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3章
萬能驅動 和離不算事兒 暖情總裁很腹黑 神 高達之無意變身 引鬼人 魂回墓葬 南宋名門 深宮百花劫 奮鬥1981
第8-13章
就在許太春和許路得在雲臺山的山道上趕馬拉車的時候,在歸化城俄國商人伊萬的洋行裡,張友和與伊萬正在談一樁生意。倆人坐在西式的圓桌旁,桌子上攤開著一本賬簿,旁邊是一個小巧的手提箱。
張友和從提箱上取下算盤,噼裡啪啦地算了一氣後看著對方說:“伊萬先生,您這筆賬總共是三千三百五十二兩銀子。”
伊萬擰著眉毛想來想:“怎麼會這麼多?”
張友和噼裡啪啦又打了一遍算盤:“不錯,您這筆賬是三千三百五十二兩銀子。不信您可以自己打一遍。”
張友和說著把算盤往伊萬跟前推推。
伊萬說:“張,我不是說你的算盤打錯了,我是說貨價太高了!”
張友和笑笑:“貨價是隨行就市,您也知道我國南方正在打仗,交通阻隔,雲臺山的大黃運不出來。所以大黃的價碼自然就高了一點兒。”
伊萬:“可是你要明白,我們的合同是在南方打仗之前就已經簽訂了的!”
張友和:“關於這一點合同上寫得的很明確,一旦供貨因為意外事件而被影響,貨價就以市場時價為準。”
伊萬不滿地:“哼!隨便你吧,怎麼結都可以。”
張友和拿毛筆在賬簿上寫著:“對不起了,伊萬先生。”
“用不著道歉,”伊萬說:“張,你等著瞧,往後託博爾斯克公司不再會和你們萬裕長商號打交道了。我們會從別人的手裡搞到我們所需要的貨的,大黃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對伊萬的話張友和不做任何反應,他平靜地把賬簿合上,將毛筆插入箱子上的一個筆筒。然後將箱蓋合上。
張友和:“伊萬先生,您不要生我的氣。我也是臨時被文大掌櫃支來收賬的,您知道我的位置是在錢莊。所以請您原諒,我沒權力改變貨價。無論是提高還是降低貨價我都沒有權力。”
伊萬:“我懂,這是萬裕長曆來的做法,文全葆是一個很狡猾的傢伙。”
“那麼,再見!”
張友和哈哈笑著,和伊萬告別了。
回到萬裕長後,張友和向文全葆彙報了剛才會見伊萬的經過。
文全葆很滿意地說:“很好。我就知道這樣的事只有你張友和才能辦得妥帖。”
張友和謙恭地:“文大掌櫃過獎了,本來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文全葆認真地:“咋能這樣說話,三千多兩銀子的賬不是一筆小數目。再說我也曾派過別人去辦理,不是都沒有辦好嗎?”
張友和:“謝文大掌櫃誇獎,今後我一定勤勉做事,不辜負大掌櫃的栽培。大掌櫃,錢莊那邊我還忙著,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轉眼間玉蓮已經出了月子。黃羊媳婦在這裡已經忙乎了整整一個月了,玉蓮很是不忍,她對黃羊媳婦說我已經出月子了,你也是有家的人,趕緊回去吧。玉蓮攆了她幾回後,黃羊媳婦將該洗的洗了,該涮的涮了,然後又千叮嚀萬囑咐地說:“玉蓮你日子還淺著呢,千萬要記住生的、硬的東西不能吃,涼的、重的營生不能幹,……”
在玉蓮的再三督促下黃羊媳婦這才離開了太春的家。
玉蓮淚眼婆娑地站在門口,望著黃羊媳婦漸漸遠去的身影,想著她剛才最後的那句話,心裡莫名地感到了一陣孤單和淒涼。
眼看著到了交貨的日子,可是仍然沒有太春的一點訊息,伊萬已經是第三次來三義泰催貨了。
黃羊陪著小心說:“伊萬先生,實在對不住,實話說我們比你還急,您還得耐心再等幾天。”
路先生也說:“只要大黃一到,我們立刻到府上告知。”
伊萬的臉上很不好看,他冷冷地說:“再見。”說著便離開了三義泰。
這時,張友和走進來,問道:“伊萬又來催貨了?”
黃羊發愁地:“可不是。眼看著規定交貨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太春哥那邊一點訊息也沒有,真是急死人了!友和哥,這事該咋辦?”
張友和:“我也沒辦法。當初太春去雲臺山進大黃,你們沒有一個人跟我說,我要是知道,是絕對不會讓他去的。這倒好,一去倆個多月了,貨沒回來不說,人也沒有訊息,你說這要是萬一出點什麼事情可該咋辦?!”
“是啊!正因為著急我才找你討主意啊。”
“黃羊你現在知道來問我了,可當初呢,當初你們咋不跟我打招呼?”
黃羊坐在那裡只是不說話。
路先生勸道:“張掌櫃,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回屋裡吧。”
說著,路先生把張友和讓進了賬房,並對黃羊使個眼色。於是黃羊也跟了進來。
路先生斟了兩杯茶放在張友和跟黃羊的面前。
張友和說:“想當初接這筆生意的時候就不該瞞著我,要是跟我商量我是肯定不會同意的。這明擺著嗎,誰都知道長江以南戰火連天、道路阻隔,你就是收了大黃也根本運不出來。”
黃羊急得在地上走了幾個來回,他停下站在張友和麵前:“太春哥他也是為了三義泰的生意。”
“哪個掌櫃不是為了掙錢?”張友和抱怨道:“自己冒險不說,字號跟著他也得受連累。你看著吧,如果合同到期我們不能按時交貨,還得給人家伊萬賠償呢!”
“話不能這麼說,咱三義泰沒什麼好出路,在歸化商界要想站住腳咱憑什麼?”黃羊說:“太春哥說得對,就得吃別人不願意吃的苦,受別人受不了的罪,冒別人不敢冒的危險。話說回來,現在還沒到最壞的時候,太春哥要是把買賣做成了呢?”
張友和:“行了,咱也別在這兒爭論了,再咋爭也沒用。燒高香盼著太春能平平安安地回來吧。賺不賺錢都是小事,人能活著回來就是咱們三義泰的福氣了。”
路先生:“這些日子把雲掌櫃急得直上火,張掌櫃您快給拿個主意吧。”
張友和:“我能有什麼辦法,整整五萬斤上等大黃,那得一大隊駱駝才運得過來呢,就是變戲法一時半會兒也變不出來。”
路先生:“那怎麼辦?”
張友和:“等著給伊萬先生說好話吧。看看怎麼賠償人家。我那邊也正忙,許多事都趕到一塊兒來了。我先走了。”
黃羊和路先生相互看了一眼,誰都沒說話。
黃羊表面上沒有說什麼,可是張友和這麼一甩手走了鬧得他心裡很窩囊。張友和是誰呀,是他和太春的磕頭兄弟,眼巴巴地盼他來指望著他能給出個主意,卻落了這麼個結果。唉!
黃昏時分,三義泰店鋪已經打烊了,路先生在賬房裡結賬,赫連在外面上著門板。只有黃羊心事重重地站在櫃檯旁,望著外面什麼地方發呆,目光空蕩蕩的。
赫連從黃羊身邊走過,發現他有些不對勁,關切地說:“雲掌櫃,您怎麼了?”
黃羊還那麼呆呆地站著,也不不說話。
赫連有點著急:“雲掌櫃,您沒事吧?”
