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661 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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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661 監禁
X城的司法程式特別簡單直接,但也顯得分外粗暴,帶了這個城市特有的痞性。那些高大的白人,把槍別在腰間,大喇喇地亮出來,就是要給人看。他們都叼著煙,走路晃晃蕩蕩,勾著嘴角讓樸小菱坦白。
樸小菱其實早就坦白了。
在剛被帶進警署的時候,樸小菱就主動承認,是自己用花瓶打了奚銳利的腦袋。警察問她為什麼要砸奚銳利,她說是因為起了爭執,兩個人吵了起來,然後她一怒之下就動了手。警察又問她爭執的內容,她卻閉口不談,什麼都不肯再說。
然後,那些白人就把她關到一間沒有人的屋子裡,用白晃晃的燈照著她,每隔三個小時進來問一次話,不讓她睡覺。白熾燈直接照射著她的眼睛,樸小菱被那些燈光晃得有些神思不清。
那些白人的臉龐都差不多,在燈光之下,她的視線中一片白茫茫,根本看不清那些人。她要透過那些人的衣服來分辨對方。哦,這個沒有係扣子的,上上上次來過。
這個根本沒有穿*的,三個小時之前就是他。
還有這個手裡把玩著槍的,他是第一次進來。不對,他的手上有一塊紋身,我記得,他大概昨天來過。或者只是十幾個小時之前。
已經過了多久呢?不知道。被關在這裡,已經沒有時間概念了。身體很疲憊,精神熬過了那個亢奮期,也開始倦怠。不能睡覺,沒有食物,只有少量的水。
身體已經不知道痛苦了。已經過了那個痛苦的時期了。
他們一共有多少人呢?樸小菱也算不太清楚了,她的腦子並不是很清醒。不是因為受到刺激的那種茫然和封閉,而是體能不足以支援精神的混沌。極度缺乏睡眠和能量補充,她只有一個念頭。
倒下去,再也不要起來。
樸小菱呢喃:“你們殺了我吧。”
那個警官把槍拍到桌上,把腳翹到桌子上,又點了一根菸。這個房間內的煙味一直沒有消散過。每次進來都會有人抽菸。全封閉的環境,煙霧流不出去,全都吸進了樸小菱的身體裡。
樸小菱抬頭,看著那個人:“你能殺了我嗎?”
那個白人噗嗤笑了出來:“不能。我是警察,不是土匪。”
樸小菱的聲音很低很低,她沒有力氣更大聲地去說話。她近乎哀求地說道:“那你能給我一根菸嗎?”
那個警察愣了一下,哈哈哈大笑起來:“你會吸菸?”
樸小菱搖搖頭。她一直很討厭煙味。以前沒有這麼強烈,是在懷念唸的時候,有一次她和一群流浪漢去扒火車,為了逃掉那一張票,她和兩個民工躲在廁所裡。
一路上七個小時,那兩個民工一直在抽菸,一根接一根,根本沒停下來。
樸小菱捂著自己的肚子,被煙給嗆得幾次都差點吐出來。也就是從那次開始,她再也不能聞煙味。聞到就會噁心想吐。
剛剛被關進來的時候,她也表現了不舒適的樣子。但是這群警察完全不在意她的反應,照樣要吸。這麼長時間之後,樸小菱竟然聞習慣了。
並且很想自己來一根。
特別特別想。樸小菱想起來,有時候顧承宣工作累了,就會到陽臺上吸菸,據說抽菸可以提神,還可以緩解疲勞。顧承宣抽菸的樣子很好看,側臉的線條完美,和裊裊上升的煙霧混合在一起,像是一幅畫。
顧承宣現在在做什麼?我還不能見到他嗎?都這麼長時間了……為什麼我還是沒能見到他……
不知道他有沒有找到念念。
想到念念,樸小菱的心口一痛,臉色立刻變得慘白。原本就沒有血色的青白的臉,更難看了。她剋制著自己的顫抖,問警察:“給我一根菸,好麼?”
她想要一根菸來提神,想要抵抗身體的疲乏,還想讓那些尼古丁來給自己一些鎮定。未知永遠是最可怕的。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麼。不知道外邊是什麼樣子的。不知道念念怎麼樣。
想到就要顫抖。
對面的警察拿了一根菸,隔著桌子給她丟了過來。煙在桌子上滾了兩圈,樸小菱像是撲上去一樣,忙拿住那根菸。最開始還拿倒了,她哆哆嗦嗦地調轉了個頭,塞到自己嘴裡。
她捧著煙尾,問道:“有火嗎?”
