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47章 平叛之戰

第47章 平叛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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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平叛之戰

第四十七章平叛之戰

一望無際的曠野上,兩軍壁壘分明,嚴陣以待。

雖是百萬人的戰場,卻如古林一樣寂靜,彷彿連風聲都能聽見。上至將帥,下至兵卒,都緊緊盯著敵方的行動,似乎若是稍不注意,轉眼間自己便將失去性命。

倏然,雷鳴般的戰鼓擂響,雄渾沉重的鼓聲迴盪在原野上空。

鼓點由緩至急,人人無不繃緊身軀,蓄勢待發。

戰鼓急催三回,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持續高漲的殺氣。

一名全身裹著銀甲的少年提著□□,駕著赤紅的駿馬,衝出陣來。他雖然橫眉豎目,煞氣四溢,卻掩蓋不住猶存於眼角眉梢的稚嫩。

少年驅著馬在陣前停下,手執□□,直指敵陣中央的戰車,高喊道:“帝鄴!出來與本王一戰!別做縮頭烏龜!”

他身後的將士們群情激昂,紛紛以武器錘地助威。一時間甚至帶給人大地震動起來的錯覺。

昨日的疲憊尚未褪去,現下竟主動上前叫陣,有些輕率了。

帝無極浮在半空中,俯視著整個戰場。

這十幾日來,他一直這麼看著,旁觀戰事的發展。兵分二路,佯攻敵營,奇襲襄州;假敗誘敵,請君入甕,火燒齊州;斷絕糧草,逼退援軍,勸降敵將——如今,終於到了直面對手的時刻。

不知是太過驕傲還是太過心急了些,帝昀今日有些魯莽,果然還有些小孩心性。不過,身為主帥,如此下去,可能會惹出亂子。

時隔多日,他可曾記得他說過的話?千萬小心,千萬冷靜——看他眼下的行動,大約是忘光了罷。

“眼神依然這麼冷淡,你當真在擔心他麼?”

他身後隱隱綽綽的人影輕輕笑起來。

帝無極無意迴應,望向敵陣中立在戰車上的景王帝鄴。

“此戰正如你當初所預料的那樣,步步盡在掌控之中,你應該放心多了罷。”

“我並非神,不可能事事皆在我意料之中。”

“對戰至今,連戰連勝,五十萬人將百餘萬大軍玩弄於股掌之上,殺得落花流水……不夠麼?”

“不夠。不到最後一刻,不能斷言成敗。”

“‘他’教養了你,改變了你,的確是出眾的異世使者。或許,那時候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了。不過,我依然有些後悔。”

帝無極直起身,冷瞥了身後人一眼:“已成事實,後悔也無益。何況,我並非沒有為帝的資質。”

“重視一個人勝過一個國家,這便是你最大的,也是帝皇最不該有的弱點。”

帝無極微微勾起脣角:“原來如此。困了我多日,你就等著我許諾放棄他麼?”

“你會麼?”

“絕不會。”

帝昀挑撥激將了半晌,景王才策馬出陣迎戰。他立刻擺開架勢,率先出招。

馬上廝殺多少有些限制,兩人戰了上千個回合,依然未分勝負。內力、武藝都相當,此時能分上下的,便只有體力了。年紀尚幼的帝昀顯然耗力過多,逐漸落了下風。

此番敗了,讓他冷靜冷靜也好。

帝無極仍是平靜地望著,俊美的面孔上沒有任何波瀾,既冷漠又深沉。

倏然,他神色略變,微翕雙目。

居然趁這個時候暗殺昀!他早該料想到,即便是在三國暗行使的監視之下,帝鄴也會毫無顧忌地使出這種卑劣手段!

絕不能讓他得逞!昀絕不能死!

心念一動,帝無極沒有注意到,自己周身竟泛起血紅的光芒。

面容有些模糊的神祗怔了怔,垂下眼,隱去了身形。

暗箭不知從何處疾射而來,待伐逆軍將士們注意到異狀時,已經來不及了。

“殿下當心暗箭!”

“呔!無恥小人!竟敢放暗箭行刺靈王殿下!”

