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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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山雨欲來
第三十三章山雨欲來
池陽文宣十九年十月中旬,皇帝御筆撰寫緊急例會召議書,派特遣使送達三君親啟。經過商議,四帝決定於次年三月中旬再度舉行例會。
一月中旬,皇悅的大婚慶典結束後,洛自醉便恢復了往常的生活——卯時初起,辰時上朝,上午、中午在吏部批閱公文,用過午膳,下午到太學走一遭,巡視一番,順帶隨機考查太學生的品性學識,而後回紫陽殿小憩,亥時初入睡。他的作息素來規律,很快,一切便貌似與過去毫無二致了。
二月二十九日,即便明日便要啟程前去平輿,洛自醉依然恪職謹守,從早上一直忙到近中午時分。雖然洛無極也在一旁幫忙,怎奈各地官府絲毫不體諒他人的辛勞,依然源源不斷地送來公文,案頭上急需批示的傳令和摺子較之早晨有增無減。
“小四!”
門被推開了。
忙得幾乎無暇□□的洛自醉抬眼一瞧,門邊滿面春風的人正是他家三哥洛自節。
“三哥,你先坐下歇息一會,我忙完這些再說。”
洛自節挑起眉笑道:“小四,你可別說你已經忘了。”
“……”洛自醉有些疑惑——他記得很清楚,最近並未向三哥許什麼諾,何來“忘了”一說?
“大半年前,我不是說要帶你去酒樓見識見識麼?你明日便要走了,只剩這麼半天的工夫,可不能不給三哥面子。”洛自節雖是笑著,眼中卻分明流露出陣陣愁緒。
他們應當已經察覺了罷。原還在煩惱是否要特意辭行,一直想逃避離別時刻……如今也是時候向他們坦明打算了。洛自醉放下筆,苦笑著指指案頭上堆積如山的公文:“我又何嘗不想去見見世面?只是這些可不能放下。”
“這好說。”洛自節走近他,取了支筆,開啟一個摺子,粗粗看了一遍,大筆一揮。
“三哥小心,這些可都是重要的請示,別出了什麼岔子。”
“三哥辦事你還不放心?”
看他極其高速的批示效率,洛自醉也只能笑。他這三哥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他自然放心。
沒多久,寧姜、黎唯、封念逸也都過來了,見三人忙得不可開交,也都上前幫忙。
不多時,公文便都批完了。
被半拖半拽帶出吏部官衙的洛自醉、洛無極,與同樣被臨時捉來的寧姜、黎唯、封念逸,跟著洛自節,浩浩蕩蕩地朝京中最負盛名的酒樓望江樓而去。一路上,這數位翩翩佳公子引來無數路人矚目。
望江樓,顧名思義,便建在流經徵韻的大江邊,是座高達十丈的巍峨又精巧的賞景樓。立在此樓之上,臨江遠眺,徵韻城的景色盡收眼底。
洛自節駕輕就熟,問店家要了個雅間,便自己領著眾人上樓。
正上階梯,迎面一群世族公子談笑著走下來,為首的正是謙王。
洛自醉發覺他的目光仍然不住地往洛無極身上轉,心知他還未放棄。該說這是少年人執著情感的心性,還是此人太過於自信呢?
洛無極則閃避不及,不動聲色地垂首立在洛自醉身後。
“棲風君、拾月君和幾位將軍相約來此品酒麼?”
“謙王殿下也聽聞此處美名?”
“是啊,名不虛傳。今日還真是不巧,小王不能陪幾位喝幾杯了。”
“來日方長,下回約個時候同來如何?”
“棲風君相邀,小王真是受寵若驚。諸位,請先上樓罷。”
謙王作了個請勢,世家公子們也都紛紛讓出條道來。
自己身為長輩,也不必過於客氣。洛自醉微微一笑,隨著洛自節往上走。
洛無極感覺到始終流連在附近的視線,心中不禁又生熊熊怒火。這混小子還未吃足苦處!倘若還有空閒,他可不會再手下留情!
到得雅間,關上門,眾人各尋了位置坐下。
洛自醉坐在窗邊,景色雖美不勝收,但寒風陣陣,吹得他直皺眉。
洛無極見他不舒服,起身關了窗,復又面無表情地坐下了。
洛自節神色有些異樣地斜他一眼,忽然道:“無極,我怎麼覺得謙王一直望著你?”
沒待洛無極答話,封念逸笑接道:“怕是謙王殿下看上他了。即便只是側妃,這也是個出人頭地的好機會。”
這人果然和我八字不合!洛無極暗暗咬牙想。“我不稀罕。”
“人人求之不得,你卻不稀罕,小書童真是心比天高。”寧姜啜口熱茶,也不甘落後地打趣道。
黎唯瞧著洛無極越發冷凝的神色,淡淡笑道:“前陣,謙王二度遇刺,原來是你和太子殿下做的。”
“噫!小無極!你們可害苦我了!我命下屬追查了許久也沒半點眉目,差點便要給他們扣個‘辦事不力’的罪名了!”人未到,聲先到。
黎巡笑眯眯地推門而入,後頭還跟著皇戩。
洛自醉無奈地笑道:“可不是。無極氣憤便罷了,殿下不勸阻他,反和他一同教訓謙王,我十分不解。”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不是很融洽麼?