警察拿出打火機,在桌子上磕了磕,開口道:“你是準備先抽了之後再說呢,還是先說了再抽。”
樸小菱:“我都說過了。”
警察翻開紀錄本,這個動作對樸小菱來說,已經很熟悉了。她在這麼長的時間內,已經看了即使遍了。那些警察總是要翻開本子,拿出一支筆,問那些重複的問題,然後在本子上胡亂塗抹。
但是真得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只能說這些。樸小菱堅持這一點。
警察開口道:“但是我的記錄並不完整,這樣我可是沒辦法交差的。想來你剛到X城,大概是不瞭解X城司法公安系統的規矩吧?”
樸小菱茫然地搖頭。
警察說道:“詳細。沒錯,就是要詳細。我們需要知道每一個細節。你為什麼用花瓶砸奚銳利,是用什麼樣的姿勢,以及當時,你的心情。所有的一切,你都必須講清楚。”
樸小菱:“我都說了。”
“不,你並沒有。要我給你看一眼我們的記錄嗎?連最開始的傷人目的都是空白。你為什麼要砸他?”
“因為爭執。我和他吵架了,氣過頭了就動手了。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嗎?如果我現在惹怒了你,你會拿起那把槍殺了我的。你一定會的。”
警察微微笑道:“所以,你最初的目的,是想殺了他。而不僅僅是傷人。”
樸小菱愣住了。
警察低頭開始記錄:“所以呢,現在是殺人未遂。”
樸小菱尖叫:“不是的!不是!我不是想殺他,我只是情緒失控我,才會順手——”
“停。”警察打斷她,“你說順手。我們調查了酒店的房間佈局和擺設。那隻花瓶,可不是順手就能拿到的。”
花瓶……
那隻花瓶是從哪裡拿的!?樸小菱完全沒來得及去注意。她發現念念不見了之後,就立刻衝出去找人了,哪裡還會去看什麼地方少了一隻花瓶?
警察繼續說道:“按照奚銳利倒下的位置,以及花瓶碎片散落的位置,你說是順手,我認為是不可能的事情。”
樸小菱腦子裡一片混亂,只是憑著一點點殘存的理智,勉強和眼前這個警察打語言站:“已經發生的事情,你說不可能?難道那隻花瓶是突然飛到我的手裡的?”
警察顯然沒想到,她還能做出這種反擊。她應該已經到了極限了,不管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不會再忍耐下去了。倒不是說她意志力不夠堅強,一個人的耐力總是有限的,超出這個範圍,人是會崩潰的。
他覺得這個瘦弱的女人已經到了那個極限,所以才再次進來,想要問出她的話。
但是沒想到。她居然還有這樣冷靜的理智,實在是超出預料。欺騙別人的前提,就是要讓自己先相信,把謊言變成事實,這樣就無懈可擊了。
但這需要極為強大的魄力和定力,一般人都做不到。更別說,是這麼一個瀕臨崩潰的瘦弱女人。
有一個瞬間,警察就要相信她的話了。
警察笑道:“你不用跟我玩兒心理戰。既然你說是你順手,那麼來講講,你是怎麼順手拿到那個花瓶的。”
“我不記得了。”
警察玩味地看著樸小菱:“這可不是一個好的藉口。如果你回憶不起當時的場景,那你就要一直呆在這裡。”
樸小菱還是期待著顧承宣能來,哪怕只是看他一眼,自己也會覺得安心的吧。可是這群警察實在是太可惡了,不僅僅是不讓自己撿到顧承宣,甚至連外邊的情況根本不會提到。
一句都不提,一個字都不會提。他們就是讓樸小菱變成一個瞎子,變成一個聾子,讓她失去觀察外界的能力,讓她活在這個封閉的小房間裡。這裡和外界是兩個不同的世界,是分離的,沒有任何關聯。
這要讓人瘋掉的。未知會逼瘋一個人的。
樸小菱把那根菸給捏碎了,渾身的顫抖越來越厲害。
警察又抽出一根菸,倒立著在桌子上磕了磕:“如果你不想說這個問題,那好,我們換一個。和你一起去酒店的那個小孩子呢?”
