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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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驚變
這密信是梁國派在黎國的探子送來,信只有短短几行。
“黎國內亂,江北陸氏一家起事,攻上國都,前日城破,黎王藍啟一脈被斬殺於午門,陸氏之子陸長傾登基稱帝,大赦天下,免賦稅半年!”
長傾。
那小鬼登基稱帝了。
他家反了
。
藍啟被斬於午門前了。
這短短的幾句話讓宋瑤臉色幾遍。
可她對藍啟本就毫無感情,甚至因為小鬼的原因頗為厭惡其人,聽他死了也毫無感慨。
倒是小鬼登基了,真是讓人意外。
那小鬼那麼摳鱉,竟然捨得免稅賦半年啊……
宋瑤撇了撇嘴,他還欠著她一盒珠寶沒還呢?
在宋瑤管進不管出的概念裡,那可憐的金縷衣早被忘得沒影了……
蘇恆見她神色幾般變化,最後化為平靜,心裡默默一嘆,她果然非同一般女子,公主的身份沒了,故國只怕再也回不去,竟然也能在短短几息之間平靜下來,不得不讓人佩服。
蘇恆不知,這猜測與實際情況差了十萬八千里。
宋瑤臉皮雖厚,若是知道他是如此想的,只怕也會變成一隻紅蝦。
蘇恆不欲在這時揭她的傷心事,見她神色平靜閉口不提,也便不再提及。
沉默中又行進了五日,蘇恆再次接到密信,這次卻是連臉色都變了,牙齒打顫,渾身顫抖,話語從牙縫中擠出來,如同冬日裡凜冽的寒風:“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不可能!”
他臉色鐵青,全無前幾日的神色自若,調轉馬頭帶著手下兵士往國都金陵趕。
他們本是去前線接手蘇愈的軍權,前後不過十日,竟掉頭趕回金陵,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不對勁了。
宋瑤心中隱隱約約覺得此事定與蘇愈有關,卻不知到底發生何事。
可看蘇恆的神色,有利的天平無疑是在往蘇愈那頭傾斜,宋瑤默不作聲乖乖坐在馬前,面上神色平靜心中卻升起一絲雀躍,擋都擋不住,只能儘量抿住嘴角。
他們走的時候趕路不慢,回去的時候更是心急如焚,十日的路程七日就趕到了,蘇恆勒住了馬匹,看著在金陵城外整整齊齊等待的眾軍和坐在塌椅上的蘇愈,心上一寒,額頭冷汗滴滴滑落
。
蘇愈見蘇恆帶兵歸來,站起身來。
他裹著白色的狐裘,面上帶笑,背手而立,姿態閒雅,淡淡寒暄:“皇兄,我料得你今日也該回來了,在此已等候多時!”
蘇恆臉色幾變,說不出話來。
在蘇愈身後,站著的是大梁國的禁軍,還有一批將士,看服飾,是蘇愈自己的南軍。
便是蘇愈自己的南軍,一眼望去,人數也不比蘇恆身後的人數少,更何況還有禁軍。
禁軍一直掌握在大梁王的手中,是他誓死不會放棄的軍權,如今竟在蘇愈麾下,這意味不言而喻。
父皇對王氏一族動手了,不好,母后。
蘇愈見蘇恆臉色劇變,只是微微一笑,他風姿卓越,猶如天人之姿,輕輕地揮了揮手,有人從身後拉出一人,那被捆綁的結結實實,口中塞著手巾的,正是蘇恆的母后,大梁國的國母,皇后王婉兒。
曾經端莊強勢的一國之母,如今卻是癱坐在地,花鈿跌落,神色憔悴,面含風霜,眼露絕望,全無一點臉面可言。
蘇恆口中一甜,一口鮮血正噴在宋瑤的臉頰旁,宋瑤見此情景,亦顧不得去擦,她緊緊的盯著蘇愈。
有什麼事發生了。
可不知為何,千軍萬馬中,她見到蘇愈前那怦怦跳動的心此刻竟然平靜下來,她上上下下的審度蘇愈,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呢?
她看不出來,腦子裡也是一團漿糊,心下微微著急,似乎那線頭都在另一端,只要順著捋過去就能找到,可她心下急躁不安,只看得到眼前這一團亂麻,卻是為何。
蘇愈……
她開始細細回想與他相識的一點一滴
。
她初見他時,謫仙一般的人物,如同從古畫中跨步而出,讓她生生看痴了去,後來他身發寒毒縮成一團,樣子孤獨又蕭瑟,讓她心生憐惜,他在月下為她牽馬而行,微微一笑,誇她聰慧,叫她的名字“阿瑤”,聲音十分好聽,他性情溫和寬厚,根本不似那傳說中的鐵血軍神,他……
“蘇愈!”蘇恆發出一聲怒吼,聲音悲切有如幼狼哀嚎,打斷了宋瑤的思緒。
蘇愈狀若未聞,將一直背立在後的雙手拿到身前,眾人才發現,他手中拿著一張聖旨。
三軍面前,蘇愈聲音清清淡淡的響起:“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查王氏一族有不臣之心,結黨妄行,罪不可恕,當滅九族,皇后王氏恃恩而驕,恃寵放曠,難立中宮,今革除其一切封號,貶為庶人,太子蘇恆賦性奢侈、生性暴虐,不掬孝道,不忠不孝無禮無信不堪為君,廢除其皇太子之位,卓其拘執看守,終生幽禁,欽此!”
