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六章(1)

第六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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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941廠,坐辦公室的“白領階級”都在星期休息,而在車間、倉庫賣力氣的“藍領”們則是挨日輪休的,施季虹得輪上七個星期天,才能和盧援朝湊到一塊兒。

碰上這種星期天,盧援朝照例早上九點鐘來。今天施季虹家裡恰巧很清靜,她在裡屋一邊看書一邊等他,萌萌一個人呆在外屋,一大早就沒聽到她的聲響。

萌萌從自新河回來已經三天了。在這三天裡,除了爸爸還和她說說話以外,季虹和媽媽全都不理她。萌萌自己呢,也不說話,老是一個人發呆;像傻了似的,看著也怪可憐。

盧援朝從外屋進來的時候,施季虹沒聽見他同萌萌打招呼,一進了裡屋,他放下肩上的書包就指指外面,問:“回來啦?”

她放下書,輕輕說了句:“早回來啦。”

盧援朝在椅子上坐下來,沒精打采地問:“你爸爸媽媽呢?”

“我媽腰疼,爸陪她上醫院了。”

他又指指外屋,“淨幹這種隨心所欲的事,你媽能不病嗎,沒病也得氣出病來。”

“‘你小聲點。”

“沒事兒,她睡著了。”

對盧援朝的話,施季虹心裡是感到一絲痛快的。萌萌的確是辦了件觸犯眾怒的事情,這事眼下雖然還沒張揚在外,但以後會不會被勞改農場捅出來,可就是沒準兒的事了。廠保衛處那幾個凶神本來見了她就老是橫眉冷對的樣子,要是這件事再讓他們知道了,瞧吧,還不曉得怎麼狂呢。盧援朝大概也有了這種預感,不然何以會口出怨言呢?他過去是從來不說萌萌壞話的,對於萌萌那個同情弱者的觀念,甚至還抱了一種相當理解、相當讚賞的態度。她望望盧援朝沉鬱的臉色,問了句:“是不是聽到誰說什麼了?”

“沒有。”

盧援朝煩躁的表情,更增加了她的疑心,同時也把她自己的心情搞得煩躁起來,忍了忍,她說:“出去走走吧。”

還木到九點半,外面的太陽已經開始烤人了,出衚衕走了好半天,仍然看不到一個賣冰棒的。盧援朝低頭不響地只顧往前走,她也不急於找話說,她知道盧援朝是個無事不出門的悶性子,平時要叫他陪著逛逛大街,就像宰他一樣,今天之所以老老實實地跟出來,顯然是有話要說的。她等他說。

果然,走了一會兒,他忍不住了。

“昨天下午,廠裡保衛處找我談了。”

“什麼?”雖然是意料中事,但施季虹還是一下子站住了,她胸口一陣跳,表面上卻很快鎮定下來,“你怎麼不早說呀!”

“剛才萌萌在外屋躺著,我能說嗎?”盧援朝突然厭惡地抬高了聲音,幾乎是在衝她叫喊了,她的火兒也騰地竄上來,要不是急於想知道保衛處都對他說了些什麼,她非發洩一通不可!

“找你談什麼啦?”

“還不是為萌萌!”盧援朝又喊了一聲。

附近沒人,她的聲兒也狠起來了,“你跟我發什麼火兒?”見盧援朝不吱聲了,她又問:“他們到底談什麼啦,你直說好不好?”

“問萌萌是不是有個男朋友給抓起來了,問究竟是什麼性質的問題。”

“周志明的事他們怎麼知道?再說這和你有什麼關係,連我都沒問,問得著你嗎?”

“怎麼沒關係?我和你可不一樣!我在技術部工作,有人就眼紅,跟保衛處說我政治上不可靠,和反革命有親戚關係,不適合在保密部門工作,因為這,連我去年到法國當隨團翻譯的那些屁事都扯出來了,說我違反外事紀律,在旅館住了單間客房,那能賴我嗎?人家就只有單間了,我們好幾個人都住過單間……”

“你沒事就沒事唄,扯個沒完幹嗎/她不耐煩地打斷他,“你跟保衛處怎麼說的?”