帝昀側身躲過帝鄴的刀,眼睜睜地看著雨點般密集的箭鏃飛過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數千支箭卻似乎被人生生拉住了一般,轉而朝天空飛去。零星的幾支射中帝昀的手臂,血流如注。

幾乎所有人都怔呆了。回過神後,戰鼓再度響起,伐逆軍高呼著天神顯靈,與叛軍殺成一團。

殺聲震天,橫屍遍野,鮮血滿地。

濃霧升起,瀰漫在戰場上,遮住了戰士們的英姿。

屠戮的場面漸漸消弭,身體好似恢復了重量,再度回到地面。帝無極合上眼,舒了口氣。實在沒想到,他這種“靈魂出竅”的狀態也能救下帝昀。可能是意念太過強烈的關係罷。

“此時此刻,你大概更恨那修行者了。若不是她,你早便殺了他們,也不會生出這諸多事來。”

的確,如能親手殺了他們,醉便不會受傷,戰爭也不會發生,昀也不會受此生死劫。殺人,在他看來,與折枝摘花沒什麼兩樣。但,他卻偏偏殺不了這兩人,阻止不了忠於他的勇士們赴死。

他本不在意他人的性命,如今卻上了心。

兩百萬人的戰爭,幾十萬人會死去。無論是否他的軍隊,都是他的子民。

而且,血染過這片土地後,能留下什麼?

憎恨和怨怒招來妖魔,無數腐爛的屍首帶來疫病,獻辰便將成為地獄。

神祗似乎洞悉了他的心思,道:“你原本想要避開此戰,這才選了鳳凰血儀式。不過,其實你也明白,不可能避開。”

“我已盡力而為。”沉默了一陣,帝無極方嘆道。

“在流血的,是你的國家你的百姓。鳳凰血之子,留著守護者之血的你,會如何做?”

“你想要的答案,就算這個世界覆滅了,我也不能給你。”

“真是固執。”

“究竟是誰比較固執?仙君將我困在這裡時,不知又有多少人失去了性命。”

“我不能將這個國家交給錯誤的人。漫長的時光裡,守護者們逐漸變質了。私心太重,目無他人。若黎民的苦難與建國之前並無二致,還需要什麼守護者?”

“我,是錯誤的人麼?”帝無極低聲反問道。

神祗沉默了。

戰事初歇,原野上遍佈著殘肢斷體,隱約傳來泣訴般的□□聲。冷風掠過這片煉獄,帶走了濃重的血腥味。

一輪圓月升上夜空,銀光鋪滿浸**著鮮血的大地。

恍然間,時光倒流。

那天夜晚,年少的他坐在高高的閣頂上賞月。

忽然,閣下傳來衣物摩擦的悉索聲。他垂首看去,洛自醉仰頭朝他一笑,縱身躍起,凌空踏步。

他不禁微微笑起來,側身讓出了地方,待他來到他身側。

他的確上來了,身形翩然,然而,落地時太不小心,身子一晃,滑倒了。

惶然間,他慌忙抓住他的手,鬆了口氣之餘,忍不住抱怨道:“都學了這麼久了,怎麼還是這模樣。”

他衣冠凌亂,抬眸望著他,苦笑道:“沒辦法,我的確沒有學武的天分。”

“除了能如痴如醉看書,能隨時隨地入睡,你確實沒別的長處。”

“無極,就算是事實,你也不該這麼直截了當地說出來罷。”

“我性子直,委婉的話實在說不出口。”

兩人對視一眼,都輕輕笑了。

他在他身畔坐下來,無言地遙望向天穹。

“那個世界的月也這麼圓麼?”

“不,風景還是這邊比較好。”

“出宮之後,會見到更美的月罷。”

“登上最高的山峰便能見到了,還能欣賞日出。”

“你……喜歡這裡麼?”

他望了望他,露出愉悅的笑容:“喜歡。”

他聽了,將頭枕在雙膝上,不禁也笑了。

那晚的夜空分外澄澈,月看似離得很近,連那些細小的瑕疵也能瞧得一清二楚。他們就這樣靜靜地賞著月、聽著風,融入了這片美景之中。

為何會突然想起那時的事情?帝無極側目。

神祗凝視著少年洛無極和洛自醉的幻影,良久,輕笑出聲。

“的確,既成事實,我怎麼逼你也無濟於事。那麼,鳳凰血之子,你我定個誓約如何?”

“願聞其詳。”

“他不是最想要生命麼?他不是最想享受生命麼?在此世,他的陽壽不過六千歲,而你身為天降之帝,壽命長達萬餘年。”

“他若死了,我便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我便猜你會這麼想。你在位一年,我便多給他五年生命,如何?”