樸小菱猛地拍桌子站了起來,她變得很激動,整個人都有種不合時宜的憤怒和抓狂,她指著那個警察怒吼:“如果念念找不到了,如果他落入什麼壞人手裡,如果他被人拐走,如果他受到傷害!我告訴你們!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警察微微蹙眉,嘴裡還是調侃著說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是警察,怎麼會容忍壞人的存在?拐賣小孩子這種事情,別說是你,我身為警察也不能忍啊!”
樸小菱的胸膛劇烈地起伏。
警察問道:“我只是想知道,那個小孩為什麼會跑出去?”
樸小菱覺得有一隻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讓自己難以呼吸。
警察咄咄逼人,繼續問道:“以及……他為什麼會在那個時間點跑出去?那個時間實在是……很微妙啊!”
樸小菱把那支已經碎成屑的菸蒂扔了過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眼前一黑,終於昏了過去。
這樣也好,這樣最好。不要再用那些明晃晃的燈來照射我了,不要再來逼問我了,不要再把我關在小屋子裡了。我想休息,想睡覺,就這樣長眠也好。
樸小菱像是陷入了流動的黃沙之中,沙子燥熱乾燥,在身體周圍緩緩流淌。它們不停地往下滑,自己也跟著往下滑。下邊好像有一個深淵,沒有勁頭,自己會一直往下墜落。
不要吵我,我不要醒來。
就這樣就好。
在病房外,幾個警察有點懊惱,嘴裡叼著煙,但是沒有點燃。這是醫院,他們要是點著了那些煙,會立刻被護士小姐給趕出去。嚴重的話,大概會直接收到罰單,以及警署的處罰。
他們在警署內不管怎麼樣,出了門之後,就要維持一個良好的形象。
其中一個撓撓頭:“怎麼這麼久還不醒?說起來,喂,是你吧!?是你審問她的時候,把她給嚇昏的吧?”
“喂喂喂!哪裡是嚇的?明明是她體質太差,所以才熬不住的啊!”
“唉真是晦氣,這下又要被上邊罰了。但是她的體質怎麼會這麼差!?按照經驗和慣例,應該能再撐最起碼半天的啊!我已經在準備吃的東西了,馬上就要送進去給她的。”
“你現在說這些有用嗎?還是想想,報告該怎麼寫吧!”
“我——呃,那個……”
對話戛然而止,因為說話的人看到從走廊另一端過來的人了。警署的檢察官,和他一起的,還有奚家的老爺子。檢察官另一側跟著的,那不是顧承宣嗎?
幾個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低聲說道:“我這麼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另外幾個人表示贊同。他們隱約也知道,病房裡躺著的人,就是顧承宣的少夫人,兩個人已經訂了婚,現在同居中,還育有一個小孩子。就是在酒店走丟的那個孩子。
顧承宣的處事風格,他們還是知道的。心狠手辣,並且十分自我高傲。最重要的是,他不僅僅是脾氣壞,這個男人一點虧都不會吃,睚眥必報,有丁點不爽快的事情,當場就要發洩出來。
傳聞,他在和奚公子達成協議的同時,還對奚公子補刀報仇。
這種性格,實在是太扭曲了。
另一個人嚥了口唾沫,說道:“他還能怎麼樣!?我們是警察,是公職人員,還有檢察官在場,他還敢做點什麼不成!?”
其他人一想,也對。自己有這個身份壓在這裡,誰敢動?更何況,顧承宣他就是一個人而已,檢察官和奚家老爺子總不會幫他。我們這麼多個人,他還能單挑我們不成?
幾個人放下心來。然而一口氣還沒撥出去,顧承宣已經到了面前。動作乾脆利落,撂翻了最前的那個警察。
誰都沒有看清顧承宣的動作。只覺得眼前疾風一閃,那個人呻吟一聲,就飛了出去。其他的人愣了一下,剛反應過來的時候,卻見顧承宣俯身制住地上的那個制服男,從他腰間拔出槍來。
“住手!”
厲吼聲還沒有音落,槍聲就響起來了。顧承宣的動作一氣呵成,完全沒有凝滯,更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用警察的槍,打了那個警察的腿。
慘叫聲在走廊上響起,像是要把聲帶撕裂一眼。
顧承宣起身,抬手,根本不用瞄準,打光了膛裡的子彈。六發,倒下去六個人。呻吟和慘叫此起彼伏,血液流淌,形成一汪赤紅的小泊,散發出刺鼻的味道。
有人想把槍,檢察官皺眉喝道:“不許動!看看你們做的什麼事!?!我什麼時候教過你們這種審訊方式!?就用這種屈打成招的方式?是誰教你們的!!!我可不記得我有這樣教過你們!混賬!”
