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龍門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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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龍門彀
鯉躍居
“龍門山,在河東界,禹鑿山斷門一里餘,黃河自中流下,兩岸不通車馬,每見春季有黃鯉魚,自海及諸川來赴之。一歲中不過七十二。初登龍門,即有云雨隨之,天火自後燒其尾,乃化為龍。”
——《三秦記》
“‘魚躍龍門’是說鯉魚跳過龍門即可成龍,寓指一舉成名出人頭地,考試高中且居榜首。 在解(jiè,介)試前點上這樣一道”鯉魚躍龍門’,果然是討個好彩頭!”史無名拊掌而笑,別人皆道縣太爺在為即將到來的解試能為朝廷選拔出更多的人才而歡喜鼓舞,心中無不暗暗稱道,其實在座的只有李忠卿知道,他是為了盤中的那條鯉魚。
“據說是真正的黃河鯉啊!”
李忠卿聽見史無名喃喃,於是他別過了頭去,覺得頸筋都跳了幾跳。
又不是你去考試,點什麼“躍龍門”!
這場在縣中最好的酒樓鯉躍居辦置的酒席,名義上是為明日風餐露宿嚴格監考的縣尉大人而辦,但為什麼點的都是某人喜愛的菜色……真是不得而知。
唐代縣級解試,一般由縣尉主持。朝廷的體制,一縣設兩個縣尉,李忠卿是武舉出身,這主考之事本也用不到他,可是他的同僚——另一位張姓縣尉近日前突然莫名的告病辭官而去,而州里一時間也沒有人可以補下來,所以今年這解試主考就由李忠卿做了。
李忠卿面色鬱郁的看著史無名歡欣鼓舞的把筷子伸向那條可憐的鯉魚,內心十分不平。身旁坐的是自己的同僚,縣丞、主簿再加上幾個縣中有名望的文人達士,雖然表面上都和自己在笑面迎對,但是李忠卿總覺得能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出一絲不屑。
武夫、毛頭小子——這定然是他們在心中對自己的評價,其實也怪不得別人如此想,因為縣中的二位縣丞也都算是飽學之人,完全可以做得這個主考,退一步講,即使他們不行,還有史無名這位縣太爺可以用。可是不知為什麼,史無名如同中了邪一般,一門心思的要李忠卿負責這次的解試。
“今年這解試,交與忠卿你,我才是最放心的!”
李忠卿從小就經不得史無名磨,所以當時很快就應允下來,可是如今看到眼前的情景,他有些後悔起來。
李忠卿暗自著惱,但面上還是擠出了笑容,與眾人推杯換盞,虛與委蛇,只是在桌下趁機狠狠踩了史無名兩腳。
“大人放心,明日之試,在下定然會讓它妥妥當當滴水不漏,縣大人辛辛苦苦的出了考題,可謂殫精竭慮,而之後的閱卷,在下也一定會竭盡全力,不負重託!”
“那是一定,李大人年少有為……”
“縣令大人也是才高八斗……”
……
一片官場上的堂皇詞語。
史無名苦笑,明日的文題自己還沒有想好——李忠卿的話分明帶了諷刺催促之意。而之後提到的閱卷更是一個痛苦的過程,一摞摞的試卷能讓人看得腦袋發大。雖然自己今年不用主持解試,但還是要去主持縣學的考試的,而看李忠卿這一肚子的氣,只怕是解試的試卷也少不得自己來看。於是乎,抬眼望去,前途可謂一片昏暗。史無名嘆了口氣,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發痛的腳趾。
解試考場
唐代的解試一般在每年的八月舉行,這是在州縣舉行的考試,只有在解試榜上有名的考生才能有機會一探龍門。清晨,當街鼓聲還在大街小巷中迴響,天色只有微亮之時,那些來自縣裡各地的考生們就已經等候在考場外了。
平安縣中,考試的地點設在了縣衙的南院。開考之前,南院的四周就已經戒備森嚴,大批的兵士守衛在考場周圍,門外還設定了棘圍。
史無名此刻正和李忠卿最後一遍巡視考場,眼中所見讓他滿意的點頭,李忠卿做事,果然永遠滴水不漏。
“一般來說,許多地方都有奇談怪說,比如書院這等地方,定然會有什麼書中出現的顏如玉,看上書生的狐仙精靈,為年輕人做飯的田螺姑娘……而我們這個院子,做了這麼多年的考場,嗯,也有很奇妙的傳說——以前你也沒有負責過考試,所以你不知道。比如說,那個左牆邊上的涼棚,它有根柱子——就是那根系了很多紅布條的那個,你以前沒注意過吧?知道它叫什麼嗎?叫狀元柱!”
“狀元柱?”李忠卿打量著那根竹柱,他以前確實沒注意過它。這竹柱約有碗口粗細,色澤暗黃,一看就是年日持久,而涼棚的其它柱子都已經換成新的,只有它還立在那裡,上面還纏了些紅布條。
“傳說多年前有一個坐在那裡考試的書生,在解試裡就出類拔萃,最後長安城中高中,可是他身體羸弱多病,一喜之下竟然引發舊疾,不久以後就死在了長安,可憐大把的富貴未曾享用,就一命嗚呼了!”
“可憐,我倒是知道一箇中舉後喜極成瘋的故事,但是這個顯然更悲慘些。”
“是啊,傳說他的鬼魂回到了家鄉,然後流連於當年考試時坐的這根柱子中不肯離去,每每庇佑坐在這裡考試的考生。說來也奇,據說之後坐在這裡考試的考生,幾乎都是榜上有名。”
“真的?”
“嗯,聽說外面想坐到這個位置人大有人在,甚至有人想要賄賂抽籤發放號牌的人,據說想用……這個數來買這個位置。”史無名用手指向李忠卿比了一個數,眨了眨眼睛。
“看來我要調走負責抓鬮的人或者叫這些人重新抓鬮入座了!”李忠卿冷冷地說。
“不。就讓他們那麼進場吧,我想知道這狀元柱有沒有那麼大的魔力可以讓一個不學無術或是胸無點墨的人變成狀元。”
“你這是讓下屬收受賄賂,縱容科場舞弊!”李忠卿壓低嗓音說道。
“黃河三尺鯉,本在孟津居,點額不成龍,歸來伴凡魚。”史無名詭祕一笑,“人說,魚躍龍門之時,凡魚能變成龍者寥寥可數,跳不過龍門者則有‘點額、’‘暴鯉’之災。所以每一次躍龍門的過程都是一場極為慘烈的過程,大家拼命的想把別人擠下去,然後讓自己可以得躍龍門。這魚兒尚且如此,何況人哉!所以,忠卿,你才是真正要小心,嚴格監考,防著不要鬧出什麼科場舞弊來!”
“這個你當然可以放心,不過聽你之意,似乎這次解試……”
“所以我才堅持要你主考啊!有些人……雖然也能盡忠職守,說到底還是有七情六慾的尋常人,不及你值得信過。啊啊啊,其實那前朝的孤本,藍田的玉器,我真的好喜歡呢!”史無名仰天嘆息。
“孤本和玉器都要送到了你那裡?看來有必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了。不過……你剛剛話的意思是我是沒有七情六慾的木頭人?”
史無名掩扇而笑,被李忠卿白了一眼。
“我就不明白,都已經入秋,外面還颳著風,為什麼你非要拿著那把扇子?”
“你不覺得很風雅麼?”
“附庸風雅才是真的!閃開,我要讓考生們入場了!”
“如此,我們的主考大人,萬事拜託了!”
