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4-6章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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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已經是半夜了,玉蓮還在燈下縫製衣服,這是一件灰色的緞子大褂。

太春爬在被窩裡一邊抽菸一邊欣賞玉蓮做針線活兒。

玉蓮一扭臉,見太春正笑嘻嘻地望著她,說:“你快睡吧,都半夜了。”

太春:“我睡不著,陪你說說話還不好嗎!玉蓮,你別說,這塊衣料還真好看。”

玉蓮:“那還用說,這是我跑了三家綢緞店才相中的一塊衣料。價錢便宜不說,這顏色、紋路都好,穿出去顯得既講究還不扎眼。”

太春:“不錯,還是我媳婦有眼光!”

玉蓮:“那是自然。男人有本事,家裡的女人也不能太差了,你說是不是?”

太春:“誰說你差來。”

玉蓮縫完了最後一針,用牙咬斷線頭,對丈夫說:“起來試試,看看合適不合適。”

太春從被窩裡跳起來,突然發現自己是光著身子,忙又縮回了被窩。

玉蓮被丈夫的舉動逗得笑彎了腰:“瞧你,老夫老妻的了你還怕我看啊。”

太春:“光著身子多難看。”

玉蓮點著太春的腦門:“你呀,臉皮好像還挺薄的……夜裡吹了燈,就像是換了個人!”

太春蹬上褲子,跳下炕。玉蓮幫著把還沒做完的大褂套在太春身上。上上下下地仔細地觀察著:“哎呀,袖子長了一點兒,顯得不夠精神……下襬多少有點肥……”

太春說:“差不多就行了。”

“瞧你說的,你知道你這是要到哪兒去赴宴?”玉蓮不樂意了,她說:“是到去大盛魁赴宴!這可是歸化城最大的場面。俗話說得好,男人身上帶著女人的一雙手哩!大褂穿出去長短肥瘦不合適,人家笑話的是我!……行了,脫下來吧。”

夜已經很深了。玉蓮還在燈下給太春修改著大褂。熟睡的太春打起著呼嚕,綏生睡在父親身邊,嘟嘟囔囔地說著夢話。

玉蓮停下手裡的針線,端詳著熟睡的丈夫和兒子,她給太春掖了掖被子,又在兒子的臉上輕輕地親了一下,她滿足地笑了。一個女人這輩子圖啥呢?啥都不圖,只圖能守著自己的男人和兒子平平安安過日子,別管有錢沒錢,也別管吃稠喝稀,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知足了!

山西的女人勤快是出了名的。頭天夜裡玉蓮睡下時已經是三更天了,第二天一早天剛矇矇亮就又起來燒火做飯。等太春起來的時候,薄靈靈的面片都做好了。太春匆匆忙忙洗了把臉,端起碗稀里呼嚕地喝著麵湯。

玉蓮說:“慢點兒,你不嫌燙啊!”

太春:“我得早點去店裡。”

玉蓮:“再怎麼忙也不在乎這點工夫啊。”

太春將最後一口倒進嘴裡,抹了一把嘴:“早點去好,店裡的事也好有個安頓。”

玉蓮:“黃羊不是在店裡嗎。”

“正因為黃羊在我才更得早一點去,”太春說:“凡事都得替別人想著點兒,人家一年四季守著個店,白天黑夜寸步不離。我心裡有愧哩!”

玉蓮嘆道:“說起來黃羊媳婦也真是的,咋就不願到城裡來住呢。”

太春:“你說得輕巧,人家家裡種著莊稼養著牛羊,他媳婦來了誰照顧家啊。”

“那年我生綏生的時候,人家黃羊媳婦陪了我一個多月,”玉蓮說:“也真難為她了。唉,這兩口子,好人吶!話說到這兒,那你快走吧。”

太春穿上棉袍就往外走。剛走到院門口,玉蓮就追了出來:“他爹!”

太春站住腳:“又有啥事?”