皇戩坐下來,端起酒樽聞了聞,眯起雙眼笑道:“太傅有所不知,孩提之時我便生了要教訓他們的心思,卻一直不能遂願。如今得了機會,怎能不好好把握?下手後方知,太久的執念一旦發洩,簡直是酣暢淋漓、痛快之極!”
眾人大笑。
洛自節好不容易止了笑意,又道:“敢傷皇族,無極,你膽子不小。”
“他連太子都打得,區區謙王怎會放在心上?”皇戩接道,挽起袖子,向在場諸位展示他手臂上烏黑的瘀傷。
“你活該。”洛無極毫無憐憫之心,冷哼道。展示傷勢博取同情……難不成他身上的傷會比他少?
眾人忍俊不禁。
皇戩還待反駁,酒菜已一道一道上來了。
酒淡而雅,韻味悠長;佳餚美味,各有特色。一時間大家都只顧著大快朵頤,忘了所有煩惱。
即便點的酒很清淡,洛自醉仍然很小心,喝了幾杯便連連推辭。倒是洛無極,被人輪番灌,應接不暇。
眼看他便要醉倒,洛自醉忙替他擋下,連聲道:“喝不得!喝不得!還得去太學一趟呢!”
念及正事要緊,眾人才不情不願地放過他們。
洛自醉趕緊拉洛無極起身,躲避這些或手舞足蹈或言語不忌談笑風聲的半醉之人,艱難地來到門邊。
“我也和太傅同去罷!”同樣被當成酒具的皇戩眼神依舊清明澄澈,沒有半分醉意。
照顧一個醉鬼難上加難,洛自醉自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三人跨出雅間,便聽身後洛自節斷斷續續道:“別駕馬……僱馬車……”
洛自醉回首答應了,伏在他身上的洛無極已是不省人事。
真重。
洛自醉勉強拖著洛無極下樓,皇戩笑吟吟地跟著,絲毫沒有幫忙的意思。
到得底樓,洛自醉也顧不得皇戩願不願意,將洛無極推給他。他則轉身到櫃檯前,付了銀子,又叫來店小二,給了些銀兩,叮囑他倘若天色晚了他們還未醒酒,便僱輛馬車將他們送去洛府。
囑咐妥當後,他率先走出望江樓。
皇戩叫苦不迭地背起洛無極,追上去。
帶著一個醉鬼,自是不能去太學。洛自醉和皇戩駕馬回了內城,直奔洛府。
本也有意辭行,不想洛程與洛自清尚在軍營中,洛自持也未回府。
洛自醉只得暫將洛無極安頓在他的臥房中,吩咐下人細心照料。接著,他便同皇戩來到主院。
“四哥回來了!”洛兮泠正在院中桃樹下玩耍,見他來了,欣喜不已。
洛夫人聞聲走出小樓,溫柔一笑:“太子殿下駕到,有失遠迎。”
“洛夫人怎地如此生疏起來?”皇戩笑得爽朗無比。
“娘,太子殿下時常過來,您大可不必過於拘禮。”洛自醉帶著寵溺的笑容抱起小妹,隨著洛夫人走入樓中。
洛夫人微笑著叫來下人看茶。
三人在前廳中落座飲茶閒談。洛兮泠在洛自醉懷中小口小口地品嚐他自望江樓帶回的糕點。
不多時,便提及幾個月前定乾坤的那一日。
皇戩感慨頗深:“若非洛家鼎力相助,我也不會有今日。”
“殿下言重了。效忠陛下和殿下本便是臣子之責。”洛夫人道,“洛家上下都受了重賞,我還覺著受之有愧呢。”
“怎會?這賞都是將軍們應得的。”
本一直靜靜聽他們談論的洛兮泠放下桂花糕,忽然道:“四哥,我並不覺得此回太子殿下是贏家。”
天真爛漫的小妹居然說出此話,洛自醉不由得有些好奇。“羽芙何出此言?”
“大勝之人,應是左將軍。”洛兮泠的神情十分隨意。聽在他人耳中,這驚人之語,似乎只能算是童言無忌。然而,洛自醉和皇戩卻都心中一凜。
“長公主若勝了,他可加官進爵,亦能力保寧家三哥;殿下勝了,寧家三哥可得封,也保了一家大小性命。孰勝孰負皆可得益自護,怎不是勝者?”
洛自醉和皇戩不禁怔住了。
“羽芙,大人說話,小孩莫要插口。”洛夫人溫聲道。
洛兮泠撅起脣,好不委屈:“娘,我也只是想告訴四哥心中的念頭而已。”
洛自醉更摟緊了她,笑道:“娘,羽芙可點醒我了。”不愧是叱吒數千年的老狐狸!寧老兒才是真正機智圓通之人!有心逆反,又設好了後路,無一絲破綻,幾乎瞞過所有人!若非小妹旁觀者清,一語道破天機,他不知要到何時方能察覺真相!