赫連的話音沒落,就見黃羊的身體就像個面口袋似的癱軟了下去。
赫連喊道:“雲掌櫃!丟下手裡的營生趕忙扶住黃羊。”
正在賬房裡記賬的路先生聽到聲音也向這邊跑來。
路先生蹲在黃羊身邊:“雲掌櫃!你這是咋了?你說話呀。”
黃羊雙眼緊閉一句話一點反應都沒有。
路先生有點著急,伸手摸摸黃羊的腦門:“呀!雲掌櫃,你的腦門咋這麼熱啊!”
路先生招呼著赫連將黃羊抬到裡間屋的炕上,然後吩咐赫連說:“赫連,快,你快去河沿上把孟大夫請來!”
赫連站起來飛也似的跑了。
大夫很快就請來了,他給黃羊診完脈後對路先生說:“病人是外感風寒又遇上急火攻心,看樣子病人是碰上什麼掰不開的事了吧?”
路先生說:“先生說得果然沒錯。您看這病……”
孟大夫說:“不礙的,吃上幾副藥就沒事了。”
說著,孟大夫就開了方子:“記住了,按方抓藥,井水煎服。最要緊的是病人要安臥靜養。”
孟先生把藥方子交給路先生:“那我就告辭了。”
路先生把孟大夫送出大門,返回來對赫連說:“赫連,你快去抓藥!”
赫連急急地走了,路先生趕忙跑回去,看見黃羊在被窩裡縮成一團,上下牙咯咯地響著,身子直哆嗦:“好冷……冷……”
路先生過去把黃羊抱起來摟在懷裡,用被子緊緊地裹住:“雲掌櫃,赫連去抓藥了,吃了藥就好了,啊?雲掌櫃,你放心,許掌櫃是個精細人,不會出事的,我估摸著這一兩天也該有訊息了。你得趕緊好起來,許掌櫃不在家,你再病倒了,三義泰這個攤子就沒人執掌了。雲掌櫃,千萬別急,許掌櫃他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9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雲臺山的山道上,六七輛滿載大黃的馬車正在一輛接一輛地走著。路得帶著太春從下面收了兩萬多斤大黃,正僱車往路得的家裡運。太春把收來的大黃集中在路得家,晾晒好之後分類包裝,然後再起運回歸化城。本來,路得不讓太春跟了來,讓他在家裡等著就是了,太春不肯,說自己是掌櫃子,凡事都要親歷親為才是。
車是重車,道路又坑坑窪窪的不好走。太春對許路得說:“路得兄弟,你關照大家一聲,千萬別出差錯。”許路得大聲吆喝道:“大家都警醒些,下坡路,過了這一段就好走了!”
話音剛落,突然從草叢竄出來的一隻野雞來,其中一輛馬車的轅馬受了驚,猛地一竄向斜刺裡衝了過去,眼看著就要衝下山崖。
太春見狀撲了過去,見那輛馬車的一個軲轆已經擔在崖頭上,車身傾斜得很厲害,車倌正用自己的身體拼死抵住傾斜的車身,可那受了驚的轅馬還在狂躁地折騰著,眼看著一場車毀人亡的事故就要發生……
人們大喊:“不好了,車要翻!”
太春撲過來,死死地拽住馬嚼子,使出吃奶的力氣將轅馬降伏了下來……就在太春拽著馬嚼子往回帶轅馬的一剎那,他的腿被別在了一塊大石頭和馬車之間,立刻上千斤的重量向他這邊傾斜了過來,太春感到自己大腿的骨頭鈍鈍地響了一下,一陣巨大的疼痛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這時,其他的車倌們跑了過來。
太春忍著疼對其他人喊道:“來,大家一齊使勁一二……三!”
馬車終於帶回來了!
車倌喘息著說:“許掌櫃,好險!你們要是再晚來一步,我和馬車就都掉下去了。”
太春拍拍車倌的膀子安慰道:“啟程的時候我在關帝廟燒了高香,沒事,關老爺暗中保護著咱呢!”
太春站在那裡招呼著其他人說:“走吧,沒事了!”
車隊又開始在山路上蠕動了起來。
就在太春抬腿走路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腿怎麼不聽使喚了?
許路得跑過來:“許掌櫃,你怎麼了?”
太春咬著牙說:“我這條腿……”
路得:“許掌櫃,您忍著點,走幾步試試。”
太春剛走了一步,立刻倒在地上。太春在心裡對自己說:“壞了,我的腿斷了!……”之後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已經掌燈了。油燈下,太春躺在藥農許路得家的竹**,臉色蠟黃。路得娘坐在炕沿上,她的身旁擱著一個銅盆,裡面是半盆熱水,路得娘正在輕輕地擦拭著太春臉上、手上的泥沙。
路得爹在地上走來走去,不時地抬起頭向外面張望著:“唉,路得怎麼還不回來呢?”
路得娘說:“來回四五里路呢,山路又不好走。我估摸著也該回來了。”
正說著,院子裡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路得爹高興地:“接骨匠來了!”說著趕緊過去把門拉開。
路得一步邁進屋裡來喘息著說:“爹,我把接骨的先生請來了。”
這接骨先生是一個面貌奇特的人,奇瘦,腦門兒向前突著,像個壽星老;他的身後跟著一位彪形大漢。
路得爹迎上去:“活菩薩你可到了,快救人吧!”
接骨先生面無表情地走向太春。來到床前,接骨先生撩起被子察看著太春的腿,他輕輕用手一捏,太春便疼出了一身的冷汗,可他還是咬牙忍著沒有叫出聲來。
那彪形大漢往前湊了湊,路得爹問道:“這位是……”
接骨先生面無表情地:“這是我的徒弟。”
那徒弟從路得他爹身邊擠過去,把隨身帶的包袱放在炕上,開啟,然後靜靜地站在師傅的身旁等候吩咐。
接骨先生問路得:“這位病人是做什麼的呀?”
“是個買賣人,”路得介紹說:“是歸化城三義泰的許大掌櫃子。先生,咋樣?許大掌櫃傷的重不?”
接骨先生:“骨頭斷了。”
路得爹求道:“那就麻煩先生給接上吧,許掌櫃幾千裡地到這兒來做買賣不容易,年輕輕的要是殘廢了,這輩子就完了。”
接骨先生說:“骨頭被肉包著,骨頭斷成什麼樣我也看不見,我只能憑手的感覺來接,接好接壞就不敢打保票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接不好我概不負責。同意呢咱就動手,不同意我就走人。”
聽接骨先生這麼一說,路得和他爹都為難了,“唉,這事……”
這時,太春在炕上說咬著牙說:“先生,啥都別說了,你就動手吧。”
接骨先生:“好!把東西拿出來!”
站在旁邊的徒弟聽師傅這麼一說,從包袱裡拿出了一瓶酒、一根繩子和一塊手巾。都放在師傅手邊。
路得一家誰也沒見過這陣勢,都在緊張地看著接骨先生的動作。
接骨先生先把手巾塞進太春嘴裡:“咬住牙,要是覺得忍不住了你就想想關羽刮骨的故事。……我聽路得說你是山西人,那關羽也是你們山西人,山西人的骨頭硬。”
接骨先生稍微動了動太春的腿,太春立刻疼得扭動身子。
接骨先生冷冷地說:“來,把他綁上!”
接骨匠的徒弟立刻過去三下兩下將太春的胳膊綁了起來。
路得媽顫聲說:“真是做什麼都不容易,都說是買賣人錢來得快,瞧瞧受得這份罪。”
接骨先生說了聲:“開始吧。”
聽了師傅的吩咐,只見那徒弟上前去張開胳膊將太春死死地按在那裡,太春是一下都動不了了。
接骨先生開始給太春接骨,只見他用手按著太春的那條傷腿從上往下慢慢地捋著,一邊捋一邊輕輕地捏著……屋子裡誰都不說話,安靜得只能聽見人們粗重的呼吸。
太春使勁地咬著毛巾,臉上的肌肉在痛苦地抽搐著,一層層的汗珠子從汗毛孔裡冒了出來。
接骨先生先是喝了一大口酒,然後伸出雙手在太春的腿上一分一分地捋著,十個手指頭都在暗暗地用力,豆粒大的汗珠子無聲地從臉上滾落下來。大約過了頓飯的功夫,只見接骨先生直起腰來,長長地噓了一口氣,說道:“好了。”
大家也跟著鬆了口氣。
接骨先生說:“把夾板拿來!”