聽了此話,帝無極微怔,而後立即頷首應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你們同壽之時,便是你退位之日。”

“仙君慈悲為懷,在下感激不盡。”

“既是如此,鳳凰血之子,去罷。隨意使用這權勢,這力量,救活這個垂死的國家。”

帝無極淺淺一笑,回道:“我便是為此而來的。”

轉瞬間,人消失了,黑暗也褪去了。銀髮銀袍之人獨坐在一樹梨花下,溫柔地撫摩著一隻美麗的禽鳥。

“還有一劫。誓約能否實現,便看你的造化了,鳳凰血之子……帝無極。”

角吟城外,侍衛們抬著兩頂玉轎,一頂朝西,一頂向北,疾步如飛。剎那間,轎子飄然而起,飛入雲端,不見了蹤影。華麗的鹵簿佇列也隨之騰空,幡旗傘蓋凌空飛舞,宛如仙家出行。

洛自醉收回目光,揉揉孿生子的頭髮:“替爹好生侍奉祖父母。”

“我們不想和爹分開。”

“現在還說這麼孩子氣的話……隨著二伯父去罷。”

雙生子含淚攥著他的衣角,仍不願放手。

洛自醉笑嘆,抬首望向牽著馬匹的洛自持和黎巡,道:“耽誤二哥和黎二哥的行程了,不然隨著陛下的話,一日便到了罷。”

黎巡笑眯眯回道:“我不會使風,肯定得落下,這樣倒也好。”

洛自持神色稍霽,道:“你也別勉強,養好了傷再去幫忙。”

“那點小傷早便不礙事了。”

“有清寧陛下、殿下和自節在,戰事也順利,你不必太著急。”

洛自醉苦笑著回道:“無極一日不醒,我一日不能心安,倒不如多尋些事做得好。”

洛自持注視著他,似乎也明白多說無益,冷道:“你掂量著行事便可,少操些無謂的心。”

“二哥,我明白。”

洛自持垂下眼,冷望著雙生子,伸手輕輕提起他們的衣襟。洛臨和洛陌顯然有些畏懼他,收了淚乖乖放開手,一個字也不敢再多說。

洛自醉不禁笑起來,看他家二哥丟包袱一般將洛陌拋給黎巡。

黎巡接過來,使力按了按洛陌的小腦袋,大笑起來:“這兩個孩子倒讓我想起洛小五和洛小六了。以前也常帶著他們四處跑呢。話說起來,洛小五不給淳熙陛下送行也就罷了,怎麼知道我們兩位兄長要走了,也不見影子?”

不給淳熙陛下送行能就此“罷了”?不過,兩罰取其輕,某人可是明白得很。洛自醉淺笑道:“大概太忙了,無法抽身。”

“他能忙些什麼?該不會做了虧心事,怕被你家二哥責罰罷。”

洛自持冷瞥好友一眼,無視他戲謔的模樣,淡淡道:“你多盯著他,免得又惹事。”

“二哥放心,自省通透得很。”

“該通透的時候糊塗,該糊塗的時候通透。”

真是恰如其分的評價,洛自醉忍俊不禁:“我會轉告他。”

洛自持略點頭,抱著洛臨飛身上馬:“走了。”

簡單一句話,話音未落,馬已飛馳奔遠。

黎巡揚眉輕笑道:“洛小四,早些回來!”看洛自持已然走遠,他俯下身,又道:“你黎嫂嫂已有兩個月身孕。初生酒也就罷了,滿月酒若少了你和無極的禮,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們。”

“恭喜黎二哥。我們一定前去慶賀,初生酒和滿月酒都不缺席。”

“如此甚好。”

“黎二哥一路走好。”

駿馬長嘶,絕塵而去。不多時,二騎便沒入山坳之中。

洛自醉轉回身,便見洛自省立在他身後,遙望著西方,不知已來了多久。

“現下趕來送行已經晚了。”應該是特地挑了這個時候罷。

洛自省滿臉苦色:“二哥提起什麼了?”

“沒提什麼,只讓你少犯糊塗。”

“我就想避開二哥——他可能又知道了什麼事,這兩日看我的眼神直讓我通體生寒。”

“你還有什麼事能瞞得住他。”

“話雖如此,至少時間長了,他便不會再說了。而我知錯就改便行了。”

改了前錯又犯新錯,大亂不惹小亂不斷,二哥還愁尋不到時機發難麼?洛自醉笑著搖搖首。

“四哥,我陪你回行宮。”

“重霂在城樓上等我,你不必擔心。”

洛自省踏上馬鐙,道:“只是順路而已。”

洛自醉縱身上馬,夾緊馬腹,駿馬撒開蹄子狂奔起來。“不順路,我要去聖宮。”