進入考場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因為每個考生都要被搜身並仔細核對身份,以防夾帶或冒名頂替。因為有時要從天亮考到天黑,所以考生們入場時需要攜帶一些生活用品,這些物品包括:食盒,茶具,蠟燭等,而筆、墨、硯等文具用品更是不可缺少的。而這些東西里——包括食盒裡的每一個饅頭都要掰開看看,可想而知,這是一個多麼繁瑣的過程。李忠卿面色冷冷,立在門口看兵士們搜身。他用鷹隼一般的目光打量著那一個個的考生,幾乎所有人看到他那黑麵神一般的面色都默默發了個抖——即使他們之中有些人的年紀要比李忠卿還要大的多。
有李忠卿監考,想要作弊是不可能的,他可是被譽為“忠犬”的人物啊!忠是忠心,而犬則是說明他擁有那種盯準下口咬住就不放鬆的好品質……所以,讓他主考是對的,史無名滿意的想,於是施施然離開了縣衙。
縣學考場
唐代府州縣學的學生,一般是下級官吏及庶民子弟,所習內容以“九經”為主,但要求較低,只要達到通一經或“未通經,精神聰悟,有文詞史學者”,即可畢業。而每年各州、縣的官辦學校都要把學員挑出來,進行初步考試,把優秀的推舉到尚書省應考。這些國學生是參加科舉的重要力量,被稱為“生徒”。因為每一年被保舉的人數有限,因此對於縣學的學生來說,縣學自己的考試比每一年的解試還要重要。
平安縣的縣學靠近城郊,從正街走到縣學所在的這趟街,不過是幾步的距離,四周卻忽然好像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隔著學院那高聳的院牆,史無名可以看到琉璃瓦在陽光下發著閃閃的光芒,幾尾翠竹探出牆頭搖曳婆娑。
一個老者帶著幾個儒生打扮的人正在門外等候他的到來,史無名認得,那是縣學的吳博士和幾個管事的人,雙方見過禮後,就步入了縣學。
縣學的考場就設在正堂。正堂外,參加考試的學生們正在那裡等待入場,他們的臉上都帶著殷殷的期待和躍躍而試的興奮,當然,這其中也夾雜著難以言明的緊張。看著他們,史無名彷彿看到了幾年前的自己,不禁生出了幾分親切懷念的感覺。考生們看到史無名來了,便齊齊向他行禮,史無名謙和地拱手還禮,然後一一打量著他們,最後發現這眾多的學子中最吸引他目光的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站在最前方身著白色錦衣的年輕人,有著寬窄適中的墨眉,微微上挑狹長的單鳳眼,臉龐稜角分明,面上帶有幾分傲氣,有些顯得生人勿近。而另一個則站在人後的清冷之處,那青年眉目清雋,素色布衣,再樸素不過,但是目光平靜,不卑不亢,即使是短褐穿結,依然難掩儒雅的氣質。
有些人無論放到哪裡都是卓然獨立,凡塵難掩!史無名暗暗讚歎了一聲。
“大人關注的其實是老夫最為中意的兩個學生。”吳博士注意到了史無名注目之人,“那個如眾星捧月般的,叫徐孟荀。也許您不知道,他就是徐縣丞的兒子。徐縣丞家中殷實,夫人又是朝中兵部侍郎的庶出女兒,雖然兵部侍郎大人對這個女兒並不過分疼愛,但是卻極為喜愛這位外孫,幾次想把他接到京城去。只是這孩子極為倔強,不願意寄人籬下,亦不願借他人之力平步青雲,所以借托離不開父母雙親,一直留在本縣之中。
“而那個叫方青雲。這孩子無論人品學識都是一等一的,也是名門之後,只是可惜家道中落,這孩子為了生計甚至流落他鄉做工。但是難得他一心向學,掙到了吃用後又來縣學學習。如今老夫留他在縣學中居住,順便做工減免些學費。這孩子雖然遍嘗人情冷暖,但是依然能心思坦蕩,真是難得至極!只是……人都說我這最得意的兩個門生卻是彼此不和,我觀察過,他們的確來往不多,唉……”老人遺憾的搖搖頭。
“那麼那個圍在徐孟荀身邊,甚至連打扮都很類似的那個人是誰?”史無名看到徐孟荀左右一直圍著一個人,和徐孟荀打扮極為相似,甚至拿了把同樣的扇子在手中搖啊搖。任誰都看得出徐孟荀眼神中的不耐,但是他依然鍥而不捨的對於徐孟荀圍前圍後。
“哦,那是縣中王書吏的公子,叫王中道,兩家的父親是縣府中的上下級,大概也是對孩子囑咐過什麼,所以那孩子就整日圍著孟荀轉。您也看到了,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唉,世風如此啊!”
“既是書吏的公子,學識應該不錯吧!”
博士搖搖頭,“我這學院裡,若論文筆才華,當以徐孟荀和方青雲為首,兩人無論是為人還是字裡行間,都透著正氣。而王中道不過是中下之質,前幾項考核過後,他也只是平平,想要取得保舉的資格,此次對於他來說有些難。當然,也要看他今日的文章能夠寫的如何了!”
考試的時間將到,史無名行到主位,環視四周,對著眾考生微微而笑。
“希望將來能看到諸位可以金榜題名,與在下同朝為臣,鵬程萬里。這一次的考試,願大家可以認真對待。本官出的文題是:靜水流深。”
靜水象徵著為人處世不張揚,態度柔和,上善若水,厚德以載萬物。而流深意味著胸中自有萬千丘壑,修正心身,可容天下難容之事。
所以,讓我看看你們——未來也許會成為官員的你們,對於這四個字會有什麼樣的理解。
解試考場
“靜水流深!這是什麼題目!”解試考場中突然有人大聲抱怨了一句。
“噤聲!”李忠卿大聲呵斥道,“若然再犯,就逐出去!”隨後他冷冷的環視著考場,本來考場就是嚴正肅穆,如今加上的他的冷麵與呵斥,更好似颳起了嗖嗖冷風。
此刻,有的人在奮筆疾書,有的人在抓耳撓腮,有的人在望天喃喃自語……總之,眾生百態。
李忠卿心中覺得有趣,他慢慢踱著步子開始巡視。
他特意走到了坐到那狀元柱旁的考生身旁,剛剛正是此人對考題抱怨。這是一個肥頭大耳的傢伙,坐在這個傳說中的好位置上好似一尊彌勒佛。李忠卿低頭看看他的名字:董良。此刻他的捲紙上除了名字是一片潔白,而他本人正一手托腮,一手苦惱的用筆敲擊著那狀元柱。
這樣的人也來考試?怪不得會對考題有抱怨!
“怎麼,你腹中連四五百字都沒有嗎?”
“回大人,有是有,只是一時間湊不起來。”
“……”
李忠卿嘆了口氣離開,如若是個草包,就算你守著十根狀元柱也未必能拿到狀元!搖搖頭,他再往座位中走去。
……
“這麼小的字,你確信你能看得清楚?”
“啊,還好,我——啊!大人!”
“竟然會把字寫在衣服內裡!你且試試看站在前方,居高臨下,底下所坐之人一舉一動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何況你區區來回瞅衣襟的動作?”李忠卿冷笑,擺擺手讓人把作弊之人帶下去,“看來下一次,應該要所有人脫衣檢檢視看!”
……
“你為什麼不寫名字?”李忠卿站在考生的身後。
“啊,小人忘記了!”
“你叫韓忠?”
“是。”
李忠卿踱步走開,片刻後猛然間回頭喚了一聲:“韓忠!”
“……啊?有、有!”
“你確實是韓忠嗎?”疾步走回。
“當、當然,小人就是韓忠。”
“那為什麼叫你的名字要反應半天,而且你剛剛在卷首寫的姓——也就是韓這個字,韋字竟然佔了這麼大的部分,而部(古代部首稱為部)那一半卻是那麼小,看起來就好像是——你應該姓韋,但是突然想起來你在這裡應該填的是韓,所以急急忙忙把缺少的另一半填上的呢!你——不會是冒名頂替的吧?”
“不,不,小人就是韓忠。”
“他不是!”考場裡那個叫董良的胖子嚷嚷起來,“他叫韋允文,一次詩會我見過他,他肯定不是什麼韓忠!”
“如此,應該細查了,現在還沒有開考多久,若你就此承認,我便將你逐出考場罷了,若你一味強頂,那只有去細查,那時你有的可就是牢獄之災!”
“大人,小人出去便是了。”
“取消韓忠的考試資格,把韋允文逐出考場!三年之內,我不想在解試考場中看到這兩個名字中的任何一個!”
……
如此一頓整肅,考場中人大氣也不敢喘,都是鼻觀口口關心,不敢再有小動作。於是乎,漫長的考試開始了。
縣衙書房
“一樣的考題!”李忠卿瞪大了眼。
此時已經是第二日,考試早已經結束,閱卷已經開始。
“是啊。”史無名有些得意洋洋,“我希望在同樣的尺度下,考察大家的水平。”
“難道不是因為你懶得想另一個題目?”
“咳……”史無名嗆了一口茶,然後擠出一個苦瓜臉,“這麼多的文章都要一一看過,為什麼我除了縣學的試卷還要幫你看解試的試卷,為什麼你只看貼經,為什麼你做那麼輕鬆的活?你是主考,主考!”(唐代的明經試,把經典著作某一段的一部分文字用紙貼住,讓考生回答原文的內容,類似於現代的填空。)
“就如大人所說,您看這些文章可以保證在同樣的尺度下,考察大家的水平。而且我也有很多試卷,沒閒著啊!”李忠卿施施然喝了口茶,絲毫不理史無名的抱怨,“怎麼,你把縣學的試卷也拿回來了?”
“嗯,是書架上那一摞,你回來之前已經看的差不多了。”史無名重重的嘆了口氣,垂頭喪氣的拿起試卷看了起來。
一室無語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
“咦?不會吧!”史無名突然從試卷中抬起頭來,急急忙忙的跑到書架上的試卷裡,在其中好一陣翻找,最後挑出了一張。
“怎麼了?”李忠卿抬頭問。
“嗯,出現了一模一樣的文章!”
“咦?”
“忠卿,你來看一下。這是縣學中一個學生的,而這一篇,是解試中考生的。”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此乃謙下之德也;故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則能為百谷王。……水之性,澤被萬物而無所取,水之德,恩濟眾生而不欲顯名。順乎本心,止於當止,卻又匯納百川,容盡善惡,最終成其大者。水淵則藏,含而不露,胸懷若谷,韜光養晦……君子以成德為行,日可見之行也。潛之為言也,隱而未見,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君子學以聚之,問以辯之,寬以居之,仁以行之 ……’引用《道德經》和《周易》,將個人品德修養與水之德融合論述,應該說是不錯的文章。嗯,這文章是縣學的,而這個……”李忠卿快速的瀏覽了一下,隨後抖了抖那名頭被封起的卷子,神情有幾分著惱,“果然是一模一樣!”
“兩邊的考試差不多是同時,而且相隔甚遠,怎麼會出現這樣的試卷?”史無名皺起眉頭,甚為不解。
“嗯,會不會是‘貼括’?‘貼括’本來是為應付明經試時會出現的偏僻生冷的章句做為試題的產物。有人專門摘錄出偏僻生冷的章句編寫成易讀易記的歌謠體的詩句,供考生背誦記憶,以應付偏題怪題。這種歌謠體的詩被稱為‘貼括’,而‘貼括’會被商人們僱人抄成小冊子在集市上出售。那麼你說,會不會有人也出賣文章供人買來背誦記憶的?”