徒弟急忙把預備好的木頭夾板遞過去。接骨匠拿夾板把太春的腿夾住,用繩子仔細地捆好。
接骨先生拿出一大包藥:“這是接骨藥,每天早晚各服一小包,溫酒送下。記住了,傷筋動骨一百天。一百天之內不能下床走路更不能幹活。”
太春虛弱地:“先生,我記下了。”
送走了接骨先生師徒,路得回來對太春說:“許掌櫃,你就在這兒養著吧。你放心,這兩萬斤大黃我會按時送到歸化城的,保證誤不了您的事。”
路得爹:“是啊許掌櫃,路得說得沒錯,您就安心在我這兒養傷吧,精米細面沒有,粗茶淡飯我還供得起你。等天亮了我就殺一隻母雞叫路得他娘燉了給您吃,我保證到一百天頭上您的傷腿恢復得好好的!”
太春:“真是不好意思,盡給您二老添麻煩。”
路得娘也說:“許掌櫃這你就見外了,今後你就把這兒當成你自己的家,千萬別多心。”
太春感慨道:“我真是遇上好人了……”
自從接骨先生給接骨之後,太春的腿漸漸消腫了。這天下午,太春正躺在路得家的炕上在想心事,路得娘推門進來,手裡託著一隻碗,碗裡的湯在冒著熱氣。
路得娘說:“許掌櫃,起來喝雞湯吧。”
太春接過碗:“謝謝大娘!”
路得娘:“許掌櫃,千萬別說謝,誰還沒個災災病病的?雖說你比我們路得大了兩歲,可你一個人出門在外的多不容易。這也是咱們有緣,要不然,就是請你怕是也不來我們這地方。來,也不知道我熬的雞湯合不合你的口味?”
太春嚐了兩口:“好喝,好喝。”
路得娘:“那就好,只要你喜歡喝我天天給你燉雞湯喝。”
這時候路得進來了:“娘,許掌櫃。”
看著路得滿身泥汙一臉疲憊,太春心裡很感動,他欠欠身子:“路得!”
路得娘看著路得說:“你看你這孩子,弄得這一身泥一身土的,你幹什麼去了?”
太春說:“大娘,您別責怪路得,路得他在忙著替我辦貨呢。”
路得過來坐在太春的身邊:“許掌櫃,大黃只收了不到一半。下一步怎麼辦?還收不收?”
太春果斷地:“收。”
路得:“可是,許掌櫃,您受了這樣重的傷,至少要一百天才能動呢。”
太春看著路得娘走出屋子對路得說:“路得,我有個想法。”
路得:“您說,許掌櫃。”
太春:“我實話跟你說,我來以前是和買家簽了合同的,這批大黃必須按日子運回歸化去!不然我們三義泰就得給買家賠款。”
路得:“那您這腿……”
太春:“我的腿是斷了,不能動了,不是還有你嗎?”
路得面色嚴肅:“許掌櫃,您要是信得過我許路得,就把事情交給我。”
太春:“我也正有這個意思。時間不等人,你替我連明晝夜趕收大黃,五萬斤一斤不能少。收齊之後你再組織車隊馬不停蹄運往歸化!你不是說有一條更加安全的陸路嗎?你就帶著車隊走陸路!”
路得:“可是離開雲臺山離開江西后,前邊的路徑我就不熟了。”
太春:“不要緊,我寫封信給漢口。那裡有我們的歸化通司商會的常駐採買人員。我會請他們在漢口接應你。只要你把貨押到漢口,以後就好辦了。”
路得:“許掌櫃,我怕擔不起這樣重的擔子,要是萬一出了什麼差錯怕耽誤了許掌櫃的大事。”
太春:“路得,這些日子我也看出來了,你是個機靈的後生,你準行。不是有那麼句話嗎,‘要是怕尿炕就睡篩子了’,你說是不是?”
路得笑了:“行,只要是許掌櫃信得過我,我許路得就是拼上性命也幹了。”
太春:“路得,你不是說過想到歸化去看看嗎?這回有機會了。”
路得拉著太春的手說:“好!我去。”
10三義泰的賬房裡,路先生一邊打著算盤一邊與黃羊說話:“雲掌櫃,滿打滿算刨去運輸和消耗,這樁買賣咱實在沒掙到什麼錢。”
黃羊:“是啊,三義泰沒有自己的駝隊,運費這一項就是不小的開銷。要是咱三義泰有個駝隊就好了。”
路先生:“組建駝隊,談何容易啊。要緊的是眼下怎麼辦?太春遲遲沒有訊息,伊萬那邊又催得緊,唉,鬧不好咱還真得賠人家銀子了。”
也真巧了,正說著,黃羊無意中抬頭一看,伊萬高大的身子正向賬房走過來。
黃羊:“您瞧,路先生,伊萬又來了。”
“看來伊萬也真的急了。”說著,路先生忙走出櫃檯迎了過去,“伊萬先生,我和雲掌櫃正念叨您呢,您就來了,請,請坐!”
黃羊走過去:“伊萬先生,你不用說話,我知道還是為大黃那樁買賣。來,坐下說話。”
經過這幾年的歷練,迎來送往的黃羊也能應付下來了,雖然看上去他很穩重,但心裡卻非常焦急。前幾天病了一場,吃了孟大夫幾副藥後,這兩天稍稍好了些,沒想到伊萬又找上門來了。
伊萬是個不善於掩飾情緒的人,他很不高興地說:“雲掌櫃,別的話我不想說了,如果十日之內還拿不到貨,我們只好退貨了。”
黃羊:“伊萬先生,我們可是誠心誠意地與貴公司合作,我們許大掌櫃冒著多大風險親自到雲臺去進貨。您知道的雲臺山那邊正在打仗!這批貨您要是退了我們三義泰可就虧大了。”
伊萬:“實在對不起,那沒辦法。我只能按合同辦事了。再見!”
說罷,伊萬轉身朝外走去。
黃羊見狀立刻追了上去:“伊萬先生!”
黃羊急了也顧不上許多,他一把抓住伊萬說大聲說:“伊萬先生,您不能這樣!”
伊萬:“雲掌櫃,你要我怎麼樣?”
黃羊:“你再寬限幾天,我們許掌櫃一定能把貨運回來。”
伊萬:“雲掌櫃,你說什麼都沒用,我得看到貨才算數。你們中國人有句俗話是怎麼說的來著?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看不到貨你讓我怎麼相信您?再說我們比斯克公司跟零售商也是有合同的,違約也是要賠款的。”
黃羊一時泛不上話來,眼睜睜地看著伊萬走遠了,黃羊急得直跺腳。
就在這時,一列滿載貨馱的駝隊向這邊走過來,跟在駝隊旁邊的是一個騎著馬的年輕人,只見那人來到黃羊跟前翻身下馬,操一口外地口音禮貌地問道:“請問掌櫃的,扎達海河怎麼走?”
黃羊心不在焉地隨便一指:“往那邊去,直走。”
那年輕人說:“謝謝掌櫃了。”
駝隊從黃羊身邊走過時,黃羊聞到一種特殊的味道,他抽抽鼻子,忽然心有所動,於是朝那年輕人喊道:“哎,小掌櫃子……等等!”