玉蓮:“我有句話忘了跟你說了。到了櫃上你讓黃羊和友和哥哥他倆到家來一趟。”

太春不明白玉蓮的意思,於是說:“你又想做啥呢,年根兒上大夥都忙忙兒的,你可是別給兄弟們找麻煩。”

玉蓮:“你放心,我不會給你的兄弟們找麻煩的,我是給他們做點好事。”

太春:“什麼好事?”

玉蓮嗔道:“什麼好事?你看一連兩個晚上我給你趕著做了一件大褂,我就忘了同是弟兄,你風風光光地穿出去了,黃羊和友和看了怎麼想?”

太春:“這倒是。”

玉蓮:“所以呢,我想幹脆給他倆也一人做一件。一會兒我就去街上買料子。你告訴黃羊和友和哥哥,你叫他們後晌到家裡來,我給他們量一下尺寸。”

太春笑道:“好,好,還是我媳婦想的周全!”太春趁玉蓮不注意,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轉身跑了。

玉蓮望著遠去的太春,笑罵道:“這個冤家!”

太春櫃上忙中午沒回家就跟大夥兒在櫃上吃了。吃罷晌午飯玉蓮剛打發綏生睡著覺,張友和就來了。

張友和進屋後環視著說:“哎,黃羊還沒來呀?”

玉蓮說:“還沒呢。友和哥你坐。”

雖說太春這兩年的光景好過了,可玉蓮還是精打細算地過日子,身上的碎花棉襖還是當年和太春成親時做的,雖然舊了,可拆洗得乾乾淨淨;那棉襖穿在身上多少顯得有些緊,卻更添了幾分少婦的風韻;烏黑的頭髮在腦後梳一個溜光的髻,偏偏露出一截大紅的辮根兒來,好看!張友和端詳著玉蓮,心裡話,口裡出口外這麼多年,這樣標緻的女人再找不出第二個了,唉,許太春好命相啊!

張友和笑道:“呵,我尋思黃羊離這兒近準走在我前頭,想不到我倒是跑到黃羊的前頭來了。”

玉蓮:“既然來了,那我就先給大哥量一下尺寸。”

玉蓮爬到炕上去拿尺子,身子比先前做姑娘的時候顯得豐腴了些,卻是更好看了。張友和呆呆地看著玉蓮,竟然忘了到這裡來的事情。

玉蓮取來了尺子:“友和哥,別發呆呀,過來我給你量量尺寸。”

張友和驀地回過神來:“哦,好,好。”

玉蓮拿尺子專心在張友和的身上量著,張友和聞著玉蓮頭上杏子油的芳香,竟然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他不由地抬起手來想摸一摸玉蓮那溜光的髮髻……

就在這時,黃羊一步邁進來:“嫂子,究竟有啥好事太春哥也不告訴我……哦,友和哥哥也來了!”

聽到黃羊的聲音,張友和趕忙把手放了下來。

玉蓮笑道:“可不是好事,叫你們來量量尺寸,給你們每人做一件衣裳!這不,剛給友和哥哥量完。”

黃羊憨厚地笑道:“那敢情好,早就想穿一件嫂子縫的衣裳了,沒敢說。”

張友和見狀,說道:“那我就先走了,櫃上還忙著呢。”

黃羊一把拉住張友和:“哥,你稍坐片刻,等等我!太春哥說大家辛苦了一年了,今天晚上要請大家去吃涮鍋子,特意吩咐了,讓叫上友和哥哥。”

張友和只好在炕沿上坐下來。

5年三十的晚上,大盛魁商號的門口,張燈結綵,大門兩側貼著大紅的巨幅春聯,幾名衣著整潔的夥計在恭恭敬敬地迎候著客人,看得出,應邀前來的都是歸化商界有名頭有臉兒的人物。

太春的轎車遠遠停住,他今天一早特意剃了頭颳了臉,臨來之前玉蓮親自給他梳了辮子,太春的頭髮本來就好,光溜溜的大辮子人襯著,人一下子顯得精神了不少,再穿上玉蓮給他縫製的大褂,簡直像是換了個人。太春下了車,大大方方地向大盛魁城櫃大門走去。

恭候在門口的夥計們忙迎上來,恭敬地:“啊,請問掌櫃是……?”

