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三界分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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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三界分立
『別傷心了,人的壽命很短,』飛廉道,『再過幾年你也要死的……來,我吹首曲子給你聽吧。』
烏衡緩緩點頭,嘆了口氣。
飛廉摸了摸她的發頂,吹奏起一曲生澀的樂音。那聲音低啞難辨,在天地間飄飄蕩蕩。
白玉輪轟然消散,伏羲空洞的眼中現出被星火焚燒得一片焦黑的大地。
他的手臂濺出漫天飛血,摻雜於狂風裡旋轉四散。每一滴神血一旦沾上奔逃的凡人,便將其無情地灼成飛灰,慘叫聲接連響起。
傷口處傳來難言的感覺,那是自諸神成形以來伏羲第一次嚐到的滋味,令他無比憤怒,緊接著而來的,則是發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懼!
這世間,竟有東西能傷得了他!
伏羲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長久以來,諸神跳脫於天地法則之外已成了不可撼動的事實,然而方才那物,竟能重創自己的手臂!
神明與面前這些螻蟻般的凡人……並無任何不同。
也會受傷……
也會死亡嗎……
“伏羲他……”祝融顫聲道。
就連飛廉也開始察覺到了不妥。
“這世上竟有東西能傷得了他?”飛廉難以置信地說,“他……咱們……”
祝融瞳中映出漫天漫地的飛血,猶如暗淡長夜中無數飄揚著的灰燼。
神也會死!
祝融與飛廉幾乎是同時感覺到了伏羲心中的恐懼。
“劍”能傷神,也就意味著若蚩尤的能耐再強個百倍千倍,又或者握劍者是神明中的一員,洪涯境諸神在未來的某一天終將像大地上的其餘生靈般被屠戮,被奴役……無法再主宰自己的性命!
最終,一縷輕微的聲音傳入伏羲的耳鼓,令他回過神來。
那是蚩尤徘徊在死亡的邊緣時最後的宣戰。
他躺在廢墟中,全身已被燒成焦炭。伏羲的血化為雨點,落在他的身上。每一滴下去,蚩尤焦黑的軀體便不斷被瓦解,露出血肉。
“今日……我雖……敗了……”
“總有一天……會有更強的人出現……你們……神明……不過也就是……一群……與蒼生並無不同的……”
話音未落之際,蚩尤的面板爆裂,鮮血噴出,周身骨骼被伏羲之血侵蝕,繼而竟完全消融了。
“……芻狗。”
最後一縷聲音在天地間飄蕩,終於變得微不可聞。伏羲的怒火瞬間燃起,鋪天蓋地,化做橫飛的鋒芒,席捲了整個長流河流域!
“他會毀了這裡!”祝融吼道。
飛廉的雙手竭盡全力前推,於長流河下游展開頂天立地的颶風屏障,攔住了伏羲的滔天怒火與毀滅氣勢。
安邑城由北至南、由東至西,一如粉末般瓦解,碎裂。
天地剎那間只餘黑白兩色,幾縷魂光緩緩上升,眼見就要離開長流河域。蚩尤已然粉身碎骨,他的三魂七魄在空中一旋,便即掉頭入地,似有躲閃之意。
然而伏羲悍然怒吼,大地寸寸碎裂,數股清氣化為層層封鎖的光鏈,將蚩尤的魂魄再次揪了出來!
一道光芒橫亙天地,將蚩尤之魂斬成碎片。痛苦與不甘的怒吼傳出,魂魄終究還是無奈地消散了。
世界安靜下來,伏羲在一片平地上緩緩行走。
他的傷口已經癒合,而神祇鮮血落地之處,俱散發著蒸騰的黑氣。他伸出手,插在廢墟中的始祖劍飛出,朝他射來。
黑金劍身上倒映出伏羲雙瞳,他的瞳孔旋轉收縮,終於看清了劍身上細密瑣碎的紋路。
魚鱗般的花紋上,每一片都鎖著一個人的生魂。隱約泛紅的金線貫穿整個劍身,猶如主幹般吸攝、封鎖住了所有魂魄。
邪惡至極,汙穢至極!