盧援朝悶了半天,才說:“保衛處就問萌萌的事來看,我說萌萌和周志明早沒關係了,誰知道他是什麼性質的問題。哼,幸虧人家不知道萌萌上自新河的事兒,要是知道了……我真是跟你們擔連累,你們家本來就這麼不順,萌萌還不消停點,想幹嘛就幹嘛,也不知道考慮考慮別人。”

她不清楚盧援朝今天是怎麼了,這麼氣不打一處來,彷彿把沉默許久的話都一瀉無餘地倒出來了,顯得反常的暴躁。她甚至也形容不出自己此時的心情,她一向最怕的,最忌諱的,恰恰就是被人看不起,尤其不願意被盧援朝看木起。家庭無論怎樣倒黴,她內心裡始終是把自己看得比他優越的,落難公主被樵夫愛上,可公主總歸要比樵夫高上一格。現在倒好,連一向持重內向的盧援朝也開始給她摔臉子了,她委屈、氣憤!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可冷靜想想,這能怪援朝嗎?自己爸爸仕途失意,妹妹又找了個勞改犯,誰能沒一點怨言,沒一點反感?人之常情,實在是難怪的。她竭力在感情上寬容援朝,說服自己。

在另一方面,她又轉念。如果說,盧援朝剛才在她家裡數落萌萌的時候,她還感到一絲痛快的話,那麼現在,她卻不由自主地要欽佩萌萌了,當一個人有難時,仍然被另一個人忘我地愛戀著,豈不也是一種令人心顫的幸福嗎?她自己是做不到這一點的,盧援朝呢?

盧援朝似乎還想說什麼,看著她的臉色,沒說出來。兩個人默默走了一段路,然後在一片不大的樹蔭下站住了。也許因為雙方心裡都需要安靜片刻,所以誰也沒說話。這是他們以前就有的默契。

“冰棒兒——”街對面,有人拖著啞啞的長音兒,由遠及近而來,盧援朝這才開口問:“買根冰棒吧,你吃嗎?”

她疲乏地搖了一下頭。

“今天中午你怎麼吃飯?你妹妹現在還管不管做飯了?”

“這兩天我一直在廠裡吃,今天回家再說吧,你中午有事?”

“沒有,我和家裡說了中午要回去的。”

這幾句話說完,就又沒話了,施季虹只好悶悶地說了句:“那你回去吧。”

盧援朝點點頭剛要走,她又把他叫住了,眼睛並不看他,聲音低低地說道:“援朝,如果,如果將來我們倆當中有一個人倒了黴,另一個會怎麼樣?”

盧援朝沒有說話。

她苦笑了一下。

“季虹,”盧援朝低著頭,聲音彷彿是從一個很深很深的洞穴裡發出來似的,可在施季虹的感覺上,他的聲音卻從來沒有像此時這麼真實過!“我們都是,正常人、普通人、凡人,大多數人做不到的事,我們也同樣做不到。人,首先是為自己才活著的,要溫飽、要工作、要休息和娛樂、要社交和名譽,都是替自己要而不是替別人要;是自己的生理心理需要而不是別人的。只要能和別人好好相處,能互相關心、互相幫助、互相尊重就行了,但要為別人而過分妨礙和犧牲自己,就超出了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本性了。你是這樣,我也是,還是彼此都別苛求對方,別要求太高了吧。”

這段坦誠的剖白,聽得施季虹周身寒徹。她並不是害怕自己萬一有不幸時會被盧援朝拋棄,她和他誰也不能像萌萌那樣至死鍾情,這本來就是不宣亦明的事,但是她仍然控制不住一種生理上的恐懼,人生實在太冷酷了!她一面打寒戰,一面又要自嘲,她嘲笑自己還是那麼迂腐,也許世界上本來就沒有那種讓人熱血沸騰於長久的東西。就說清明節夫十一廣場紀念總理吧,大家當初不都**滿懷,高聲吶喊地去了?可是,上頭一揪一批,不過幾個月的間隔,大夥兒還不是你揭發我,我揭發你,搞得變友為仇了嗎?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安成那樣嘴緊的。可仔細想想,難道能說這些人都是屬瘋狗的,從此不可交了嗎?不,盧援朝說得很對,大家都是凡夫俗子,是為了自己,或者說首先是為了自己而活著的。

