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驚聞血海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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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驚聞血海仇
正文第10章驚聞血海仇鬍子玉已由簡兵這種動作中,看出了事態的不妙,可是卻猜不出對方將要以一種什麼樣的手法來對付自己。
簡兵張著沒有牙齒的嘴,發出了令人汗毛聳然的一陣笑聲——“胡老七,念在當年你我兄弟一場的情意,我決計放你離開,你意如何?”鬍子玉冷冷一笑,道:“只怕你未必心口如一。”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那,我就謝了。”
鬍子玉冷漠地說了這句話,心裡仍然存著狐疑。
“你是要謝謝我,”簡兵緩緩地道,“但卻不是在這個時候!”“什麼時候?”鬍子玉在說話的時候,卻已經發現由簡兵眸子裡傳出的凌厲殺機,想到了此人素來心狠手辣,由不住有些膽戰心驚,未卜生死。
“胡老七,你放心,現在我有幾句話要交待你,你卻要聽清楚,否則你可就回不去了。”
鬍子玉只把湛湛的雙目註定著對方,要聽他到底說些什麼。
“瞽目閻羅”簡兵道:“這裡是曹家集,你出得門後只消直走,左邊是冰河,右面是百里荊藜,對於一個失去雙目的人,是很危險的!”鬍子玉陡地升起了一陣寒意。
“你要幹什麼?”“幹什麼?”簡兵冷冷地道,“到了這時候,你還不知道我要幹什麼?”他緩緩地抬起了左手,分開了中食二指,顫抖的手指,表露了他內心惡毒的殺機——“我要你跟我一樣,先嚐嘗瞎眼的滋味!”話聲一落,他的兩根手指已飛點直出,正中胡子玉雙瞳。
可憐鬍子玉空負一身武功,只是此刻“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除了睜眼待死以外,別無良策。
鮮血怒濺中,簡兵一雙手指快速地拔出來,隨著他的手勢,鬍子玉的一雙眼珠已滾落在地。
在此同時,簡兵的身子,卻如同旋風般地向後面撤開,手中的竹杖,也同時離開了鬍子玉的“心坎穴”道。
鬍子玉痛失雙目時,情不自禁地發出了淒厲的一聲吼叫。
他恨透了面前的簡兵——是以,在簡兵猝然收撤竹杖的同時,鬍子玉卻於徹骨的創痛之時,排山運掌,巨大的掌力,直向著簡兵後退的身勢,猛攻出去。
簡兵昔日外號“來如風”,當可知他行動之敏捷。
只是鬍子玉這種排山掌暗藏“天罡”功力,其威力卻是非同凡響。
簡兵那麼快的退身勢子,依然為他掌風所襲中——像是一把銳利的鋼刀掃過一般,連衣帶肉,被斬下了一片來。
簡兵就地一滾,騰身而起,已落在了堆集如山的皮貨堆上。
他忍著一時皮肉之痛,憤怒的面頰上暗含著幾許快意,領受著他加之於鬍子玉身上的傑作。
鬍子玉像是失去了人性般地咆哮著,面頰上滿是鮮血,特別醒目的是他那雙失去瞳子的眼睛,隨著他踉蹌賓士的身形,頻頻揮動著雙掌。
掌力過處,四壁齊響,彷彿整個庫房都要倒塌下來。
“簡老八,你好狠的心!”“有種的過來,我們就在這裡拼了命吧!”任他叫啞了喉嚨,伏身在貨堆上的簡兵卻是一動也不動。
雖然他眼睛看不見,可是他靈敏的雙耳卻能兼同眸子的作用,聽得出對方淒厲狼狽的景象——這一剎那,他無異感到滿足了。
多少年壓制在內心的仇恨,在這一瞬間,獲得了充分的發洩。
他本可以此刻出手,順利結果了鬍子玉的性命。
但是他偏偏不要。
終於,鬍子玉在一番瘋狂般的拼命叫囂之後,盲目地衝了出去。
守候在庫房外的是曹村長,以為有機可乘,他手裡掣著一口鋼刀,迎著鬍子玉撲出的身子陡的一刀揮下來。