伏羲以手指一碰,繼而顫抖著收回。指尖被刀鋒割出裂口,迸發鮮血。血滴落下去,每一滴進入地面,都令周遭大地陷入漆黑,蒸騰起陣陣黑霧。
一道青色光芒從遙遠的山巒間飛來,綠葉飄散,女媧出現了。
“伏羲,你……究竟在做什麼?!”女媧難以置通道。
神農也於旋轉的綠光中現出身形,將若木杖重重一頓,喝道:“羲皇!你毀了長流河?”
嗡一聲響,日月的雙子神現身。
金神蓐收、木神句芒、土神后土、水神共工……光芒頻閃,神祇們竟是都來了。
裂開的大地中升騰出千萬道黑火,黑火散盡後,閻羅高大的身影擋住了他們的視線。商羊手抱碧雨青珠,於閻羅身後飄浮而出。
這是比百年一次的洪涯境聚會更難得一見的盛況。
女媧長嘆一聲,伸出手輕握,低聲道:“商羊、飛廉。”
商羊旋轉碧雨青珠,飛廉在空中一個騰身,和風託著細雨,潤澤了大地。青綠色綿延展開,轉瞬間修復了長流河兩岸的滿目瘡痍。
而伏羲所立之處,腳下仍是紫黑色的焦土。
“不需要了!”伏羲冷冷道,“不能再容凡人放肆!”
女媧呵斥:“你想做什麼?!”
伏羲道:“蓐收,把這一族全部剷除,立即去辦!”
蓐收正待躬身接令,神農與女媧同時喝阻:“不可!”
神農甕聲道:“羲皇,這又是什麼天規?”
伏羲面上神色冷如寒冰:“這是我的天規!”
神農冷笑數聲,化做一抹神光飛向天際。
女媧俏面含威:“羲皇,你下的什麼命令!”
伏羲眯起眼:“這一族無法控制,太危險。”
女媧道:“你問過他們了?”
“不需要問!”伏羲拂袖道,“人族罔顧天道,竟造出此物,妄圖弒神,簡直天理難容!你未曾見到方才情景,若放之任之,終有一天,連你也要死在他們的劍下!”
“不能留著此物……”他喃喃道。
伏羲一手指天,烏雲剎那間覆蓋了上空,漫天狂雷傾斜下落,始祖劍緩緩升上空中,雷霆化為一張電網牢牢鎖住了它。
一聲憤怒的嘶吼從始祖劍中發出,猶若年輕男子聲嘶力竭的抗爭!那一刻電網中困鎖著的彷彿不是一把劍,而是一個不甘的靈魂!
第一道奔雷撕裂漆黑長天,發出的巨響貫穿了始祖劍!
始祖劍周遭蒸騰出千萬道魂魄,似乎在竭力掙脫劍身的束縛。
又一道雷霆射向劍身,始祖劍陣陣顫抖,嗡的一聲發出赤光直射天際,令雷雲捲成一個旋渦。
下一刻漫天漫地的雷電無情落下,浩瀚光芒在伏羲的神威驅策中朝著中央收縮。始祖劍響起絕望的長吟,即將粉身碎骨!
說時遲那時快,萬里之遙的不周山上飛來一道金光!
金光如九天迅雷,滄海疾電,瞬間跨越了天地山川,一息間已到眼前!
祝融喝道:“什麼人?!”
飛廉道:“留步!”
蓐收武袖一抖,發出電射金盤,卻於轉瞬間“砰”的一聲被那道金光擊潰,他的力量竟是不抵那耀眼光芒的一衝之威!
