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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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5)
這一天吃罷晚飯,萌萌把桌子收拾乾淨,洗罷了碗筷,站在她面前,扭捏了一下才說:“媽,給我點兒錢行嗎?”
她覺得詫異:“你身上木是還有錢嗎?”
“我,想多要點兒。”小女兒吞吞吐吐的口氣使她警惕起來。
“你想買什麼?”
萌萌的話自然也引起了父親和姐姐的疑惑,都把詢問的目光投向她。
“我要去看志明。”萌萌的口氣一下子變得果決起來。
“看誰?”宋凡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瘋話!你到哪兒去看他。”
“我打聽了,他現在在自新河農場呢,我要去看他。”萌萌的堅決幾乎是不容置疑的。
“你胡來!”宋凡叫起來,她覺得萌萌的想法簡直是匪夷所思。
施萬雲這一刻也覺得女兒的決定完全是荒唐的,禁不住插嘴說:“自新河,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是勞改農場,是監獄。再說離南州幾百裡遠,偏僻極了,不是你想去就能去得了的嘛。”
施肖萌自從那次參加了全市公審大會以後,這個強烈的願望就佔滿了她的心。
她悄悄四處打聽周志明的下落,去西夾道問過鄰居,去派出所問過民警,連公安局的接待室她也去過了,結果一無所獲。直到昨天她木得不又使用了那個嚴君不讓她打的電話,才算知道了他的確切行止。家裡的反對是早在意料之中的,所以她的臉上毫無退縮的意思。
“我主意定了,非去。爸爸,媽媽,你們給我一點兒錢就行,只要二十塊。”
“不行!”宋凡咬死了口,“你憑什麼去看他,你算他什麼人?我身體不好你知道不知道?還要氣死我嗎!”
施肖萌的眼淚奪眶而出:“媽,他和我什麼關係,你問我?那時候你是怎麼跟我說他的,你,你,現在人家一倒黴,你就這麼絕情!”
施季虹覺得妹妹實在是個未經世事的孩子,腦子裡還存著這麼多浪漫得近乎荒誕的夢想,本來想譏諷幾句,現在見她真的動了感情,便改用一種委婉的口氣勸導說:“萌萌,這不是絕情不絕情的事,周志明究竟犯了什麼罪,你完全瞭解嗎?我知道,我知道,包庇廣場事件的反革命,那不過是明面上的罪名,其實詳細內幕你也不瞭解,你忘了上次在咱們家他對廣場事件的態度了嗎?我估計一定是他幹了別的壞事了,要不幹嘛一判判了十五年?且不說你們原來就沒確定關係,就是定了,為這麼個全不託底的壞人,值得去殉情嗎?”
“好,好,別說了!”施肖萌抹了把淚水,“我不求你們!”
施萬雲皺著眉頭,勉強勸說:“萌萌!你冷靜一點兒,這木是幾個錢的事,是政治問題嘛。你爸爸,你媽媽,是共產黨員,我們不能允許你和一個反革命保持關係。你想為了那點兒卿卿我我就什麼都不管了嗎?”
施肖萌痛哭起來,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撕開了,父親、母親、姐姐…··在這一瞬間,親人們的臉都變得那麼疏遠陌生、那麼冰冷可怖,她抬起淚痕道道的面孔,盯住了父親。
“爸爸,你難道,難道一點兒不瞭解他嗎?你不是說他是個有出息的青年嗎?
他現在是反革命,可你,你難道沒當過反革命嗎?他怎麼沒在政治上,在政治上嫌棄……我們?”
女兒的目光像是哀求,卻又那麼固執;滿含著可憐的淚花,卻又包蘊著一絲怨恨;聲音抽噎斷續,卻如重錘砰砰地叩擊著施萬雲的心,那常在不眠之夜襲來的惶惑又籠罩在他心頭。他垂下眼皮,避開女兒針刺一般的直視,好半天,才用幾乎覺察不出來的聲音輕輕嘆了口氣:“好,你大了,你的終身,自己做主吧。”
但是宋凡依然毫不讓步,一連三天,天天盯著小女兒,連上街買菜都陪她一道去。肖萌雖然一直悶悶不樂,少言寡語,但也再沒重提去探監的念頭,宋凡也稍稍鬆了口氣,她想那天晚上孩子不過是一時的感情衝動,心氣平靜下來也就完了。到了第四天,她的腰疼病又來了一次小小的發作,悟著熱水袋路在**,只好讓肖蔚一個人出來買菜。
肖萌隨便買了點兒黃瓜、西紅柿,便從神農街把口的菜市場出來,她並沒有馬上拐進自家的衚衕。站在路邊躊躇少頃,過了街,乘上了一輛從南往北開的公共汽車,坐了三站路,在校場口下來,往東走了幾十步,進了那家全市最大的信託商店。
在收購部的櫃檯前,她摘下腕子上的手錶朝裡遞過去。
“委託呀?”一個年逾半百的老營業員看了看那表,又放在耳邊聽了聽,說:“這表可賣不了多少錢。”
“您看值多少錢就給多少吧,我急等用錢。”
“這表你是什麼時候買的,有發票嗎?”老營業員從花邊眼鏡後面透過懷疑的目光。
這塊半舊的“上海”表原來是姐姐的,姐姐參加工作以後,就更新了塊“梅花”,這隻“上海”便傳到她的手上。至於表是何時所買,發票是否還在,她都說不出。
老營業員想了想,招招手對她說:“來,你跟我到裡邊來,商量商量值多少價。”
她跟著他走進櫃檯後面的一間屋子,老營業員並沒有跟她談什麼價錢,而是向一箇中年人耳語幾句,便扭身出去了。
中年人走過來,手裡掂著那塊表,表情嚴肅地問:“你是哪個單位的?”