那年輕人勒住了馬,問道:“掌櫃的還有什麼吩咐?”
黃羊顯得有些興奮地:“你的駝隊運的可是大黃?”
那年輕人說:“沒錯,是大黃。”
黃羊又問:“你這大黃要運到哪裡去?”
年輕人回答:“三義泰商號。”
“真的是三義泰嗎?”黃羊也不等年輕人答覆又急切地問道:“你可是替許太春許掌櫃送的貨?”
年輕人說:“是啊,我叫許路得,是許掌櫃派我來送貨的。你是……”
聽到這兒黃羊可高興壞了,他一路狂奔往三義泰商號跑,同時嘴裡大喊著:“路先生,你快出來迎接啊!……咱的貨到了!”
路先生聞聲跑了出來,問道:“是許大掌櫃回來了嗎?”
黃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是,路先生,……大黃是太春哥派人來送回來的!”
外邊的喊叫聲把赫連也驚動了,大家一起跑著去迎接駝隊。
路先生問到:“路得老弟,許掌櫃他……”
路得說:“許掌櫃的腿受了一點傷,在我家裡養著呢。他得過些日子才回來。”黃羊急切地問道:“傷得重不重?我哥他是咋受得傷?”
路先生說:“黃羊,路得辛苦了一天了,還是回家再說吧。”
當下,把路得安頓好後黃羊就跑去把伊萬叫了過來,他指著院子裡堆得小山似的大黃對伊萬說:“伊萬先生,你看看吧,你要的大黃都在這裡了!”
伊萬驚訝地望望那些貨物又望望黃羊,聳聳肩:“這簡直就像神話一樣!”
“伊萬先生,我說什麼來著?”黃羊得意地說:“我們三義泰是最講信譽的商號,說到那裡做到那裡!怎麼樣,這下你信了吧?”
伊萬:“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回我相信了。”
伊萬把大黃在嘴裡嚼嚼。
黃羊:“怎麼樣,伊萬先生?”
伊萬:“哦,是好大黃,是真正的雲臺大黃!”
黃羊趁著興頭問道:“伊萬先生,那咱們以後的生意……”
伊萬一迭聲地說:“做,做,做!以後的大黃生意我只找你們三義泰做了!”
黃羊、路先生和路得都高興地笑了。
“老天爺不滅三義泰啊!”路先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慨道:“許掌櫃走的可真是一招險棋啊!真應了那句話——藝高人膽大!”
伊萬也十分興奮,他說:“雲掌櫃,謝謝你們,我的公司也得救了,前往恰克圖的駝隊早就預備好了,就等著大黃呢。現在好了,我們的駝隊今天夜裡就可以出發了!”
忽然,伊萬問道:“哎,怎麼不見許大掌櫃?”
黃羊說:“許掌櫃受了傷,留在雲臺山養傷呢。”
伊萬豎著大拇指說:“許掌櫃是一個好商人,三義泰是一家守信用的好商號,相信我們以後會合作得更好!”
路先生說:“伊萬先生,那是以後的事了,現在最當緊的是你趕緊裝貨,別耽誤了駝隊啟程。”
伊萬:“路先生,你說得沒錯,我很忙,我確實該走了!”
11這天下午,玉蓮正在家裡哄著孩子玩,聽到外面有人敲門。玉蓮問道:“誰呀?”
外面一個熟悉的的聲音應道:“弟妹,是我。”
玉蓮忙從炕上下來張羅著去開門:“哦,我聽出來了,是友和哥哥吧,我就來。”
玉蓮開了門,張友和走進來徑直來到炕前,只見他拿出一個撥浪鼓在孩子臉前搖搖:“綏生,大大給你買了個撥浪鼓,喜歡不?”
玉蓮走過來:“看看,又讓友和哥哥破費了。”
張友和一邊逗孩子玩一邊說:“我來是問問你,再過幾天就是孩子的百歲兒了,咱得給他好好熱鬧熱鬧。”
玉蓮嘆口氣:“唉,算了吧,太春也不在家。”
張友和:“這話說的,太春不在不是還有我麼?”
想了一下,張友和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不妥,於是又改口道:“不是還有我和黃羊麼?”
玉蓮猶豫著:“大小也是個宴席,怪麻煩的,你們又都是忙人。”
張友和:“弟妹,你別犯愁,太春在與不在一個樣。到時候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只能過得比太春在家更加熱鬧才對,太春辛辛苦苦在外邊跑還不是為了字號上的事嗎?我們在家給他的兒子過百歲兒,也是個補償。不然我們心裡更不安。”
玉蓮笑道:“那……敢情好。”
張友和說:“那這事就算定了。辦事不用你操心,有我和黃羊操持就是了。到時候我再讓黃羊把媳婦接來。”
玉蓮感激地:“那就煩勞友和哥哥了。”
從玉蓮那裡出來,張友和就來到三義泰,正好黃羊也在,張友和就跟黃羊說了給綏生過百歲兒的事。
黃羊說:“好啊,還是友和哥你想的周到,我一忙就把這事給忘在腦後了。前幾日我還跟路先生唸叨給孩子過百歲兒的事哩,太春哥不在家,一定要讓孩子風風光光過個百歲兒。明天我就回去接老婆來。我那口子做細活兒上不得檯面,做粗活兒還是把手。”
張友和笑著說:“好,咱就這麼定了。”
黃羊送張友和出來,走到在鋪面門口時張友和停下腳步,壓低聲音說:“黃羊,跟你說個祕密……我已經將三義泰的貨物夾雜在萬裕長的駱駝隊裡了,這會兒恐怕已經帶出國境了。”
這事把黃羊嚇了一跳,他緊張地:“友和哥哥,你事先咋不跟我說一聲呢?出了事可不得了!”
張友和平靜地說:“幹嗎要讓它出事呢?”
黃羊:“可是沒有不透風的牆啊。”
“黃羊,你記住我的話。”張友和說:“做買賣當掌櫃子沒有些度量可不行,這事你就不用管了。”
說完,張友和轉身走了,黃羊苶呆呆地站在那裡,望著張友和遠去的背影,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為給綏生過百歲兒的事,黃羊果然回家把媳婦接了過來。和張友和商量過了,宴席就定在大觀園。依著玉蓮不想到外面去,一個小孩子家過百歲兒在家裡吃頓飯算了,鬧那麼大動靜做啥?張友和不幹,說這些事弟妹你就不用管了,到那天你只管帶好孩子就行了。
黃羊媳婦過來可高興壞了玉蓮,好歹有個說話的人了。
黃羊媳婦是個閒不住的人,進門就找營生。此刻她一邊往灶坑裡塞柴火燒水,一邊與玉蓮說話。
黃羊媳婦說:“瞧瞧娃娃長的,水蔥兒似的,兩月沒見成個大娃娃了,長得跟他爹越來越像。”
玉蓮:“人們都這麼說。”
燒好了水,玉蓮去挖了半小盆莜麵,她對黃羊媳婦說:“今天給你做莜麵,你不是愛吃我推的莜麵窩窩嗎?”
這做莜麵有個講究,要用現開的水和麵,面和好後推窩窩、搓魚魚、蒸玻璃餃餃,少說也有十幾種吃法呢。玉蓮去做飯,黃羊媳婦就爬到炕上去逗孩子玩,她親親孩子的小臉蛋兒,親暱地說:“好香!太春哥回來見了兒子還不知道多高興呢!”