頃刻間金光穿破諸神屏障,弧光一閃,擊中伏羲身前的雷電氣層,漫天雷雲霎時消潰。
伏羲既驚且怒,正待抬手推出,金光卻自覺退後收攏,從中幻化出一名紅髮金瞳、半身、額前長著珊瑚般龍角的少年。
少年眉間滿是戾氣,他虛浮於半空,抬起一手,接住自天頂落下的始祖劍。
“燭龍之子。”女媧盈盈一福,“初次得見。”
鐘鼓眸中不現喜怒。
“你們便是盤古死後的諸般清氣。”他冷冷道,“初次得見。”
伏羲眯起眼,雙方俱是第一次會面。鐘鼓的地位超然天地之外,是遠在盤古倒下前便已存在的燭龍的傳承者。
十餘萬年間,燭龍之子未入神州一步。傳言他當年在父親面前立下重誓,畢生不離不周山,如今看來多半是以龍力化為的虛形。
分身瞬息萬里,竟能與自己硬碰硬一記,這廝的原型之威該有多強?
“為何而來?”伏羲開口道。
“你是他們的頭?”鐘鼓看也不看伏羲,持劍端詳,隨口道,“襄垣是不周山的祭司。”
“什麼?!”伏羲不禁變了聲音。
鐘鼓不耐煩地重複道:“你想毀了我的祭司!這筆賬怎麼算?”
他看完始祖劍,試著在掌心一抹,金色龍血湧出,浸潤了劍身。
伏羲心內愈發恐懼,及至鐘鼓持劍朝伏羲一指,諸神剎那動容!這是天底下唯一能傷到神明軀體的武器!
更可怕的是,這把劍,正握在一個天底下唯一能殺死諸神的強者手中!
假如鐘鼓在此大開殺戒,後果將不堪設想。
女媧淡淡道:“鐘鼓,你想做什麼?雖是天地造化成形前便已存在的龍神之子,吾等也從未懼你。”
鐘鼓嘴角微一翹,漫不經心道:“小姑娘有膽識。”
句芒開口笑道:“鐘鼓大人,盤古與燭龍俱是始祖神,你我二家都傳承了造物主的遺命,本來不該有此爭端,先前冒犯之處,還請一笑置之。”
鐘鼓眉目間再度充滿戾氣,他打量著面前這群神明,目光倨傲。他本想掂掂這玩意,殺幾個神來祭劍,然而父親的吩咐猶在耳邊,不可與盤古一脈擅起爭端,能讓便讓。
既不殺神,帶回去也是無用,徒惹麻煩。今日且放他們一馬……鐘鼓一撒手,始祖劍鋒朝下墜落,筆直地插在泥裡。
他揚眉道:“伏羲,你最好留著它,說不定日後有用。”
話音甫落,鐘鼓身形消隱,化做一道金光射向遠方的不周山,來如疾電,去若清風。
諸神安靜地站著,誰也沒有開口。
許久後,女媧終於道:“羲皇既然要將人族趕盡殺絕,吾與你之間再無話可說。所謂天規,不過是假諸神之手的一場屠戮而已。始神開天闢地,你與我俱是清氣所化,與人一般,是大地生靈。萬物皆有存在之理,羲皇舉手間便毀去一族,來日這大地上哪一族拂了神祇之意,便都要遭到滅族大禍不成?又是誰賦予你這般權力?!”