他們洛家小妹也是神童啊!
洛兮泠端起茶盞,彎起嘴角,露出兩個甜美的小酒窩:“四哥,羽芙哪有這等眼力?只是偶然聽見二哥和大哥商議此事罷了。那時二哥說‘寧家老兒計謀非凡,甚是佩服’。羽芙心中奇怪,便仔細思考話中原委。”
“羽芙能悟出二哥話中真義也很不容易。”是二哥。不錯,無事可隱瞞他的厲眼。想來,陛下和黎二哥應該也發覺了。
“是麼?”洛兮泠赧然一笑。
如此聰敏剔透的小妹,洛自醉真是愈看愈喜歡,思及往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見她,陣陣失落湧上心頭。而皇戩似乎仍處在震驚中,久久不曾言語。
待他回神,洛自醉給了他些銀兩,請他帶著洛兮泠去街上玩。他一口便應下,爽快得令人驚詫。
看他們走了,洛自醉起身,畢恭畢敬地朝著洛夫人跪下,叩首。
“娘,孩兒不孝。”
“當真要去麼?”洛夫人雙目微紅,難掩哀傷。
“是。”洛自醉抬首,又重重叩下。
良久,洛夫人方長嘆一聲:“雖已聽持兒提起,不過,娘怎麼也不忍心讓你流落異鄉,吃苦受累。”
“娘,好男兒志在四方。孩兒會好生照料自己,您不必擔心。”
“若覺著四處遊歷才舒心,你便去罷。”
“請娘原諒孩兒不能侍奉左右。”聽得出她語中的憐愛和不捨,洛自醉也不由得紅了眼。為了抑制自己即將爆發的別緒,他一下接著一下,重重叩首。
終其一生,他再也不會向第二個人叩首了罷。以他的性子和經歷,也並不喜落跪磕頭。但,此時此刻,惟有這般,方能表達他滿心的感激和尊敬之情。
“快起來!”洛夫人跪坐在他身旁,將他攬入懷中,淚如雨下,“醉兒,千萬不要離開娘,知道麼?娘再也不想眼睜睜地看你離開了……”
“是,娘。孩兒一定會多請人給家中報訊,也一定會多回來探視爹孃。”
“醉兒……娘對不住你……娘不能將你留在身邊,讓你置身陌生的宮中,經歷無數凶險……娘不能時刻守護你,反倒讓你擔負守護爹孃和家人的重責……”
“娘,這些都是我的命運,也都是我自願的。我不後悔來到洛家,成為洛家人,也不後悔去宮中。倒是如今,請娘容我任性一回。”
“好孩子……”
安慰了洛夫人好一會,方勸她歇下了。
直到下人們服侍她入睡,洛自醉才轉身離開。
緩緩走出主院,在要踏出月洞門之際,他停下了步子,慢慢回身,凝望著那座桃林中的小樓,深深拜下。
到自己的小院中瞧了瞧,洛無極仍沉睡不醒,洛自醉便來到花園中,閒適地漫步。
此時正值初春,萬物復甦,一路賞了不少新開的花。
來到園子中央時,他遠遠便望見蘇鈴悅正坐在八角亭中做女紅。
走近一看,她正在縫製些嬰孩穿的小衣小裳,極盡精緻。
見她全神貫注,未發覺他的存在,洛自醉出聲喚道:“二嫂。”
蘇鈴悅抬眼,笑了:“四叔來了,坐罷。”
洛自醉在她對面坐下了,看著她熟練地繡麒麟紋,仔仔細細比對繡樣和衣物的大小,眉時而蹙時而展,完全沉浸在將為人母的喜悅中,倏然笑了。
“我還道當初是我們作戲功夫過人,其實應是二嫂深藏不露啊。”
蘇鈴悅似有些驚愕地抬首望著他,針刺破她的指頭,她才恍如驚醒般放下繡樣,吮著傷口。
洛自醉打量著桌上疊得整整齊齊的精緻衣裳,接著道:“二嫂如此疼愛腹中孩子,又怎會鋌而走險?怎會忍心讓他失去爹和祖父母、叔伯父們的疼寵?”