玉蓮:“還說呢,他這個做爹的,孩子都要過百歲了,連他個人影兒還沒看見過呢,就怕是孩子將來長大也跟他這個當爹的親不起來。”
黃羊媳婦:“哪能呢,再怎麼說人家也是親父子骨血挨著呢。”
玉蓮:“唉,說是說呢,聽說雲臺山那邊在打仗,真是讓人擔心,每天晚上我都睡不踏實。”
黃羊媳婦:“嫂子,你就放心吧,憑太春哥的那份機靈勁兒他不會有事的。”
玉蓮:“好了,不說他了!有你來陪陪我,我這心裡比啥都高興!不過……又讓你耽誤做營生了,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黃羊媳婦:“哎,你沒聽人說嗎,營生營生,做了還生,家裡的營生還有個完?樂得來看看你們娘倆,我還能歇兩天呢!嫂子,以後可不許說那見外的話了,現如今我家黃羊和太春哥一起做生意,這份情誼不比親兄弟差多少。要是你這邊有事我不來,倒是說不過去了。再說了,在歸化你們也沒什麼別的親戚,咱兩家就是最親的親人了。”
玉蓮:“說的也是呢。”
玉蓮已經和好了莜麵,她拿來一塊磚頭大小溜光的青石板,擦乾淨,將和好的莜麵背在手背上,像變戲法似的,一推一個卷兒,一個手指頭粗細的薄薄的莜麵筒筒就弄好了。只一刻功夫,蒸籠裡就擺了一大片,把黃羊媳婦都看呆了。
看著玉蓮推著莜麵窩窩,黃羊媳婦:“真是人比人比死了,雞比鴨子淹死了,看你做營生,我心裡才敲鼓呢。”
玉蓮:“你敲什麼鼓?”
黃羊媳婦:“我做營生粗糙,怕過不了你的眼。”
玉蓮:“你這是哪的話!”
黃羊媳婦:“我們蒙古人吧,就那麼幾樣吃食,手扒肉、炒米、麵條子什麼的,做出的飯來也笨,沒有你們內地的女人做出來的細份。”
玉蓮:“誰說的?”
黃羊媳婦:“誰說的?我們黃羊就這麼說。每次回家就總要說玉蓮嫂子做的飯菜多麼好看、多有味道。”
玉蓮:“這個黃羊,真是該打!”
說著,倆人都笑了。
綏生過百歲兒那天,也沒請多少客人,卜泰、沙格德爾王爺那是少不了的,三義泰的路先生、還有赫連等幾個夥計;路得也請了,他現在也算是三義泰的人了。再就是張友和、玉蓮、黃羊、黃羊媳婦等幾個家裡人了。總共開了三桌席,人雖不多但卻挺熱鬧,除了卜泰和沙格德爾王爺都是自己人,所以大家吃喝得很隨意。
席間最主要的人物當然是太春和玉蓮的兒子綏生了,大家你親親他抱抱,這個說孩子長得有福,那個說娃娃將來準是當掌櫃子的材料,嘻嘻哈哈的好不熱鬧。卜泰活了大半輩子沒有娶妻生子,對這個粉嘟嘟的小東西自然是稀罕得不行,抱在懷裡用他那長滿絡腮鬍子的臉不停地親著蹭著,直到把綏生弄得哇哇大哭這才大笑著將孩子遞給了玉蓮。
按照當地習俗,抓鬮這項儀式是少不了的,張友和早在另一張桌子上準備了筆硯、戥子、印章、胭脂、酒盅等物,按照老話兒說孩子抓了筆硯將來可能就是個讀書人,而抓了戥子或許就是個買賣人,要是抓了印章將來當官……人們圍在桌子的四周等著看綏生抓鬮的結果。玉蓮過來將綏生放在桌子上,綏生還不會坐,玉蓮就在後面扶著。
大家則想著法兒地引誘著孩子注意桌面上的東西,張友和敲敲那隻象徵買賣人的戥子,叫道:“綏生,來,看這個!這個!”
沙格德爾王爺用手指彈彈那方硯臺:“孩子,瞧這兒!”
綏生樂呵呵地望望這個,望望那個,高興地張著小手……綏生似乎對硯臺和戥子都沒什麼興趣,忽然,他抓起了桌子上的胭脂盒,愛不釋手地把玩著……
頓時,玉蓮失望地嘆了口氣。其他的人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張友和見狀打著圓場說:“孩子過百歲,這抓鬮呢,本來就是逗個樂子高興高興,當不得真的,你們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卜泰也玩笑道:“這小東西,不愛官不愛財,偏偏喜歡脂粉,將來準早早地把媳婦給太春領回來!也不錯,說明老許家人丁興旺唄!”
大家都笑了。
綏生過完百歲兒的第二天,路得就急著要回去,他說已經出來多日,一來是自己頭回出遠門免得爹孃惦記,再者得趕快回去向許掌櫃做個交代。
城門口來來往往的行人、車馬、駝隊絡繹不絕。路得身背一個藍花包袱,黃羊牽著一匹馬為路得送行。
來到城門,路得站住腳對黃羊說:“雲掌櫃,就到這兒吧,店鋪裡還有一攤子事等著你呢。”
黃羊將馬韁繩交到路得手裡,說:“好吧。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一路上多加小心!”
路得:“放心吧,從歸化到漢口三千里,是日夜不停歇的茶馬大道,走到哪兒都有商旅做伴。”
黃羊:“我已經安頓了與你同行的駝隊,你只要寸步不離包你安全到達漢口。還有,路得兄弟,回到雲臺山告訴許掌櫃讓他安心把傷養好,別惦記家裡,這裡有我跟友和哥哥呢。”
路得:“兄弟記下了。雲掌櫃,你看,駝隊走遠了,我走了!”
說著,路得翻身上馬:“雲掌櫃,請回吧!”
黃羊抱拳:“一路保重!”
路得躍馬揚鞭疾馳而去。
12三義泰生意上順暢,作為東家的卜泰當然就高興,每天閒著沒事幹要麼在家裡訓練他的黑狗解悶,要麼到賭場賭博,要麼就到大觀園跟和沙格德爾王爺喝茶、聊天。
這天卜泰又來到大觀園,沙格德爾王爺給他沏了一壺好茶,倆人邊聊邊喝著。
卜泰端著茶碗抿了一口:“這茶喝到這個分兒上才喝出點味道來了。”
沙格德爾王爺:“是嗎?卜老爺能說出這是什麼茶嗎?”
卜泰笑著問道:“沙王是考我?”
沙格德爾王爺:“說說看。”
卜泰又抿了一口,眯著眼睛慢慢地品著:“早春的毛尖!”
沙格德爾王爺哈哈大笑:“讓你說對了。這可是三十兩銀子一兩的極品!好,算我的好東西沒有糟蹋了。”
倆人正說笑著,一個小夥計來到沙格德爾王爺跟前恭敬道:“沙格德爾王爺!”
沙格德爾王爺不悅地:“你沒看見我正在和客人說話嗎?我早就說過,一般的事你們自己做主就是了,不必事事都問我。”
小夥計弓身道:“沙格德爾王爺,今天這件事不一般。”
沙格德爾王爺:“是有什麼人來打麻煩嗎?”
小夥計:“不是。是江西景德鎮的光遠窯場送來一批瓷器。”
沙格德爾王爺:“什麼瓷器?咱們沒有訂瓷器啊?”
小夥計:“說的是啊,可人家口口聲聲說是咱大觀園的貨,有茶具二百套、餐具二百套。那瓷器上還真的燒有咱‘大觀園’的字樣。”
沙格德爾王爺疑惑地:“有這等事?”
