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NO.9 天使怎麼傷我心

NO.9 天使怎麼傷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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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9 天使怎麼傷我心

時間好像停頓了般,度日如年。

我整日地站在自家陽臺,望著灰濛濛的天空,真想跳出陽臺,不是往下跳,而是往上跳,那浩瀚無際的天空外一定是另一個世界,沒有憂傷沒有怨恨沒有紛爭的世界。我的孩子現在就在那個世界,他一定變成了一個天使,揮著潔白的翅膀,他看著我,無時無刻不在看著我,令我無處遁形。那天我又站在陽臺張望天空,祁樹禮來了,他在樓下停好車,一抬頭就看到了陽臺上生了根的我。

“考兒,下來吧,我請你喝咖啡。”他在樓下喊。

我冷冷地看著他,沒反應。

“下來吧,你這個樣子很讓我擔心,出來透透氣你會感覺好些的。”

我還是無動於衷。祁樹禮不放棄,跑到樓上來按門鈴。當時正是午休時間,我怕吵著鄰居,只好去開門,跟他去了上島咖啡。祁樹傑活著的時候,經常帶我去那,他死後我就很少去了,受不了那熟悉的氣氛。現在又置身其中,我愣愣地坐著,頭都不敢抬,怕周圍的東西刺痛我的眼睛。

“以前經常來嗎?”祁樹傑也沒看我,淡淡地問。我點點頭,小心地攪著杯中的咖啡,熱氣瞬間矇住了我的眼珠,我抬起頭,眼前模糊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阿杰帶你來的吧?”他接著問,目光終於停在我的臉上。我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看不透他,不理解一個人何以能將自己隱藏得如此之深,他坐在我對面穩如泰山,我的目光再犀利也絕無可能穿透一座大山。

“看清沒有?”他從容地笑著,一點也不懼怕我目光的挖掘,“你不用這麼看著我,縱然我十惡不赦,也不會把你怎樣的……我只是想對你表達我的關懷,你可以視而不見,但請不要拒絕,我並無惡意,考兒,多一個關心你的人,有什麼不好呢?”

“謝謝,我不需要。”我冷冷地拒絕。

“你不需要嗎?”他沉靜地看著我,目光背後是深深的不忍,“你看看你現在的這個樣子,被人傷害到何種程度……知道我趕去醫院看你時的感受嗎,我恨不得殺了那個傷害你的傢伙!而你卻說不需要關心,不,考兒,你太需要了,每當看到你單薄的樣子,我就有一種想保護你給你溫暖的衝動,我錯了嗎?難道你寧願讓人傷害也不願接受我的關懷?我就真的那麼讓你討厭嗎?”

“我這個樣子還值得別人關懷嗎?”

“你這是什麼話?你是什麼樣子?”祁樹禮皺了皺眉,“你覺得你很不幸嗎?你知道什麼叫做不幸?你還太年輕,遇到一點事就以為全世界都應該為你默哀,你抬眼看看這個世界,哪個角落哪天不死人,戰爭、瘟疫、天災、人禍、毒品、艾滋,那些經歷了這些災難的人如果都像你這麼悲觀,這個世界早就是一片死寂了!”祁樹禮老練深沉地看住我,滿目滄桑,一雙手握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握緊,情緒開始變得很激動。

“遠的別看,你就看看我,你覺得我比你幸運嗎?早年喪父,成年後背井離鄉骨肉分離,臨到中年了又痛失兄弟,現在呢,我是有錢,可是除了錢,我還有什麼,沒有家,沒有妻兒,我甚至連個老了送終的人都沒有。我現在活著的唯一的一件未盡之事是給我的生母送終,完成這件事我就真的了無牽掛了,我來這世上一趟,就是打個轉,什麼也沒留下什麼也沒得到—我唯一的收穫就是承受了太多常人難以承受的苦難,那種苦難是你想都想不到的!”

說到這他的神情忽然變得很感傷,眉心緊鎖,眼中竟有淚光閃動,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是個內斂嚴肅的人,喜怒哀樂甚少表露,是什麼事情觸動了他內心最柔軟的一面呢,往事的回憶嗎?

“給你講講我父親的故事吧,他去世很多年了,我好像跟你說過,他是病逝的吧,可在我心中,他從未離去過,他是我童年最深刻的記憶……在他生病的時候,全家為了給他治病債臺高築,他住著醫院最差的病房,用著最便宜的藥,享受著最難以容忍的服務,原因只有一個,我們沒錢!記得在父親被病痛折磨得滿床打滾的時候,我懇求醫生給他打一針止疼針,但醫生卻以我們拖欠醫療費為由給拒絕了,一次又一次,我和弟妹們滿眼含淚地求他們,得到的答覆始終是交了錢再說,我們沒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痛死在病床,他死的時候是睜著眼的,全身蜷在一起,那悲慘的樣子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這是我沒聽過的,祁樹傑生前很少跟我談及他的家人,我只知道他父親很早就去世了,卻不知道原來死得這麼淒涼!祁樹傑究竟對我隱瞞了多少事情,為什麼要隱瞞,我發現我越來越不瞭解這個雖然已經死去卻跟我共同生活了四年的丈夫!而眼前這個男人,身體內流淌著跟祁樹傑同樣的血,我跟他並無關聯,卻要跟我談他的父親,他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呢?是喚起我的同情還是想拉近我跟他的距離?