蘇鈴悅輕輕笑了,目光坦蕩地注視著他,仍未做聲。
“其實,二嫂根本不曾想過要拿我作質,所以才特地等著黎二哥和三哥都在的機會。人多便能保二嫂雙親安全,亦能保我無虞。”
蘇鈴悅低下頭,一面整理針線和衣裳,一面柔聲回道:“但,正如四叔那時所言,我不夠信任洛家。我以為你們不會信我,所以也不信你們。能得各位諒解已是萬幸,我也無顏再待在洛家了。”
“二嫂無須自責。那種境況,不信我們也是應該。我們不也防著二嫂麼?不過,往後便不同了。”
“多謝四叔開解,我心意已定。”
洛自醉略作思索,嘆道:“二嫂忍心丟下二哥麼?二哥生性冷淡,看似不需人關愛,實則最需人照料。”
聞言,蘇鈴悅的笑容登時黯下,神色苦澀:“歷經此事——不,自我心境不純嫁入洛家開始,我便註定不可能成為洛家人。不能成為洛家人,他便不需要我。”
“二嫂,此事二哥也有錯在身——”
“四叔不必再勸我了。”
洛自醉一時無言。若不是洛自持親自來勸,蘇鈴悅定然不會改變主意。只是,若要讓他這大木頭開竅,真比六月飛雪還難。也罷,緣起緣滅,順其自然。若真有緣分,蘇鈴悅遲早會回到洛家。
大約覺著氣氛有些尷尬,蘇鈴悅又笑道:“我爹孃已在一個偏遠的小鎮中住下。過幾年,待孩子長大些,我便也去。不過,我可是心存了大志願呢——要考過官試去那裡做縣令。”
“如此也好。只是,二嫂莫忘了,洛家隨時歡迎你歸來。我想,二嫂對孩子和洛家的情,爹孃兄嫂也都看在眼中,以前的芥蒂,必將消融。”
蘇鈴悅但笑不語。
酒醒的洛無極循著氣息尋到花園中,就瞧見洛自醉和蘇鈴悅相談甚歡的模樣。他看了一陣,也沒去打擾。轉回身時,卻見洛自持立在他身後不遠處,冷漠的目光也望向八角亭下。
過了許久,他才收回注意力,冷道:“是時候了麼?”
洛無極頷首。
洛自持瞥著他,半晌,才低低地道:“不論你想做什麼,如何做,他是首位的。”
“我明白。”洛無極點頭,再抬首時,面前已是空無人影。
直到用過晚膳,仍不見洛程、洛自清、洛自持回府,洛自節似乎也存心留在酒樓中澆愁,遲遲未歸,洛自醉只得回宮。
離開洛府之時,洛無極感覺到暗處有數道視線跟隨著他們。用靈力搜尋一番,他不禁微笑起來。沒料到,洛家堂堂的鐵血漢子們都似乎不擅長面對離別場景。
黑夜中,佇立在附近屋簷上的四條人影宛如石雕。
掃了他們一眼,駕馬飛奔的洛自醉抿起嘴脣,再也抑制不住離別的傷懷。
晚上,黎唯獨自來到紫陽殿。
洛自醉一面引他入寢房,一面笑道:“拾月大哥中午醉了麼?”他們離開的時候,惟獨他仍是淺笑淡然,渾似平常,想來應該沒醉。
“你們何時離開,我都不記得。”黎唯淡淡笑回道,眉眼之間俱是微微的愉悅,“醒來便在宮裡了。”
“是麼?拾月大哥的酒品真是如其人啊。”今日齊聚,的確暢快。只是,以後恐怕再不會有這樣的日子了罷。
兩人在榻邊坐下,洛自醉斟了茶。
黎唯大約還留有些酒勁,並未推辭,端起茶盞,啜了口清茶。
“差人特地喚我來,有什麼事?”
洛自醉瞥了瞥一旁立著的洛無極,道:“你且出去罷,一會兒叫他們送些茶點來。”
洛無極雖有些意外,面上卻未顯露出任何情緒。朝黎唯恭身行禮後,他便走向門外。
見洛無極退出房,黎唯瞧著洛自醉的神色,問道:“什麼機密之事,連無極也不能知道?”
洛自醉沒有回話,走到屏風後的床邊,自床底取出一個大烏木盒來。
小心翼翼置在榻上,他以手勢示意黎唯開啟。
黎唯掀開盒蓋,掃視一眼後,抬眸望著他。
洛自醉一冊冊翻了翻盒中的書,淺淺笑道:“這九年我雖睡得多,但也儘量抽空做了些事。”
“這些書,是棲風二弟作的?”
“我怎會有此能耐?”洛自醉不免失笑,取了一冊青皮《史記(一)》,大略看了幾頁,“這些都是昔日我最喜歡的書。看了又想,想了便記。因病不能去學堂,只能在家看這些書窺視過去。我那世界中的歷史,大體都在這三十本書中。雖有記得不全之處,大意應是沒有錯漏的。那世與此世固然不同,時間的流向總歸不會錯。因此,我將自書中看得的未來,盡數體現於新政中。所有新政的律令,都在這些書裡。”
“世族寒族門第之別漸消,經甄試選擇人才,是大勢所趨。關於這些,拾月大哥可看看《隋書》、《唐書》,必定大有收穫。”
黎唯尋出《唐書》,略看了看,笑道:“這不都是無極的字跡麼?為何要避開他?”
“我這人哪有寫下三十本書的耐性?自然不會自己動手。”洛自醉自嘲道,喝了幾口茶。
“你要瞞他何事?”