小夥計將手上的樣品遞過來:“這就是樣品,請王爺過目。”
沙格德爾王爺接過茶碗在手裡轉著,仔細瞧著,只見那瓷碗燒製的特別講究,碗口上繪有拉不斷的雲子邊,中間的一側是篆體的壽字,另一側是大紅的三個字——大觀園。
沙格德爾王爺端詳著茶碗,說:“這事倒是怪了。卜老爺,你看看。”
沙格德爾王爺把茶碗遞給卜泰,卜泰觀賞著:“你別說,這茶杯做得還真是講究,王爺您看,這雲邊繪得多美氣,與您的姓照上了;三個隸書又清雅飄逸,在咱歸化城還沒有哪家茶館飯館這樣做呢。依我看管他是誰做下的事,這茶杯和餐具統統留下就是,就當是神仙送來的。”
沙格德爾王爺說:“卜老爺說的是。他扭臉對小夥計說:你去把送貨的人請進來。”
不一刻,送貨的客人走進來。沙格德爾王爺指著那茶具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送貨人說:“掌櫃子吩咐我們務必在九月二十八日將瓷器和帖子送到。說九月二十八日是老爺您五十大壽。我這裡還有一個帖子和一封信,王爺一看就明白了。”
說著,送貨人將帖子和信遞給了沙格德爾王爺。
沙格德爾王爺甚為驚愕,他開啟帖子,只見帖子上是八個繡紅大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沙格德爾王爺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不禁大喜,讚歎道:“啊呀,真是個有心人……”
送貨人說:“老爺,還有一件東西。”
話音剛落,就有兩個小夥計抬著一個木箱走過來。
沙格德爾王爺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卜泰插話說:“既是送你的東西,你開啟看看不就明白了?”
沙格德爾王爺吩咐下人將木箱開啟,片刻功夫後從裡面捧出一隻威風凜凜的瓷老虎來。只見那虎有五尺多長,二尺多高,金黃的毛皮上帶有黑色的條紋,那眉眼,那耳朵,燒製得特別逼真!
送貨人說:“老爺,這是掌櫃的特意教窯上為您燒製的壽禮。”
沙格德爾王爺心中暗想:這個許太春,連我的屬相都弄得一清二楚。
卜泰:“真是不容易,難得有這麼有心計的人。”
沙格德爾王爺:“卜老爺,你猜這人是誰呢?”
卜泰想了一會兒:“千里迢迢把瓷器給你送來做壽,肯定是瞭解你的人,也肯定是你恩澤惠顧過的人,知恩圖報嗎!我想……這個人應該是許太春了。”
沙格德爾王爺:“好哇,讓你猜對了。這正是許大掌櫃做的事情。小仨兒,吩咐接貨驗貨如數收下。再吩咐廚房備飯我要親自陪遠方來的客人吃飯。”
大觀園的夥計將送貨的客人帶下去歇息。
卜泰起身告辭,卻被沙格德爾王爺一把摁住。
沙格德爾王爺:“你可不能走,俗話說趕得早不如趕得巧。這頓飯您是躲不過去的。”
卜泰笑道:“好,好,恭敬不如從命,我留下就是了。啊呀,這個許太春,腦子玲瓏剔透,真是做什麼成什麼。”
沙格德爾王爺:“我看也未必。要我說許太春做官就怕是不成。他是天生的一塊做生意的料。你看他的三義泰剛開張不久就說是要做通司生意,時間不長能用俄國話和外國人談生意了。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學會的。”
卜泰:“是哩,按說在通司行三義泰是個雛商,可是已經和俄羅斯的比斯克公司的經理伊萬把五萬斤大黃的生意做成了!”
沙格德爾王爺:“做生意交際能力佔頭一位,許太春幹這個行。他跟人交往誰都不討厭他,得人緣兒。你卜老爺把銀子投給他做買賣,還不是看好許太春這個人嗎?”
卜泰:“你這話沒錯,許太春既精明又誠實,把銀子投給他比我自己管著放心。”
沙格德爾王爺感慨地說:“看起來,做買賣信譽比什麼都要緊啊!”
當天夜裡,沙格德爾王爺吩咐將舊餐具舊茶具全部撤掉,統統換上許太春發來的新餐具新茶具。又將那隻威風凜凜的瓷老虎擺放在大觀園顯眼的地方,頓時,大觀園的大廳裡顯得亮堂了起來!
第二天,新餐具新茶具一擺上餐桌立刻就吸引著吃客的目光,一傳十,十傳百,到半前晌的時候,大廳裡竟然座無虛席。
人們紛紛議論道:“這個主意好,倒是個傳揚名聲的好辦法!”
“還有呢,誰想偷一個都不成,偷了你也不能用,不管走到哪裡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人家大觀園的東西。”
“還是人家沙格德爾王爺,真能想高招,怪不得人家大觀園的生意是越來越紅火呢!”
一箇中年客人欣賞著那茶碗,讚歎道:“這茶碗真是好看,弄得人都不捨得用了。”
沙格德爾王爺在後堂品著茶,聽著前面傳來的溢美之言,心裡那個美,許太春啊許太春,我沾了你的光了,果然是個知恩圖報的後生!
上午,三義泰的賬房裡路先生正伏在櫃上做賬,夥計赫連小跑著進來:“路先生,同和軒的鐵掌櫃要見管事的。”
路先生說:“帶他去見雲二掌櫃。”
赫連說:“二掌櫃出去了。”
路先生從賬簿上抬起頭來:“那你就讓他先回去吧,等二掌櫃回來了再說。”
小夥計:“我說了,可鐵掌櫃說二掌櫃不在就和您說話。”
路先生:“哦,看來事情還挺急,那就讓他進來吧。
同和軒的鐵掌櫃是個愛嘮叨的人,一進來就對路先生說上了:“路先生,我的事簡單,耽誤不了你多大的功夫。我就是想請三義泰替我們同和軒做一百五十套茶具一百五十套餐具。模樣和字樣也都煩請貴號許大掌櫃替我們設計一下。繪製圖形需要多少銀子,您給個話就是。”
路先生被鐵掌櫃的一番話弄得莫名其妙,他說:“鐵掌櫃,您在說什麼,我怎麼弄不明白呢。”
鐵掌櫃:“路先生,您還裝什麼糊塗啊。我說的是就照著大觀園的瓷器,我們同和軒也來一份!”
路先生:“這事我不知道哇。”
鐵掌櫃:“您別逗了路先生,滿歸化城的人都知道了,您說不知道,這話說得過去嗎?同在一個歸化城裡做生意,你們可不能偏三向四的。”
路先生:“哦,原來鐵掌櫃是在說許大掌櫃為大觀園訂製瓷器的事啊,這事我也是後來聽大觀園的人說的。可是我們許掌櫃他人現在還在雲臺山呢,給大觀園配瓷器的事許掌櫃事先也沒跟我們說,你讓我們該咋辦呢?”
鐵掌櫃:“反正我們要的是一個理,大觀園有的我們同和園也得有!許掌櫃在與不在都沒關係,他在雲臺山更好,請他就近到景德鎮一趟。至於價錢由許掌櫃定。”
路先生:“鐵掌櫃,這事……我可做不得主。”
鐵掌櫃急了:“有什麼做不得主的事?不就是銀子嗎?要多少我給多少就是了。我現在要的是面子,懂嗎?我的客人都跑到大觀園去了。好多吃客到大觀園就為欣賞許大掌櫃為大觀園特定的那些茶具!”
路先生:“哦,原來是這樣。”
鐵掌櫃:“路先生,哪有買賣上了門往外推的道理?您別再猶豫了,成與不成,快點給我個痛快話吧!”
路先生想了想說:“好吧鐵掌櫃,我這就寫信,把你的事情告訴我們大掌櫃。你看成嗎?”
天傍黑的時候,黃羊回來了。進了門,還是那毛病,先咕咚咕咚灌一起涼水再說。
聽見動靜,路先生忙走出來:“二掌櫃。您可回來了!”