“我沒工作。”她說。
“你住什麼地方?”
“你們收不收?不收就拿來,又不是查戶口,問住哪兒幹什麼?”
“這表是你的嗎?”中年人不再繞圈子,直言不諱地問了一句,見她瞪大了委屈的眼睛,解釋說:“我們這兒有規定,委託表呀什麼的,得憑買表的發票,沒有發票就得開具單位證明或者街道辦事處的證明,可你什麼都沒有……”
這是她頭一次典當自己的東西,當然不明規矩,愣愣地不知所措。正在這時,有幾個人從屋外大聲爭辯著走進來,其中一個穿著民警制服的女同志突然跟她打起招呼來。
“咦,施肖萌,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肖蔚也認出她來,大喜過望地叫道,“嚴君!”
嚴君的一身警察制服爽挺可體,顯出一副英武俊麗的體態。她略帶驚奇地問肖萌道:“你是來賣東西的?”
中年人把表遞給嚴君,說:“她想賣這塊表,可什麼證明也沒有。”
嚴君拿過表看了看,隨口問:“怎麼了,賣它幹嘛?”
肖萌垂下頭,對於嚴君,她從內心裡是信賴的、感激的,甚至覺得嚴君是她現在唯一可以與之傾吐的人,只是眼下人雜,無法啟口。
嚴君審視的目光在肖蔚臉上轉了轉,挽起她的胳膊,輕聲說:“走,咱們出去說。”
嚴君對這裡像是很熟,領著肖萌推開屋子的另一扇門,穿過一個不大的院並,在通向信託店後門的一條聞靜的夾道里站住了。
“出了什麼事嗎?”嚴君的臉上並無多少表情。
“我要去看他,家裡不同意。”
不用解釋,嚴君完全明白這個意思了,她斷然地搖了一下頭:“不,你別去,別幹傻事。”
嚴君的果斷看上去是毫無商量餘地的,肖萌想笑一笑沖淡一下這種嚴肅的氣氛,嘴角咧了咧,眼淚卻先湧上來,她連忙把臉別向一邊。
“我打定主意了,我要去。現在他是弱者,需要溫暖,需要同情。”
“可你不想想,你又不是他的家屬,你去了人家會讓你見嗎?就是家屬去,也得先和勞改部門聯絡好了再去呀。再說,你去了能解決什麼問題呢?說不定反而會給他帶來煩惱,帶來痛苦的。”
肖萌搖著頭,不讓她說下去,“不不,他需要我,我知道他現在需要我去看他,需要同情、需要安慰,他太倒黴了,太慘了!”
前面房子裡,有人在高喊嚴君的名字,嚴君把手錶塞在肖萌手裡,說:“你別想得那麼容易了,自新河農場的情況,你完全不瞭解。今天晚上七點半咱們在建國公園門口見面,正門。我詳細跟你講,表,千萬別賣了。好,晚上七點半。”說完,她匆匆扭身朝前屋的喊聲跑去。
施肖萌站在夾道里怔怔地發了陣呆,茫茫的心緒沉甸甸地堵在喉嚨上。她從後門走出去,坐車尋原路回到神農街。這一天,做飯、收拾屋子、看書,她機械地、發痴地幹著照例要乾的事兒,而真正的思緒卻陷入深深的訪煌之中。嚴君的意見同家裡是一致的,但比起家裡來,她的話似乎又格外有分量。“難道我真的是在幹傻事嗎?”她開始懷疑自己了,“我這到底是木是一時虛妄的衝動?我的決心真的那麼牢固嗎?在一個有十五年刑期的囚犯身上去尋覓無法實現的愛,去寄與菲薄的同情,對他有什麼意義,對自己又何以為了結呢?這些,自己以前並沒有認真地考慮和權衡呀!也許,嚴君是對的,家裡是對的,而我……,我就是去了,就準能名正言順地見到他嗎?要是不去……?不不!”公審大會的情景又浮現在她腦海裡,周志明那被人揪住頭髮而仰起來示眾的臉是那麼蒼白,那麼憔伴,那麼悲慘不忍一睹。
這張臉在她心裡刺下了抹不掉的印跡,一想到這張臉,一股義無反顧的責任感便填滿她的胸懷,“他需要同情、需要憐憫,需要我,我得去!”