他也不明白,潛意識中還有什麼值得隱瞞的念頭。“……此行凶險,我無法確定,我們能否安然無恙。”
聞言,黎唯的面色柔和許多,合上烏木盒,輕聲道:“我定會助你。”
“多謝拾月大哥。一世受追殺的命運,恐是不能免了。我只擔心會給家人惹上麻煩,煩勞你替我照料他們。”
“我盡力。不過,你也知道,憑你家二哥的手段,實在不需擔心。而且,命中自有轉機,冥冥之中便會有機遇來到,你不會一生都有此困擾。”
“若真有你所說的轉機,恐怕更是艱險。”洛自醉苦笑道,“我沒有自信不會心生退卻之意。但,舍下無極,又是萬萬不能的。”
“這萬萬不能,是出於百年之約,亦或——”黎唯一語中的。
洛自醉一怔,半晌,低低道:“我早便清楚自己生性自私。不過,時至今日,才明白自己的私心有多重。……我……亦不知道,是哪個緣由的分量更重一些。”
“私是人之常情,誰都想平靜度日。你不願時時刻刻都有性命之憂,也在情在理。”黎唯婉言寬慰道。
洛自醉苦笑著搖首。
他的極度自私,讓洛無極事事以他為先,而罔顧自己的野心和血脈。但,他又不能給他足夠的迴應補償。
喜歡他,洛無極真是幾乎沒有半點回報。他絲毫不計較付出,然而,他卻不斷地不停地為自個兒打算,用盡全力折磨他。
是的,他只會折磨他而已。
他幾乎從未認真地替洛無極的將來想過,也從未考慮過他的心境。
人的自私應當有限度罷。
而人的感情,應當沒有限度罷。
臥房外,洛無極靜靜地傾聽著,良久,閉上了雙眼。仍是平靜無波的神情,遮掩了他心中的暴風驟雨。
三月初一,文宣帝攜棲風君、拾月君出京,趕赴例會。定遠將軍封念逸護駕隨行。在此期間,太子代為理政。
分別時,皇戩似乎也已猜得好友此去將不復歸,塞給洛無極一些金銀和一張與暗行史聯絡的令牌。
洛無極沉默著接下,沒告知他,昨晚洛自醉已清點了大部分家當,金銀器物,樣樣不少。寶物更是精美絕倫,隨意賣哪一件,都足夠他們過上百年。當然,錢財雖是身外物,卻也是生存之本,多多益善。
皇戩見他不語,又驅馬到車前,悄聲道:“太傅多保重。”
“殿下也要多為陛下分憂解難。”洛自醉望著他的雙眸,淡然道。昔日那個頑皮慧黠的太子殿下,如今已有君主的氣勢和風度,他倏地升起為人師的驕傲感。不過,幾乎不可能親眼看他登基,也是一種遺憾。
“太傅的教誨,我都謹記在心,定不負期望。”
“如此便好。若有緣,他日再會。”
“一定會再見面的。”
車馬前行,高大的宮牆、城牆陸續被拋在後頭。望著車窗外飛速後退的風景,洛自醉突覺得,似一步步走向自由,又似一步步踏入深淵。
然而,無論前方是自由還是深淵,都已無法回頭。
三月中旬,四帝再度齊聚平輿。
短暫歇息幾日後,帝皇與國師們便開始祕密討論此回議題。
此次議題定然與後亟琰休離之事相關,結果如何,自是毫無懸念,因此,洛自醉唯一期待的便是宴會。屆時,他既可尋個機會向溪豫帝詢問後亟琰的近況,且能近距離觀察獻辰帝的神情舉止。
接連兩天,皇顥的臉色都冷沉沉的。洛自醉和黎唯猜想他定是受了不少刁難。打從例會伊始,他們便已料想到這種景況——疼愛幼弟的溪豫帝斷然不會放過任何打擊前弟夫的機會,甚至可能新仇舊恨一齊報。然而,就算有心,不能赴會的他們也愛莫能助。
這幾日,除去協助批閱奏摺,洛自醉並無其他活動。
雖然可支配的時間增多,但他嗜睡的習慣似乎一夜之間便改了過來,閒著的時候也忙著制定種種詳盡的出逃計劃。依常理來說,預備方案越多,安全逃脫的機會也越大,他不能放過任何一絲生機。
此外,他不厭其煩地數次整理清選緊急時刻要帶走的行李。自然,收拾金銀的時候,不免又想到若有銀票便方便多了。洛無極看出他的心思,提醒他:別說是沒有銀票,就算他們有,也無錢莊兌換現銀。
大概收拾下來,極盡簡便。包袱裡頭只有幾件換洗衣物、少量金銀和珠玉飾物。其餘貴重物品,洛自醉打算託付給四位國師保管。
洛無極在幫他解憂的同時,也在思考如何進入東之宮探察情況。他從不輕敵,在東之宮外圍盤亙了許久,才確定前去的時機。
宴請之日終於到了。
與上回相較,三帝的神色並未有多大變化。洛自醉不著痕跡地觀察著獻辰帝的神色,並未看出任何異樣。
及回宮時,溪豫帝駕與皇顥鹵簿同行了一段路。
與黎唯一同坐轎的洛自醉特地下了轎,放慢腳步,待溪豫帝駕近前,恭身行禮道:“陛下,二皇子殿下近來如何?”
