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六章(2)

第六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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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人,難得的就是榮辱不驚,就怕那種一逢逆境就委靡喪志的軟包,沒出息!

近一個月來,四分之三的時間在各分場跑。才知道,生產工作在這個農場的位置,和他在副場長中的位置差不多,是次而又次的。在有的分場,他甚至都找不到一個管生產的幹部來談一談。上個星期他發了通知,開各單位主管生產工作的負責人會議,結果到會的人數不滿五成,搞得他連拍桌子的心情也沒有了。他簡直搞不清這麼多頭頭們整天都在忙什麼。昨天,甘向前的突然臨幸,才把所有的場領導都牽引調動起來;場部各科室、下面各單位,也都在手忙腳亂地為這位局長大人的視察做著臨陣磨槍的準備。

甘向前從參加軍管到現在,到這個偏僻的勞改農場來還是第一次。作為全域性實際上的第一把手,居然有閒垂巡至此,無論如何使馬樹峰感到有些不尋常,直到昨天晚上農場領導向甘向前的彙報會一開,才最後證實了他的猜測。甘向前此行的興趣,果真是在311案的調查工作上。

311案調查組下到農場已經快一個星期了,不知查出什麼結果沒有。作為前任局長,馬樹峰是參與了這個案子最初的決策工作的,可調查組到今天也沒有找他問問意見,似乎有點不近清理。徐邦呈的脫逃,他是進了市委批鄧學習班以後才聽說的,初聞時驚訝不已,細一想又覺得絕非偶然。憑甘向前這樣的外行掛帥,豈有戰而不敗的道理?說徐邦呈潛入的目的是破壞批鄧,豈不滑天下之大稽?不過,311案的專案組裡還混著一個內好,而且徐邦呈恰恰就是從這個人的手裡逃之夭夭的,這一段奇而又奇的情節則是他在昨晚的會上才知道的。真是天下巧事何其多,而事情太巧了,常常反倒讓人疑心。他今天早上醒來時還在琢磨,這些年局裡不斷地進新人,亂世之上,魚龍混雜,偵察隊伍中摻進個別沙子,也非咄咄怪事。但是如果單講這個案子的話,即便徐邦呈是內部的不純分子放跑的,也不能就此把指揮員判斷上的失誤全盤抵銷了呀!要是指揮上不出大錯,不讓徐邦呈牽著鼻子上了仙童山,一個普通偵察員就算有通天的手眼,能放得跑他?見鬼去!

昨天晚上的會,調查組的同志也參加了。甘向前對農場各方面情況的彙報無大興趣,而扯起311案的調查工作來,卻一句一句地問個不停。調查組不得不喧賓奪主,無形中倒成了311案調查工作的彙報會了。

“已經審了幾次,犯人態度消極牴觸,我們準備再審。”

“那封信的事有著落了嗎?”

“問了,犯人開始說沒寫過,後來我們向他點破這封信不但他寫了,而且還是託他科裡那個女的寄出去的,這樣一點他才不得不承認。”

“承認是寫給什麼人的?”

“給他爸爸。”

“譁——”幾個知道箇中情況的人都笑起來了。

“他媽的,這個傢伙,可賴得很呢,把事情往死人身上推,越這樣越說明他有問題。”

“還有個情況,很可疑,前兩天突然來了一個女的找他,到磚廠和他見了一面。

那女的走後,他回到工地就打了一個同班的犯人,傷得挺厲害的。”

“嘴都打爛了。”有人補充說。

“那女的是什麼人?”

“不知道,已經不知去向了。”

“審他,叫他說!”

喂喂噴嚏,一直扯到晚上十點鐘才散會。馬樹峰心裡倒十分不安起來,那個姑娘,是坐了他的車去磚廠的,難道她有什麼問題嗎?她好像姓……姓史?

今天早上,他正在食堂吃早飯,獄政科長捧著個粥碗走了過來。

“馬副場長,今天早上甘局長指示,讓場部派人跟調查組一起下到磚廠去,陳政委的意思是叫你去,讓我通知你一下。”

“好吧,”他遲疑一瞬,問,“那個犯人叫什麼來著?周志明,他的情況,你瞭解嗎?”

“間接地瞭解一點。咳,木是個省油燈!”

“是十一廣場事件抓進來的?”馬樹峰特別要問一下這個。

“不是,他是刑事犯。他們處辦一個什麼案子,他把證據給銷燬了。”

馬樹峰也不禁皺眉頭了,“嗅?有這種事?”