“有這個可能,有人揣測題目,押題押對了。”史無名癟了癟嘴,“但這可是我隨心所欲出的題目呀!”
“能猜得出你心思的人……估摸著也是個怪胎。不過你這個題目,如果押“上善若水”也是可以靠邊的,我看這兩人的文章似乎就是圍繞這個來寫的。”
“如果說事先背文章以應付考試,可是你來看,這幾個字——兩張試卷不同的幾個字。解試中的這個人把‘水善利萬物而不爭’的‘善’寫成了‘擅’,‘澤被’寫成了‘澤備’……錯字很多。當然,這些可能是書寫中或是背誦中產生的別字,但是‘匯納百川’的‘匯納’寫成‘回納’,‘匯’和‘回’的音並不相同,類似的還有其它幾個詞,而它們的區別都是在音調的不同。”
“也許答題人就是一個笨蛋,背下來文章都屬強求,哪裡還能記什麼太多具體的字?”
“不,我認為這是方音!你想想看,平安縣的百姓是不是都在這幾個詞或字上的讀音有所不同?”
“這幾個字……啊,不錯!可是考生也應該是本地人,應該也能區分的開……等等,你特意強調這是方音的意思——莫非是認為有人讀了這文章給他?”
“不錯!”
“真是瘋狂的想法,這怎麼可能?”
“這世上也沒有什麼不可能的,為了一躍龍門,人們也許會用各種手段。”史無名說,“而且,考生都是本地籍貫沒錯,但是有些人可能是在別處長大,這樣分辨不出方音是有可能的。所以如今,我們要先看看他姓甚名誰!”史無名說著說著就有了下一步舉動。
“這是解試封住的卷子,你竟然想偷看考生姓名!”李忠卿看到了史無名的舉動不禁大叫了起來。
“嘖嘖,你不說不會有人知道。”
“你……哎呀!我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李忠卿嘟囔著背過身去,但實際上是在觀察外面有沒有人。
“縣學的這個是王中道,而解試中的那個叫董良!”
“董良!這個名字好熟悉……是那個一看就是不學無術的二世祖!”李忠卿聽後跑過來一把奪過了試卷。
果然,就是那個四五百字一時之間湊不齊的董良。
“喂,你也看!剛剛還是正人君子呢!”史無名嘟囔,指著李忠卿手上開了封的試卷,李忠卿聞言煩躁的揮揮手,把史無名的抱怨如同蚊蠅一般趕走,“真難想象,那樣的一個傢伙能寫出這樣的文章……你知道嗎,他前半段時間就是倚在柱子上做白日夢,到了後來才開始動筆!”
“也許人家是在構思……”
“構思?構思出一篇和幾里外的一個人一模一樣的文章嗎?而且,你知道他一開始時跟我說什麼嗎?他說:‘大人,小人腹中有是有四五百字,只是一時間湊不起來。’!”
“撲哧——”史無名忍不住笑了出來,用扇子擋住嘴,只剩下彎彎兩隻笑眼。
李忠卿倒不覺得好笑,他把眉頭蹙的很緊,接著說道:“我和他對過話,他確實不是本地口音!而且以他的情狀看來,真是打死也不讓人相信——他能夠寫出這樣的文章!”
“啊,我知道了!”史無名一擊掌,“是狀元柱中的狀元鬼庇佑了他!”
“你這人真是……都什麼時候了!”
“放榜是在三日後,我們有三天時間把這狀元鬼抓出來,急什麼?”
“……我對你無話可說!現在我就派人去查董良和那王中道的底細,懶得與你多言!”
就在李忠卿要邁步出屋之時,有門口的衙役匆匆前來稟報。
“大人,門外有個書生求見,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求見您。”
“這個時候!還是書生,莫不是今年的考生?你是閱卷,我是主考,不能見!”
“他說是縣學的學生,為的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縣衙內堂
來人竟然是王中道,他見到史無名二人,急忙撲通一聲跪下,行了個大禮。
李忠卿皺了皺眉,他認得這是王書吏的兒子——從前偶然見過一面,只是他一直對這父子兩人都沒有什麼好感——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歡巴結自己的人。他看到史無名使了個眼色還用手比劃了個手勢,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原來縣學那文章的主人竟然是他。
“學生貿然來訪,願二位大人原宥,實是有天大的要案要稟告。”王中道左右瞄瞄,神神祕祕的開了口:“大人如今見到的方青雲其實……不是方青雲,而是冒名頂替的!幾年前,他殺掉了真正的方青雲,而他的真實身份……應該是方青雲的書童林非魚!”
史無名與李忠卿對視了一眼。
“你該不會要講一個兩個讀書人去趕考同住一個廟或者一個旅店,然後彼此意氣相投互相結拜,但是其中一個氣量狹小嫉賢妒能,嫉妒另一個的才學,然後就把另一個殺掉,自己冒名頂替的故事吧?”
“大人……為什麼這麼說?”王中道莫名。
“茶館裡說書人都是如此說,不過他們會說接著說那個人後來當了狀元娶了千金小姐什麼的,然後他以為被殺死的人其實沒有死然後去擊鼓鳴冤……然後又帶出他拋棄妻子兒女什麼的……”
“大人,大人所言……”
“咳咳……”我不認識他,李忠卿想。
“啊,你說你說!”史無名見好就收。
王中道抹了抹頭上的汗,“那年小人才十二歲,正是貪玩好勝的年紀。郊外方家那片大宅,那時就荒涼的厲害,有人傳說那裡有鬼出沒。有一日,我們幾個夥伴相約去那宅子裡探險……”
“哦,你們遇到了什麼?”史無名感興趣起來。
“學生記得那天是初一。風冷颼颼的,貼著地皮打著旋,我們幾個爬牆進了方宅,藉著月光摸到了主宅。那裡亮著燈光,一跳一跳的,窗上映著兩個人影,一躺一臥。想來那就是宅子的主人——方青雲和他的書童。學生曾經見過他們,年紀和學生差不多,身體都很瘦弱,面目上有幾分相似,而且都不願與人交往。當時我們不欲驚動他們,本想偷偷溜到宅子的別處去。可是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王中道眼中露出了恐懼的光芒,“我們看見那個站著的人用棉被……悶死了躺著的那個人!我們在窗影上只看到有隻手臂憑空亂抓,不久就落將下去,然後四周就陷入了一片可怕的靜謐……就在我們驚恐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有人從屋中出來,我們看的清楚,那人就是、就是眼下這個叫方青雲的——神色慌張,衣服的前襟上還有斑斑血跡!他隨後出了院子不知去做什麼,我們就趁這個機會急忙逃走,回到了家中……不久後,就聽說了方家小書童病死的訊息,但是我們都知道,那人是被殺死的!”
“你們當年見到此事,為什麼不聲張,不告訴自家大人或是向官府稟報?”
“當初也不知死的到底是誰,又很害怕……而且不過是個書童……”王中道低聲說。
“書童又如何,難道不是一條人命?”李忠卿冷哼了一聲。
“既然你一直都認為與你一起學習的人就是方青雲,怎麼如今又言之鑿鑿的認定他是方家的書童?”史無名的面色倒是依然平靜,繼續問了下去。
“當初他說自己是方青雲,學生也以為是了。但幸好天不藏奸,日前小人截獲了此人的一封信,上面的內容足以證明他就是林非魚。”
李忠卿和史無名再一次對視,彼此都看懂了對眼前人的鄙夷。
“把信拿來給本官一看!”史無名伸出了手。
“這是給一個林姓長者的信。”
“那定然是他的親眷!”王中道急忙進言,隨即被李忠卿狠狠瞪了一眼,他立刻閉上了嘴巴。
“其中涉及死亡的詞也只有:‘死者已矣,存者且偷生’,但這一句也無法說明太多的東西,而剩下的就是交代自己近況和學習生活的語句了,關鍵在最後的署名……非魚!”
“大人再看信封上的署名,卻是方青雲。”
史無名對著那信打量了一會兒,轉身走了出去。
“一樣的字跡,是方青雲寫的。”他回來後對李忠卿耳語。
李忠卿再也不想知道史無名是如何核對出筆跡如何知道名字的,反正和書房書架上那一摞試卷脫不開干係,他木然的點點頭,隨即眉頭一挑,咄咄問向王中道,“當年你既然選擇保持沉默,為什麼事隔多年後又突然來報?”
“此人心思縝密,若是無真憑實據隨便上告,學生怕上告不成反遭其害。如今終於抓到真憑實據,學生怎能不來稟告,怎能讓這等欺主害命的惡奴留在世上!學生想來,當年林非魚要殺害方青雲的原因大概就是因為窮怕了,供養兩個人生活自然不若一個人更容易,而且,用主子的名頭活下去總是要比用奴才的名頭活下去好!”
“嗯。”史無名聞言點頭,接著問道,“那麼當年和你一起目睹當年之事的人——也就是你的夥伴,如今還有人能同出來作證嗎?”
“有,當然有!”王中道連連點頭。
“誰?”