洛自省一甩馬鞭,追過去:“無極那小子……無極睡了那麼久,什麼都錯過了。”

聽他匆匆改口,洛自醉微微笑起來。或許,他什麼也沒錯過。

到得聖宮,洛自醉和重霂便分開了。

此行雖說也算是洛自醉臨時起意,但重霂卻是藉機行事,半點馬虎不得。

洛自醉看他迅速閃入一旁的院落中,舉步朝偏廳走去。

到得偏廳前,才想入內,便聽見裡頭傳來人聲。自從了時單獨守護帝無極以來,偏廳向來是安靜無比的。他時常出神修行,訪客們也甚少說話,只看過幾眼便離開了。這樣與人交談的時候可謂罕見。洛自醉略加思索,立在門邊靜靜聽著。

“殿下莫顧慮什麼,儘管說罷。”

“那我便不客氣了。”

這聲音聽起來耳熟,正是皇戩。洛自醉知道他一面關注戰事,一面也私下做了些事情——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大概是他和帝無極的約定。如今應該已有結果,所以才向了時提出疑義。只是不知了時會如何迴應了。

“最近我一直在調查您的弟子。”

“我知道。”

“瞞不了國師呢。”

“這是雲王殿下的意思麼?”

“是我主動請纓。國師也應該很清楚,若非對您的行蹤瞭若指掌,那人如何能在您眼皮底下生事?”

“這麼說來,殿下已經排除了中等弟子和下等弟子。”

“的確,他們之中只有些小棋子。這幾日,我想徹查上等弟子,包括搖曳尊者。國師可否准許?”

門外的洛自醉不禁淡淡彎起脣。以皇戩的地位和與無極的關係,如此直截了當最為合適。若由他來說,未免有徇私之嫌;若由後亟琰來說,也未免有干涉之意;由黎唯或重霂來說,那便是對師兄師姐的不敬了。

“清者自清。殿下隨意罷。”

得了首肯,行事便容易了。也可能是他們多慮,四位國師不會在意這些事。但,如今這種做法,了時的反應可能是最平淡的。

“好友的安危最為重要,希望國師別怪罪我多管閒事。”

“怎麼會。我疏於管教弟子,還勞煩殿下出手,才真是過意不去。”

“國師,還有一事,十分緊急,我希望您能更加註意洛無極的安全。”

“……殿下請說。”

“池陽暗行使發現疑似陽阿的人物在景王營寨附近出現,已通知初言國師和無間國師前去徹查。”

“他還未死麼?”

“此人是池陽聖宮的叛徒,我懷疑獻辰某些上等弟子與他交好。所以,這已並非只是獻辰一國之事了。”

“都交給殿下了。”

“多謝國師,那麼,我便告辭了。”

了時顯然十分震驚。因為那位陽阿?從未聽說過這號人物。難道與搖曳學得池陽邪術卷軸有關?搖曳一人支撐汝王與景王,須得處處著意,委實太過艱難了些。如果有幫手,也不難瞞住了時國師。洛自醉退了一兩步,便聽腳步聲往門邊來了。

皇戩拉開門,微微一笑:“太傅來了,來看洛無極麼?”

洛自醉點了點頭,望了裡頭一眼。即使隔著數層烏紗幕,他似乎仍能看見帝無極安睡的神情。

“他安然無恙。”皇戩合上門,笑嘻嘻地道。

“那便罷了,改天再來看他。”心中堵著些疑問,或許錯過這個時機,便沒有機會再問出答案了。洛自醉淡淡笑道:“許久沒見你了,還忙著麼?一同回行宮罷。”

“眼下不忙了,每天過來陪太傅下棋如何?”

聽了此話,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人不禁略有些反應過度:“陛下已經殺得我自信全無了,你還要雪上加霜麼?”

太子殿下很無辜地抬抬眉,回道:“我幫太傅解珍瓏,聽說就剩下四個了。”

“也好。”洛自醉舒了口氣。珍瓏解了,他便醒了——如果無極的諾言能這麼順利實現便好了。

兩人緩緩朝外走。一路上,聖宮的下等弟子和中等弟子們穿梭來去,向他們行禮問候。

洛自醉忽然問道:“如何能分辨出上等弟子與中下等弟子?”服飾相差無幾,靈力也難以看透。今日之前,他從未仔細注意過,聖宮的弟子也有等級差別。

皇戩似乎並不意外,回道:“資質上佳、能力超群,便是上等弟子。平素瞧不出來特別之處,但祭祀之時侍立國師兩側。四位國師都已將他們的名字記錄在冊。太師也是池陽聖宮的上等弟子,能力可排入前五位——僅僅從師二十餘年便有如此成就,可謂奇才。”

“陽阿又是何人?”