語畢,女媧的身形在空中化為千萬飄飛的青葉,就此消失。
伏羲倏然動容,良久思忖不語。女媧所言不差,他先前震怒非常,險些……做下失去理智之事。
閻羅淡淡道:“若將天地間所有凡人盡數屠去,只怕地底黃泉,地面滄海,容不下這許多的魂魄。”
伏羲沉默片刻,而後道:“凡人已造出如此汙穢之物,若是來日再有此事,又當如何?天地間魂魄難容?閻羅,人的魂魄亦可頃刻消弭於股掌之間。”
閻羅知道伏羲此刻已然冷靜下來,他沉聲道:“命魂本是源源不斷產自虛空,附於軀體,化生萬物。此為世間運轉的自然之理,便是神明也無法干預。”
商羊聞言在一旁道:“人是永遠殺不完的,羲皇請三思。”
飛廉附和道:“請三思。”
伏羲蹙眉掃視諸神,終不再多發一言,轉身拂袖而去。
閻羅化做黑羽般的幽芒投入地底。碎雨飄起,商羊也離開了。
“哎,你又去哪兒?”飛廉問道,追著商羊隱了身形。
其他神便也各自散去。
雲端之上,伏羲長嘆一聲,將始祖劍收起。他沉吟片刻,伸手平抹,幻化出一道結界,籠住了已成廢墟的安邑。
漆黑的焦土上,數以萬計的魂魄飛向輪迴井,前去投胎轉世。然而伏羲的結界一經罩下,登時困住了近半魂靈。它們發出痛苦的嘶吼聲,不住碰撞著結界。
此處太汙穢了,伏羲暗自心驚,他不能再讓任何生靈進入此地。施法後他縱身飛向洪涯境。
天空放晴,日與月的雙神迴歸天頂,晴朗陽光照耀著大地,長流河水依舊奔騰不絕。
而河流中游的兩岸,被結界籠罩的紫黑色土地如同神州大地上一個巨大傷疤,觸目驚心。
伏羲落下的血在土壤中冒著黑煙,與地底濁氣彼此纏繞。安邑諸多亡魂無處可去,逐漸沉澱下來,在這片被神血所染的地域中四處遊蕩。
濁氣猶如決堤的洪水,從廢墟中心滔滔不絕湧出,卻受伏羲力量所限無法蔓延至外界,不知將要在此困上多少年。
長流河南面,草海之中,上百名烏族人圍在一處。
一陣風掠過,飛廉現出身形。
“烏宇!”烏衡大哭道,“烏宇!!”
烏宇正躺在地上瘋狂喘氣,半個身子被灼得焦黑,張口時噴發出可怕的黑氣,發出臨死前的嘶吼。
飛廉道:“別碰他!他沾了伏羲的血!”
一滴,只是一滴,伏羲的鮮血灑出時,飛廉倉促張開的風盾無法罩住所有人,烏宇只被神血擦了一下,登時就半個身體發黑,猶如中了劇毒。
“怎麼才能治好?!”烏衡流著淚道,“飛廉,飛廉大人!求求你,救救他……”
飛廉看著烏宇,他的頭部已緩慢消融,化做一攤黑水浸入草海的大地,三魂七魄帶著神血的霧氣蒸騰,似乎仍在痛苦中煎熬。
“治不好。”飛廉說,“烏衡,我無能為力……他已經死了。”
烏衡跪在草海中央,絕望地放聲大哭。
二十日後,洪涯境。
伏羲始終站在層層山巒的最高處,眺望著遠處大地上螻蟻般的人族。
既不能將他們徹底除去,這人間又何必留戀。
句芒在洪崖頂端的白玉輪中央埋下閃著綠光的種子,后土翻手一攏,泥土捲來,重重掩住那枚樹種。
共工十指相抵,再緩緩分開,靛嵐捲起,溫柔的水幕化開。種子生根發芽,抽出第一縷翠綠的嫩葉,抽枝展葉,密密麻麻越發越多,形成茂密的大樹。
神明們同時仰首,樹枝遮沒了洪崖,繼而漫天碧葉捲開,堅實的泥土節節崩毀,呈陰陽雙勢環抱神淵的玉臺山與烈延山雙雙崩塌,填入神淵之中。
大樹參天拔地,聳入雲端,名為“建木”。
伏羲一手持劍,踏足於巨大的樹葉上,在和風中緩緩飛昇。諸神緊隨其後,那些洪涯境中的神僕也被一同帶往天上。