“縣中得意樓老闆的兒子董良,而其餘的人都因為各種原因不在此地了。”
又是董良。史無名與李忠卿的眉毛都是一挑。
“啊,學生想到,還有徐縣丞的公子徐孟荀。雖然他不是當年一起的夥伴,但聽說也是年少時見過方青雲的,對方青雲的身份也有懷疑!”
“如此,本官知曉了。無論這方青雲到底是誰,依你所說,他都是有一條命案背在身上,你放心吧,本官定會細察!”
“大人聖明,大人聖明!”王中道千恩萬謝的離開了。
縣衙書房
“我不喜歡他!”
“諂媚、告密、拆信、還有可能作弊,你會喜歡他那是有鬼!”
“除了這些,他還和你一樣附庸風雅,竟然也在大秋天拿把扇子!”
“這一點我要宣告,我是真風雅,他是假風雅,完全的畫虎不成反類犬!他那所謂的名人扇面我還沒仔細看過,但那扇墜顯然就是假的,無論是從光澤還是香氣——很刺鼻的松香味道啊!”
“是贗品才是正常的,如果他買的起真的,我們就要去調查一下王書吏了。一個縣衙的小小書吏,如果能買的起名家名品,才是真的有問題!當然,現在這個不重要。”李忠卿攤了攤手,“現在的問題有兩個,一個是方青雲的殺人冒名頂替案,而另一個就是出現的雷同試卷。到底你要先查哪一個?”
“現在身在縣衙,自然是先考慮雷同卷的問題!而且,這兩個案子也是有聯絡的啊!”
“那麼雷同卷這個案子的關鍵在於——試題是怎樣流出去的?首先,出題的是你,而你想出什麼題目往往都是隨興所至——很難猜測;其次,題目是你那天早上才寫出來的,然後由我直接帶到考場,這也就意味著提前流出試題的可能性是——沒有。”李忠卿狡猾的笑了起來,“那麼現在你麻煩了,那天這縣衙裡知道題目而且外出的只有你一個人!這就意味著,你才是最可疑的!”
“……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的人麼?”
“我曾懷疑在考場中大聲嚷嚷出試題的董良,可是我也試過了,站在牆外是聽不見院中的聲音的,更何況有兵士把守在外圍,尋常人哪裡能夠靠的近?所以還是你最可疑!”
“……你就盯上我了麼?”史無名覺得一腦袋烏雲。
“你不是很喜歡前朝的孤本,藍田的玉器嗎?該不會是貪贓枉法了吧!”
“你……”史無名徹底無語了。
“好了,好了,那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捉弄了史無名,李忠卿一時間心情大好。
“縣學的考場雖然不及解試考場,但是也很嚴格,期間並沒有什麼人進出考場與考生們有所交流。而且,他們不可能知道我會出同樣的試題,所以是王中道寫完交給別人帶出給董良的可能性不大。”史無名輕搖摺扇,“而考題的洩出也不一定非要是在考前,也可能是在考試中間,聽說你不是還逐出考場兩個麼?那兩個人顯然是知道考題的。”
“是了,你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一個是將小抄寫在了衣服內裡,當我如瞎子一般一個勁偷看查詢,而一個是個替考,因而被我逐了出去。但即使這兩人之一知道了試題,也弄到了文章,又是如何將文章傳遞進來的呢?這考場圍得有如鐵桶,你該不會說他們是用離魂而入或是會千里傳音的方法,將文章讀給這董良聽吧!”
“當然不是,這又不是在寫神怪志!”史無名似乎有些苦惱,他丟下手中的試卷走出房門,李忠卿隨即也跟了出去,但是他謹慎的將書房的門窗鎖好,然後才離去。
縣衙南院,縣令大人此刻正苦惱的站在涼棚下。他四下尋找,到處打量,但是重點卻不離那根狀元柱。其實這狀元柱旁的位置也沒有什麼特別,不過是靠著根柱子——這柱子還是竹子的,它撐著上面的涼棚,與其它座位相比,它也不過是多了那麼一點點優勢——能給考生借上那麼一點點陰涼,還有在疲憊的時候,可以倚上那麼一會兒,不過想當然也不會怎麼舒服,因為它畢竟只有碗口粗細,和人的身軀比起來,它還是太細了。
“我就在想,那董良的身材……像熊一樣,還一直靠在這柱子上,這可不是那些新竹子!你看看,好像還被老鼠盜過!”李忠卿指指竹子與地面的相接處的一個鼠洞,“萬一被他弄折了,這片涼棚上的瓦不都得招呼到他身上來?到時候,考的就不是試,而是人命了!我看也別圖什麼吉利不吉利,趕快把這什麼勞什子狀元柱換了吧!”
“其實我當初剛到平安縣的時候也曾想過,那時它旁邊的幾根柱子因為風雨的侵蝕有些損壞,我就想要把這涼棚全部翻新。可是張縣尉他老人家說這狀元柱是風水吉利的好東西,興許哪一天就會讓我們縣中再出一個光耀門楣的狀元,所以堅決不讓換,還讓人給這竹柱的上面纏了些祈願的紅布條。老人家嘛,即使不聽也要尊重尊重,所以修繕之時只是把其它幾根承重的柱子和都換成了新的,而把它只是稍稍加固了一下。而這一次,我執意要換,結果呢……竟然把老人家氣病了,到了最後竟然告病歸家了!啊,真是罪過!”
“不過換一根粗竹子而已,有沒有必要如此?”
“可不是,他的離去真是平安縣的一大損失啊!”史無名毫無誠意的表達了自己的惋惜,然後轉移了話題,“你不要小看這涼棚啊!沒用一根釘子一條繩子,棚頂還連線著隔壁的穀倉,兩個不同的建築卻是一體的。是十幾年前平安縣的一個老工匠花了一個月時間蓋成的,純手藝活!幾乎就是我們縣衙的一寶啊!上次換柱子時,也是請那老匠人來調換,這次當然還要請他老人家來。若是請了其他人,一旦來一個牽一髮而動全身,碰了一根柱子,整個涼棚都塌了怎麼辦!”
“等等……”李忠卿伸手阻止了史無名的高談闊論,“我們不是應該在考慮可能出現的作弊手段,為什麼又扯到了涼棚上?”
“啊,忘記了忘記了!”史無名雙手一拍,“好吧,不管這柱子裡面藏的是老鼠還是狀元鬼,明天把它拆了就知道了。那麼眼下之計,你先去派人查一下董良和那兩個被逐出考場的人,對了,還有方家的過往,然後我們就去縣學去見那方青雲。”
縣學考場
“我不明白,我們為什麼一定要晚上去縣學。”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你不覺得晚上去很有氣氛嗎?”
“不覺得。”
“……好吧,你真無趣。我不過是想不要驚動太多人罷了,你知道,年輕人的前途無限,如果冒名頂替或者是殺人之事不存在,我們卻大張旗鼓的調查,對他們的將來沒有任何好處。”
“嗯,你這層考慮是對的。不過,你很老嗎?還一口一個年輕人!”
“忠卿,你就這麼吝於誇獎我嗎?難得我這麼為人著想!”史無名不滿的抱怨,隨即擺擺手,“好吧,我習慣了。要記得,到了縣學,你和我一定要先去看看考場!”
“看來你對王中道是怎樣寫出那篇文章的更感興趣。”
“編故事漏洞百出的人,文章也定然寫不好。其實最開始我倒是沒有考慮王中道會作弊,但是聽了他的故事後,我非常懷疑這一點。”
“為什麼?”
“怎麼,你沒有想到嗎?其實那故事的漏洞很明顯啊!呵呵,原來也有忠卿你不知道的事情啊!”史無名有些得意的笑了起來。
“……”
到了縣學,史無名拒絕了對他們深夜來訪十分不解的吳博士的跟隨,與李忠卿直接到了日前作為考場的正堂。
“王中道和董良除了寫了同樣的文章外,另一個相似之處就是他也是鄰柱而坐。”
“鄰柱而坐?”
“嗯,就是靠邊的那根。”史無名引著李忠卿朝著那柱子走過去。
“這是根實心的木柱,也被老鼠盜過了,看來縣內的鼠患真的很嚴重!”李忠卿用腳尖點了點柱子下的鼠洞,歪了歪頭,好似想起了什麼,“說到老鼠,你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曾經看過一個江湖藝人的表演——他訓練了一隻老鼠,可以踏水車,可以爬杆……你說會不會有人把一隻老鼠訓練成了可以運送東西的信差?”
“送信?送多遠的信,從這裡到解試的考場嗎?雖然我不否認這種可能性的存在,但是這種手段的成功與否,應該問問這一路的貓。”
“……”
李忠卿朝天翻了個白眼,覺得心中的火蹭蹭往外冒。
“這柱子,莫不也是這縣學的什麼狀元柱,要不然王中道為什麼會跑到這裡坐。”
“不是,不過這種已經老舊的掉漆的柱子,往上面……嗯……寫點小抄倒是有可能的。”史無名笑嘻嘻的拍了拍光滑無一物的柱身,隨即蹲下身來打量柱子下的老鼠洞,甚至把手指伸進去探了探。
“小抄?不是說這王中道不是資質是中等麼,學了這麼長時間,難道會寫不出文章?”李忠卿皺著眉頭看著史無名的舉動,擔心那兩根手指會和某隻老鼠狹路相逢。
“靈感這東西有時和資質上掛不上鉤,並不是所有的人面對文題或是問題都可以一揮而就迎刃而解的。”史無名帶著一點憐憫的眼光看向李忠卿,頓時感到殺氣撲面,於是他立刻聰明的轉移了話題,“不過……這真是個奇妙的鼠洞。”
“你……發現什麼了嗎?”咬牙切齒中。
“乾乾淨淨,直通向上並且別有洞天!”