整整一下午,兩種思想在她的腦子裡此起彼落地翻覆著、摩擦著、鬥爭著,一會兒,她覺得應當實際些,一會兒,又覺得種種顧慮實在是一種市儈的計算。一直到去建國公園赴約的時候,她依然是矛盾的、徘徊的,她無法預料如果嚴君再說出什麼危言聳聽的勸阻話來,她此行的決心會不會徹底崩潰掉。
她是找了個去同學家串門的藉口才出來的,母親用戒備的目光在她臉上審視了好久,總算沒有攔她。來到公園門口的時候,離約好的時間還早十分鐘,她便站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等待著。
節氣已經過了立夏,天氣一天熱似一天,晚上進公園消夏納涼的人群紛至沓來,公園門前的空場上熙熙攘攘。天色慢慢幽暗下來,遠處電報大樓的大鐘已經敲過了七點半的一記示響,鐘樓的頂尖也被天邊餘下的一片黃昏薄暮的深紫,襯出一個近灰的輪廓,不一會兒,路燈亮了,青晃晃的光線水一般地潑在反光的馬路上,有種陰森森的視感。·她就著路燈看看手錶,已經快八點鐘了,仍然不見嚴君的人影,她決定不再等下去了。
她離開公園大門,正要沿道西的馬路走到公園汽車站去,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叫她,扭過身,只見嚴君穿一身便服,拎著一隻顏色素淡的尼龍布兜,朝她跑來。
“忙到現在,好不容易出來,車又不順。”她微微喘著,並沒有說什麼抱歉的話。
她們順著街往西走,都沒有急於說話,沉默在兩個人之間蔓延、擴充套件著。拐過街角,在路燈光照不及的暗影裡,嚴君停下腳步,說話了:“我,呆會兒還得去市西分局,你拿著這個。”她從尼龍兜裡掏出什麼東西,在黑暗中塞到肖萌手上來。
是錢!肖萌手指觸在那硬挺光滑的紙面上,她看到手上握的,是三張十圓面值的簇新的人民幣,木由慌亂起來。
“不不,我不能拿你的錢,我自己有辦法,我不要……”她一迭聲地把錢推回去。
嚴君根本不去理會她那伸過來的捏錢的手,用一種極為果斷的口氣說:“我打聽了,得坐慢車,每天早上七點二十從南州郊區站發車,中午就能到自新河了,然後還要換坐公共汽車。來回路費十二、三塊錢足夠了,剩下的,你給他買些東西吧,他不抽菸,買點兒糖吧,別買太高階的,犯人有規定的食品標準,太高階了就不讓他收了。”她頓了頓,聲調有點發顫,“你,多費心吧,…··,謝謝你!”說完,扭過身,頭也不回地跑過了馬路,一輛剛巧進站的無軌電車把她帶走了。
這一切發生得那麼突然,肖萌手裡摸著那幾張已經被捏得發燙的票子,木然站在馬路邊上。從嚴君最後兩句話的聲音中,她察覺到了她內心的激動,而自己感情的波瀾也似乎被一種巨大的力量牽動起來,決心和勇氣終於重新凝結在一起,她毅然向車站走去。
但是,嚴君的某些細微的表情又使她困惑不解,“她幹嘛反要謝謝我呢?”在公共汽車上,她這樣想著。
二十三冷冷的站臺上,怯生生地打量著這個同剛才那輛小火車一樣老舊的小小車站。在一排簡陋的磚房旁邊,有些木欄杆向左右延伸,欄杆上早已膠滿了狼藉不堪的灰垢,唯一新豔的,是貼在上面的用粉紅紙寫的一條反擊右傾翻案風的大標語。
她提著一隻木大的提包隨著零落的乘客走出站臺。按嚴君的告誡,她沒敢買什麼高階食品,提包裡只裝了兩包普通糖塊,一包點心和幾斤蘋果,顯得空晃晃的。刨掉回去的車費,身上還剩下十幾塊錢,她木知道這些錢能不能被允許留給他。
出了車站,不知該怎麼走,手搭涼棚,四外望去。這裡,除了幾段被蕪草蔽沒的年深殘毀的斷牆之外,便全是光禿禿的莊稼地了。收割後的麥田在暑氣蒸烤下散發出異常乾燥的氣息。遠處的大道上,一輛大約是慈格太后年代的大鼻子汽車停在那兒,她盲目地隨了人們向汽車站走去。
汽車的拉門前,站著一位身材矮胖的姑娘,脖子上挎著皮製的售票夾。高聲叫著:“快點兒,跑兩步,開車啦!”
準備上車的人跑起來,她也隨著加快了腳步,到了車跟前,她對售票員問道:“同志,去自新河農場,坐這車……”
“上車吧。”胖姑娘不等她說完就揮揮手,“這就是農場的環行班車。”
這可真是輛老古董車了,柴油機引擎發出劈里啪啦的響聲,開動起來,整個鐵皮車身都在左搖右晃。肖萌緊張地抓住一隻座位的扶手,顯得有點兒狼狽。售票姑娘靠在油漆斑駁的拉門上,身體隨了車子的晃動,倒溶合進一種特別的節奏感之中。
她老練的招呼著乘客買票,不住地同熟人談笑風生地閒扯,肖萌好容易湊了個她低頭數錢的機會,問道:“同志,我是來看人的,請問該在哪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