“他曾是池陽聖宮第一弟子。一萬五千年前,因修習邪術、禍害同門,被逐出聖宮。但他不思悔改,妄圖助人逆天反叛。四位國師合力清理門戶,重創他之後,將他擊入海中。由於一直尋不著他的屍首,國師們也一度懷疑他是否還活著。不過邪術的反噬來得很快,他應該活不長。”

“但為何——”分明早該死去的人又再度出現,宛如幽靈一般糾纏不休。種種命運交錯影響,才會使得未來充滿了不確定。這個人或許正是令情劫出現的關鍵人物。無法逃離、不能避免的劫數。洛自醉雙目黯淡下來。他並不是不信任帝無極,卻仍想盡力保護他,幫助他。不過,諸多事情都已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外了。

皇戩靜靜地觀察著他的神情,眼瞳微轉,回道:“只有他才看過池陽卷和溪豫卷。這萬餘年來,溪豫卷安然無恙,池陽卷也一直藏在祕所,從未有人侵入過。”

“搖曳會池陽卷和溪豫捲上的邪術?”

“初言國師與無間國師已經確認了,那‘神祕人物’使的是三捲上的招數。”

如此說來,搖曳與陽阿有千絲萬縷的聯絡。他們怎麼會相識?陽阿怎麼願意相信身為國師繼任者的搖曳?此事大有蹊蹺。洛自醉皺起眉:“陽阿會改變戰局麼?”

皇戩推著他上了輿車,道:“他大概只剩下一兩分靈力,不然不可能躲著四位國師。據說那時候,四位國師費了不少力氣才殺傷他。”

“搖曳豈不是已經學了三卷……”

“完全掌握自如需費時數百年。對付她,了時國師一人足矣。”

既是如此,他便可放心些了。洛自醉輕嘆一聲:但為何卻愈來愈心神不寧?

皇戩瞥著他,倏地一笑:“太傅似乎有些心事,特別擔憂洛無極。”

洛自醉抬眼,望了他半晌,搖首道:“不過是自擾罷了。”

皇戩微挑起脣角,彷彿考慮到什麼,並沒有追問下去。

夜半,燈火闌珊。

洛自醉剪了燭芯,將熄的火焰突地跳起來,映入他眼中。他略蹙起眉,眯了眯雙目,轉回身,望向棋盤邊坐著的皇戩和後亟琰。

“那陽阿之事,你怎麼從未提過?”後亟琰抬手置子,臉上掛著慣常的笑容,彷彿不經意般瞥了皇戩一眼。

皇戩望望洛自醉,頗有幾分求救之意。洛自醉作無奈狀,深切安撫的同時,表示愛莫能助。於是乎,太子殿下笑容晏晏,斟了茶,恭恭謹謹地送到清寧陛下手邊:“當下便想著要趕緊通知各位國師,所以立即與初言國師和無間國師會面,接著便趕到聖宮告訴了時國師——您瞧,我這不一回來就全說了麼?”

後亟琰笑哼一聲,接過茶,淺啜著:“你有幾分把握是他?”

“少說也有八分。”

洛自醉歸位,端起茶盞:“他的樣貌應該變了許多,又如何能找出他?”敵暗我明,初言和無間豈不是冒著很大的風險?而且,雖然還未有訊息傳來,不過,帝昀恐怕也難逃暗算。

“藏起來反而露拙。”後亟琰接道,優雅地解決了一盤八喜糰子,“若要襄助景王,且又須著意自身安危,同時隱瞞行蹤,想來兩人不會離得太遠。既然如此,最值得懷疑的,便是時刻在景王附近的人。人固然不少,然,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的確,此人太危險。”皇戩翻著棋譜,回道,“您已經著手處理此事了?”

“你說得遲,他們現下才出發。”

洛自醉似乎沒聽出兩人的言下之意般,全神貫注地思考著棋步。好一會,他才問道:“閔衍國師可知此事?”