明知道檢察官這次的態度不一樣,跟以往強勢軟硬不吃的情形完全不同,一定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時候,已經發生了什麼變革。這些人吃了個啞巴虧,誰都不能說話,捂著自己的傷口躺在地上呻吟。
所有人的傷口都保持一致,都在左膝蓋上四指的距離,貫穿傷,沒有傷到骨頭和經脈,只是皮肉之苦罷了。
那些人要忍受肉體上的疼痛,還要聽著檢察官的責罵,心裡還是忍不住分出一絲震驚來:這個男人的槍法太可怕了!瞬間,六槍連發,根本沒有一絲停頓和猶豫,連瞄準都沒有,居然能做到這種程度!
應該慶幸吧!幸虧檢察官攔住了自己,不然今天就不止是皮肉傷這麼簡單了!這個男人,有亂來的魄力,敢在尋常人不敢動手的地方發責難。也有收拾攤子的能力,根本不需要幫手。
太可怕了!
顧承宣把空槍丟到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冷冷地說道:“留著你們還有用,不然,我一定親手結果了你們。”
怒意噴薄,還帶著憎惡和嫌棄。他高高在上,整個人散發出陰冷黑暗的低氣壓,分外駭人。
那幾個警察甚至不敢再發出聲音,戰戰兢兢,徹底服從了。
顧承宣回頭對檢察官說道:“多謝。襲警的事情,我過後會去配合接受處罰的。”
檢察官點點頭。
顧承宣的目光從檢察官挪開,落在他身邊的奚家老爺子身上。兩個人對視片刻,都是氣勢強盛的人,誰都不會輸一絲下風。檢察官站在他們兩個人之間,被這兩股強壓給震住了,後背出了一層冷汗。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承宣收回自己的目光,淡然地說道:“我去看我,愛人。”
檢察官鬆了一口氣,忙說道:“顧少請便。”
顧承宣再也沒看他們一眼,轉身進了病房。
檢察官就近,在一個警察的身上踹了一腳:“廢物!沒用的東西!惹事,丟人!”
那幾個人在聞聲趕來的護士的攙扶下,勉強站起來,幾個人歪歪斜斜地朝急救室的方向走。一見檢察官發怒,即使腿受了傷,行動不方便,也還是忍不住加快了腳步,想盡快離開這裡,避開檢察官盛怒的時候。
檢察官真是氣壞了。這一局,明顯是他在顧承宣面前落了下風。他領導X城警察署這麼多年,被一個年輕小夥子給壓了一頭,這還是第一次。他怎麼會不惱火!?
警察署向來都是自己說了算。自己是老大,是最高話語權的人。哪怕是事情做出了格,誰敢提出異議?!沒有的!完全沒有的!根本沒有人敢這麼做!
結果今天被一個外邊來的人,給吃得死死的!
真是越想越惱火!他居然還當著自己的面放槍!這完全是不把我這個X城警察署檢察官放在眼裡嘛!!!
奚家老爺子在檢察官的肩膀上拍了拍,笑得很溫和無害,和剛剛那個目光凌厲氣勢盛人的強者,完全不同。
奚家老爺子笑道:“放寬心,顧承宣他那是針對我來的。”
檢察官忙接道:“老爺子您的事情不就是我的事情?這個顧承宣,我看他是太猖狂了!”
老爺子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他沒有猖狂的資本嗎?”
呃……這倒是。總之他拿到了檢察官的把柄,所以能打破了X城公安系統這麼多年牢不可摧的堅固牆壁,成為第一個讓檢察官放棄原則,給他走後門的人。
以前怎麼會有過這種事情?哪怕是貴族階級,犯到他手裡,也照舊是該關就關,該逼問就逼問,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
顧承宣他確實有點本事,也有手段。這一點得承認。
老爺子往病房望了一眼,慢慢收回目光,意味深長地說道:“時間還早,不要那麼急躁。好了,我要去看看銳利了。”
檢察官也跟上,問道:“奚公子怎麼樣?”