“啊,這一天跑的,都沒顧得上喝口水。”黃羊從水缸裡舀了半瓢水咕咕嘟嘟地喝了一氣,才問:“路先生,聽你這話音,是櫃上出什麼事情了?”
路先生:“二掌櫃,一天的功夫就有十幾家飯莊的掌櫃子找上門來……”
黃羊不解地:“咱三義泰和飯莊有啥瓜葛?他們找咱什麼麻煩?”
“也算不上是找麻煩,”路先生笑了:“說起來還是好事情呢,他們是找咱三義泰來訂貨。”
黃羊:“訂什麼貨?總不能也朝咱要大黃吧?”
路先生:“不是要大黃,是要瓷器!”
黃羊:“什麼瓷器?”
路先生:“什麼瓷器?就要許大掌櫃給大觀園送回來的那兩種瓷器,茶具和餐具。”
黃羊:“呵,這是和大觀園摽上勁兒了?”
路先生:“誰說不是呢。”
黃羊:“好哇!太好了,這真是天賜的生意呀。都有哪些家飯莊和咱訂瓷器?”
路先生:“都在這兒呢,我全都記下了。總共是十二家,大小茶具和餐具總共是六千八百套!”
路先生把記好的單子遞給黃羊,黃羊細細地看了一遍,舉起來抖著晃著:“路先生,你還不敢做主呢,這是財神爺到了!”
路先生:“咱們許大掌櫃,這事辦得也真神了!人還在千里之外呢,一夜之間就把歸化城的茶樓、飯莊弄了個天翻地覆,都快趕上諸葛亮了,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可是不得了啊!”
黃羊興奮地撲向算盤,噼裡啪啦一通打:“這筆買賣少說咱也得賺他八千兩銀子!能頂多少生意啊。真的是四兩撥千斤。好啊!”
這時候,恰巧張友和進來:“什麼事讓你們這麼高興?”
黃羊:“友和哥哥,今天到咱三義泰來訂製茶具和餐具的飯莊都上十二家了!”
路先生插話說:“一個個急得猴上樹似的,一進門就催著我寫訂單。生怕晚一步就訂不上了。”
張友和不說話,靜靜地聽著。
黃羊:“好像沒有新餐具他們的買賣就一天也做不下去了似的!”
路先生說:“赫連剛剛回來說,都把歸化幾家瓷器店的掌櫃子們搞懵了。”
張友和:“胡鬧!這還不把三義泰弄亂了?那正經事也別幹了?做生意靠的是商場上的功夫,得靠紮紮實實地做買賣掙錢。”
路先生和黃羊相互看了一眼,他們不明白為什麼有生意做張友和還這麼不高興。
張友和說:“你們光知道坐在家裡瞎高興,也不問問許掌櫃在外邊受得什麼罪?是死還是活?”
黃羊:“許路得來送大黃時不是報平安了嗎。”
張友和:“說話又過去一個多月了,這會兒呢?這會他怎麼樣你們知道嗎?”
黃羊把頭扭過一旁沒有說話。
張友和:“南方戰事頻繁,本是不該去的,即使是去了也不宜久留。路先生你趕快寫一封信催促許掌櫃立刻返回!”
張友和說完,扭身走出屋子,把黃羊、路先生二位丟在屋子裡發愣。半晌後路先生才反應過來,問黃羊道:“二掌櫃,那……飯莊訂的瓷器還要不要告知許大掌櫃?”
黃羊:“信寫好了嗎?”
路先生:“信還沒寫呢。這不我在等二掌櫃你的話呢。”
黃羊有點為難,悶著頭抽起煙來。許太春是哥,張友和也是哥,到底該聽誰的?咋兩個哥哥的做法就差這麼遠呢?
過了好一會,只見黃羊把菸袋在桌腿上磕磕站起來:“路先生,你立即給許大掌櫃寫信。把所要瓷器的數量、主家的店名都寫清楚,特別是樣式一定請許大掌櫃精心設計。”
路先生:“那要是日後張掌櫃怪罪下來……”
黃羊:“出了事我擔著,對了,路先生,你把信的日期簽在前一天。以後萬一張掌櫃問起來,就說是在他來之前就把信發出去了。”
路先生:“嗯,這個主意好!”
13黃昏時分,一列負載的駝隊邁著穩健的步子向城門走去,騎著馬走在旁邊的是許太春。在外面闖蕩了將近半年的太春終於就要回到歸化城了。太春看上去瘦了也黑了,鬍子拉碴的,比臨去雲臺山的時候顯得年長了許多,給熟悉他的人一種陌生感。只有那雙眼睛還那麼明亮,騎在馬上依然是那麼精神。遠遠望見城門樓子上“歸化城”那三個大字時,太春的眼睛竟然有些溼潤了。
還是在城門外的時候,太春就下了馬,他拄著一根柺杖向城裡走去,腿看上去有些跛。太春進了城一路走一路欣賞著久別的城市,他在心裡感嘆道:還是家裡好啊!
太春東張西望地走著,望著道路兩旁的店鋪、客棧,望著來來往往的牛馬駱駝,看什麼都稀罕,看什麼都親切。
太春正走著,忽聽身旁有人問道:“哎吆!這不是許大掌櫃嗎!”
太春一扭頭,原來是萬裕長的大掌櫃文全葆,忙招呼道:“啊,是文副會長,一向可好?”
文全葆應著:“好好好!許大掌櫃這是剛剛進城?”
太春:“是哩,還沒回字號呢。”
文全葆:“許大掌櫃,你人沒到家,可你的名聲早就傳遍了歸化城。如今你可是歸化城家喻戶曉的買賣人了。”
太春:“文大掌櫃過獎了,過獎!”
文全葆:“哎,我說的可全是實話,如今,在歸化城商界沒有第二個人敢於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到雲臺山去,你許太春是第一個!”
太春謙和地笑著說:“坐在家裡守著老婆孩子倒是好,可天上能給咱掉餡餅嗎?為了養家餬口,我也是不得已啊!”
忽然,文全葆發現太春手裡的柺杖,問道:“許大掌櫃,你的腿怎麼了?”
太春無所謂地:“沒事兒,只是受了點輕傷。”
文全葆說:“好吧,不打攪了,趕了多日的路,早點回家歇著吧!”
太春抱拳道:“文大掌櫃,失陪了,改日再到府上打攪!”
就在太春往家裡走的時候,玉蓮抱著孩子正在站在家門口向巷口上望著。已經有些日子了,每天的這個時候,玉蓮就站在門口等著。其實玉蓮也不知道丈夫啥時候回來,她就那麼等著,望著,她不止一次地想象著太春回來的情景,她想象著巷口處先是出現了一個人影,揹著包袱,急匆匆地向這邊走來,然後她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的丈夫,然後太春跑過來,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玉蓮正在胡亂想著,巷口上果然出現了一個人,看身量和太春差不多,可那不是太春,是個手上拄著柺杖的瘸子。唉,看來今天又白等了!玉蓮想著,轉身向院子裡走去。回到屋裡,玉蓮將孩子放在炕上剛剛點著了燈,忽然聽到身後的門一響:“玉蓮……”
玉蓮心裡一驚,扭頭看時,老天爺爺呀,竟然是她日思夜想的太春哥哥回來了。
玉蓮叫道:“太春哥——!”徑直向太春撲了過去。
夫妻倆緊緊地抱在一起,玉蓮嬌嗔地用拳頭打著太春的胸脯:“你還回來呀,我還以為你把這個家忘了呢!”
忽然,綏生在炕上大哭起來,玉蓮這才鬆開太春跑過去將兒子抱起來。
太春驚喜道:“哎呀,這就是咱兒子吧?看看,都長這麼大了。來,爹抱抱!”