鬍子玉雖說是身處於盲目瘋狂狀態,可是能具有他們這類身手的人,即使是失去雙目,也能有特殊而異於常人的感觸能力。
是以曹村長的這一刀,誠為不智之極。
刀身儘管是遞出得疾快無比,可是尚還沒有接觸到鬍子玉的頭頂,已為鬍子玉抬手抓住了他那隻持刀的手。
曹村長大吃一驚,用力地想往後奪刀,卻已是無能力。
鬍子玉啞叫一聲道:“無恥的東西!”另手乍揮,如同一口鋼刀般,砍在曹村長的脖頸之上。
只聽得“咔喳”一聲,這一掌雖不曾把曹村長的人頭砍落,可是充沛的內力,卻把曹村長頸項骨,生生地折斷。
曹村長“吭”了一聲,一頭紮下去,頓時一命嗚呼。
鬍子玉這時已拾得了曹村長手上的鋼刀,此刻被撲面的夜風一吹,頓時頭腦清醒了許多。
俗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鬍子玉在喪失雙目之後,忽然珍惜到生命的可貴。
這一剎那,他決計要死中求活,逃得活命了。
像是凶神厲鬼般,他舞動著手上的那口鋼刀,連蹦帶跳的,瞎亂胡闖地離開了曹家集。
一切都好像是敵人設定好的圈套,在這個回合裡,譚雁翎這一方面,無疑吃了大虧。
鬍子玉狀若血人地奔出曹家集——這條路他不需要簡兵的關照,事實上已是相當熟悉。
只是,對於一個猝失雙目,由光明驟然變為黑暗的人來說,仍是感覺到極大的不便。
他在一陣疾奔之後,不得不停下腳步來。
這是一片曠野,這一點他是可以確定的,只是再前進,可就如簡兵所說,左有冰河,右是毒荊,僅僅當中有一條可容兩輛馬車並進的驛道。
對於一個瞎子來說,的確是太危險了,尤其是對一個猝然失去眼睛的瞎子來說,那就更殘忍了。
鬍子玉足足在這裡站立了有半盞茶之久,還不敢下腳——失去瞳子的一雙眼眶裡,不僅僅染滿了鮮血,更多的是汩汩的淚水。
悵恨!悵恨!懊惱!懊惱!說不出的淒冷、怒忿、仇恨、自憐……如此多的感觸,一時間衝襲著他,幾乎使得他為之麻木了。
抬起了袍袖,擦了一下臉上的淚和血,他開始繼續前行。
不意才走了兩步,卻被地面的一塊凸出的石塊絆了一跤,手裡的刀幾乎插進了自己的胸膛。
他不勝狼狽地爬起來,一時變得呆痴,猝然間,使他體會出這種失去眸子的生活,簡直比死更可怕!無限的悽愴,轉瞬間化為滿腔的悲憤,長嘯一聲,他決計不顧生死,展開了身法,倏起倏落向前直衝過去!他這時的心清,真恨不能一頭撞死!偏偏面前一無攔阻,一任他橫衝直撞,竟然碰不到一點阻礙。
他喘息著定下了身子,內心之悲忿感傷,真是無法形容,這一陣子急奔意圖求死的勇氣過去之後,他又不再想死了。
事實上,他眼前又來到了冰河的邊緣,當他再前進幾步時,只覺得足下踏空,一時收足不及,噗通一聲,墜身於展望無及的冰水之內。
鬍子玉原來是輕功極佳之人,只恨此刻壞了眸子,失卻先機,一腳踏空,再想拔身,已是萬難,眼看著全身下沉,即遭滅頂。
值此一髮千鈞之間,陡地自河岸上拋下來一根絲絛。
這根絛條可說是他眼前惟一救命的東西了,鬍子玉當然不肯錯過,他一把抓住了絛條一端。
手方抓牢,即時岸上人手腕一振,並聽得嘩啦一聲水響,鬍子玉偌大的一個人,就像是一條上鉤的大魚,隨著他翻起的手腕,高高拋擲而起,遂即四平八穩地落在了地上。
鬍子玉此刻真是狼狽極了,全身水淋淋的,由於事發倉促,竟連閉氣也是不及,急切間,一連灌了兩口冷水,這時再吃夜風一陣吹襲,由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顫,一連打了幾個噴嚏。
他手裡兀自緊緊抓著那根繩索,而繩索的另一端,卻顯然抓在另一個人的手中。
那人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神采自若,雖然略現同情,卻並不顯著。