溪豫帝的目光越過他,直射向前方皇顥的背影,露出個滿意的笑容:“好得很!不必委屈自個兒看人臉色,也不必擔心有小人暗算,又有如花美眷相伴!朕還特地賞了他二十名舞姬,給他解悶!”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恰恰能使在場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前頭的冰寒氣息緩緩地發散開。
溪豫帝笑得愈發暢快了。
洛自醉憶起,後亟琰曾經如此形容他皇兄——平日是曠世明君,沉穩有度,一旦事情關係到愛弟,便如十歲稚兒般無度量。
果然如此。
雖說為了特意刺皇顥的痛處,這些話可能有不實之處。但依這位陛下疼後亟琰之心,也難保他不會真賜下幾十名舞姬美妾。
這廂尚是一片愁雲慘霧,那廂卻是美人笙歌,洛自醉一時也無語。
“他若開心,臣便放心了。”
好不容易哭笑不得地擠出這話,洛自醉心中喟嘆不已。後亟琰可得好生權衡界限,以免適得其反。
“多謝棲風君多年照顧他。”
“陛下言重了。殿下待臣更是一片赤誠。”
溪豫帝微微笑道:“他在池陽唯一的得益,便是交了你這樣的摯友。”
好厲害的乘勝追擊!
“臣也十分珍惜殿下的情誼。驚陛下御駕,十分過意不去,臣恭送陛下。”
“改日得空,棲風君可否前來南之宮?洛四公子才絕天下,朕慕名已久。”
“臣惶恐,定當擇日覲見陛下。”
目送溪豫帝駕行遠,洛自醉這才回到皇顥輦前,行禮。
御駕早已停下了,皇顥支著額,合上眼,疲憊之態盡顯。
洛自醉回到轎中後,黎唯示意侍從繼續前行。兩人相視良久,靜默不語。
當晚,洛自醉和黎唯都陪在帝寢宮內。
皇顥始終沉默,似乎仍未從方才的驚人傳聞中擺脫。
洛自醉和黎唯見狀,低低地議論起來。
他們所論的都是三十史中的人物,很快便引起皇顥的注意。
二人便十分默契的將幾位人物與史實一一道來。皇顥明白他們的苦心,疲態漸消,興致盎然。
三人討論著人物得失,每人的觀點都十分獨到,尤以皇顥從帝王的角度所作的分析最為特別。洛自醉從未聽過如此精闢的見解,心中驚歎不已。
直到次日卯時末,天已漸明瞭,興致勃勃的君臣三人才覺得有些疲憊。不久後,洛自醉和黎唯便恭身告退。
臨出殿時,皇顥忽問道:“這些是棲風君所知的前史麼?”
洛自醉轉回身行禮。“是,陛下。”
“以史為鑑,得益良多。愛卿可有成書?”
“臣已將初稿贈給拾月君。”
黎唯頷首回道:“回宮之後,臣立刻呈上初稿。”
皇顥望了洛自醉半晌,似是察覺了什麼。“那……回宮再閱罷。”
“是。”
待洛自醉睡足四個時辰起身,已是未時末了。
洗漱後,他便來到殿側的閣子中,一邊品茗,一邊望著窗外鬱鬱蔥蔥的竹林出神。此次入住的正是上回住的宮殿,仍是美景如畫,僻靜悠遠。然而,風景雖然相似,心境卻大不相同了。
驀然回首,三歲左右的銀髮幼童站在他身後,不知已來了多久。
為何模樣又小了幾歲……
心中雖有疑惑,但洛自醉深知重霂極在乎年齡和外表的不一致,所以並沒有問出口。
稚嫩的面孔與深沉的眼神極端不協調,彷彿靈魂入錯了身體——他能理解他的不快。
“重霂,何時來的?為何不出聲?”
重霂坐下來,一改漠然的神色,輕輕笑道:“你正出神,不好打擾。”
“只是一時發怔罷了。”洛自醉淡淡道,斟了茶,推向訪客。
重霂仔細端詳著他的表情,似乎想看出什麼特別的情緒來。然而他失望了,今天的洛自醉和以往並無不同,平和內斂,且帶著淡淡的疏離感。
他只得直切主題:“方才見洛無極闖東之宮,他瘋了麼?”
洛自醉捧起茶盞,淺笑應道:“你不信他的能力?”
重霂四眸微動,半晌方道:“獻辰已知道他的身份?”
他能猜出,他並不意外。
洛自醉點點頭。
“準備何時離開?若還留在這裡,處處陷阱危機,防不勝防。”
“這不處處小心了麼?”
“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難不成非得愁雲遍佈,天下皆知才好?”