太春:“看看我兒,都六個月了吧。……讓爹抱抱。”
太春扔下手裡的包袱,伸手把綏生抱過來,綏生已經六個多月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愣怔了片刻竟然將臉扭向一旁,掙扎著要找他娘。
太春笑道:“這小子,沒良心的,居然不讓親爹抱。”
玉蓮接過孩子:“還說呢!孩子自打生下來這是頭一回看見親爹的模樣,不認生才怪呢。快洗把臉,瞧瞧你那一臉的土。”
太春擦洗著臉:“哎呀,你是不知道,我在外面這半年來,每天連做夢都跟你們在一起,說實話,真想家啊。”
玉蓮問道:“哎,黃羊他們知道你回來嗎?”
太春:“知道,我已經去過店鋪了。”
玉蓮使著小性子說:“那你就不知道讓他們給捎個信兒回來?可見你心裡沒有這個家!”
太春從後面摟住玉蓮和兒子,感慨道:“從我當年走西口到現在,無論我幹什麼,還不是為這個家?有時候真是身不由己啊……”
夜裡,綏生睡著了。在昏黃的燈影下,太春伏在兒子臉上看個沒完沒了。玉蓮將屋裡的營生收拾停當後爬上炕來,嗔怪道:“你呀,都看了有半個時辰了!”
太春:“自己的親兒子怎麼看也沒夠。”
玉蓮故意道:“我看你是得了兒子忘了媳婦。”
太春翻身將玉蓮抱住,玉蓮貓兒似的偎在太春懷裡,撫摸著太春的身子,柔聲道:“哥,你瘦了……”
太春摟著玉蓮親吻著她的頭髮,她的臉蛋兒、脖子……
久別勝新婚,那一夜太春和玉蓮親熱了一回又一回……
已經是深夜了,又累又乏的太春感到有些口渴,他摸黑點上燈。
玉蓮問道:“你要做啥?”
太春說:“我喝口水。”
玉蓮爬起來:“你躺著,我給你倒。”
太春把玉蓮摁在被窩裡。
太春:“我回來了,不能讓你再辛苦了。”
聽了丈夫這句話,玉蓮心裡一陣熨帖,她順從地鑽進被窩,趴在枕頭上望著丈夫的一舉一動。
太春下地時,忽然一條腿絆了一下,動作顯得很不協調。玉蓮看著,她突然發現了什麼,忙問道:“你的腿怎麼了?”
太春:“沒事。”
玉蓮坐起來:“不對,我怎麼看著你走路腿不吃勁呢?你……到底咋了?”
太春無所謂地:“哦,受了點傷,早就好了。”
直到這時,玉蓮才發現放在門邊的柺杖。玉蓮將太春扶到炕上,抱著他忍不住哭了起來:“我就知道你在外頭受苦了,可我沒想到你把自己作踐成這樣……哥,你這是何苦來?賺不了錢咱不賺,日子再苦我也不嫌,腿成了這樣,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啊……哥,將來見了娘,你讓我咋向她交代……”
太春摩挲著玉蓮的頭髮,強笑道:“玉蓮,別哭了,哥沒事,你看看,不誤走路不誤幹活的,只要你不嫌棄我瘸就行了。”
聽太春這麼說,玉蓮伏在丈夫懷裡哭得更傷心了。
從雲臺山回來後,太春都沒顧得在家裡好好歇幾天,第二天一早便到櫃上忙乎去了。太春心裡明白,如今三義泰正在走上坡路,人氣兒正旺,生意做得順風順水,眼下最要緊的是抓住的一切機會把買賣做大才是。
賬房裡,太春、黃羊和路先生在商量著今後買賣上的事。
黃羊:“太春哥,如今你可成了歸化城的名人了。”
太春不屑地:“扯淡,咱不圖那些虛頭把腦的東西,正經再抓幾把大買賣才是真格的。”
路先生:“依我看,咱們就得把去雲臺山進貨多麼多麼的危險在歸化城裡宣揚出去,不然你等著,這生意很快就被別人搶了。”
黃羊:“咱自己冒著危險踩出來的路,哪能讓別人輕易搶去。大黃買賣還得抓緊了做。”
太春:“嗯。路先生,你馬上給雲臺山的路得寫信,讓他在那邊大量購進雲臺大黃。”
路先生:“好。大掌櫃,咱們經營大黃賺了錢,聽說文大掌櫃很不高興呢。”
太春:“這沒辦法,生意麵前不論是大商家還是小商號,就看誰能抓住機會。一旦機會來了就要狠狠抓住不撒手,把該掙的錢掙到手!文全葆他怨不著我。論理,這個機會應該是萬裕長的,另外他們專門經營瓷器也有幾十年了,熟門熟路的。”
黃羊:“可這買賣偏偏讓我們三義泰抓住了。”
太春:“一個大黃,一個瓷器,還有草料和胡油咱一樣兒也不能鬆手。”
黃羊:“對了,太春哥,白天友和哥哥來了一趟。”
太春:“有什麼事嗎?”
黃羊:“他讓我提醒你一句話——樹大招風。”
太春:“啊?”
黃羊:“友和哥哥說,三義泰眼下還是個小字號,以咱們的境況做事不宜太張揚,免得招人眼紅。”
太春思忖著:“哦……那友和哥的意思是大黃買賣就不要接著做下去了?”
路先生說:“好像有那麼點意思。”
黃羊:“依我看,友和哥是在妒忌你呢,他那人別看比我們年長几歲,有時候心卻窄了些,不像個當哥的。”
“黃羊,都是弟兄,別這麼說話。”太春說:“不管外面說什麼,咱們還按剛才商量的,該做啥就做啥,不過處處小心些就是了。”
太春從早上到了三義泰,直忙到天黑,他吩咐赫連上板關門後才回家。
太春手裡拄著柺棍剛走進院子,聽到動靜的玉蓮忙從屋裡出來,手上拿一把笤帚。
太春正要往屋裡走,被玉蓮攔住了:“等等!看你這一身的塵土!”
太春:“做事情的人身上哪能沒點塵土?”
玉蓮:“你等等,我給你掃掃。”
太春站住腳讓玉蓮掃衣服上的土。
玉蓮嘮叨說:“如今和過去不一樣了,好歹你也算得上是一家字號的掌櫃了。出來進去的也注意著點自己的模樣,不能讓人笑話。”
太春架起胳膊,轉著身子。
玉蓮繼續說道:“再說了,你是老婆在跟前的人,模樣邋遢了人家會笑話你的老婆懶,沒本事。”
太春笑道:“就你說道多。”
夫婦倆說笑著進了屋門。綏生還不會爬,正在炕旮旯裡玩著張友和送他的那個撥浪鼓,太春上了炕把兒子抱起來,親著:“兒子,想爹了沒有?”
玉蓮早已經把飯菜做好了,花捲兒大燴菜。這是太春愛吃的飯菜。
玉蓮說:“一天了,快吃飯吧。”
太春將綏生遞給玉蓮,說:“前幾年你沒來的時候,我和黃羊最好的飯食就是白焙子就開水。人啊,有了媳婦才算有了家,看這多好,暄騰騰的花捲兒,熱乎乎的燴菜,真好吃!”
玉蓮望著丈夫狼吞虎嚥的樣子,心疼地說:“慢點,小心噎著……太春哥,我看你出去進來走路挺吃力,再說了,年紀輕輕就拄根棍子……我是說,要不然咱買匹馬騎?”
太春低頭吃著飯:“再說吧。”
玉蓮嗔道:“你看你,一副不領情的樣子,人家還不是心疼你嗎!”
太春抬起頭望著妻子,笑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