“遍尋不著,他還在密道中。”皇戩應道。

“那密道有什麼蹊蹺麼?”後亟琰問。

“據說那裡聚集了不少妖魔。先前蔓延獻辰全境、四處作祟的妖魔大都被豢養在裡頭。”

“豢養?”把妖魔當成寵物養?洛自醉揚起眉。大概也只有那位陽阿能做得出來。

三人復歸沉默,殿內只餘棋子落盤的清脆聲響。

倏地,窗外黑影一閃,窗櫺邊的燈火晃了晃。

轉眼間,棋盤邊便又多了個人。

重霂神色凝重地將卷軸放在棋盤正中央。

洛自醉望著他,淡淡道:“可有遇到什麼特別的人?”

重霂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來:“連一個上等弟子也未瞧見,先前準備的說辭都沒派上用場。”

“這可奇了。”

“的確。所以我費了些時間到那些師兄的住處轉了轉,發現他們都沒了蹤影。”

皇戩緩緩合上棋譜,直起身子:“不見蹤影?這時機可真巧。”

“怎麼,殿下不是要查他們麼?連他們的行蹤也不清楚?”

“上等弟子不好接近。之前,暗行使也只查了他們的身世和修為情況而已。”

重霂斜了他一眼,喝了口茶,接道:“我問了幾個人。據說儀式開始不久後,他們大都被搖曳派去各地觀察災情。餘下的數人於昨日不告而別。”

後亟琰取過卷軸,小心地展開來:“不是同流合汙便是排除異己,聖宮已然空了。”

“她要對付的人就剩下了時國師……”洛自醉輕嘆。首先調離潛在的對手,而後使得國師們分散,再將親信派出去製造假相拖延時間。聖宮之變時,恐怕誰都無法施以援手。

重霂勾起一抹輕笑,道:“那她也太小瞧我和拾月君了。”

“說起拾月君……”後亟琰將卷軸往對面推了推,“他可曾學過古語?”

洛自醉、重霂和皇戩垂首望去——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宛如孩童的圖畫。甲骨文?金文?還是紙草文?是與不是他都無法分辨出來。這些文字如此難解,就算搖曳都記下了,要明白其意思也需費一段時間罷。不過,有陽阿在,一切不可能都將變成可能。

皇戩嘆道:“當年陽阿在池陽聖宮修習五百年,學富五車,無所不通。這些應該也難不住他。”

洛自醉收回視線,繼續關注棋局:“我們四人也只能這麼枯坐著,還是等黎五哥回來再說罷。”這些天來,黎唯一直跟蹤搖曳,神龍見首不見尾,也不知什麼時候能遇見他。

後亟琰捲起邪術軸,塞回重霂懷中:“你和戩兒記下這些字,早些將卷軸還回去。”

“我一人便可。”

“陛下,我沒興趣與他一同記。”

“一人一半罷。別像個孩子似的,總掛記著那些陳年往事。”

這句話似乎正正刺中了兩人的痛處,二人均是一怔,磨著牙沒有再多語。

洛自醉心中暗笑,面上卻悠然如故,看準了空隙,吃下後亟琰的子。

後亟琰微驚,抬首瞧了瞧他,呷了口茶,低哼道:“不枉我陪你對弈這麼多場。”

洛自醉淺淺笑著點頭,回道:“是,煩勞陛下了。”

翌日一早,皇戩和重霂便出宮尋找黎唯,後亟琰則與洛自省例行會面。看他們都忙,洛自醉漫步在行宮中,打算前去某個偏殿見見宮琛。

宮琛身為帝無極的得力臣屬,不僅擔負著排程糧草的重任,而且還負責處理各地送來的文書。以往,這些文書交由兩派分別處置。但因汝王景王派文官大多已下獄,所有工作便都落在了他肩上。

穿過草木扶疏的庭院,洛自醉便瞧見坐在竹林邊石凳上的宮琛。他正聚精會神地批閱文書,似乎並未發現他。

他才要出聲,便見一個黑影從天而降,附在宮琛耳邊說了什麼。宮琛頓時臉色鐵青,有些匆忙地立起來:“快備馬!”

洛自醉略感驚訝,上前詢問道:“宮大人,出了什麼事?”

“原來是四公子。”宮琛拱手行禮,滿面肅容,“靈王殿下受傷了。”

猜測這麼快便變成現實了?洛自醉抿了抿脣,問:“傷勢如何?”

“幸得天神顯靈,未危及性命。但是,他失血過多,需要回京修養。”

天神顯靈?他想到的,卻是那個人。“殿下快到了罷。”

“是,這個時候才叫人傳信,真令我有些措手不及。”

“他也不想讓宮大人分心操勞罷。我與宮大人一同去接他如何?”