神明身上各煥出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充滿灰霧的黃昏。
這一日,他們離開洪涯境,循建木升向天際。
散落於神州大地的仙人應詔回到此處,隨伏羲登天而去。
“太子長琴,該走了。”祝融明朗的雙目充滿溫暖,招呼著身旁的白衣男子,“所有仙人都須前往天上。”
一曲遺韻迴盪于山水之間,太子長琴收弦,悠悠嘆了口氣,攜琴隨祝融離去。
白玉輪展開,化為承託天外天之境的巨大平臺。雲層在神力下聚而為石,築起浩瀚的雲頂天宮。
大地泥土重重掩上,遮去了通向建木的道路。長流河依然由幽暗的神淵底部流瀉而出,奔騰向東。
伏羲的腳步響徹雲霄,他自封“天帝”,冊星君,封天將,統御九霄,將這片浩瀚無邊的星域稱為“天界”。此後,天界與凡人生活的人界、地府所在的地界並稱“三界”。
始祖劍則被封印於九天最深處,仿若陷入無盡長眠。
蒼茫大地上,女媧抬起頭,萬縷青絲在風雪中飄揚,她的身後是一行孤苦無依的災民。
安邑城破,流民們再次離鄉背井,無家可歸。
與這些遷徙流民不同的是,烏族選擇了遷往東北方。飛廉此時正跟隨著他們的隊伍。
烏衡坐於車內,眼淚止不住地淌下。飛廉半身倚在車旁,一腳搖搖晃晃,對著骨制的壎,嗚嗚地吹著。
“別傷心了,人的壽命很短,”飛廉道,“再過幾年你也要死的……來,我吹首曲子給你聽吧。”
烏衡緩緩點頭,嘆了口氣。
飛廉摸了摸她的發頂,吹奏起一曲生澀的樂音。那聲音低啞難辨,在天地間飄飄蕩蕩。
群山與河流陷入一片昏暗,遙遠的地底閃現著跳動的火光,越往下則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幽黑,不知入地幾千幾萬裡,復又明亮了起來。
忘川水從地界的空中淌過,帶著魂魄穿過閻羅的領地。
一口巨大的井中捲起呼號的旋渦,藍光衝向高處。井前石碑上刻有“輪迴”二字。
幽冥宮內最深處,鬼差猙牙利齒,個個面目可怖。
商羊站在殿內最深處,另一側則是以手肘倚在座旁的閻羅。閻羅眯起眼,似乎在思考什麼。一隻通體漆黑的烏鴉停在他的肩上,雙目微微發光,有所知覺般不安地扇了幾下翅膀。
一團五色彩光穿過地府屏障而來,閻羅睜開了他的眼睛,抬手在身前虛空中一抹。
伏羲雙目現於虛空,五色彩光照亮了整個幽冥宮。
伏羲道:“凡安邑之魂前往地府,須得由你親手予以截留……”
閻羅淡淡道:“未有安邑魂魄往來。”
伏羲眉間一擰:“近日若有,盡數交予吾發落。”
水鏡那端的閻羅答道:“是。”
此時的雲頂天宮內,伏羲身前是一個巨大的寒池,水面之上則懸浮著被七重光鏈困鎖住的始祖劍。
伏羲又開口道:“你需增設司判一職,審其生前功德,亦審其生前罪孽,即鬼魂為人時的善惡……”
閻羅眉毛一揚,反問道:“卻不知何謂善,何謂惡?”
伏羲道:“虔心奉天者為善,不敬神明者為惡;表裡如一者為善,口是心非者為惡;順應天規者為善,逆天而行者為惡;寬待生靈者為善,嗜血好鬥者為惡;知足者為善,貪婪者為惡。”
閻羅又問:“善該如何,惡又如何?”
伏羲答道:“為善者多,則可投胎,為惡者多,則需在地府中受罰,清算生前罪孽。”
一直沉默的商羊忽然開口道:“人已死,唯剩三魂七魄,離了世間仍談不上清算,還需繼續受苦?”