看他感興趣,獄政科長索性在桌邊坐下來了,說:“上次磚廠於教導員來彙報管教工作,還專門說了說他的情況,真能把你氣死,那個反改造情緒呀,大得沒邊兒,憑著他在五處學了兩套拳腳,前兩天無緣無故把一個犯人打得滿嘴見紅,現在已經把他收到反省號關押了,不收怎麼行!”

“這麼野蠻!”馬樹峰的聲音不禁抬高了一點,“他家裡是幹什麼的?”

“是個高幹子弟。’獄政科長苦笑著搖搖頭,“五處不知道是怎麼搞的,這種人,居然還給他入了黨。”

又鬧扯了幾句,獄政科長走了。馬樹峰默默地洗了碗筷,然後又一個人默默地往招待所走,心裡泛著股苦澀的感慨。一個高階幹部的兒子,又做了七年的公安工作,而且還有那麼一位漂亮的姑娘在痴戀著他,怎麼就會壞到了這個地步呢?家庭的董陶,組織的教育,愛情的溫暖,難道都不能挽回他的惡習嗎?他一定不是一開始就這麼墮落的。人的變遷,有時看上去真是種難以理喻的現象。他雖然沒有見過這個犯人,但閉眼一想,腦海裡便立即能浮出一張被凶殘和頹頑敗壞了的亡命徒的嘴臉來。

到了招待所,和公安部的人見了面。這些人對他的名字當然不陌生,所以十分客氣。寒暄過後,他們一起坐上車子,一路往北,直奔磚廠來了。

看來,磚廠的幾位頭頭已經在路口迎候多時了。這個偏僻的角落,大概還沒有被任何市局的幹部“深入”過,更不要說公安部前來問津了。他們在磚廠幹部頗為隆重的簇擁下,來到一間會議室裡。屋子很破爛。

馬樹峰沒有見過於中才,但是幾句話一說,便能認將出來。徹好茶,點好煙,於中才很殷勤地向調查組的人問:“怎麼著,把犯人叫來?”

“行,來吧。”

犯人因為正在關禁閉,沒去上工,所以很快就提到了。在這個頗有些惡名的犯人邁進屋門的一剎那,馬樹峰幾乎不能控制住自己的驚奇,犯人給他的頭一個感覺,完全是個未更事的孩子;進屋便在指定的凳子上坐下,顯得很老實;仔細看,眉眼居然也十分俊秀,只是身子過分消瘦了些,臉也太髒。

因為前兩天已經審過幾次了,所以今天一開口便直接介入了正題。看上去,犯人沒什麼精神,兩眼無光,問一句答一句。

“那女的叫什麼名字你都不知道?不可能!”

“我就是不知道她叫什麼。”

“我明明聽見你叫她名字了。”磚廠的一個戴眼鏡的幹部插嘴說,“是叫英英還是叫紅紅,反正是這個音,你還想抵賴嗎?”

“什麼?我就是不知道嘛。”

“不知道?那你們是怎麼勾搭上的?難道在大街上?”

“嗯。

“這麼說你承認你是流氓了?”

犯人不說話了。

審不下去,換一個問題再審。

“周志明,你說你沒有放跑徐邦呈,可又舉不出任何證據加以證明,叫我們怎麼相信你呢?”

“我就是沒有放。你們說我放,為什麼木舉出證據來呢?幹嘛單叫我舉?”

“周志明!你太狂了,這樣頑固有什麼好下場?無產階級專政不是拿你沒辦法!”

沒審幾句就和犯人吵起來,簡直像潑婦罵街。馬樹峰實在聽不下去了,站起身走了出來。現在,怎麼都是這麼搞公安啊!

看了這個犯人,聽了這段審訊,憑了一個老偵察員敏銳的第六官能,他對這個犯人是否真的放了徐邦呈,有點懷疑了。而調查組搞到現在,竟連一件像樣的證據也舉不出來,反倒讓犯人問住,然後又吹鬍子瞪眼地嚇唬犯人,水平實在太差。如果用一句時興的話來說,他現在甚至懷疑這個調查組的“大方向”是否錯了,究竟有多少根據,要跟這個當時只能辦辦具體事的小偵察員過不去?311案指揮上有沒有缺陷,為什麼不去稍稍調查一下?甘向前愚昧無知而又獨斷專行的霸道作風、迎合形勢迎合上級的市儈習慣,為什麼沒人提一句?難道這些就不能造成徐邦呈脫逃的事實嗎!

快到中午了,審訊者們精神倦怠地從房子裡魚貫而出。犯人還一個人留在屋子裡沒有放他回去。於中才用細細的聲音苦笑了一下,說:“怎麼樣,領教了吧。這種吃了扁擔橫了心的主兒,你就愣是沒轍!”