和盧援朝分了手,她心緒空茫地走回家來。還不錯,萌萌已經起來了,正在洗米做飯,看了她一眼,沒說話。這一眼使施季虹的心忽地軟了,覺得妹妹確實很可憐,也很可敬,她甚至後悔這幾天過分冷淡了妹妹,未免太殘酷,可她也沒有說話,徑自走進裡屋去了。

在**稍躺了一會兒,就聽見外屋有人敲門。萌萌去開門了,有個女人說了句什麼便走了進來。靜了一會兒,那人又說了幾句什麼,萌萌突然低低地哭起來了。

怎麼了?施季虹嚇了一跳,連忙從**坐起來,想到外屋去看看,走到門口又停住了,她只把門開啟一條虛縫,使外屋的聲音能清楚地傳進來。

“你要把實話告訴我,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沒有,沒有……”

“那你為什麼哭?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那你,哭也沒有用啊。”

那女人的口氣比剛才柔軟多了,施季虹把門縫再開大點,能看見那人的後背,一個年輕姑娘輪廓很美的後背。

“他都說了什麼?”

“他叫我……叫我不要再去了。”

“他還說了什麼?”

“叫我不要再去了……”

萌萌壓著聲音,越哭越傷心,完全控制不住了似的。三天了,這是萌萌回來以後第一次哭出來。那個姑娘等了一會兒,才用一種很慢很深沉的語調問道:“你還相信他是好人嗎?”

“我相信,相信,可我不知道,他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十五年,那個地方會把他變成另一個人,他永遠不再是他了。”

“不,不對,不對!如果是我進了監獄,我可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兒。

可是他,他會越變越好的,他是一個真正的公安人員,無論到了哪兒都不會埋掉他的本色,肯定不會的,我相信他勝於相信自己廠施季虹還從來沒有在一個女人的嘴裡,聽到過這樣果斷自信。這樣富於感染力的語言。不行,這對萌萌可不好。她想拉開門,走出去打斷她們,可那姑娘下面的一句話,又使她收住了自己的腳。

“你在農場的時候,是不是有個什麼調查組去了?你聽別人說過嗎?”

“調查組?不知道。”

短暫的沉默。

“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我要給他寫信。”

“他不一定能看得到,看到了也不一定回信。”

“那我也要寫,我也要寫。”

“聽我說肖蔚,你的責任盡到了,你不必再等著他了。十五年,絕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短,只要你相信他不是壞人,永遠相信他,也就算沒白白和他相處一場了。

現在不用再等他了,你可以放心,他是好人,以後一定會得到幸福的,我可以向你保證!”

那姑娘的聲音是非常激動的,連施季虹心裡也禁不住一陣顫抖,不知道是出於什麼聯想,她的眼睛竟然微微發潮了,這是為什麼?唉……人心不可比,人心不可量。但是,她現在無論如何得出去,到外屋去,叫那姑娘走,告訴她,萌萌現在和周志明沒有任何關係了,一點沒有!告訴她,萌萌現在該做飯了!

1工自新河農場第八副場長的職位上,馬樹峰已經呆了將近三個月了,而位於全場最西緣的磚廠,他還是頭一次來。

據場裡一個熟人私下裡的透露,對他的到任,在場黨委常委的會議上甚至連提都沒有被提一句,只是在一次例行的場務會將要結束的時候,才向大家草草宣佈了一下。儘管他不進常委、在副場長的座次中排在沉底兒的位置,是在他來之前就已經內定的事情,但是對於一個在市局當了十幾年局長的人來說,被冷落到這個地步,顯然是連面子也不願替他維持了。

對這些事情,他倒很想得開;安排他抓生產,他也心甘情願。失意遭譴的境遇,一生中亦非一次,而精神上通達樂觀並且保持銳意,卻是他一直沒有丟棄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