閻羅目光轉向商羊,示意他噤聲。
“神明尚且有自己的一些冀想,”閻羅坐直了身子,一理幽冥之主的黑色王服,他的聲音在大殿中迴盪,明亮而沉穩,“況且這些渺小的人?!”
兩側鬼差目中現出悲哀神色。
閻羅接著徐徐道:“人如螻蟻,期望達成的事情更多,這樣的自然之理,如何能算一種惡?”
伏羲一時語塞。閻羅長身而起,黑羽卷出,由幽冥深宮鋪展至外,彷彿席捲了整個地底。千魂萬鬼齊鳴,哀嚎聲響徹大地。
那聲音傳出地面,竟令雲頂天宮陣陣動盪。
伏羲轉過身,背對寒池,眼底浮現出難言神色,拂袖道:“閻羅!人怎能與神相提並論?神祇僅此數名,而螻蟻佈滿大地,更是無窮無盡,個個貪得無厭。凡間不知多少災禍皆是由此而起,若不清算,他們將毀去這片天地!”
閻羅肩上的烏鴉登時渾身翎毛豎起,翅羽奮張,張嘴欲發出嘶啞的叫喊,卻被閻羅徐徐抬手輕撫,安撫住它躁動的情緒。
閻羅的聲音在伏羲背後響起。
“羲皇既如此堅持,設判官殿就是,不必再多言。”
伏羲緩緩走出封劍之地,白玉巨石門在其身後重重關上,始祖劍永久地被留在了黑暗裡。
門上浮現出他的神力禁制,除諸神之首外,任何神、任何人都不得接近,遑論入內。
許多年後。
安邑的紫黑色土地上升騰起嫋嫋黑煙。
黑霧裡現出一雙血色的眼眸,在長流河兩岸不甘地飄蕩,忽高忽低,似乎在找尋著什麼。霧中隱約傳來悲愴的哭聲與無人聽得懂的自言自語。
它在河畔飄蕩了數十年,猶如地府中逃竄出的、尋找生前印記的惡鬼,最終目光朝向天際,卻又彷彿畏懼那萬丈烈日之光,再次潛入地底。
濱海的礁石前潮起潮生,背生雙翼的青年靜靜飄浮在東海群山之巔。
“飛廉。”商羊於他身後現出身形。
飛廉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喃喃道:“老友……”
“你要的東西,我從閻羅的功德簿上撕下來的。”商羊揚手,一張碎紙打著旋飛過去。飛廉撈住,看了一眼。
“月牙泉畔……”飛廉道,“就只有個地名,怎麼找?”
商羊隨口道:“魂魄入了輪迴井後便自有天數安排,唯閻羅神力方推斷得出降生之地。我怎知你怎麼找?”
飛廉無奈地擺擺手:“好吧。”
商羊說:“她上輩子的名字,這輩子可不用了,不會再喚做‘烏衡’。”
飛廉笑道:“知道了,不僅改了名字,是男是女、是人是畜還難說得很……我去了,老友,再會。”
“再會。”商羊微微頷首道。
東海盡頭。
少年把一位老嫗冰冷的軀體放上木筏。她走得十分安詳,臉上仍帶著一抹微笑。
送葬的女人們在老嫗身上鋪滿了芬芳的花朵,唱著亙古般久遠的生命歌謠。花兒於海風中紛飛,一陣風吹散她胸口前的花瓣,現出魚婦的眼珠。
少年低聲道:“娘,走好。”
他將母親的海葬木筏推向海面,木筏跟隨波浪乘風起航。
長天皓皓,天海一色,魚婦們唱著歌,將那木筏帶往深海,帶它的主人離開這片留下了多少遺憾、多少決絕的土地。
送葬的人散了。
少年望向茫茫遠方,繼而轉身循海岸線離開。溫柔的海水捲來,抹去了他的腳印以及沙灘上的一切痕跡。
光陰的潮汐翻湧著,漫長歲月來臨又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