蘇恆的身體劇烈的晃動,最後竟然靠在宋瑤的身上無力支撐。
宋瑤亦被這詔書震的說不出話來,直到蘇恆這般靠在她身上,她才緩過神來。
眼見蘇恆身子顫抖,竟有軟下去的跡象,宋瑤一驚,不及細想,縮在大氅中的雙手連忙反過去死死的抓住了蘇恆的前襟,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蘇恆似是這時才想起身前的宋瑤,他低頭看了看身前用力抓住他前襟阻止他掉落下馬的姑娘,又抬頭看了看遠處的蘇愈,再扭頭看了看跌坐在一旁的母后,眼神中閃過一絲茫然。
十七日前,他意氣勃發的去接手蘇愈的軍權;不過半月有餘,為何就至於此了呢?
是眼前的這個姑娘。
是她讓他誤以為抓住了蘇愈致命的把柄,犯下這輕敵的大錯。
他早該想到的。
蘇愈那樣的人,哪怕有那麼多的鐵證擺在自己面前,他也該想到的,可為什麼沒想到呢?
蘇恆心頭一陣迷茫,扭頭看向母后
。
母后因恃恩而驕,恃寵放曠被廢為庶人。
他簡直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恃恩而驕,恃寵放曠,。
真是荒唐啊!
何日有恩。
何時有寵。
而他,賦性奢侈,生性暴虐。
蘇恆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長歌當哭。
可為何他竟有滿腹荒唐的笑意呢?
全是滿紙荒唐言,為何他聽聞過後卻是一把心酸淚呢?
他人生二十餘載,截至今日方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過是一場黃粱大夢,夢醒了,戲散了,那戲中小丑便該下臺了。
他父皇與弟弟演了這麼一場好戲,他王氏一族滿門抄斬,再無活路,而他將要在這宮中幽禁致死麼。
蘇恆雙目終於落下淚滴,那皇位,那太子,難道是他想當的麼,。
宋瑤聽著他在耳邊發出的低低嗚嗚聲,心下竟是一酸,差點也落下淚來。
蘇恆抬手擦了擦眼前的淚,看著對面的蘇愈,開口說道:“蘇愈,你取出我母后口中的手巾吧!她今日雖為庶人,畢竟曾為一國之母,不當受此折辱,我只有幾句話想和自己的母親說說,這身後的北軍,是我大梁國的好男兒,我雖有軍符在手,卻不會帶他們去送死了,我只有這一個請求,望你成全!”
他這番話說得平和淡然,與剛才那個又哭又笑有若癲狂的人判若二人。
蘇愈平靜的看著他,輕輕揮了揮手,旁邊站裡計程車兵取下廢后王婉兒口中的手巾。
“蘇愈,你這個賤種,你……”
“母后
!”蘇恆大喊了一聲,止住了王婉兒惡毒的話語。
王婉兒呆呆的看過來,看向自己的兒子,雙目淚流,竟是要滾爬過來:“皇兒啊!”
蘇恆坐在馬上,身子顫抖,卻沒有動,仍是死死的靠著宋瑤,這般望去,仿若是制著宋瑤的死穴。
宋瑤一顫,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身子竟也微微發抖起來。
“母后!”蘇恆制止了王婉兒的滾爬,口氣緩緩的輕了下來,帶著寵溺的輕哄,如同對待小孩。
“母后,兒臣不孝,這麼多年,兒臣累了,這皇位之路,兒臣走的太累了,今日走不下去了,兒臣也不想再走了,母后養我育我,這大恩無以為報,兒臣不爭氣,對不起您,讓您失望了!”
他抬頭望天,那麼藍,真是個好天氣呢?有多久,他沒有用這麼輕鬆的心情看過藍天了。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懷中嬌小的少女,又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蘇愈。
“蘇愈,我只當你真對公主動了心,卻不想你不過是利用她年少無知迷戀你,芷菱她從頭到尾都是你的人吧!”
蘇愈微微一笑,挑了挑眉毛:“哦!”
“那拼著最後一口氣來報信的死士,想來也是被你收買的!”
蘇愈臉上的笑容愈發迷人:“那卻沒有,只是那一口氣卻是我給他留的,務必要他報了信才死!”
宋瑤臉色一白,心下陡然一寒,這天氣,這風,吹得人好冷。
蘇恆仿若沒有看到宋瑤的臉色,竟是哈哈大笑:“江山美人,江山美人,蘇愈你得了江山舍了美人,焉知不會有一日會後悔!”
蘇愈神色一直溫潤平和,聽聞此言竟是斂了笑容,神色一冷,淡淡道:“皇兄你天真了,江山只有一個,美人卻有許多!”
宋瑤的身子終於也忍不住開始劇烈的顫抖,她終於知道哪裡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