這時他冷冷一笑,道:“春來春去有空時,花開花落無盡期,閣下一方之尊,如今竟然落得如此下場,著實令人可憐!”鬍子玉陡地一呆,睜著一雙淌著血的眼窟窿,道:“足下是誰?救命之恩本應拜謝,只是胡某一生骨硬,從不受人憐惜,足下如果只為憐恤在下,那就大可不必了!”那人原本心存輕視的意念,一時間轉為嚴肅。
士可殺不可辱!此人能在窮途末路,身負重傷之際,兀自不肯示弱於人,只此氣魄,卻也令人欽佩。
那人如非事先對於譚、胡二人抱定極深之成見而來,幾乎對於眼前這個人心存諒解了——他當然不是一個隨便放棄原則的人,正因為如此,他才不願意落井下石,打落水狗。
對於他所深痛惡絕的大仇人,亦復如此。
他直直注視著鬍子玉——良久之後,他鼻中“哼”了一聲,道:“閣下有這番氣度,倒不愧是條漢子,只可惜——”說到這裡,臨時把話吞住。
鬍子玉儘管是冷得全身發抖,可是卻清楚地聽見了對方所說的每一句話。
這時,他怔了一下,道:“只可惜什麼?”“唉——”那人嘆息了一聲道:“只可惜足下與貴上早年所行非是,以至於種下了今日的禍因,遲早難免一死!”鬍子玉冷冷笑道:“莫非是司徒火老賊一夥的麼?”那人寒聲道:“雖不是司徒火一夥,卻也不是你們一路的。”
鬍子玉道:“請問大名?”那人“哼”了一聲,目光中帶著憐惜,他打量著眼前的鬍子玉——長久以來,這個人一直是譚雁翎的左右手,運籌帷幄,素有智囊之稱,譚雁翎所行的每一件事,如非是出諸他的主謀,也多少參與此人的意見在內。
說他是主凶之謀,應該不為過之。
那人在一開始說話之時,即變換了嗓子,用中氣發音,使得聲音與他一貫的口音完全不同,是以鬍子玉用盡了智力辨別,卻也分辨不出。
那人注視著鬍子玉良久之後,遂道:“有一句話,要當面向胡兄請教。”
鬍子玉此刻已運用內功,自丹田內提吸起一股元陽之氣,繼續貫注全身,收到了卻寒作用。
這時聆聽之下,他徐徐道:“請發問,在下知無不言!”那人冷冷地道:“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地點是金陵舊地,被害人,乃是當時富甲一方,而又樂善好施的梁仲舉,梁先生。”
鬍子玉忽然打了一個寒噤。
“梁先生?”說著,他後退了一步,倒吸了一口冷氣,點點頭道:“有關梁先生的事情,只怕我知道得很少。”
那人毫不客氣地戳穿了鬍子玉的假面具,進一步道:“請你直話直說,不要掩遮!”鬍子玉真恨不能把這個人瞧個清楚,這一願望即使在一個時辰之前,尚還可以達到,而現在卻似乎是一種奢望了。
“你到底是誰?”“這些不關巨集旨,眼前我只希望你能具實告訴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因為我救了你的命。”
那人又似變得很斯文地笑了一下,接著道:“一條命,換幾句話,應該很划得來吧!”鬍子玉低頭盤算了一下——對方說得不錯,這個要求不算是苛刻,如果不是那個事件裡的仇家,他又何必救自己?既然救了自己,似乎沒有再殺自己的必要。
略一盤算,他即點點頭道:“好吧,你要問些什麼?”那人冷冷地說道:“你我近一步再談話。”
說完拉動手上的絛條,把鬍子玉引到了附近,道:“坐下再談。”
那人頓了一下,道:“據我所知,當年皮大王梁仲舉先生是遭人暗算而死,胡先生看法如何?”鬍子玉怔了一下,瞪著一雙血窟窿,道:“哦!我知道了,你莫非是那位桑先生?”那人冷笑道:“不認識!”鬍子玉自己也搖了搖頭,因為那個叫桑南圃的皮貨客人,與眼前這個人,聲音差得太遠了。
他在飽受殘害之後,意念已灰,對於昔日事,看得淡多了,但求片刻心安,決計不再隱瞞一切。