老爺子沒回答,只是轉過頭,定定地看著他,問道:“你很關心銳利。”
檢察官承認:“是的。X城現在的和平和穩定,有一半是奚公子的功勞。我雖然貪財愛錢,沒少往手裡撈,但是這和我正義的理念並不衝突。”
老爺子勾勾嘴角:“所以,你是我最滿意的檢察官。你隨我一起來吧。”
奚銳利沒有醒,還在重症監護室。
同樣,樸小菱也沒有醒。
顧承宣進去的時候,剛好看到樸小菱的眉心皺得很緊,眼珠子再眼瞼下不停地轉動嗎,速度特別快。她連昏迷都這麼不安麼?她是做了什麼恐怖的夢嗎?她是不是特別害怕?
那些人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可惡!他們對她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只要一想到,樸小菱一個人被關在小屋子,要接受那些人的質疑,要抵抗他們粗暴的行為,顧承宣就覺得心裡難過。她一個人,沒有人幫她,沒有人給她依靠。
她要自己撐下來。
這有多艱難!?
我寵著慣著的小女孩,到了他們手裡,不過兩天的時間,就憔悴成長這個樣子!真是殺他們一萬次都不解恨!
顧承宣一直在病房裡坐著,他氣勢駭人,冷臉黑麵,渾身散發出低氣壓,特別嚇人。護士例行查房的時候,推門看見他坐在病床旁邊,先往後退了一步,本能地就想轉身跑開。
明明只是看到一個側臉,但是就是覺得好慌張啊……
這麼好看的男人,應該是隻看一個側臉就會被迷倒才對啊!輪廓清晰明朗,鼻樑高挺,鳳眼在這個角度看過去,上挑,凌厲,帶著男人才有的魅惑。自己應該是小鹿亂撞才對,會害羞,會冒出粉紅色的泡泡。結果呢,真地只感到恐怖了。
不知道被那雙眼看過來,會是什麼感覺……會酥酥麻麻的吧。但是也會被震在原地,根本找不到應對的舉措來吧……他周圍的氣壓實在是太低了,根本不是好相處的人。
金髮碧眼的小護士愣在原地,不敢上前,也不能轉身出去。進來了總要做點什麼……不然自己幹嘛來了,難道就是來露個臉,打擾他一下?
喂喂喂,這樣才會激怒他吧?據說這個男人脾氣不太好,因為院長交代過,這間病房的所有工作,千萬不能交給那些新來的小護士。一定要自己這個護士長親自來才行。
那些小孩子毛手毛腳,扎針換藥的經驗都太少,保不齊就會出點什麼狀況。到時候惹怒了這個男人,後果會是什麼樣子的,還真不好說……
顧承宣聽到門響了,但是腳步聲卻停了下來,並沒有繼續往裡邊走。他微微轉過頭,只是一點點的弧度,仍舊斜眼用餘光看過去。當然,他有沒有看那個護士,這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總之,他稍微動了一下,房間的氣氛似乎活絡了那麼一點點。
護士忙說道:“我來給小姐測量體溫。”
這是查房必須的,要測血壓和體溫,做這些常規檢查,做好登記。這些都要記錄在病案之中,成為病歷的一部分。當然,有些病人感覺沒有不舒服,並不想做這麼麻煩的事情,護士們也會用手試一下他們的額頭溫度,沒有異狀的話,就填寫人類標準的體溫。
進來之後,護士想的是,用手試一下,填上數字就可以了。畢竟這位小姐並不是生病,沒有高熱的現象,給她量體溫晚上就是找麻煩,還有可能驚醒她。
但是面對顧承宣,她覺得自己不能這樣投機取巧,不可以偷懶的。哪怕明知道病人不會發熱,還是要走這一個過程。誰不希望醫生護士對待自己很認真呢?光是一個態度,就可以換取一個好評了。
護士拿出體溫計,朝病床的方向走。
顧承宣突然開口:“不必了。”
護士一時之間沒有理解他的含義:“呃?什麼?”
顧承宣當然不會對著一個護士重複自己的話,尤其是,他現在情緒非常非常不好,簡直已經到了極致了。現在看起來的平靜,都是暴風雨之前的醞釀,隨便一個觸點,都可能引爆他。
護士愣了一下,沒等到回答,後知後覺地想了想他的話,又猜著他的意思,謹慎地解釋道:“這個,測量體溫是為了監控,保證病人的生命體徵在一個正常範圍內。我們的溫度計都經過消毒了,您不用擔心。”
這也是院長交代過的。據說這個男人有很嚴重的潔癖,不允許被人碰她,對於別人碰過的東西,他也是很牴觸的。溫度計畢竟是貼近面板的東西,他大概是不能忍受這個東西靠近**的病人的。
顧承宣終於轉過頭看著護士,鳳眼冷淡,如冰刀一樣,幾乎要刻進人的骨頭裡。護士冷不丁打了個寒顫,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果然,好嚇人……
既然他說不用,那就不用吧。一切以他的言論為重點,千萬不能惹怒他。他看起來就是很不高興的樣子,自己哪兒還能往槍口上撞?