太春亮出請帖:“鄙人姓許……。”

另一個夥計搶過來來說道:“不必看了,如今在歸化城還有誰不認識三義泰的許大掌櫃呢。許大掌櫃裡邊請!”

小夥計引領著,太春走進大盛魁院子。

太春還是第一次走進大盛魁商號,剛進來就感覺到了一種大商號的那種不同凡響的氣勢:高大的院牆,寬暢的院落,整體佈局規矩而嚴謹;大小掌櫃子們一個個都規規矩矩,精明幹練的夥計們,讓你不由得不肅然起敬……

一溜七間平房裡傳來噼噼啪啪打算盤的聲音,太春忍不住停下腳步往裡看著。

小夥計介紹說:“那是大賬房。”

太春:“哦……”

在內院的月亮門口,大掌櫃古海率領著大盛魁有頭臉的掌櫃子在迎接客人。看到許太春後,古海拱手道:“啊,是許大掌櫃到了,歡迎光臨!”

太春受寵若驚趕忙抱拳施禮:“給古大掌櫃請安!”

古海:“裡邊請。”

太春謙和地:“古大掌櫃的先請!”

大盛魁的大客廳裡,現在臨時擺滿了餐桌,客人已經到了許多,大家都圍坐在桌子周圍喝茶、閒聊。

許太春頭一回參加這麼大規模的聚會,他用目光略略一掃,見來的客人全都是歸化名流,能夠認出的就有文全葆、鐵掌櫃……還有伊萬等一些俄商、德商、英商、日商和瑞典商人……

文全葆看見許太春,招呼道:“許大掌櫃!這邊坐。”

太春走過去在文全葆身邊坐下,同時與客人一一招呼。

太春看著熱鬧的宴會大廳,低聲與文全葆說:“文副會長,歸化的洋商們也都到了啊。”

文全葆:“那是,今天這個日子是大盛魁的年會。受邀請各方人士全都是歸化各界的名流,洋行當然是不能少的了。你還沒看見呢,小客廳裡還擺了幾桌呢,將軍、道臺、各個寺廟的主事喇嘛也全都到了。可以說今天是歸化商界、政界、軍界、宗教界的名人薈萃了。”

太春的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亮:“哦,今天我算是開了眼。”

旁邊一老者問文全葆說:“文大掌櫃,這位是……”

文全葆:“您老不認識他嗎?這就是三義泰大掌櫃許太春!”

老者:“哦!聽說過,許大掌櫃的大名如雷貫耳,只可惜無緣謀面。”

太春謙虛地:“老先生,鄙號財資淺薄,往後還望先生多多關照。”

老者哈哈笑道:“好,好,果然是才貌雙全,後生可畏呀!”

禮節性的見過面,大盛魁大掌櫃古海帶領大盛魁全班人馬和所有邀請的客人一起前往大觀園赴宴。這一日許太春好不風光!

大盛魁年底搞慶祝,三義泰也要搞慶祝,只不過日子比大盛魁晚了半年多,地點就在太春家的院子裡。

太春家院子西南的一個角落裡壘著一個大灶,上面安放著一口大鍋。歸化城裡的居民們有這麼個習慣,到了天熱的時候除了天陰下雨屋子裡就不生火做飯了,人們都在院子的灶上做。此刻,太春院裡的大灶上燃著火,鍋裡的水已經滋啦滋啦地響上了。

院子裡的大柳樹下拴著一隻綿羊,玉蓮手裡攥著一把菜刀,貓著腰,兩眼直瞪瞪地看著那羊,手卻顫抖著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綏生躲在門後偷偷地往外看著。

玉蓮回頭喊道:“綏生,你回屋裡去!”

玉蓮還在圍著那隻羊轉,急得一頭一臉的汗。正在這時,黃羊推開院門走進來了。看見玉蓮這樣子,問道:“嫂子,你這是做甚?”