頓了一下,他慨然地道:“不錯,梁先生據說確是受人暗算的!”那人神色一振,道:“據說?莫非連你也不能斷言麼?”鬍子玉一怔,訥訥道:“我……怎麼可以斷言?”那人走近一步,用截鐵斷釘般的口氣,道:“暗害梁先生的人,一共有兩個人是不是?”鬍子玉冷冷一笑,說道:“怎會是兩個人?”“怎麼不會?”那人冷聲逼問道:“一個人策劃,一個人下手,不就是兩個人麼?”鬍子玉神色變了一下。
雖然天黑,那人湛湛有神的目光,依然能洞悉一切。
鬍子玉的一點微妙的表情也難逃過他細心的觀察之下。
“是誰?”鬍子玉反問了一句。
那人冷笑了一聲,道:“那兩個人,你不認識麼?”“我——”鬍子玉木訥地笑了一下,訥訥道:“足下在開玩笑了!”“那兩個人一個姓譚,一個姓胡,姓譚的就是今天的皮大王譚雁翎,姓胡的自然就是閣下不會錯了!”鬍子玉一聲怪笑道:“一派胡言!”他在說這句話之前,早已盤知對方站方的地位,話聲一出口,雙掌同出,施展排山運掌的凌厲掌功,陡地向著面前這人全身擊出。
這人顯然是具有莫測的身手,在鬍子玉尚未出手之前,已先洞悉了對方的意圖和心機。
這時他身子驀地升空而起,迎著對方推出的凌厲掌風,就像是濁流中的一匹緞子般的輕巧迤邐——“呼——”一聲,已然飄落向鬍子玉身後,其勢絕快,簡直不容鬍子玉稍緩須臾,以鬍子玉那種身法之人,竟然連回身的時間都沒有!接著那人的雙掌“噗”一聲,已經分按在鬍子玉雙肩之上。
“坐下!”那人輕叱一聲,鬍子玉倒是真聽話,頓時坐了下來。
那人冷笑一聲,說道:“憑閣下身手,要想向我出招,只怕還得苦練幾年才成。”
鬍子玉嘆了一聲,如喪考妣地道:“足下身手驚人,武林罕見,胡某決計求死,請給我一個痛快吧!”“你現在還不能死,再說,我此刻也沒有殺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和譚老頭當年如何殺害梁氏昆仲的經過!”鬍子玉呆了半晌,苦笑著搖搖頭道:“事過境遷,這件事還談他幹什麼?”“當然要談清楚——”那人在說這句話時,聲音是異常的冷,不容你違抗他的意思。
鬍子玉長嘆了一聲,搖搖頭道:“世事變遷,太離奇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好吧……我就告訴你吧!”那人問道:“梁仲舉老先生是誰殺的?”“是譚先生……和我。”
“誰下的手?”“譚先生。”
“你呢?”“我不曾直接下手,但是……唉!我也脫不了干係。”
“你是說,是你的計劃?”“也可以這麼說吧!”“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那人聲音顯得很激動地說道:“梁先生與你們有深仇?”“沒有——沒有——”鬍子王頻頻地搖著頭:“純粹是商場上的手段。”
“什麼叫商場上的手段?”“那梁仲舉家大業大,做生意太獨佔了,不容許外人插入——”說到這裡,鬍子玉微微頓了一下,道:“那時我與譚先生方自打入皮貨業,梁仲舉不但不予扶植,反而百般刁難,處處以大吃小……”“原來如此!”那人冷冷地一哼,說道:“這麼一來,你們的生意就不好做了,可是?”鬍子玉苦笑了一下,道:“非但是不好做,簡直無法維持!”“後來呢?”“唉!”鬍子玉咬了一下牙齒,道:“那時,我與譚先生新入皮業界,開始只是做皮貨供應商,漸漸摸清了行路,想轉營皮貨店。
想不到,梁仲舉以其壓倒性的大勢力,聯合各界,一致杯葛,致使我們那家皮貨行開張不及半年,就匆匆倒閉了!”“這話可是真的?”“當然是真的!”“好!”那人冷冷地道:“你再說下去!”鬍子玉二十年從來不曾啟口的話,一旦說開了,想要停止也是不能,一時滔滔不住,有問必答。
鬍子玉道:“我與譚大哥迫於生存,因銜恨梁仲舉做生意的獨霸,才不得不下此毒手。”
“怎麼下的手?”又是一聲輕輕地嘆息,稍稍停了一會兒——“是這樣的。”
