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銅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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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銅鏡（一）
高蟬多遠韻，茂樹有餘音。
就算在詩詞中將知了的叫聲說的這般清揚高遠，也難以抵消它的確是很煩人的事實。
齊琳有些百無聊賴的趴在窗沿上，伴著不遠處不間斷響起的蟬鳴頻率左右搖晃著胳膊，幾乎只差在臉上寫明“我很無聊！”四個大字了。
“既是這麼無趣就出去轉轉啊。”一旁的衛傾城跪坐在靠內一些的矮案前，姿態閒適的翻看著手裡一略顯破舊的竹簡，偶爾抬頭看見了齊琳這樣子，隨口說道。
雖然距離被玉牌大傷元氣的那天晚上已過去了近兩個月，但衛傾城依然不能再見陽光，這些日子大多時候，都是像此時一樣呆在自己屋內。
齊琳不為所動的撇撇嘴，側頭靠在了自己的胳膊上：“這麼熱死人的天氣，傻子才出去呢，只有你這才涼快點。”
自從在坤寧宮與大皇子茜採的事情過去後，齊琳在衛傾城這裡呆的時間也逐漸的多了起來，一來是是共同經歷了那樣的險事，自然便會更覺親近些，更主要的，卻是因為天氣一日日的越來越熱。上輩子就格外怕熱的齊琳即便是換了個身體，這毛病也並沒有消除，反而因為這裡沒有必要的降暑手段更覺的難以忍受，這麼說來，待在常年低溫的女鬼娘娘身邊，冬日裡可能就覺冷，但在這天氣裡反而是最舒服不過的溫度。
齊琳最初總是抱怨天熱時，衛傾城還以為是內務府上苛待了她的冰例，還曾遣了玉女去過問，甚至更添了半倍的數量。但當然，雖然在這裡夏日能用冰就已經就是再奢侈不過的生活，可習慣了高科技中央空調的齊琳又怎麼會滿足與那麼點的涼氣，雖然口中自然不好意思嫌棄還不夠涼，但行動上卻還是更喜歡往衛貴妃這裡待著。而衛傾城見狀，便也不再說什麼，但齊琳再來時，卻常常能看到案几上專門為自己準備的冰鎮瓜果。
見到身為降溫神器的本人這麼歡迎，齊琳自然樂得天天膩在昭陽宮主殿寢室裡，和又涼爽又養眼的貴妃娘娘多些接觸，簡直不能更幸福！
衛傾城聞言微揚嘴角斜看了齊琳一眼，似是在調笑她這憊懶的神態。本來尋常的動作但衛傾城一做，天然就帶著幾分媚態出來，便連些日子見慣了的齊琳心頭也是不禁微微一跳，扭回頭咳了一聲，伸手從矮案上拿了一枚葡萄放到了嘴角，掩飾般的找了話題：“味道真不錯哎，真可惜你吃不到。”
身為魂體的衛傾城自然是不能吃東西的，不過她本人似乎也並不怎麼在意這一點，只是輕哼一聲，玩笑般的開了口：“說你嬌貴，可你連尋常吃食卻都讚不絕口，說你出身是貧苦吧，卻是連這點暑氣都叫苦不迭，還真是奇怪的很。”
“哈哈，都算不上，我這是獨一無二！”齊琳搖著頭哈哈一笑，拖著軟墊往衛貴妃那靠近了些，又笑著問道：“那你呢？算是貧苦出身還是嬌生慣養？”
衛傾城神色一頓，目光下落看著自己的手心，撇著嘴角，似是自嘲：“我？若說低賤，自也是低賤到了泥裡，可若論嬌貴，花魁之名從從洛州十府響到江淮湖畔，鈿頭銀篦擊節碎，一曲紅綃不知數，倒是也富貴的呢！”
齊琳卻是笑容不變，目光真誠：“那場面一定漂亮得很，真可惜我看不到。”
衛傾城微微凝眸，抬頭仔細看了齊琳一眼，便慢慢地笑了起來，聲音明快：“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看不到也算不得什麼。”