玉蓮一看是黃羊,頓時鬆了一口氣,她直起腰來說:“哎呀,黃羊兄弟你來得正好。我在殺羊呢!”

黃羊:“哈哈哈,你能殺了羊?來,我看看。”

玉蓮:“哎喲,可難死我了!我在家裡的時候連一隻雞都沒殺過。綏生他爹也是的,早晨出門的時候光是給我留下一句話,說是請你們弟兄幾個聚聚。讓我燉羊肉,他也不管這麼大一隻羊我咋能殺得了!”

綏生從屋裡跑出來,抱住黃羊的手喊道:“三叔!”

綏生已經六歲了,長得像他爹也像他娘,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架有身架,是個俊後生。

玉蓮怕殺羊嚇著兒子,就呵斥道:“綏生,去,快回屋裡去。”

綏生賴在黃羊身邊不走:“我不,我要看三叔殺羊。”

黃羊笑了:“沒事,就讓他看吧。”

黃羊挽起袖子,玉蓮將手中的切菜刀遞過去,黃羊一看笑了:“嫂子,走遍歸化城也沒聽說拿切菜刀殺羊的!”說著從短靴筒裡抽出一把尖刀,向那隻羊跟前走過去:“綏生,過來,三叔教你殺羊。”

玉蓮緊張地:“黃羊,你可別嚇著孩子!”

黃羊:“沒事,對我們蒙古人來說,殺羊是一件很簡單的事。”說著,黃羊點上一袋煙,抽著。說話間,黃羊已經把羊捆好放倒了。

地上的羊咩咩地叫著,掙扎著。

綏生躲在不遠處,好奇地向這邊望著,長這麼大,綏生是第一次看殺牲口,顯得既害怕又緊張,更主要的是新奇。 眨眼的工夫黃羊就把那羊給殺了。黃羊嘴上叼著菸袋,一邊抽菸一邊麻利地將羊吊在架子上拆卸著。

玉蓮說:“我剛才還發愁呢,太春丟下一句話就走了,這燉羊肉多會兒才能讓大夥兒吃在嘴裡!”

黃羊:“快!煮手扒肉跟別的不一樣。”

黃羊把一塊塊的肉丟進一個大盆。

菸袋鍋裡的菸絲不冒煙了,黃羊拍拍手,從嘴裡拿出菸袋:“完了!”

玉蓮吃驚地:“這就完了?才一袋煙的工夫。”

黃羊重又點上一袋煙:“不完還怎麼的。嫂子,我走了,剩下的事你自己做吧。”

玉蓮看看剛才栓羊的那棵大柳樹,看看盆裡大塊的羊肉,怔怔地看著黃羊走出院子。

綏生追過去,喊道:“三叔!”

玉蓮一把拽住兒子:“乖兒子,娘給你燉羊肉吃,三叔還忙著呢!”

鍋灶上熱氣騰騰的,屋子裡瀰漫著羊肉的香氣。太春、張友和、黃羊三兄弟圍坐在炕上準備吃飯,小炕桌上還有一小壇老白乾兒。

張友和、黃羊、路先生等圍坐在一起,大家在談論大盛魁的財東會議。

黃羊感慨著說:“還是人家大盛魁厲害,不管買賣賠掙每股每賬分現銀一萬兩,瞧瞧人家那買賣!”

太春說:“人家那才是風助火威火助風勢,不管盈虧,到時就分紅!天底下到哪也找不出來這樣的買賣了。”

張友和:“你們知道大盛魁是如何起家的?他那銀子也是來路不正呢,其實大盛魁才是走暗房子的老手。”

黃羊:“不會吧,大盛魁會做那樣的事情?友和哥,你可別瞎說。”

張友和:“他們做得我為甚說不得?”