鬍子玉說道:“那梁仲舉新買了一輛油壁車,又新納了一房寵妾……”“是荷姑吧?”“咦——”鬍子玉一驚,道:“你怎麼知道?”“不必多問,你說下去就是了!”鬍子玉道:“不錯,是荷姑……梁仲舉對那個荷姑,百般的寵愛……那時候,時逢盛夏,梁仲舉每晚必偕荷姑,乘彩車至郊外乘涼遊玩。”
頓了一下,鬍子玉仰天想了一陣。
時間太久了,也許他有點模糊了,但是,到底這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他是不會忘記的。
“……那一夜,譚先生和我事先喬裝為他家的車伕與跟班的……在他出門以前,先下手殺了車伕和那個叫‘周福’的跟班的,我二人就冒充是他們兩個。”
“那位梁老先生莫非是瞎子不成?”“姓梁的出門就往車子裡鑽,根本不注意坐在車前座上的車伕和跟班。”
“荷姑可曾同去?”“同去了!”鬍子玉道,“俟他二人上了車,姓梁的吩咐去燕子磯。”
他臉上帶出了一片獰笑,並無絲毫仟悔的表情。
“——譚先生做事最稱利落,事前事後,一向是不露出一些痕跡。
就這樣,在車行燕子磯的途中,下手殺了梁仲舉和那個女人。”
“就只這麼容易?”“就是這樣容易!”鬍子玉與那人已十分接近了,可是他卻無從看見他的臉。
他已經是個瞎子——這一個嶄新的印象,不時地刺激著他,使他每當冀圖著要看人的時候,就會有一種新的刺痛。
現在他感覺到那個人又在冷笑了。
那人的武功,剛剛他已經領教過了,除非萬不得已,在那人要取自己的性命時,他不會再蠢到向對方出手。
“一派胡言!”那人用比冰還冷的聲音道:“說了半天,你始終隱瞞著兩件最大的事實!”“我什麼也……沒有隱瞞!”鬍子玉聲音已經顯出了他的內怯。
那人冷笑了一聲,道:“梁老先生沒有武功麼?”“這……”“據我所知,”那人道,“梁氏昆仲,雖是馳名商界的聞人,事實上卻是得自青城派嫡傳的高手,以你和譚雁翎那時的武功,就是兩個人聯手,只怕也絕非梁仲舉的敵手!”鬍子玉用力擠了一下兩個血窟窿的眼睛,好似在驚異對方的無所不知。
“是……的!他確是有武功!”“以他之武功,是不可能死於譚雁翎之手的,否則,你和譚雁翎何須費這麼大的事還要喬裝車伕跟班?這件事不是很明顯麼!”鬍子玉默默地點點頭,沒有吭氣,不吭氣就等於默認了。
那人又道:“還有,那個荷姑也沒有死,對不對?”鬍子玉怔了一下,也沒有吭聲。
當然也等於承認了。
“那位梁老先生死於譚雁翎的乾元掌下是不錯的,但是,是在意識迷失之後才遭的毒手,對也不對?”鬍子玉幾乎緊張得要站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那不關緊要,我只問是也不是?”“確是如此!”到了這個時候,鬍子玉真是有一句說一句了——“那是因為他事先飲下了‘蛇骨散’,一旦發作,遍體酥軟,就只有等死之一途了!”“梁老先生何至於如此糊塗?以他素日之精明,怎會犯下這等疏忽大錯?”“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說!”那人一隻手用力搭在了鬍子玉的肩上,由他掌心之內,傳出了令人不可抗拒的一股熱氣流。
這股氣流在剛一和鬍子玉全身接觸的當兒,鬍子玉全身一震,只痛得鼻子裡“哼”了一聲。
“不必如此——”鬍子玉痛得臉色發白地道:“我一切照說,只求你答允一件事!”“說吧!”鬍子玉道:“這件事我如道出,請閣下聽完之後,賜我一死!”“哼!”那人冷冷哼了一聲,未置可否,但在鬍子玉聽來,卻認為他是答應了。
鬍子玉黯然說道:“那梁仲舉雖然是武技精湛,但是,他防得了外,卻防不了內。”
“這話怎麼說?”“蛇骨散是串通了他家裡的人放下去的。”
那人呆了一下,儘量不現出吃驚的口吻道:“串通了誰?”“串……串通的是……是——”鬍子玉感傷地搖搖頭道:“每人口下三分德,朋友你何必非要問得那麼清楚不可?”那人道:“是非黑白是要分清楚的,你說吧!”鬍子玉目眶裡又淌出了淚水,他緩緩搖著頭,說道:“我……我不能說……不能說!”“你一定要說。”