重霂長嘆,臉上卻露出幾分笑意:“就算如此,你也太過信任洛無極了。你的武藝、靈力都不及他,有個萬一便都仗著他了。將命交託給他,惜命如你,竟能放心?”
這算是疑問還是離間呢?“不信他,便誰都不能信了。”洛自醉揚起眉,微微笑著回道。
兩人靜默了,各自啜著茶,吃著點心。一切盡在不言中。
良久,洛自醉復又望向窗外:青翠的竹林隨風發出柔和的沙沙聲,林子深處,洛無極飛掠而至,如翩鴻般落在窗前。
不自知的,他的笑容深了。
重霂目不轉睛地看著二人的神態,倏地起身:“改日再來看四公子。”
洛自醉待要挽留他,洛無極已然出聲:“白毛狐狸,謝你方才的一臂之力。”雖是言謝,他的神色卻沒有分毫變化,語中也無半點誠意。
重霂也似並不在乎,頭也不回地哼道:“我只是順手罷了。”聲音傳出,人已在幾步之外,隨即如煙霧般消散在半空中。
洛自醉抬起眉,以帶著疑問的眼神瞥著洛無極。
洛無極輕巧地躍入窗內,解釋道:“了時國師已在東之宮佈下防禦之陣,方才那狐狸路過,幫我解了一環。”他也從未料到重霂竟會出手相助,而自己竟有不得不向他道謝的時候。
“你們化敵為友應當也不難。”洛自醉中肯地道。既然並非恨到極點,那便有好轉的可能。
“絕無可能。”洛自醉很乾脆地打破了他的想象。他和重霂能互助也只是基於“不得已而為之”罷了。若要交好,雙方都覺得難受罷——畢竟,他們都視對方為干擾物,而這“源頭”顯然並不知情。
洛自醉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首。
“可有什麼訊息?”
“為免驚動獻辰帝,我只在他寢殿周圍探了探,並未發現什麼特別之處。”不單防備無異,就連他帶來的貼身護衛也並不多。不過,可能已有不少獻辰暗行史隱在暗處了。
洛自醉垂首沉思了一會,再抬首時,滿面粲然:“無極,下盤棋如何?”
“你願意的話,自然奉陪。”洛無極有些意外地回道。
近來很少見他笑或者露出悠閒的神色,彷彿被危險的陰影籠罩了一般。能有此轉變,他自然高興。不過,轉變的緣由,卻是他更在意的。
次日午時,用過午膳後,洛自醉便應初言、閔衍之約,前去中聖宮。
甫踏入中聖宮內,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池清荷。各色淡雅的蓮怒放,朵朵花如晶瑩剔透的水晶,又如溫潤柔滑的玉,醞釀出滿池清香。
分明才三月,這些珍奇之物卻違了時令,絲毫不懼春寒。
洛自醉不禁停下了步子。
洛無極也覺得頗有趣,隨著他來到池子邊,觀賞這些奇花。
清骨清肉,果然不凡。洛自醉心中讚歎著。
“無極,可聽說過這種荷?”
“不曾聽過,野史奇聞中也沒有記載。應當是國師們的靈力所致,或是設陣之效。”又或許是天命將變的預兆。洛無極眯了眯眼。不僅僅是洛自醉,每每想到即將到來的出宮日,他也有些緊張不安。不僅懷疑自己能否守護身邊的人,也懷疑身邊的人能否堅持。
天命……這話還是不讓他聽見得好。
兩人賞著美景奇觀,各有所思,不知不覺忘了時辰。
突聽身後傳來腳步聲,洛無極一僵。來人的靈力既陌生又熟悉,絕不可能錯認……
感覺到洛無極忽然繃緊身子,洛自醉回首。
就見獻辰帝牽著一個有些面熟的七八歲孩子走近。
孩子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獻辰帝的神色卻依然十分冷峻。直到相隔不過數步,他似乎才注意到已經有人在這池邊賞景了,望了洛自醉和洛無極一眼,不過,目光並未停留。
“陛下。”洛自醉和洛無極俯身行禮。
“洛四公子不必多禮。”
他的聲音並不若想象中的那般冷漠,只是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彷彿是近在耳旁的低語,又彷彿是隔得很遠的交談,有些模糊,有些詭譎。
“謝陛下。”
“父皇!上回就是這兩位救了兒臣。”孩童道。他的性子明顯與獻辰帝不同,笑容明朗,令旁人如沐春風,心情也不由得愉悅起來。或許,這便是他得自家父皇歡心的緣故罷。
洛自醉終於想起,上回例會之時,這孩子險些跌下湖去,無極救了他,也望見他身上的玉佩,確認了自己的身世。
仔細一看,這位殿下的腰間確實垂著一塊無論是做工還是雕飾都幾乎與帝憫的遺物相同的青玉佩。
“是麼?”獻辰帝臉上浮起微微的笑容,卻顯得更冷酷。無意間,他瞥了洛無極一眼,笑意更濃了些。
並非不曾見過厲害人物,眼前這位卻格外令人毛骨悚然。大概覺得他是真正威脅到自己性命的人,所以才如此警戒罷。
洛自醉抑制不住不斷往外湧的寒意。
不能面對此人。他似乎能看穿人的一切情緒,看穿人皮肉下的心思,讓人無所遁形。
必須快些離開。
“陛下,臣與初言國師有約,失陪了。”
“噢,了時等的人便是四公子麼?”獻辰帝微微扯高了脣角,眼神中滿是興味。
他的笑容愈發讓人不舒服了。彷彿無盡的嘲弄都在此中——生命、權勢、財富、慾望……
對於一切的嘲諷,積聚成這位帝皇,這位帝皇的一舉手一投足,一抬眉一微笑,這位帝皇的冷漠、興奮……種種情緒與情感。
洛自醉頓生恐懼:“臣告退了。”言畢,他沒有任何停頓地轉身,優雅地舉步朝初言的奧雲殿而去。
洛無極則謹守暗衛的本分,自始至終不曾抬頭。
兩人走了不過十幾步,便聽到輕微的笑聲。
“四公子!”