“是嗎?”李忠卿聞言也單腿跪地,和史無名一樣把手伸到裡面探尋,“果然如你所說,乾淨的過分而且空間不小。咦?這是什麼?”
李忠卿用兩隻手指從洞的最裡面勾帶出一樣東西,那是一張碎紙片。
“看起來應該是從整張紙上被刮下來的,上面還有字——好像是《文選》中的某一句。人說‘《文選》爛,秀才半’吶,我朝的文試題一般都會在《文選》上出題——這可是典型的小抄!而從這字跡看,應該是王中道的。”李忠卿晃了晃那紙片,“也許我們發現了老鼠洞的另一用途——藏起作弊用的小抄。”
“是啊,大家一般不會去注意鼠洞。而且這個洞內部也夠大,鼠巢人佔後可以放上一卷小抄了。而且這個位置有書案和柱子擋著,考試時再用寬大的衣服下襬遮掩,自然不會惹人注意——反正我就沒有注意到!”
“怪不得你不願做解試的主考,原來知道自己難當重任,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嘛!”
史無名無視了李忠卿的毒舌,開玩笑,反抗只會帶來更恐怖的欺壓,這可是多年的經驗。
“如果拿著這紙片現在去找他,你覺得他會認麼?”
“他又不是傻子,會認才有鬼!”李忠卿冷哼。
“那如今也只有這麼辦了。我要讓這王中道再寫一遍這文章,也許會有些出入——如果是他自己寫的這不可避免,但是大致的思路不會變。可是如果只是簡單的抄襲的話,我覺得恐怕他是謅不出來的。而與此同時,你找到那賣文章的人,再加上紙片,然後人證物證擺在他面前,那時就不怕他抵賴。”
“如果他很機警的把文章背下來了呢?”
“背下來?呵呵……”史無名冷笑,“我與你說句實話,就算他能夠完完整整的寫出來,我也絕對會抓他另外的把柄,不會讓他如願以償!”
“為什麼你對待王中道的態度如此強硬?”
“除去他個人的品德,還因為他說過的一句話惹惱了我。”史無名一收摺扇,面色冷峻了下來,“記不記得你問他發現殺人後為什麼不報官嗎?”
“記得,他說因為死的不過是個書童。“
“所以……我絕對不會讓這種輕視人命的傢伙走上仕途!”
縣學書房
“這是方青雲入學之時的記錄,還有他日常所寫的文章和用的書本。”吳博士抱了一堆東西過來,“大人,您這是要做什麼,青雲這孩子有什麼問題嗎?怎麼突然說他是另一個人?”
史無名與李忠卿不可置否,只是打量著方青雲。
“大人,這是學生的身份文牒,學生就是方青雲,實非冒名之人。”方青雲倒是不卑不亢,將自己的文牒憑證往上一遞,也不為自己爭辯。倒是王中道急的有些上躥下跳,耐不住的樣子,被身邊因為半夜被拉來縣學明顯有些不耐的徐孟荀狠狠白了一眼。
“大人,學生確實曾經見過方青雲,但那已是多年以前,那種做不得準的記憶,怎能胡口亂說!”
“哎呀,徐兄,怎麼做不得準?你定然記得些細節的!”
“大人如果沒事,請允許學生先行告退。”徐孟荀撥開了王中道,轉身要走。
“唉,徐兄你……”王中道見鼓動徐孟荀未果,只有急急忙忙自己上去提醒,“大人,學生呈上的那封信!”
“哦,對了,信。”史無名從懷中將那封信掏了出來,隨後點了點吳博士帶來的方青雲的文章和書籍,“不能否認,這信確實是你的手筆。”
“你、你竟然私截了我的信件!你這卑鄙小人!”看到那封信,一向溫潤的方青雲此刻氣的面色發白,怒視王中道,身上微微發抖,“不過是為了保舉名額而已,因為同窗裡只有我無權無勢,你就要如此卑劣的陷害我嗎?”
“您看,您看,他承認那是他寫的了!信封與信件下面的落款不同,而且信件你的署名是‘非魚’,這一點,你不能否認吧?”王中道沒有理方青雲的指責,而是萬分激動的把手邊的摺扇往書案上一扔,湊到史無名跟前,拿起信,對著方青雲指點上面的落款,冷笑道,“而且,你的字是‘尚直’,也不是這兩個字吧?”
“非魚,取的是非池中物之意,倒也是好寓意,用這個做名倒也不錯。”剛剛推門要走的徐孟荀看到了這一出,又轉身回來,將自己的紙扇也隨手扔在桌上,湊上來細看。
“非魚是當年方青雲的書童的名字,也就是你的名字!”王中道好似受到鼓勵一般,越發興奮起來。
“大人,非魚二字確實是學生的字。這一點學生可以解釋,當年我的書童林非魚早夭,學生與他感情甚篤,所以在他死後就用他名做了自己的字。而這位林姓長輩是當年學生在外做工之時結識的長者,待青雲甚為親厚,所以學生用自己的字做信件的署名,這也無不妥之處吧?”
“你這是狡辯,與你同窗這麼久,怎麼不見你用這個字?”
“為自己取兩個字或者兩個號的大有人在,王兄為何單單對方某有異議?換句話說,方某為自己取字還要向王兄報備嗎?”
“你、你這是狡辯!”
一陣冷風從剛剛被徐孟荀推開的門中颳了進來,蠟燭的火焰被風吹的東搖西晃。
“大人,有風。”徐孟荀走到一旁為蠟燭取來了紗罩隨後關上了門,燭光慢慢穩定了下來。
史無名點頭致謝,隨後仔細的翻看那些身份文牒一類的東西。身份文牒上的名字確實是方青雲,年齡、地址、籍貫都很齊全。但其實從這上也看不出什麼,如果眼前這個方青雲確實是冒名頂替的話,那麼他直接拿真正方青雲的身份文牒用就可以了。
“僅憑一紙文牒,也未必保準,大人何不去查查他的隨身之物,也許那裡還會有什麼隱藏的線索。”徐孟荀上前諫言。
“哎呀,徐兄說的極是,是應該到他的屋中去看看!”王中道點頭附和。
“那麼就去吧!”史無名點頭。
“既然要出門,這些證物要拿著嗎?”徐孟荀問。
“這麼多,拿著也不方便,把書房的門鎖上,不會有事的。”吳博士詢問史無名。
“好吧。”
“老師,你和中道為大人領路吧,我來鎖門。”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王中道急忙上前領路。
於是,徐孟荀在桌上取回了自己的扇子後在大家的注視下鎖上了書房的門,隨後一起往方青雲的住所走去。
方青雲的住所在縣學後院,雖然狹小,但是乾淨整潔,充滿了書卷之氣。
眾人在這裡東翻翻西看看,也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只是整個過程中,吳博士是在一旁焦急的,李忠卿是動手做活的,王中道是想要動手卻被呵斥到一旁的,而徐孟荀和方青雲都顯得很冷漠,一個是袖手旁觀,一個是一言不發,只有史無名在一旁指揮的有趣。
就在一無所獲的時候,有下僕從前院急匆匆跑來。
“著火了,博士,書房著火了!”
“什麼?呀,那裡多少典籍啊!我的孤本,我的善本,我的字畫!”博士大叫。
“信!身份文牒!”王中道大喊。
“啊?”有些茫然的方青雲。
一言不發直接往外跑的李忠卿。
“博士莫要著急,只是書案上起了火,因為發現的早,沒有遍及其它。”下僕還在向博士解釋。
“別說了,此刻去看看才是真的!”然後,史無名拍了拍還站在原地的徐孟荀。
書房的房門看來是被人踹開的,兩扇門板掛在那裡搖搖晃晃。書案上一片狼藉,墨硯翻倒,紙張飛散,水還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原來放在桌面上的書籍物事都已經被倒塌的燭臺燒燬了,變成了黑乎乎的一團,但是即使這些黑糊糊的紙灰現在也被救火的水衝的七零八落。
“該死,什麼都沒有了!”王中道跳腳,隨後又發現了一件堵心事。
“我的扇子!”王中道看到自己遺忘在桌上如今被燒的只剩下殘骸的扇子,大叫起來,“書法名家的扇面,琥珀的扇墜,花了大價錢的!”
“切!”史無名分明聽見了有人嗤笑了一聲,那聲音是徐孟荀發出的。
“這、這……失火的時間實在是太湊巧了!是你、是你放的火對不對?”王中道上前一把抓住了方青雲。
“在下與你一同離去,不曾分開,怎能回來放火,你休要信口雌黃!”方青雲冷冷的推開了王中道。
“都肅靜!”史無名冷下了臉,要李忠卿將所有人都清了出去。
“這一把火正好燒燬所有的證據——那些也許能稱之為證據的東西,真是好及時的一場火啊!”
“所有的人在失火的時候都去了方青雲的房間,而書房的門是被鎖上的,這……不應該是人為的吧?”
“那可不一定!”史無名的眼睛閃閃發亮,“本來,我對於方青雲的身份並沒有興趣,可是託這場火的福,讓我覺得,也許這方青雲的身份……真的有貓膩在內呢!”