“四公子時刻處於危險之中,切莫輕易出宮才好。待殿下在行宮安頓下來後,再去探望也不遲。”

果然,如今人人都護著他。雖然很感激,但卻未免有些保護過度了。洛自醉頷首,目送他離開。

晌午時分,帝昀回京的訊息便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聽了侍衛們的通報後,洛自醉立刻前去探他。

推門入內,本該安安靜靜躺在**的傷者卻坐在書案前批摺子,洛自醉不禁蹙起眉,低聲道:“大夫不在,你便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麼?”

帝昀驟然抬首,見是他,似乎略鬆了口氣,笑道:“這個時候如何能清閒得了?”

“既然知道沒有閒工夫養傷,戰場上便應更加小心才是。”洛自醉上前移開那一沓摺子,指了指床,“去躺著罷。”

帝昀定定地望著他,好一會才慢騰騰起身,挪到床邊:“的確是大意了。受傷之後,總覺得王兄會立刻過來責罰我似的。”

“他若能過來才好呢。”洛自醉扶著他躺下,仔細瞧了瞧他的傷勢。就他自學的醫學常識看來,應該未傷及筋骨。被數支箭射中,只受了這麼點傷,算是萬幸了罷。

帝昀垂睫,自言自語般輕聲道:“我覺得王兄一直在看著。”

殿內寂靜無比,洛自醉自然聽得很清楚。他亦認為帝無極絕不會錯過這些事,料不到帝昀竟有同樣的直覺。

那便證明這不是錯覺了。即使是在睡夢中,無極依然關注現世,與他們一起經歷著這些波折起伏。他雙目微動,淡淡一笑:“可能是你還沒有獨當一面的自信,所以才有這種念頭。”

帝昀搖搖首,認真道:“他確實在看著。不論是戰場上還是營帳裡,都能感覺到王兄正在某個地方望著。冷靜得幾乎沒有溫度的目光,很熟悉,不會錯……因此,不知不覺便緊張起來。”

他愈是緊張,無極的視線便愈是嚴苛罷。這豈不是惡性迴圈麼?所以他才表現失常。兩人之間的溝通方式顯然亟待改善。洛自醉坐在床邊,只微微彎起脣角,並沒有回話。

帝昀又道:“而且,王兄救了我。也只有王兄能救下我。什麼天神顯靈,我不信。神是不會那麼輕易現身的。”說著,他的臉色黯下來,帶著幾分感傷:“昔日是王兄救了我,如今亦是。我欠了王兄太多,若不盡力幫他分憂,便不能報答他的恩情。”

“他並非為了讓你答謝才救你。”最初或許有這種想法罷。當年,他行事的動機可能並不純正,但他對帝昀有好感卻是真實的。

帝昀直視著床帳,靜默了一會,方張口道:“當初我滿心想著,若有人救我一命,我什麼都願意給他——地位,權力,財富,一切。王兄來了,我雙手奉上這些華而不實之物,他卻給了我更多。”

“四公子,父皇從未教過我該如何做位稱職的皇族,也從未給過我應有的愛護。他不懂這些。而母后,以父皇為天,只注視著他,眼中幾乎沒有我的存在。浩霖君則是我尊敬的老師,是我的長輩。我很敬愛他們,不過,大多數人都能擁有的親情,他們卻未能給我。”

“王兄來之前,我懵懵懂懂,只知道擔心自己的性命。”

“擔心自己的性命並不可恥。”洛自醉淡淡地道,側首望向窗外。

窗邊,一雙蝴蝶在花叢中翩翩飛舞,無憂無慮。

彷彿嘆息一般,他低低地道:“對世間所有生物而言,生存便是第一要事。紮根於大地是為了活著;吃下青草樹葉是為了活著;撕咬血肉也是為了活著;□□則是為了延續種族,其實也是為了活著。人亦是如此。想活著並不可恥。”

帝昀微微一笑:“我明白。不過,人之所以為人,之所以非草木禽獸妖魔,全在於只有人才明白生命的意義。人這一生,並不該僅僅為了活著而活著。得到愛護,愛護他人,享受歡愉,給他人歡愉,這才是人應有的生活。”

“確實。”洛自醉不自禁地彎起眉眼。這個孩子比他要聰敏許多。他曾以為自己的性命、自己的感受就是所有;他也曾以為他的生命中不需要他人。但他錯了。費了漫長的時間,他才理解來到此世得到生命的真義。“都是無極教你的麼?”