太春說:“這是在家裡說說倒也無妨,俗話說隔牆有耳,到了外面友和哥哥可千萬不可隨便說了。你是場面上的人物,是萬裕長錢莊的掌櫃子,萬裕長是通司商會下面的字號,你的話要是傳出去,被大盛魁的人聽到了,找你要證據你就拿不出來了。你拿不出證據就是事!就是惡意陷害,這罪名誰也擔不起。”

張友和:“你倒是比我還清楚。不過誰也別說誰,萬裕長也一樣,每年也得走一兩趟暗房子。”

太春:“天下的事就是這樣,有時候是能說不能做,有時候是能做不能說,大盛魁走暗房子的事就是屬於只能做不能說的一類。”

張友和:“說一千道一萬,咱三義泰要想發達,也只能走這條路。”

黃羊驚詫地:“你是說走暗房子?”

太春說:“別看人家走沒事,怕是我們走就不行了。暗房子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做的,人家大盛魁有官府罩著,咱們靠誰?”

張友和:“要想把買賣做大,沒有官府罩著也得走……不說這些了,這兩年太春在歸化城可是露臉了,黃羊,你說咱倆啥時候也給三義泰辦幾件露臉的事呢?”

張友和說著,話裡話外有股子酸味兒。

這時,玉蓮端了一大盆羊肉從外面走進來,剛出鍋的肉熱氣騰騰蒸得玉蓮直迷眼。

玉蓮把羊肉盆放在炕桌上:“別光顧了說話,快動手吃手扒肉。來了歸化地方我也成了半個蒙古人了,三天兩頭吃肉。在我們老家那邊一年四季也難得吃上一頓肉。”

黃羊:“嫂子,說到羊肉在咱們這地方你就放開肚子勤吃吧。”

玉蓮給大家斟著酒。

綏生膩在太春身邊玩兒著。

太春:“友和哥這話說得不對。我那是趕對了機會,說不定哪一天機會就到了你倆的跟前,那時候我就得站在一旁幹看著了。再說了既是結拜兄弟就不能做什麼事都你的我的分得那麼細了。”

黃羊:“哥哥說得是。你們等著瞧,我也要為三義泰立功。”

張友和:“這麼說來,我這當哥哥的也不能差了。來來,吃肉!”

太春:“這還是黃羊媳婦教人捎來的羊,說是給咱們改善生活的。”

張友和拿起一小塊肉,對膩在太春身旁的綏生說:“來綏生,吃這塊肉!”

綏生接過肉,剛把肉塞嘴裡,“哎呀”叫了一聲就把肉丟掉了,接著便大哭起來。

玉蓮忙把綏生抱起來:“咋了綏生?”

黃羊說:“看你,友和哥,把孩子給燙著了。”

太春哄著兒子:“別哭,綏生,這是大爹偏疼你哩,沒成想把娃給燙著了,擦擦淚,不哭了!”

張友和急忙拽過綏生的手吹著:“來,大爹看看,燙壞了沒有?”

黃羊叫道:“嫂子,獾子油!快拿來!”

綏生還在嚶嚶地哭著,不過聲音低多了。

太春抓過綏生的手看了看:“沒事,看我兒子這點出息,沒事兒。”

黃羊從玉蓮手裡接過一個小瓷壺,從裡面倒出一點獾子油給綏生抹了:“這回沒事了,接著吃吧。”

大約是抹了獾子油的緣故,綏生臉上漸漸有了笑模樣。

大家重又圍坐在炕桌旁吃喝起來。

綏生啃著一個羊棒骨,問道:“三叔,你的名字多怪,你為什麼叫黃羊不叫綿羊啊?”

一句話把大家都給逗笑了。

黃羊一本正經地回答:“我要是綿羊早就給人吃掉了,黃羊跑得快,人追不上。”

綏生天真地望著黃羊:“噢……”

黃羊呵呵地笑著:“綏生,三叔跟你鬧著玩呢。是這樣,我媽生我的時候是個早晨,我阿爸出去挑水,回來時看見院子門口站著一隻黃羊羔子。那隻黃羊羔子也不知道怕人,我阿爸挑水進了院子,那隻黃羊羔子也跟了進來。這時候恰好我就出生了。我阿爸就給我起名叫黃羊了。”

綏生:“後來呢?”