縣衙書房
“董良雖然是本縣人士,但是他從前的大部分時間是在洛陽的祖母家生活,成年後才回來定居,所以他會聽錯方音確有可能。而且,我要補充一點,他確實是王中道的至交好友,或者說狐朋狗友更恰當一點。當然,這也意味著,這兩人很可能會湊在一起,編造故事,串供陷害方青雲——畢竟王中道講的故事,如今只有董良一個人能為他證明了。”
“所以我一直也沒有傳喚這個董良。”史無名搖搖摺扇,“他的話可參考性不大,而且他身上還有舞弊嫌疑,沒有確實證據前早早接觸他不好,容易打草驚蛇。”
李忠卿點點頭,“再說那兩個被逐出考場的人。第一個在衣服上寫小抄的那個,就是個不成材的書生,看到官府又找了他時差點嚇傻了,哭的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所以,不提也罷。有問題的是第二個,就是代考的那個,這人叫韋允文,他平時做的是替人代筆的生意,在考試期間專門販賣‘貼括’啊,文章啊,或者替人考試啊……反正做的是你所能想到與科考有關的一切的東西。才華是有的,可惜是歪才,很滑頭,膽子也很大,否則不會敢替人考試!不過……對我來說對付他並不難。”
史無名有些恐懼的看了看李忠卿,“他招了,你是……怎麼讓他招了的?”
“……”李忠卿只是呲牙笑了一下,結果這一笑更是讓史無名冷汗陣陣,完全打消了繼續問下去的念頭。
“他記不清王中道是不是在他那裡買的文章,因為像王中道一樣在他那裡買文章的書生實在是很多。但是董良他卻紮紮實實的記得,董良家有錢,出手也很大方。因為董良不想背誦文章——光是‘貼括’就快要了他的命。而解試查的嚴,小抄不容易帶進去,所以這兩個人就定下計謀,韋允文以韓忠的身份進場考試。我補充的一點的是,這假身份文牒是在王書吏那裡搞到的,也就是說應該是王中道幫了他。韋允文進場後,最開始的打算是先不寫名字,在最後交卷的時候填上董良的名字,而董良的試卷要麼填韓忠的名字要麼自己銷燬,而韓忠這個人本來就是沒有的,所以就算是沒有試卷也追查不到人——而且也不能真的讓韓忠考出功名啊!本來這二人打算的好,可是我在一開考的時候就查出了韋允文,還把他逐了出去。”
“那這兩人要怎麼辦?”
“所以啊……”李忠卿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兩個人事先還備了另一套方案!”
“若是這董良將這些心思能動到學問之上……嘖嘖!”史無名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搖搖頭,“另一套方案就應該是韋允文找來文章想辦法送進考場,關鍵是那個傳遞人和傳遞方法,問出來了嗎?”
“惱人就是這一點,沒有!董良說一旦韋允文在考場出問題就會有人去他家找他。在韋允文被趕出考場後那人果然去了,但是韋允文說來人遮遮掩掩,看不清面目,連人都不知道是誰,更遑論傳遞試題的方法了!但是,如今的問題是一定要找到傳遞試題的方法和傳遞試題的人,否則即使我們抓住董良,他也可以矢口抵賴不認。”
“那我們縣衙內部查了嗎?”史無名壓低聲音。
“查了,說是沒有可疑之人出入。”
史無名嘆了口氣,“那麼方家你查的如何?”
“方家從前是朝中的高官,但如今這一輩也只剩下方青雲了。你很難想象的到,在他祖父那一輩方家門前還是門庭若市,但是不過區區幾十年,風水就轉了。”
“盛極必衰,月盈則虧,這並不罕見。”
“本來方家是在長安居住,後來家道中落住不下去了,所以在方青雲父親那一輩又遷回了平安縣的老宅。方家回到平安鎮後,厄運並沒有停止,大病、意外奪走了這個家族許多的人命。因為沒有錢財維持生活,所以只有變賣祖產。直到後來,家中不再有什麼傭人——那個伺候少爺的書童是例外,聽說兩個孩子感情很好,要賣掉那書童時少爺哭鬧不休,所以只有作罷。可是到了後來,方家只剩下這兩個少年。隨後,其中的一個死了。據說因為死的那個得的是肺癆,得病期間就一直沒有人敢去看望,即使聽說病人死去,也沒有人來——那裡不是早就被稱為鬼宅了麼,所以根本就無法知道那孩子的死是否有可疑。”
“既然說得的是肺癆,那定然是請過郎中吧!”
“這也去查了。當年平安縣的郎中,沒有去過方家看診的——是在方家無人無錢後,所以我認為,即使是請到郎中,只怕也是那些遊方之人,而這樣的人是無從查起的。”
“那麼老鄰居呢?”
“問題就在這裡,我說過方家是大戶,所以方家老宅並不在平安縣內,而是更靠近後山的郊外。因為從前他們回來這裡不過是為了消暑納涼,所以他們的鄰居真的很少,而且因為帶有官宦人家的自傲也很少和其他平民百姓交往。當沒落了之後,又很自卑,更是鮮少與人來往。不過還是有人回憶出來說,當年那兩個孩子無論是在身形上、年紀上、打扮上都差不多——這一點王中道倒是沒有說錯,至於別的……就真的沒有了。”
“這也就是說,現在如果不是找到深入瞭解他們的人,只怕是無法辨認出來他們。”史無名嘆了口氣,“那麼那書童——”
“那書童叫林非魚,是罪臣之後——祖父被捲入了謀反案,全家被斬的斬,流的流,賣的賣。這孩子被方家買來後,一直伺候小少爺,而死後就葬在方家的墓地裡。”
“死去的林非魚,活著的方青雲……也許應該是死去的方青雲,活著的林青雲啊!”
“你不是一直在說王中道的故事漏洞百出,難道僅僅因為一把還不能肯定是否是人為的火,就改變你的想法了?”
“不,漏洞百出的還是漏洞百出,無可改變,王中道說,他在院子裡看到了屋子裡站著的人用被子悶死了躺著的人。可笑,他以為是在演皮影戲麼?影子的形成都是在物體之後,那麼光源一定是在它的前方。如果能在窗子上看到人影,也就是說,燈火定然在屋內,而人靠近窗前。人是一站一躺,你且想想,誰家的床榻會安放在窗前——何況他說那已經是颳著颼颼冷風的日子了!更主要的是誰家的床榻竟然會高過窗戶,能讓人看到有人躺在**,一舉一動都瞧的清楚——他當那是戲臺!
“其次,他看見方青雲出來,衣服的前襟上有鮮血。也就是說,方青雲是面朝他們而站,所以定然是背光。一個深夜,光源只有屋子裡的燭火,你要如何看清背光面的東西?”
“怎麼看不到?不是有月亮嗎?”
“這就是最荒謬的地方,他也說去方宅的那天是初一,初一哪裡來的月光?”
……
“他這樣陷害方青雲,是為了保舉名額嗎?”半晌後,李忠卿問。
“只他檢舉的這一項,就逼得我們不得不去查方青雲的底細,即使一時間查不到結果,這種身份有疑點的學生是不能夠被保舉的。如果他成功了,至少今年,方青雲就出局了。如果空出一個名額,那麼自然會由其他人補上……也許,本來不在保舉名單上的他就有機會了。”
“都是讀書人,怎麼和墨魚肚子一般似的烏七八糟?” 李忠卿冷哼一聲,“王中道心術不正,搞歪門邪道,而這徐孟荀我看也是嘴上一套,心裡一套,半路殺出來,煽風點火,也不見得是什麼好貨色!”
“所以說,讀書人啊,如果氣狹才小,又不耐寂寞,承受不了辛苦,還嫉賢妒能,遲早都會出事!這王中道是典型,而這……徐孟荀嘛,倒也是頗值得人玩味,實在是有趣的緊。”
“有趣,你哪隻眼睛見他有趣?他那副神情,真的好似人人都欠他八百吊錢一般!”
“我覺得他有趣是因為他看起來好像很討厭方青雲,但是實際上,他卻熱心的為方青雲做了一件畫蛇添足的事情——為吳博士的書房惹上一場小小的祝融之災!”
“你懷疑那把火是他放的?”
“別忘了,他可能是這些人裡,唯一真的見過少年時代方青雲的人!”
“可是他怎樣辦到的,他明明和我們一同離開!”
“是用這個!”
“咦?”李忠卿驚訝的看著那柄伸到自己面前的扇子。
縣衙內堂
“大人為何認為是學生放的火?”
縣衙裡,徐孟荀鎮定自若,毫不惶恐,倒是聽到這句話的方青雲嚇了一跳。
“徐兄你……”
徐孟荀伸出手阻住了方青雲開口要說的話。
“這水火有時就是無情的天災,難道大人還硬要把它說成人禍加在學生身上?大人豈可空口白牙,如此憑空指責!”
“本官既然說出,自然就非無的放矢。”史無名也不著惱,一副胸有成竹之態,“其實放這把火,你還藉助了一個人幫忙,而那個人——就是王中道!”
“王中道幫他放火!怎麼可能?”此刻倒是李忠卿驚異起來。
“應該說是王中道的某些做法幫助了他。王中道這個人,趨炎附勢,為了討好徐孟荀,不惜刻意的去模仿他,比如說身上的衣服,還有……那把扇子。你記不記得在我們離開書房的時候,徐孟荀催促王中道為我和你帶路,王中道立刻殷勤地跑在了前面,結果就忘記了自己的扇子。那麼你能不能回憶起,當時王中道把扇子放在了哪裡?”