“為什麼一定要說?”鬍子玉冷笑道:“我既有求死之心,又何必要接受你的恐嚇?”那人道:“因為這是件喪盡天良的事情,你不說出來,恐怕永遠不會被人道出,永遠不為外人所知,那是不公平的!”鬍子玉擠了一下兩個血窟窿,道:“誰不公平?”“對死去的梁仲舉,以及活著的梁氏家屬。”
說到後來,那人的聲音,都有點發抖了。
“梁氏家屬?”鬍子玉打了一個寒噤道:“梁氏還有家屬?”“每個人都有家屬,你鬍子玉也不例外!”鬍子玉怔了一下,偏著頭想了一刻,終於感傷著道:“好吧……你只要發誓不把我的話告訴梁氏家屬,我就告訴你一切真情!”那人點點頭道:“我可以答應你,絕不把這些話,透露給任何人,你總可放心了吧!”鬍子玉道:“你發誓!”“如違此言,萬箭穿心!”須知武林中人對誓言極為重視,一經出口,絕無反悔!鬍子玉道:“你是要問梁家串通的內線是誰麼?”“正是!”“是荷姑!”“荷姑?”那人顯然大吃了一驚,“你是說梁老先生的愛妾?”“不錯!”鬍子玉道,“婚後她是梁仲舉的愛妾,婚前卻不是的。”
“婚前她是……”“荷姑姓陶……乃是江南著名鏢頭陶松的獨生愛女——”這一點,顯然那人不知道,是以他在聽到此語之後,無從答起。
鬍子玉繼續道:“那時荷姑僅是她的小名,她的名字是陶錦璧。”
“原來是這樣……”那人咬了一下牙齒。
“也許是梁仲舉年事已高,也許是荷姑對譚先生早有曖昧,這個我可就不清楚了,反正是他們暗中卻已有了來往,只是瞞著梁老頭不知道罷了。”
那人怔了一下,臉色極為可怕地道:“這麼說起來,荷姑有謀害親夫之嫌!”鬍子玉道:“也可以這麼說,反正那包蛇骨散,是荷姑偷放進梁老頭每日必食的燕窩囊中,梁老頭不知食下去,這一點毫無疑問!”那人點點頭道:“這麼說,我明白一切了,唉!可憐那位梁老頭竟然不知床頭愛妾,居然會勾結外人,成了謀害他本人的元凶大惡!”鬍子玉嘆了一聲,道:“說到這裡,你應該一切全都瞭解了。”
“我還有不明之處!”那人聲音顯得較前更為寒冷地道,“梁先生遇害之後,荷姑的下落怎麼樣了?”“噯呀!”鬍子玉心裡暗叫一聲,道:“這人莫非還不知道麼?”那人用力地拍著他的肩,冷冷道:“說!”鬍子玉搖搖頭,沮喪地道:“荷姑……不!現在我應該稱呼她為陶夫人了,她自從離開梁老頭之後,搖身一變即為譚先生的愛妾,自此而後,情深意重,二十年來與譚先生晨昏與共,形影不離……”他不勝感慨地接下去道:“……她端莊、美麗、賢淑、大方……二十年與譚先生親愛共守,才使得譚先生勇於創業,而無後顧之憂。”
那人冷冷一笑道:“謀害親夫的賤人,也配你如此看重麼?”“唉……兄弟!”鬍子玉感傷地道,“聽你口音,大概歲數不大……你不曾瞭解一個人的始末,切莫猝下斷語。
二十年來,我親眼旁觀,足足證明這位陶夫人卻是如此……再說……再說……”“再說什麼?”“再說陶夫人只是放置了蛇骨散,並未曾料及到我們會下手殺害梁老頭,事後確曾後侮傷心不已。”
“那也無補於事!”那人冷森森地道:“她仍然逃脫不了幫凶從犯的罪名!”“你……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鬍子玉猛然一驚道:“你到底是誰?”那人一笑——笑得是那麼淒涼!“我已經發過誓了,你何必還要再顧忌我?”鬍子玉點點頭,他本來是智力過人、極其冷靜的一個人,可是今夜的事紛至沓來,加上殘酷的打擊,實在使得他亂了方寸,幾至於達到崩潰的地步。
那人還有未盡然處,必須要—一問個清楚——他繼續問道:“你們既然殺死了梁大爺,很可以就此罷手了,何必還要再殺死梁二爺?”“那是怕他走口。”
“走口什麼?”“梁二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