照,粼粼湖水輕輕盪漾;和風中,漣漪慢慢擴散,直至消失。
然,這場戰事帶來的影響,什麼時候才會消失?
公佈檄文三日後,靈王帝昀點將誓師,帶著五十餘萬大軍浩浩蕩蕩地朝東北行去。
洛自醉立在城樓上,望著遠去的滾滾煙塵。
角吟至此成了座無人守備的空城。
不過,聽說無極暗裡還有一支特別的軍隊,應該已在京城附近設防罷。而且,敵人殺回來也不容易,畢竟現在有閔衍國師在調查地道。
你的國家你的百姓都在戰亂邊際,無極,你還在做什麼?
還能安然地睡下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