“我記得是在書桌邊角上,那時他急著湊到你跟前取信,所以隨手那麼一扔。”
“不錯,那麼燭火呢?”
“書桌的中間。”
“就是了,想想這兩樣東西之間的距離。即使是書桌著火也未必能一下子將摺扇燒成殘骸——畢竟桌上還有許多幸存的東西。可是,為什麼我們看到的摺扇已經變成殘骸了呢?”史無名神祕的笑笑,“那是因為有人把它偷偷的放到了燭火的旁邊,做了引火的工具。你說是也不是,徐孟荀?”
“扇子如何引火,大人莫不是在說笑!”徐孟荀把頭別到了一邊。
“自然不是在說笑!”史無名正色,“昨天晚上,你是最後一個離開書房的,但你在臨走之前特意取回自己也放在桌子上的扇子。那時你的身體恰恰擋住了你在書桌前的動作——把王中道的扇子放進燈罩!王中道模仿你買來的扇子,不光上面的書法是贗品,就連那琥珀扇墜是假的——松香油做出的仿冒品。松香油是非常易燃的東西,把假琥珀放到了蠟燭的焰心,當它燃燒起來後蠟燭的火焰定然會一下子爆燃,而燃起的火定然會燒燬燈罩——這也恐怕是你為什麼會特意為蠟燭加上燈罩的原因,其實當時的情況雖然有風,但是關上門即可,未必需要燈罩,可是如果蠟燭上不加上燈罩,那麼扇子怎能放進去呢?”史無名微微一笑,雙目緊盯徐孟荀,“而燈罩燒著後,著了火的扇子就會掉下來,一整根的蠟燭,松香油,摺扇,再加上滿桌的書和紙,不燒起來才怪!”史無名隨即嘆了口氣,“在那麼短的時間,難得你想到了這麼多事情……我說的這個短時間,指的你發現王中道手頭有林非魚的信開始。我記得你一開始是要走,但是你後來改變了主意,甚至熱心的建議我們去搜查方青雲的房間,但其實是在找機會支開我們然後銷燬那些所謂的物證!”
“大人憑什麼認為我會幫助他?”徐孟荀冷冷的問。
“因為你的性格。你不願去身為高官的外祖家中,是因為你有一身的傲氣,不願寄人籬下,希望以自己的力量有所作為。你厭惡如王中道一般阿諛奉承之徒,是因為你有本身的堅持。也許這些東西,也都是你在方青雲身上看到的吧!所以,惺惺相惜這種事情並不奇怪。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不一定疏於往來就是兩個人不和,那不過是世俗之見罷了。不過,即將被保舉的你竟然放火燒燬證據包庇他人,只怕……你難登天子之堂了!”
“大人不要為難徐兄!”方青雲怔怔的看了一眼徐孟荀,嘆了口氣後撲通跪下,“大人,此事因學生而起,與他人無干!學生……的確不是方青雲!”
“喂,如今沒有任何可以指正你身份的東西,你這人!”
“林非魚本就是做的是背棄祖上,欺世盜名之事,違反的是律例,被人揭露也是在自己要承擔的後果之內,怎能拖累他人!”林非魚說,然後不解的問道,“只是在下不明,徐兄如何知道我不是方青雲?”
“是你右肘上的胎記。你大概不記得了,當年我隨著家人去郊外踏青時偶然與你見過一面,那時你還是一個瘦弱的少年,用那隻手摺了一隻方府院內的杏花給我。可惜你並不知道我是誰,而我還未及向你道謝,真正的方青雲就喚你回去了。多年後再見,一開始我也沒有懷疑你的身份——你和那方青雲也是有幾分相像,而且人已經長大,即使與少年時有不同也屬正常。但是我們這些終日寫字作畫的人挽起袖子是時常有的事情,當我看到你的胎記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隨後便去調查了你的過往,也許正是因為我的私下調查,才引起了王中道的注意,他才會做出了這麼卑劣的事情。”
“當初徐兄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卻為什麼沒有揭發我,畢竟……我是冒名頂替。”
“為什麼啊!”徐孟荀的嘴角泛開苦澀的弧度,“其實……在我們這個偌大的縣學裡,對我有兩種不同的態度。一種是巴結討好終日相圍,而另一種是敬而遠之嫉妒冷落,其實產生這一切的原因不過是因為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今日是我有身份地位和家財在這裡,但是當有一日我沒有了這些東西的時候,他們會在哪裡呢?
“林兄大概是唯一一個以不卑不亢態度對待我的人,難得你貧而不諂媚,但我卻無法做到富卻不驕橫……這也許就是我應該向你學習的地方。從學業上說,你是個可敬的對手,從為人上,你也是個難得的朋友。我承認自己看起來有些驕傲,但是對於你,我非常敬重。”
“徐兄,你所云,在下也心有慼慼。只是……此事怎麼就將你扯了進來,這本應是我一人之過!”
“除了冒名,你還有什麼罪過?而且你的冒名也是情非得已,先人之錯為何要禍及子孫!”徐孟荀憤憤地說。
“他被官買的時候應該還是個嬰兒。”李忠卿跟史無名咬耳朵說道,“一生下來就是官奴,即使他再有才華,也不能參與科舉出人頭地。”
“可是,用了少爺的名諱來考試終究是我之錯。”林非魚低下頭去,“其實,我和少爺……不僅僅是朋友,應該說可以成為親人了吧!少爺去世的時候,他希望我能連著他的份活下去。說實話,一輩子是奴隸,永不能出頭,我並不想這樣。當時方家只剩下我們兩人,而且和別人已經很久沒有往來,因此我即使冒名頂替也不會有人知道。所以……我動心了。而長大成人後,我依然惦念自己的親人,控制不住思念,所以還是偷偷與他們聯絡上了,結果……信卻被王中道截到了。”
“真是悲哀啊!”史無名嘆了口氣,看了看眼前的兩個年輕人,低低對李忠卿說道,“林非魚真的是很有才華,不,應該說我們面前的兩個人都是很有才華的人。為了這樣的事情問他們的罪,而讓王中道那樣的人入仕為官,真是讓人無法想象……”
“你要怎麼做?”李忠卿問。
“……”史無名看到徐孟荀二人都在盯著自己瞧。
“我會認罪的,但請大人不要責難徐兄。”林非魚搶著說。
“你認什麼罪啊?”史無名懶洋洋的說了一句,惹來了屋中三個人的注目,“沒有了物證——即使沒有被燒掉,僅憑那幾樣的東西,也不足以證明你的身份;找到的人證——徐孟荀,我看他也不會指認你;而王中道的話本來就不足信——他如今就在不遠的屋子裡將日前的文題再考一遍,當然他還有些別的事情需要解釋。你們說這樣什麼都不齊全的案子,怎能判啊!”
“那大人的意思是——”徐孟荀驚喜的問。
“其實今天本官既然是把你們單獨叫到這裡,就非是要問責。林非魚啊,我想你也不好過吧!用別人的名字活下去,用自己的名字埋葬別人,其實也就是變相的埋葬自己……如果你將來能登天子之堂,我希望你永遠不要忘記,得來的一切是自己拋棄了一切所得來的。你的身後不僅有真正的方青雲,還有我,還有李大人,還有徐孟荀,還有千千萬萬要在你的權利下活著的百姓……所以,千萬不要行差踏錯!否則……”
“學生謹記,學生多謝大人。”林非魚聲音哽咽,跪下叩謝。
“至於你,放了一把火,燒掉了博士的書案,只不過博士可不知道這是他最為得意的門生做的,有時間給老人家換個新書案吧!還有,改掉自己的傲氣,找到自己真正的知己良朋,那才是一生之益!”
“是,學生一定做到。”徐孟荀此刻才真正露出了笑容,深深向史無名行了一禮。
解試考場
第二日,老匠人來修竹柱,很快的就將那有碗口粗細的狀元柱換了下來。
看了看那柱子老人搖頭嘆息,“這老鼠真是可惡,兩位大人看看,這狀元柱內的竹節竟然被它們盜空了!怪不得縣太爺覺得這柱子不穩當,若是沒有這老鼠,大概還能用許多年。”
“可是老鼠為什麼要盜空竹節,它們要到哪裡去?”李忠卿問。
“穀倉!”老人晃了晃那竹子,從中掉出幾點糠皮來,“老夫記得,這涼棚的隔壁就是為縣衙建的穀倉。”
“那麼說這狀元柱與其他竹子是相通的?”李忠卿問。
“是啊,因為老夫這棚可沒用釘子繩子。”老匠人頗有些得意的捋了捋鬍子,“接頭處是在這粗竹子一段挖出空洞,將另一根竹子的一段嵌在其中,而和這根狀元柱相連的那根就是涼棚的主樑,而這主樑又透過別的竹子和穀倉棚頂的竹子相通,而隔壁的穀倉被老夫設計成了懸空吊腳樓,為的就是隔潮和防老鼠地面盜洞偷糧食。可是這些老鼠倒也無所不用其極,竟然將一牆之隔的這邊竹節打通,為的是可以透過相連的竹子來偷那邊的糧食,這些小畜生……真是!”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這些老鼠真是好厲害!盜空了竹節啊……呵呵,忠卿啊,你說這紅布條為什麼會纏在這柱子的中間,這高度應該只在人的胸口吧!話說像這等求功名的祈願布條,一般來說都是往高處系,意味步步高昇。可是這個未免也太低了吧!”