在馬樹峰聽來,於中才的苦笑中,是略略帶著些得意的成分的。他本來想說幾句挑刺兒的話,猶豫了一下,還是換用一種迂迴的口吻,說:“並不是所有案子都能審出來的嘛,有的,是犯人封供不改口,還有的,是本身就沒有那回事,犯人不肯屈招,兩種情況都有。我看,上午收了吧,如果需要的話,下午再審,好不好?”

沒人響應他的看法,也沒人反對他的提議。對於是否下午接著再審的問題,調查組的幾個人似乎都是一種無可無不可的表情。他們大概對速勝論已經喪失信心了。

周志明被從屋裡叫出來了,低著頭,跟在一名幹部的身後往監區那邊走。經過於中才身邊時,突然聽到於中才大叫了一聲,嗓門細得發尖。

“站住!”

幾個人圍了過去。馬樹峰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只聽到於中才高聲喝斥:“這是什麼?人贓俱獲,有什麼說的!你膽子不小,咯!”

他看清了,原來於中才手裡搖晃著一張報紙,一張舊了的《人民日報》;他也明白了,是犯人偷了屋裡的報紙,塞在衣服裡讓於中才看出來了。他心裡一陣彷徨,偷,實在是可惡的,可偷報紙看,算什麼呢?唉——,他甚至覺得這個年輕的犯人,有點……可憐。

“你真是偷、流、打,五毒俱全!”

於中才尖銳的聲音使人頭皮發麻。馬樹峰心裡那樣想著,對這種惡罵,就有點覺得不順耳了,忍不住說:“偷張報紙,以後叫他注意就行了。”

於中才雖然把犯人放過去了,嘴裡卻嘰嘰咕咕不知說給誰聽,“偷報紙,哼!

他這叫習慣,見東西就想拿,不拿手癢癢!”

馬樹峰有些忿然了,轉臉對身邊一位磚廠幹部問:“你們不給犯人看報紙嗎?”

“按規定應該給,可報紙太少,隊長們看完常常包東西、糊房頂用了,再說他是反省號的,按規定也沒報紙。”

他本來想說,“犯人的報紙應當保證。”但張開嘴的一瞬間,忽又意識到自己目前的地位,就是說了也不見得有人聽,與其招人一笑,不如嚥下不說。他沉著臉,轉過身去了,心裡長長地嘆了一聲:“公安人員啊,你也是有過值得驕傲的歷史的……”

——條細細的帶子,微紅、耀眼,從眼前掠過,似乎伸手就能觸到,可胳膊被什麼厚厚的東西重壓得麻木了,動彈不得。帶子飄忽著遠去了,模糊了,卻把一片斕爛的彩暈留在眼前,紅黃閃爍,像一片繽紛競呈的春花。這兒是哪兒?十一廣場浩瀚的花海?西夾道里靜謐的黃昏?還是美麗的湘西,那倚山臨水的彈丸小村,那吊腳樓下濺起的晶瑩水花?是誰,誰在撫摸我的臉?再重一點兒,爸爸,重一點地舒服,不,你已經死了,你不在了。“孩子,以後誰來照顧你呀?”不不不!我不需要照顧,我大了,自己援,自己援,保證乾淨。那麼你,你還愛我嗎?十五年,我都老了,沒意思,別愛我,我要哭!……瞧,多好看呀,金光燦燦的帶子,閃閃的一縷亮點兒,躲開,別遮住它,隊長,教導員,讓我看看它吧,別遮住它,……你到底是誰?姓田的,我跟你拚了,你我也認識,你還逃跑不逃跑?站住,站住!

槍機怎麼塗了一層豬油?膩得拉不開栓,站住!哎,怎麼是你?你不是肖萌的姐姐嗎?那你也是我的姐姐了,你看見徐邦呈往哪兒跑了?不不,他不是我放跑的,我放的是你,可你是好人哪!\"眼前的黑影移開了,晶瑩透徹的亮點又復現,他像一個從漫長的黑夜中走出的人突然見到了正午的豔陽,半開的眼角猛地收縮了一下,意識卻從股俄中甦醒過來。

亮點又一次消失了,一個大腦袋逼近了他,一股熱乎乎帶著煙臭味兒的鼻息直噴在他的臉上,緊接著,一支粗糙的手觸到他的脖頸,輕輕摸著,他用力睜開眼,劈面撞進視覺的,是一雙乾枯的深棕色小眼睛和一對貪婪地開張著的大鼻孔,他恍若覺得自己像個被餓熊嗅舔的獵物,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墓地從床板上掀起半個身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