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縛地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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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縛地靈（四）
齊琳喜歡徒步旅行，擅長攀巖，學過些淺薄的防身術，知道該怎麼應對惡劣的自然氣候甚至一些不懷好意的歹人，可在她幾十年的認知裡，卻從來沒有學習過，遇到這樣的靈異的情形時該如何做，瞬間的不知所措讓她頭腦一片空白，目光直愣的停在窗框上，無法作出任何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幾秒，也許幾分鐘，齊琳的頭腦終於重新取得身軀控制權，驟然懸空的心臟又擂鼓般猛烈的跳動了起來，以幾乎要跳出來的姿態梗在喉嚨裡，分外難受。但與激烈的心跳不符的，齊琳的動作卻是異常遲緩的慢慢回頭，像陰風吹來的身後看去。
因為熄滅的燭光，屋內的影像在晦暗的月光裡模糊不明，但適應之後，依然能勉強辨認出木質的床角、深垂的幔帳——
一切正常。
是……錯覺吧，齊琳長長出了口氣，儘管連自個都不太相信這說辭，卻依然堅持著這麼告訴自己，對，沒錯，只是幻覺。
抿抿脣，勉強平靜下來的齊琳咬緊了牙關，回頭站起打算去將熄滅的蠟燭重新點起，卻在看到對面的東西時呼吸又是一窒。
一個女人正坐在她的對面，白衣黑髮，側坐著看不清五官，但坐姿嫻靜，大家閨秀般的溫雅若蘭，月光徑直穿過了她的身體照在了齊琳身上，齊琳目光一轉，已發現了它和如白日見過的衛貴妃一樣，身下無影。
“請離去。”齊琳還未來得及的作出什麼反應，白影就突然開了口，聲音幽幽的，帶著顫顫的迴音。
“什，什麼？”被驚呆了齊琳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一時啞然，請離去什麼的，這話貌似是該我和你說的吧？還想加一句惡靈退散呢！
“我不知閣下來歷，但等了這麼久，這副身體無論如何我也需佔用幾日，可你……”白影有點激動般，微微顫動著，頓了頓，幽幽的聲音就又重新響了起來，又一次重複道:“請離去!”
雖然還不知道白影是魂是鬼，但還會說話，會交流，齊琳就莫名的覺著它也不是那麼恐怖，當即搖頭說著:“要是可以我也想離去啊！可這不是走不了麼，要是你有法子把我送回去，我倒是要謝謝你，那個，你……哎？人呢？”
齊琳話沒說完眼白影就嘩的一閃，消失在了眼前。齊琳一愣，站起了身，剛想左右四顧找找消失的白影，就又被從背後脊樑骨上升起的涼氣嚇的停住了想回頭的動作。
只是不回頭也沒用，只從身上的涼氣齊琳就完全能感受到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己被那個不知道是什麼玩意的白影抱住了——背後環抱，情人般的姿勢，腦袋放在自己右肩，即便不回頭，齊琳也能看到自己右邊那絲絲縷縷的黑髮，甚至透過髮絲，還能看清對方那青白死寂的膚色、血紅的嘴角流出的紫色**！
這股熟悉的感覺正是齊琳在這裡夜夜都能感受到的陰冷，只是要強烈的多，隨著白影越抱越緊，齊琳渾身顫抖著，牙關已忍不住的咯咯作響，只覺著自己的血液也已慢慢凝固起來了一般，剛開始只是腿，慢慢攀爬到了腹部胸腔，甚至脖頸大腦，僵硬了全身。
不止身體，隨著寒氣的加劇，齊琳只覺著自己的精神也漸漸被凍的麻痺了起來，放佛經歷了一生的漂泊終於回到了家鄉，讓人只想放下一切好好的睡一場，渾身都輕飄飄的，立馬就能飛出去的樣子。
不是沒有意識到再這樣下去恐怕就真的要死了，可齊琳卻並沒有太過掙扎，她的耳邊似乎有一道聲音在不停迴響:何必掙扎呢？就是掙扎下去又有什麼用呢？不能回去，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熟悉與在乎的一切，就在這陌生的朝代裡已一個後宮才人的身份消磨一生嗎？那，就這樣吧，乾脆死了，也好。
越聽越覺著這聲音說的很有道理，齊琳的意識漸漸深沉，眼前那白影青白的面色也模糊不清了起來，就在齊琳的眼皮就要完全合上之時——“喵!”