黃羊:“後來不管走到哪兒人們就管我叫黃羊了。”

綏生:“不是,我是問那隻黃羊羔子。”

黃羊:“哦,你說那隻真的黃羊啊,跟我成了好朋友了。我走到哪它跟到哪兒。”

綏生:“後來呢?”

黃羊:“哎呀,怎麼你老是後來後來的沒個完。再後來那隻黃羊羔子就長大了,走了,到草原上去找它阿媽去了,走了就再沒回來。”

太春將綏生送到玉蓮跟前,說:“綏生,別纏著三叔了,找你媽去!友和哥哥,黃羊兄弟,快吃肉吧,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張友和羨慕地望著太春一家三口:“唉,有孩子有老婆,這才叫個家嘛!”

黃羊喝了一口酒,說:“也是,倆兄弟都成家了,倒把友和哥哥給晾起了。哥,你要是願意,讓我媳婦給你說個蒙古姑娘怎麼樣?你看我媳婦,雖說長得不怎麼樣,可能幹啊,一個人又養牲口又種地的,那是把過日子的好手!”

太春也說:“是啊,友和哥哥當緊該成個家了。”

張友和沒有說話,他端起酒盅一飲而盡,抹了一下嘴說:“駝隊明天就要出發了,我櫃上還有些事情要辦,你們慢慢吃著。”

太春又給張友和斟了一盅酒,端起來說:“既是這樣,友和哥哥,你喝了這盅酒再走。”

張友和張羅著下地:“不了。綏生,來,跟大爹親親!”

張友和在綏生的臉上親了親,下地穿上鞋走了。

黃羊說:“咋,友和哥哥不高興了?我也沒說不該說的話呀!”

太春:“他這人,有時候你都猜不透他心裡究竟想些啥。來,黃羊,咱兄弟倆喝!”

6月黑星高,夜色朦朧。歸化城郊外的一塊草灘上,影影綽綽可以看見幾十峰駱駝聚集在一起,駱駝身上的馱架子滿滿地裝著貨物。

張友和挨個地檢查駱駝,十分認真仔細,他對駝夫說:“綁繩和摟頭全都弄妥帖了,這不比其它路徑,一點不能含糊。”

駝夫們答應著:“知道了,掌櫃的。”

這時,文全葆牽著一匹馬來到張友和跟前:“友和……”

張友和:“文大掌櫃,回去吧。”

文全葆低聲囑咐說:“友和,這趟生意和平日不同,這可是走的暗房子。一路上你要事事小心才是。”

張友和寬慰著文全葆說:“放心吧,大掌櫃,這走暗房子這事在歸化城少說也有上百年的歷史了,出事的畢竟是少數。”

文全葆:“那也不能夠大意,一旦敗露了那可是掉腦袋的事!”

張友和:“大掌櫃你儘管放心,就算是老天不長眼萬一出了事,所有的事我張友和一個人承擔,決不會連累文大掌櫃和萬裕長。有我張友和一個人的腦袋全都有了!”

文全葆拉著張友和的手說:“友和,我知道你是條漢子,其他的我倒不擔心,我擔心的是你呀。”

張友和平靜地笑笑:“有勞大掌櫃費心了。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們也該啟程了。”

文全葆鬆開手,說:“好,保重!”

綏生正在自己家院子裡追逐著一群雞滿院子地跑。那群雞連撲稜帶飛咯咯地叫著,雞毛草屑的折騰得一片狼藉

玉蓮從外面回來,看到院子裡的景象喊道:“綏生,你幹什麼呢?”

只見綏生手裡攥著一把小刀,灰頭土臉地:“我要殺雞。”

玉蓮:“你不大點兒個孩子殺什麼雞呀。”

綏生:“黃羊三叔能殺羊,我就能殺雞。”

玉蓮過去奪下綏生手裡的小刀:“你這孩子,舞刀弄棒的,你當是耍呢?”