“拜王兄所賜,我醒悟了。”頓了頓,帝昀又道,“失去父皇和母后時,我以為失去了一切,幸得浩霖君支撐著;失去浩霖君後,還有王兄……四公子,王兄不會消失的。”

雖然說得如此絕對,語氣中卻滿是不安。洛自醉笑著頷首:“那是自然。”

帝昀的神情安定了許多,笑了笑:“四公子也看得出來,我的傷勢並不重。”

的確,以他的傷情,坐鎮軍營中並不困難。然而,現下卻公然移駕回京了。通常而言,主帥離營的訊息應當萬般保密才是,他們卻沒有半點遮掩的意思。不擔心己方士氣低落,亦不擔心對方趁機作亂。不過,即使帝昀不在,那五十萬好兒郎也不會動搖罷。畢竟他們真正的主帥早有萬全的考量,將軍們也都安然無恙。洛自醉略加思索:“還有刺客麼?”

帝昀點點頭:“一個全身裹著灰色披風的人,看不見臉,也瞧不出男女。渾身散發著可怕的氣息,身形和靈力卻都似曾相識。”

陽阿?他竟然冒險出現了?洛自醉雙目微闔,隱藏其下的眸光無比銳利:“‘似曾相識’?昀,你仔細想想,他還在何處出現過?”

帝昀攢著眉頭,忽然瞠大雙眼,喃喃道:“是他……是他……”他的神情變幻不定,聲音沙啞,帶著幾分恨意和猶疑。

見他的情緒起伏如此劇烈,洛自醉腦中也閃過一個念頭。而這個念頭,幾乎讓他的思考瞬間停滯了。

下一刻,他回過神,正巧聽見帝昀輕聲道:“也是這個氣息……父皇暴病前後……”

咒術。若是陽阿,咒殺一個人並不困難。有搖曳相助,瞞住了時國師也不困難。洛自醉神色轉寒,倏地起身。

帝昀閉上眼,苦笑道:“現在我才明白,為何父皇當時顯得那麼平靜。他都知道——有人暗算他,他卻無力迴天。搖曳來診治的時候,他的視線總是越過她,望著我。”

連那位都那麼輕易地敗在他們手中。那位斬盡親族的帝皇,那位能讓他無端端恐懼的帝皇……

陽阿借了何人之力進入皇宮?了時國師時時刻刻控制著皇宮之陣,他不可能在宮外施咒。

想了想,洛自醉沉聲問:“蓋棺之前,了時國師從未前去探望?”全心全意相信搖曳,卻落得如此局面。或許還不止如此,他有預感,了時必定會受更大的傷害。

“了時國師在閉關,且與父皇交惡。”

咒殺先帝,暗算太子,他們原以為事情能就這麼了結。但無極出現了,毀了他們即將到手的權力和地位。命運,就是在那個時候交錯的罷。

洛自醉行至屏風邊,回首望去。

帝昀舉起未受傷的手覆住雙眼,面龐微微顫抖著。

“搖曳遞了那杯鳳凰血……一定動了手腳。他們奪走了父皇、母后和浩霖君,還想奪走王兄!”

“你好好養傷。”

“四公子!鳳凰血的結果,不會改變……是不是?那時候神沒有來救我,是因為一切皆在意料之中。但他定不會容許他們改變既定的結局,是不是?!”

這個世上的確有神。洛自醉深深地呼吸著。如果現在燒香也不遲,他願意天天坐在聖宮裡跪拜。但,他不相信。除了帝無極本人,他不相信還有誰能讓他回來。包括他自己,什麼都做不了,什麼忙都幫不上。

“昀,你只需考慮養傷之事。文書和摺子我幫你看。”

帝昀抿著脣,好一陣,才勉強回道:“多謝四公子。”

洛自醉一時也想不出任何能寬慰他的話,於是,靜靜地離開了。

他尋了條僻靜的小徑,想要一面漫步一面思考,頭腦裡卻空空一片。漸漸地,心中的鬱結更重了,他加快步伐,幾乎要奔跑起來。

小徑的盡頭,宮琛負手遙望天空,似乎正等著他。

他停下來,他轉過首,兩人就這麼對視著。

沒有任何疑問的眼神,他應該全知道了罷。知道了,卻一點也不擔憂。如果沒有那三劫的預言,或許他也能如此安然。然而,如今他卻抑制不住心底的慌亂。愈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測,便愈是不安。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過後,宮琛才行了禮,與他錯身而過。

洛自醉獨立了半晌,忽地輕點雙足,提氣躍起。

他急切地想見到帝無極。這種時候望見他沉睡的姿態,或許只會令他更不平靜。但,相見的渴望卻無法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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