“步步高昇?也不知道會不會真有用!”李忠卿冷笑了一下,伸手扥了扥竹柱中間的某根布條,不想一下子扯了下來。
“這是什麼?”李忠卿看著竹柱,剛剛扯落布條的地方竟然露出了一個洞口的邊緣,於是他很快將剩下的布條都扯了下來,結果露出了一個酒盅大的洞口。
“這個位置……你說如果一個人坐著的話它會在哪裡?”史無名笑眯眯的指指那洞口。
“如果站著是在胸口的話,如果坐著的話……應該是在頭那個地方。”
“頭部,那就對了。”史無名一笑,轉頭喊道:“老師傅,你能不能再把這柱子裝上。”
“大人啊,你這是何意?”老匠人不解的問。
“哎呀,麻煩老師傅了,工錢定然會多付,本官只是突然想要驗證一件事情。”
“大人不需如此,很快就好!”老人擺擺手,非常麻利的指揮自己的徒弟上上下下,將柱子裝了回去。
“老人家和諸位先去歇息,這裡馬上就好。”
“喂,你到底要幹什麼啊?”李忠卿不解的問。
“忠卿,你就站在這裡,記得把耳朵附在這洞上。可記得我們小時常玩的傳聲遊戲?就是用的這竹子……”
“啊!”李忠卿一擊掌,“莫非……”
史無名點頭微笑,轉身出去。
果然不久以後,將耳朵附在竹洞上的李忠卿聽到了史無名的聲音,“喂,能聽得清我在說什麼嗎?”
“雖然聲音有些空洞,但確實能聽得清!”
“這就解釋了董良為什麼開始一直閒著,而到後來才開始答題,還為什麼一直將身子倚在狀元柱上的原因。因為一開始他在等答案,而後來他在聽答案!而那些系的不高不低的布條,其實是為了遮掩住聽聲的洞口。而能在這縣衙柱子上做出手腳的,可以在解試時留在縣衙裡的,只有……我們自己的人!”
李忠卿在另一端憤怒的沉默了。
“我一直不願相信我們府衙中人参與了這場舞弊,如今看來……竟然真的有他們的份!”史無名回來後,李忠卿恨恨地說。
“忠卿,你聽說過郭承暇的故事嗎?郭承暇的曾祖就是大名鼎鼎的郭子儀。郭承暇在京城考試交完試卷後回到自己的考鋪,因為當時離考試結束還有一段時間,所以他開啟自己的書箱,尋找一份書法字帖——這書貼出自前代名家之手,是郭承暇的最愛,總是隨身攜帶,只要有閒暇就會揣摩欣賞。可是這次郭承暇開啟書箱時卻大吃一驚,因為裡面放的那個紙卷並不是書貼,而是應該交上去的試卷!也就是說他把那捲書貼被當作試卷交到了考官那裡,而這種陰差陽錯足以讓他為這次考試付出的所有的努力付之東流。郭承暇萬分焦急,惶惶不已。就在他心情如水煎火烤之時,一個考場的老公吏過來詢問,郭承暇便對他講明瞭這件事。結果老吏說可以替他解決此事,但是需要三萬錢的酬勞。郭承暇的家並不差錢,所以立刻答應了這個條件,結果老公吏就偷偷把試卷與書貼換回來了……考場人員舞弊之事並不鮮見,我們可以管住自己,但是未必能管住其他人!”
“你說到這個,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張縣尉不是突然在考試之前告病辭官了麼?以前這解試可都是他主持的,他是在你執意要換這狀元柱之後才突然告病的,是吧?”
“是!”史無名點頭微笑。
“那時你說他是為這柱子病的,我還以為你是在玩笑,但是如今看來卻非玩笑。這狀元柱能保證所有坐在它旁邊的考生榜上有名,是因為被老鼠盜空的它能夠起一個很好的傳聲筒的作用。而歷年的主考官張縣尉,正是極力要保住這根柱子的人。所以,張縣尉的辭官,讓人很難不聯絡一點什麼……”
史無名笑而不答。
“而且,從一開始考場座位號碼的抽籤到如今引導我發現那紅布條下的洞口,對於這件事你似乎早就胸有成竹。你……該不會早就對這件事情有察覺,拿到了張縣尉的把柄吧?”看著史無名依然不明意味的笑,李忠卿瞭然的點了點頭,“怪不得你這次考試執意要我主考,原來其中果然有問題!不過,你似乎……連兩位縣丞也信不過。”
“一時之間,也無法斷定他們誰人在這件事上無辜,而我也是想給這些考生們一個公平的機會而已。”史無名垂下眼皮,“我想,老百姓們都希望在上位的人不是庸才吧!昏官不用多,一個就能禍害一方水土!”
李忠卿嘆了口氣,點點頭,隨後面色漸漸變冷。
“那麼我們接著要做的,就是把那個還留在府中的碩鼠抓出來,這大概也是你執意不讓考生們重新抓鬮取號的目的——為的是引出這個人!”
“呵呵。”
“那麼首要應該懷疑手中掌管穀倉鑰匙的人,你說是管家還是廚房裡的人?”
“咱們縣衙裡的管家崔四,被你**的就像你手下的兵,平時裡連笑面都難得見到一個,生生就是個老媽子的命,什麼都操心,一天到晚忙的像個陀螺,這府中好像一時缺了他就不成似的,想要知道他的行蹤,太容易了。反而是後廚那裡,不是飯點,少個把人倒是無所謂,應該主要問問那裡的人。”
“嗯,我也覺得廚房的廚子更可疑些。最主要的是你那日不在府中,挑剔飯食的人沒有了,他們可就真的得閒了。”李忠卿冷冷地說。
“唉!”史無名無奈的嘆了口氣,“你如果把全部精力從挑剔我放到案子上,你就會早早發現其實廚房裡的人與外面接觸更為容易。雖然你的兵丁把縣衙團團圍住,但是這縣衙裡的人是要吃飯的,那麼難免要採辦果蔬,或者有人送貨上門。而這些,你的兵衛是不會攔著的,這些人在他們眼中算不上可疑的人。更主要的是,我們的崔四管家是京城人士,而且至今鄉音不改,所以他肯定沒有讀文口音上的問題,而且他是兩年前才來府中做管家,但這狀元柱的傳說已經很久了。所以請縣尉大人先從廚房下手,抓住人犯,然後再對付董良,順順利利的解決這件事吧!”
“這個你放心,敢在我手下耍花樣……相信他們這一輩子都會很難忘的。”李忠卿把指骨掰的嘎嘎響,“順便問一句,那個王中道的文章重寫出來嗎?”
“自然沒有。”
“嗯,很好,一併交給我了!”
史無名默默的打了個冷戰,諸位,請你們好自為之!
鯉躍居
放榜之日,史無名坐在酒樓上醉眼朦朧的望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裡,便有那些去看榜的考生,有人悲有人喜,有人落淚有人雀躍,可謂眾生永珍。
“這真好似一臺戲,上面的人演的熱鬧,底下看的人也熱鬧。我們這小小州縣的一個解試尚且如此,何論那些入得長安有望一窺天顏的人?”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曠蕩恩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哈哈,大家都盼著那一天吧!昔日太宗皇帝曾說過,‘天下英雄盡入吾彀矣!’,一場科考,惹得天下英雄入彀。權勢地位果然是這世間最大的誘餌。其實在我看來,那扇寫著‘官’字的金漆朱門就似一個無底的深彀,吸引著古往今來無數的讀書人,卻也不知不覺間淹沒了世間幾度繁華風流……就如你所說,這不過是小小的縣中解試而已,士子們就如此情難自禁,往後若登天子之堂,他們又當如何呢?”
“你這也算是已經考過的人說的風涼話,可謂站著說話不腰疼!”李忠卿白了他一眼,“他們能夠初露頭角,怎能不喜悅縈懷!就算是你,當年又當如何?”
“呵呵,是啊,想當年我也曾金翅花翎,春風得意,打馬長街,讓人羨煞。”史無名微微一笑,勾起了過往,“如今想起,依然自得。忠卿你說的對,其實,我也不過亦為彀中人!”
後記:
謹以此篇,獻給我生命中那永不停息的考試……汗!
這篇文章應該說是因為期末考試完畢之後心情大好下的產物,唐代的考場設定和如今是差不多的,文中有惡搞的成分,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到范進中舉和許多狗血劇的情節。至於其中作弊的手段,多是來自於現實生活中,而且多是學生用的哦,就如那個用竹筒傳音的情節,是真的有啊,只是現實中是暖氣管道……囧……樓上和樓下的同學對選擇題答案,敲暖氣管道……但是我們學校的暖氣管確實可以將別屋的說話聲傳的清清楚楚,所以文中就用了竹筒傳聲的手法。有同學事先背作文應付考試,結果不同的考場卻出現了幾個一樣的作文,結果一下子就被抓到,作文降檔。不幸的是現在考試負責作文的只有我一個人了,因為以前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兩個老師分別批作文,遇到這種背作文的情況,另一個老師並沒有看到過類似文所以給了很高分,而另一個給了很低……結果出了問題,所以變成現在一個人批所有作文的情況。而且,這活我幹了至少六年了,真的是……要瘋了啊!
文中有些地方將唐代的科舉考試細節寫的不夠嚴謹,請原諒我吧,再次宣告,這是心情大好下的惡搞文啊……
Ps:同學們and孩子們,作弊是不好的,請不要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