玉蓮連拖帶抱地把綏生弄回了屋裡,綏生不幹,撒潑打滾兒地要往外跑。

玉蓮說:“聽話!來,綏生。你看媽給你做個好耍的。”

綏生抬頭看時,只見母親手裡捧著幾個羊骨節,骨節上都塗染了顏色,紅的,綠的,煞是好看的。

玉蓮問道:“喜歡不?”

綏生從母親的手裡接過那幾個羊骨節:“喜歡。”

看著綏生安靜下來,玉蓮拿起一根羊棒骨打磨著,磨一會兒她就拿起羊棒骨來在太陽光下照照,羊棒骨變得越來越光滑。

綏生看見了,過來問道:“媽,這是什麼?”

玉蓮滿臉笑意,她柔聲對兒子說:“我給你爹也做個好耍的東西。”

綏生:“爹那麼大人了還要好耍的東西?”

玉蓮笑道:“你爹呀,一會兒是個大人,一會兒是個孩子,可不得給他也做個好耍的?”

玉蓮打磨好了羊棒骨,在末端刻了細細一道小槽,又將早已準備好的一綹馬尾絲拿過來,用一根結實的細麻繩緊緊地梆在羊棒骨上……

黃昏時分,大門嘎吱一響,太春推門走了進來。玉蓮忙從屋裡跑出來迎上去。像往常那樣,太春架起胳膊等著玉蓮給他掃衣服上的塵土。

玉蓮的一隻手藏在身後,故意道:“你自己掃吧。”

太春說:“自己掃就自己掃,可是……我看不見身後。”

玉蓮笑道:“給你一樣東西。”

只見玉蓮把身後的那隻手拿到太春眼前:“給你。”

太春一看,喜出望外,這可是個稀罕物兒!只見那是一把拂塵!他仔細地端詳著那拂塵:溜光的把兒是羊骨棒做的,攥在手裡溫潤細滑;那馬尾絲雪白雪白,裡面挑不出一根雜毛。太春喜歡地說:“這個玩意兒倒是不錯,哪來的?”

未等玉蓮開口綏生搶著說:“這是我媽給你做的好耍的東西!”

太春拿拂塵抽打著自己的後背:“好,好!哎,真是你做的?”

玉蓮:“你說不是我做的還有哪個肯給你做。”

太春:“啊呀,我媳婦真是不簡單,心靈手巧!”說著太春就伸手抱玉蓮,玉蓮笑著躲閃開了:“幹什麼?你瘋了?叫綏生看見你還咋做爹!”

太春笑笑,繼續用拂塵抽打自己衣服的前前後後,說著:“我知道,這一個小小的拂塵,怕是你花了不少功夫呢,除了自己的親人,誰會下這種辛苦?”

玉蓮也不說話,只站在那裡望著丈夫抿嘴笑著,滿臉的幸福和愜意。

這天后晌,路先生到外面辦事了,赫連在前面招呼著買賣。三義泰的賬房裡,太春正坐在櫃前檢視著來往賬目。這時,屋門“咣噹”一聲被推開了,只見黃羊匆匆忙忙走了進來。

黃羊神色慌張:“太春哥,壞事了!”

太春抬起頭:“你說什麼?”

黃羊:“哥,萬裕長的駝隊走暗房子,在半路上被官府扣住了。”

太春:“真有此事?”

黃羊:“是從道臺衙門傳出來的訊息。”

太春:“啊……那友和哥哥有訊息嗎?”

黃羊:“友和哥是帶隊的還有他的跑啊?要緊的是友和哥這次又把三義泰的貨物夾在萬裕長的貨馱子裡了。”

太春驚訝道:“我怎麼不知道?”

黃羊:“友和哥不讓告訴你,他也是想為給三義泰掙一筆銀子麼,想做一件漂亮事情。”

太春懊惱地:“你糊塗啊!咱們三義泰本本分分做生意,憑本事賺錢,誰讓你們去鬧這些下作事情的!”

黃羊:“友和哥哥那人你還不知道?他定下的事情我哪兒能攔得住?”