護士立刻低頭,低聲說道:“好的。請問,還需要測量血壓嗎?”
顧承宣惜字如金:“不用。這裡不用你了。”
護士還在想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負責這間病房,怎麼就不需要我了呢……不需要我需要誰啊?但是心裡想歸想,護士還是很順從地應道:“那不打擾您了。如果有需要,可以按鈴,或者到護士站找我。”
她的話音剛落,身後的病房門被打開了,一個咋咋呼呼的男人聲音,和著外邊的風霜冷氣衝了進來。
“喂喂喂!著急忙慌地把我叫來!你要做什麼啊!?”
護士悄悄打量了一眼,瞬間驚呆了。這不是Dr.D嗎!?!X城醫學界有名的D先生,從來神出鬼沒,行蹤不定。他怎麼在這裡!?他不是很難請的嗎?多少達官貴人想看病,都要排著隊去他門前講好話,他是堅決不出外診,理由是坐車太難受。
難道是那個看起來凶巴巴的男人請他來的!?
難怪,那個男人說這裡不需要自己了。有D坐鎮,豈止是不需要自己,連主治醫生都不用了啊!他就已經是X城醫學的巔峰了!誰還能超越他!?
嘖嘖,居然連D都能請得動,看來這個凶巴巴男人,還真是挺厲害的。護士小姐一邊感慨,用崇拜的目光看了D好幾眼,才依依不捨地退了出去。
不過她其實沒搞清楚,不是顧承宣把D給請了過來,而是……打包押了過來。D在別人面前裝模作樣還行,到了顧承宣跟前……誰面對僱主還敢擺架子啊!?老闆有需要,那還不是分分鐘就得趕到的事情!?
顧承宣撥出一口氣,低沉的聲音說道:“別廢話,別挑戰我的耐性。”
D看他一眼:“你情緒很不好嘛!我可告訴你,你剛剛才發過一次病,現在就應該是靜養的時候。你再這麼暴躁,出現什麼狀況了,我可不管啊!我都交代過你了,你不聽醫囑,那我也沒辦法。誒我說——”
顧承宣橫眉掃過去一眼。
D立刻噤聲:“好了好了,我不說了。給小菱看病,對吧!?你過去一點,別擋在這裡礙事。”
D很快就下了結論:“沒什麼問題,一方面是餓的,補充些營養液就好了。循序漸進,最近給她吃點好消化的東西,不然胃受不了。另一方面就是驚嚇過度,這幾天都不要吵她,讓她好好休息,你多陪陪她。之後就會好了。”
顧承宣皺眉:“這麼快?!你確定!?”
這可踩到D的尾巴了,他立刻炸毛,跳了起來:“你說呢!?你不相信我的檢查?你們夫妻兩個人,一個個都是怎麼回事!要是不相信我的技術,就不要再找我!”
他這招對樸小菱有用,他一炸毛,樸小菱就趕緊道歉,表示自己並沒有看輕他的意思,希望他不要生氣。但是到了顧承宣面前……也就是他自己撒潑一陣子罷了。
顧承宣平時根本不會搭理他,現在心情不好,搭理他的方式就會比較的……難以接受。
D的臉貼在牆上,整個人呈現出一個扭曲的姿態,含糊不清地求饒:“我不說了我不說了!你快放開我!我再給她檢查一次好不好!?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檢查!”
顧承宣放開D,冷聲說道:“我要知道,那些人有沒有對她做什麼壞事。那種,表面上看不出來,但是會傷害到她的事情。”
D怔忪片刻,不怕死地驚歎:“顧啊!你是擔心那些人侵犯了小菱!?不會的不會的,X城的警察再混蛋,也不會對女嫌疑人做出那種事情的!”
話音未落,他整個人都飛了出去,撞到牆壁之後,重重摔到地上。
好疼!這個男人簡直就是一個行走的火藥桶!我也是為了他好啊!居然對我這麼粗暴!實在是太過分了!哦天哪!我的腰,是不是斷掉了?我的胸膛也好痛,我的肋骨肯定全都斷了!