隨後,是那遙遠而又無比接近的聲音。
不詳的預感加重,洛自醉緊緊鎖著眉,不斷安撫著自己躁動的情緒。
他緩緩回首,正對上獻辰帝的視線。那雙幽深冰冷的眼眸,如猛獸般狂熱,又如冰河般冷冽。
“這些年,煩勞四公子了。”
他如此道。
極輕,語氣極平常,聲色也並不冷漠,甚至還帶著幾分柔和。
然而,洛自醉卻覺得自己已經落進了十八層地獄。
是他。
他都已經知道了。
無極的身世,帝憫的逝去。
然而,他卻一時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不,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過他們,這是唯一不會改變的事實。
眼角余光中的洛無極仍然平淡。平淡的神情,平靜的眼神,好似在無言地撫慰他。
繃緊的神經不由得稍稍鬆了些。還有這人在他身邊……不是已經再三確認了麼?只要有這人在身邊,一切危險都不能妨礙他們。即便路途再艱難,他們也能離開。
洛自醉的步伐如初,平靜優雅,神色也沒有一絲變化,沉鬱安然。
他沒有流露出半分動搖,彷彿不解獻辰帝的言下之意,彷彿一切都與他毫無干系。
然而,背後那冷鷙的目光卻如影隨形地緊貼著他。走得愈遠,愈無法擺脫。
雖然有信念支撐,恐懼卻無法散去——
自從到得這世界以來,他從未感覺到死亡是如此的接近。近得甚至可以聞見隱隱的血腥和腐敗氣息。
到得奧雲殿時,洛自醉已是汗溼重衣。
洛無極注視著臉色微微有些蒼白的他,心中五味陳雜。他很清楚戀人的懼意,即便是他,也難完全壓下那種無以言狀的恐怖。他也很明白,這位斬盡血族的舅父有多可怕,尚稚嫩的他,根本不可能與之抗衡。
不能戰,亦無希望和,惟有逃。
洛自醉背記,洛無極抄寫的三十本書:
二十四史:《史記》、《漢書》、《後漢書》、《三國志》、《晉書》、《宋書》、《南齊書》、《梁書》、《陳書》、《魏書》、《北齊書》、《周書》、《隋書》、《南史》、《北史》、《唐書》、《新唐書》、《五代史》、《新五代史》、《宋史》、《遼史》、《金史》、《元史》、《明史》
其餘六本:《清史》、《資治通鑑》、《現代史》、《世界古代史》、《世界近代史》、《世界現代史》
作者有話要說:仔細想,關於二哥和二嫂的事情
以前也有過爭論
我並不同意在耽美中將女子都塑成可憐可恨之人。人人皆有迫不得已處,女子也是聰敏慧黠的。二嫂尤如此。
我很滿意二嫂,她和二哥一樣都是愛家的人,而且並未背叛洛家以保護家人。不信人,卻愛人。
讓她來疼愛二哥,是二哥的福氣。
畢竟若說有錯,他們兩人都有錯。互相不信任,互相防備。二哥更多了些。他沒有愛他的妻子。或許以後會有,但九年中不曾有。
倘若能開啟心扉,二哥也會是很幸福的人吧。
以後將出一個番外,告訴大家二哥多麼疼愛他的四弟。從為他取名開始,他便悉心教導他、引導他……然而,弟弟生性不羈,陷自己與家人於不安中。他無法阻止父親對他的懲罰。弟弟逝去,他是多麼痛苦,又是以什麼樣的心境來對待這個接替生活在弟弟身體裡的陌生人。
昔人乘風歸去,今人倚窗含笑。不同,都是不同。然而,惟有保護新生的弟弟,才能彌補他無法保全愛弟的痛苦。
那位洛四公子,才絕天下,驚世駭俗。
又究竟是位怎麼樣的人?
也會慢慢透過大家的回憶,揭開那一段年少輕狂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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