太春說:“哎呀,那你不會跟我說嗎?這下事情鬧大了!友和哥這個人也是,明明答應說再不這麼做了,他咋又做呢!”

黃羊:“哥,眼下咱該咋辦呢?”

太春站起身把毛筆套上筆套:“別的說啥也晚了,現在救人要緊,我去找文全葆。”

萬裕長的小客廳裡,文全葆正在安閒地喝茶,太春坐在一旁滿臉焦急的樣子。顯然,太春已經和文全葆說了張友和的事情。可是讓太春不解的是文全葆竟然裝糊塗,對張友和的事一推六二五:“許大掌櫃,友和的事情你是從哪裡得到的訊息?我怎麼沒聽說?”

太春耐著性子:“文大掌櫃,張友和是你的錢莊掌櫃子,他帶駝隊出發你這個大掌櫃怎能說是不知曉了呢?”

文全葆:“不知曉就是不知曉。我萬裕長几十年立號的根本就是依法經商,凡是犯法的事概不涉足。”

太春:“張友和被羈押在烏里雅蘇臺,性命危在旦夕!”

文全葆:“即便張友和是真的帶駝隊走了暗房子,那也是張友和個人的事,與我萬裕長概無干系!”

太春:“文大掌櫃!你——”

文全葆:“許掌櫃,你不要再說了。我這已經是給了你絕大的面子,要是換個人在我跟前提說萬裕長走暗房子,我早就把他趕出去了!知道不,這是壞我萬裕長的聲譽。”

太春也知道商界黑暗,但沒有想到文全葆竟然如此卑鄙,他知道再待下去也是徒勞,於是一跺腳離開了萬裕長。

從萬裕長出來,太春回三義泰拿了幾張銀票徑直去了道臺衙門。太春早就領教了“天下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別進來”這句話的含義,沒錢你連那道門都別想進!那林道臺倒是收了銀票,當他聽了太春的敘說後也不說能不能辦事,咂著牙花子不痛不癢地說了幾句屁話就將太春打發了出來。太春出了衙門來到街上,又急又氣,他在心裡罵道:好你一個喝民血刮民脂的昏官,關鍵時候竟然是這樣的態度,真氣死我了!

太春轉了一圈沒有辦法,只好又回到三義泰。恰好路先生、黃羊都在,他們在焦急地等待著太春的訊息。見太春回來,黃羊忙問道:“哥,事情有眉目嗎?”

太春:“我進了道臺府才知道文全葆的真實意圖,他在我跟前裝作不知曉,其實對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得一清二楚。想不到這個人這樣狠毒……”

黃羊:“那……文全葆他究竟是啥意思。”

路先生說:“那還不清楚,文全葆這是要借刀殺人!”

太春:“我懷疑走暗房子的事就是他文全葆策劃的,是他有意做了一個套子讓友和去鑽。”

黃羊:“狗日的,好歹毒的心腸!”

路先生一迭聲地說:“唉,張掌櫃那麼精明一個人,咋做出這等糊塗的事啊!”

黃羊忽然一拍大腿說:“哥,咱要不去找找沙格德爾王爺?沙格德爾王爺是個好人,見得世面多,或許他能幫幫咱們!”

太春也覺得只能如此了,於是起身去了大觀園。見到沙格德爾王爺後,沙格德爾王爺建議太春直接去找那將軍,太春認為不妥,因為走暗房子的駝隊就是被那將軍的人扣住的。沙格德爾王爺笑著說解鈴還需繫鈴人,當務之急你只有去找他了。你別忘了,那將軍可是娜燁的爹。太春想想再沒有別的辦法,嘆息一聲只好硬著頭皮去試試了。

按照如今的說法,歸化城是座老城,城中多是買賣字號和老百姓的住宅;出歸化城向東走五里路是綏遠城,城裡多是滿人和軍隊的營盤。將軍衙署就在歸化城東邊的綏遠城裡,雖說相隔不遠,可是天黑前是要關城門的。太春看看天色將晚,回到三義泰抓了一匹馬騎上就往綏遠城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