D委屈死了,躺在地上哼哼。
顧承宣走到他面前,用鞋尖在他腿上踢了踢,居高臨下地說道:“我現在很想找人打架。”
D繼續哼哼,我不起來,我很傷心,我的心簡直要碎掉了。
顧承宣才不管他是什麼反應,總之不管他是什麼表現,到最後都會變成順從自己的。他只有這一條路走,沒有其他方向。
顧承宣警告他:“你現在最好是閉上你的嘴巴,給她檢查。”
語氣很平靜,但D還能不瞭解這位爺嗎?他可是表現得越平靜,內心活動就越豐富的人。很多時候他都擅長用這種偽裝來掩飾自己,不去表露自己的心情。他也用這一招,騙過了很多人。
所以才有人會說他陰晴不定,其實並不是。摸準了他的脾氣之後就會發現,他那些怒意並不是突然間就出現了,其實早就在心裡醞釀很久了,只是他沒表現出來罷了。
一旦表現出來,那就是徹底的爆發。
D以前也不清楚,在他這種奇怪的脾性上栽過好幾次跟頭,慢慢就摸清楚規律了。他什麼時候是最生氣的,什麼時候自己不能再往前試探了,這些都有一套現成的經驗規律,牢牢掌握在心裡。
D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的,就是聽他的話,乖乖站起來,然後去做事情。這是唯一的出路,沒有其他可能性。
D就很沒出息地爬了起來,一邊拿眼睛斜睨顧承宣,一邊哼哼唧唧地說自己這裡疼,那裡也疼,渾身都不舒服。但是他的動作卻並不慢,一點都沒耽擱,查看了樸小菱的舌苔和眼瞼。
他本來還想說一句“那個私密的地方我可不能查,你自己來”,但是擔心自己會再次飛出去,他很適時地閉上了嘴,然後強迫自己不許開口。
玩笑,剛剛只是飛到牆上去了,自己要是敢再開口說一句,那就是從樓上往下飛了。我還練成抵抗地心引力的本領,這要是出去了,那可不是說著玩的。
實在是太恐怖了。
D老老實實地給樸小菱做檢查,其實和之前那次完全是一樣的結果,所有的檢查也都沒什麼變化。但是為了讓顧承宣信服,他故意把時間拉得久了點,看起來好像很細緻一樣。
誰讓顧少現在心情不好呢?!他心情不好,倒黴遭殃的肯定是我們下邊的人。就比如還有莫森。他說他想打架,那陪練的肯定得是莫森。但是莫森要怎麼做!?也很難辦啊!
莫森既不能真傷到他,要留幾分實力,讓著他,讓他發洩出來。又不能讓他看出來自己是在避讓,得讓他覺得自己跟他是全力一戰了,要讓他打得痛快了。這麼矛盾,是好解決的?
以前都是阿蘭充當這個陪練的角色,阿蘭這個人在戰鬥力上很有一套,雖然腦子笨了點,但是處理這件事,一直是很完美的。但是現在阿蘭受傷了,只能由莫森頂上。
D突然覺得自己還算是幸運了,要是把自己放在莫森那個位置上……D搖了搖頭,想想就覺得恐怖。
所有的檢查都昨晚之後,D還是剛剛的論調,說是沒有大礙。這是實話,確實沒有什麼影響,休息兩天就好了。另一方面,他也不能再平白捏造出點什麼,這跟他的職業操守不相符,並且,會讓顧承宣認定了他剛剛那一次檢查是在敷衍。
D內心崩潰啊:“我只是個醫生啊!為什麼還要做這種猜老闆心思的事情!”
顧承宣確定樸小菱沒有其他問題,才放D走。他知道監獄和拘留所中的手段是很豐富的,絕對能做到不傷人皮肉,但是還能達到刑訊逼供的目的。白熾燈的照射,疲勞戰,心理壓力,這是最基礎的,肯定避免不了。
除此之外,還有些非常惡毒的手段。比如監獄之中,如果預警想謀害一個犯人,只要在冬季的夜晚把他綁起來,然後放在水龍頭底下就可以了。
水不用開太大,保持一根細小的線,只要一直流在犯人的身上。用不了多久,這個犯人就會因為體溫過低而驟亡。屍檢的時候,也不會發現任何疑點。
顧承宣擔心的是這些不入流的手段,會傷害到樸小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