衛傾城其實並沒有多麼詫異，她早便已察覺到了，齊琳這個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靈魂總是與旁人不同的。在天生與成長環境的影響下，有著一看便“絕非良家”的容貌作態的衛傾城，無論生前的十餘年還是死後的百餘年，都從未再遇見過另一個對她有過像齊琳那般的態度。
不是色/欲、不是鄙夷、不是貪圖，不是充滿了褻玩意味的追求讚美，甚至不是被魅惑之後的纏綿眷戀。而是就那般乾脆的欣賞喜愛，像是喜愛一支美麗盛開的鮮花，雖然偶爾也會怔神痴迷，但更多時候只是單純驚歎它此刻的美麗，既不會想著折斷佔有，也不會考慮它是長在無垢的淨水還是汙濁的泥潭，更不會高高在上的憐憫著“哦，沒關係，儘管你在汙泥里長出來的，但放心，我依然不會嫌棄你。”
就像此刻，沒有安慰勸解，而只是單純的誇讚，就好像她成為花魁真的就只是做到了一件很厲害的事情一樣，不需要再考慮別的。
儘管聽來簡單到再正常不過，但這卻是衛傾城從未都得到過的東西，也正是她這樣預設甚至暗自歡喜的與齊琳越來越是親近的最大理由。
而完全沒有發覺到衛貴妃的出神，見衛傾城不再說話，無所事事，又趴回了窗稜的齊琳此刻的注意力已完全被窗外隱約傳來的歌聲吸引。剛剛才聽到的，從西北的方向飄來，似乎隔的挺遠，聲音有些模糊，但若凝神仔細聽得話還是能聽得出大部分。
有點像是偏南方一些的吳儂軟語，音調很是輕柔婉約，單從歌詞來聽是繪景的，從枕頭上的鴛鴦唱到窗戶外的月光，又從院子裡的合歡樹又唱回手裡的發現了一根白絲的青發，但那纏纏綿綿的曲調，悽悽婉婉的內容，任誰都能聽出來是在懷念心中的情郎，或者抱怨相公回來的怨婦。
齊琳支著下巴聽了半晌，直到那歌聲漸漸又低不可聞直至不見後，才很是興致勃勃的扭頭看向了屋內的衛傾城:“歌聲！你聽到了嗎！”
衛傾城似乎不怎麼感興趣的樣子，頭也未抬:“嗯，夜思曲。”
“唔，雖然不是喜歡的風格，可唱得細膩啊，挺好聽的！”齊琳興致不減，說著又探身往窗外看去:“那邊傳來的，誰唱的呢?不知道現在去找還能不能見得到？”
衛傾城聽著齊琳這不絕口的讚美，卻不知為何忽的冷了面色:“毫無靈性，徒具匠氣，有什麼好，我當初……”
說到這的衛傾城卻又忽的住了口，抬手“啪”的一聲合山了竹簡，聲音恢復了平靜裡，甚至帶了些淡漠:“聲兒是從西面玉瓏閣傳來的，從前住了皇帝年輕時喜歡的幾個歌姬美人，後來遣的遣散的散，或許這會還剩了幾個糊塗的，歌兒估計就是她們唱的，想聽就去找吧，我要修煉了！”
通常情況下，衛貴妃的“我要修煉，”其實便是要逐客了的意思，因為即便可算是好友的程度，但衛傾城的修煉過程一向和那個國師龍青槐的事都一樣一直對她諱莫如深，從不細談，不歡迎圍觀的。
齊琳心內有些不解，但就算是同為女人，她也並不理解剛剛還想談甚歡的衛傾城為何突然就不高興，但聞言卻也沒旁的辦法，只好起身點點頭，告了別約好明日再來後便舉步出了房門。
出了門後齊琳仰頭看了看天色，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已算是過去，但這會依然還早得很。在回屋傻坐和出去轉轉這兩個選擇考慮了幾秒中後，齊琳果斷轉了方向，往剛才衛傾城說的玉瓏閣行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