一聲尖利的貓叫忽然響起，像是被這聲音嚇到一般，齊琳猛的一顫，瞬間便從剛才的無力裡醒了過來。
“才人？貴，貴妃娘娘？！”醒來後進入耳朵的，便是小芸的聲音，似乎是聽到動靜後匆匆趕過來，卻被這幅場景嚇得軟在了地上。
急促的喘息著，齊琳躺在地上，如夢初醒般打量著周圍，越過奔到自己身邊的小芸，迎面看到的就是趴在自己胸前，雙眸圓睜的黑貓，那副熟悉的高傲神態，一眼就能看出正是白日在衛貴妃那見過的“英俊。”想必就是它剛才發出了叫聲救了自己一命，剛才那飄渺的白影卻已經不見絲毫痕跡。
看到身下的人清醒了，黑貓英俊傲然的抬了抬頭，高雅的轉身，捲曲的尾巴掃過齊琳鼻尖，接著一個縱深起跳，便離開齊琳向門口撲去。
既然貓在，是不是說明主人也……齊琳打著噴嚏直起了上身，一抬頭就果然看到了一身紅衣的衛貴妃閒閒的倚在門口，在門外月色的照耀下精怪一般揚著嘴角，看著齊琳的狼狽樣子很高興一般，撫著掌言笑晏晏:“原本只以為秀良人為脫地縛奪了人屍，原來是我看走了眼。不過明明能在秀良人眼皮底下奪屍，卻還被她區區一縛地魂逼成這樣，這位不知從何處來的妹妹還真是有趣的很呢！”
齊琳扭頭輕咳幾聲，儘管腦子裡還清楚的記得白日裡這位衛貴妃是沒有影子的，但怎麼說也剛剛被對方救下，倒也沒了白日那樣的害怕，最起碼這貴妃不像剛才的那白影一樣留著紫血抱過來不是？
試了試，果然因為渾身發軟一時還爬不起來，齊琳便也乾脆就那樣用手肘支著直起上身，背靠著床柱，明明是分外嬌怯婉約的身體卻硬生生讓她做出了一副肆意的姿態，喘息一陣平靜下來後疑惑的開口問道：“縛地靈？”
“所謂縛地靈，便是在死後被人用術法將魂靈束縛，固定在某一片地方，不得離開的一種鬼魂。”沒有疑惑齊琳為什麼會不知道會連這個都不知道，衛貴妃垂首玩弄著指套，乾脆的解釋這個問題。
齊琳一愣，皺起了眉頭：“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啊，為什麼要這麼做呢。”衛貴妃抬起頭，卻是盯向了地上的小芸，眉眼彎彎笑成了弦月，卻無端的讓人覺著危險，又一次問道：“為什麼呢？”
早在貴妃解釋縛地靈時小芸的神情就已十分震驚無措，被質問後猛地一顫，仰頭看著衛貴妃，神色既慌亂又畏懼，還帶著幾分委屈：“不，不是我！”
美豔的貴妃卻不理會小芸的辯解，收回了目光，又帶了笑慢慢說道：“我生平最恨兩種人，一是為了一己私利愚人一腔真情的，二，就是仗著自個有幾分本事讓人死後都不得安寧的！”
衛傾城說的溫柔，但小芸就越聽越是畏懼一般，竟連反駁都不敢了，只是咬著下脣滿面驚慌的跪在地上，身形小小的，看來既畏縮又可憐。
一旁的齊琳見狀張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最終閉上了嘴巴，是啊，說什麼呢，小芸不像是那樣的人？不會做出這樣的事？自己又憑什麼保證，不，應該說，她連什麼縛地靈這事自己都是雲山霧罩呢！
齊琳出神的這功夫衛貴妃已經邁過門檻，行到了小芸身邊，對著她極有壓迫性的傾下了上身，不過面色倒是一點都不冷峻，反而滿面笑容，商量似的口氣：“我知道，這後宮裡誰都不容易，可你已困了秀良人這麼些日子，此刻又鬧出了這麼多的事，當初便是被欺辱的再狠這口氣也該消了？不如便寬巨集大量些，放了她可好？”
小芸呆呆的張著嘴，似乎聽不懂衛貴妃話的樣子，滿面迷惘。
衛貴妃也不生氣，等了一會後很是善解人意點了點頭，話裡帶笑：“也好也好，既是你不想放了她，我便乾脆幫你出了這口氣，讓她魂飛魄散吧！”
這次說罷衛貴妃也不理會小芸反應了，只自顧自的站直了身，合上雙目，抬起雙手緩緩比出了一個很奇怪的手勢，動作很慢，齊琳能清楚的看見她羊脂般的皓腕從嫣紅的衣袖中劃出，凝如霜雪又柔若無骨，腕間翠綠的翡翠套鐲碰在一處，發出叮啷啷的脆響，此情此景，只單單一雙手便能讓人捨不得移開眼，這份攝人心魂的魅力，簡直美豔的不像是人！
還愣愣看著衛貴妃雙手的齊琳想到這忽的一驚，一個冷戰便清醒了過來，美的不像人，這話前一日她還能單純的當是誇讚，可是經過了這麼多靈異事件之後，這完全有可能就是一句不任何帶修辭的陳述！
簡直細思極恐！
齊琳低頭默默撫了撫脖子上豎起的汗毛，決定要收斂收斂自己略微的顏控屬性，最好還是離這個不像人的貴妃遠一些。
這邊齊琳心裡的念頭還沒轉完，那邊的小芸卻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了一樣，猛地跪直身扯著衛貴妃的衣袖，聲音倉皇：“別，求您別！是我，都是我！別害主子，別讓她魂飛魄散！求求您！”小芸眼角閃著水光，卻強忍著不敢讓它留下來，邊懇求著邊“咚咚”的磕起了頭，只幾下額角就已經碰得通紅，卻還是無知無覺般一下下的把腦袋往地下撞去。
這般重複幾次後，一旁的齊琳已實在看不下去，起身正想阻止時，小芸忽的動作一頓，還維持著磕頭的姿勢就那樣軟軟的倒了下去。
這是……撞暈了？也好，起碼不會再自殘了，齊琳鬆了口氣，起身上前剛想把她扶起來，就又被才剛剛脫離的寒氣凍得雙腿一軟，重新跌回了地上。
不是吧，還來？齊琳苦澀的抬了頭，果然眼前就飄蕩著熟悉的白色裙角，同時衛傾城的聲音也傳到了齊琳耳邊，並不意外的口氣：“呵，想必這次我不會認錯了吧，秀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