“聽說你要投資在本地建一所醫院,”我看著他,心隱隱地發痛,不能說沒有被觸動,試探著問,“是為了你父親嗎?”

“是!”

他很肯定地點頭,長長地吐出一口煙,也看著我,“父親去世後我就在心裡發誓,長大後一定要賺很多很多的錢,建一所大醫院,讓全世界看不起病的窮人都能得到最好的治療,後來我真的有了錢,本來想再遲兩年回來拿一部分錢給阿杰,誰知—現在除了一個難以面對的母親,我沒有別的親人了,要那麼多錢幹什麼,所以我決定提前實現那個願望,我怕我有一天也會不辭而別離開這個世界,你不知道,為了實現這個願望,我可是吃盡了人間所有的苦啊……”

這一點我相信,他滿臉的滄桑足以表明他不是一個與生俱來就富有的人,別人看到的都是他的風光,可不知為什麼,我第一次見到他就覺得他不是一個普通人,雖然他很老練,從容而淡定,但我一眼就看到了他深沉的面孔後面隱含了人生最大的艱辛和不易,這也是我一直想避開他又狠不下心的原因,畢竟如他所說,除了一個難以面對的母親,他在這個世界真的是一個親人也沒有了。

“醫院什麼時候開工?”

這個訊息老早就傳開了,一個歸國華僑要在本地建一所大型私立醫院,據說投資好幾個億,地址都選好了,開始我不知道這個華僑是他,後來是看報紙才知道的。

“快了,準備工作已經基本就緒,就等那個日子了。”

“日子?什麼日子?”

“我父親的……祭日。”

我無語了。不知道接下來該談些什麼了。

“跟你說說我在美國的事吧,你讓我有傾訴的慾望。”他喝口咖啡,很優雅地又吸了口煙,煙霧下的臉格外的撲朔迷離,我知道他是有意轉移話題,也就隨其意聽他慢慢道來—“很多人都以為我在美國一定過著神仙般的日子,那是現在,過去我可是一無所有啊,舉目無親!為了填飽肚子,我每天到碼頭上扛麻袋,碼頭上是什麼地方你知道嗎,那裡是白人的天下,最受辱的就是黑人和華人,捱打對我來說比吃飯還平常,那時候我唯一的願望就是有個睡覺的窩,吃頓人吃的飯,除此外我什麼都不敢想,一想就恨不得跳進大西洋!後來情況好一點了,我也開始考慮成個家,找了箇中國女孩,兩人在碼頭附近開了家店鋪,雖然賺得不多,日子還是混得下去的,那段時間是我在美國的記憶中最幸福的日子,我的女人雖然不漂亮,但她很持家,也很愛我,後來我在朋友的幫助下包了條船跑運輸,一跑就是好幾年,幾年裡我沒回過幾次家,我的女人哭著哀求我,要我別跑了,她不要錢就要我陪在她身邊,後來見我無動於衷就又求我跟她生個孩子做伴,我答應了,可是我那時賺錢賺紅了眼,根本顧不上這些……終於有一天,她離家出走了,我發了瘋似地找她,怎麼也找不到,當我終於找到她的時候她已是一具腐屍,她被當地的黑社會組織殘害了,挖去了眼睛,還有心臟、肺、腎,她的大部分器官都被人殘忍地割除,聽說是被一個專門的機構販賣了,你知道我那時的感覺嗎,我想死啊!”

祁樹禮這個時候情緒已經激動得難以自控,額上青筋暴跳,嘴脣顫抖,他狠狠抽了口煙,痛苦地閉上眼,試圖讓自己的情緒稍稍緩和些,再緩和些……當他睜開眼睛重又看著我的時候,我突然很不忍,覺得讓他講這樣一段經歷是件很殘忍的事,隔著桌子我都可以感到他內心撕心裂肺的痛楚,可是他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顫著聲音說:“我那可憐的女人跟我吃了那麼多苦,一天福都沒享就……我好後悔,如果我不出海賺錢,如果家裡有個男人,她是怎麼都不會被人害的,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找過女人,更沒想過成家,我四海漂泊,賺的錢越來越多,可我卻一天比一天寂寞,我很想回到從前扛麻袋的日子,雖然苦卻感覺自己還活著。現在呢,我大部分時候都是麻木的,賺錢賺麻木了,沒感覺了,可是又停不下來,因為一停下來就有很多人要失業,我的企業很大的,我的很多兄弟跟著我出生入死,我不忍心拋下他們……其實我一直就想回來,可是又害怕回來面對親人,對弟弟我是無顏回來,因為我沒有找到小靜。對母親呢,我更不願意回來,因為在小靜這件事上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她的……考兒,別這麼看著我,坐在你面前的這個人需要的不是同情,我需要什麼,你知道嗎,我需要一種類似於親情又有別於親情的慰藉,能給我這種慰藉的人目前只有你……”

我心跳驟然加快,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我漂泊半生好像就是為了回來遇見你,雖然這種相遇來得很遲,但它終究還是來了,你讓我覺得這輩子活著還有一件事情值得我去追求,我不虛此行,我願意替阿杰和我的家人償還欠你的一切……因為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我們祁家的確欠你很多……”

“你……什麼意思?”我的腦袋嗡嗡作響,情緒變得緊張起來。

“請讓我照顧你吧,”祁樹禮話峰一轉,胸口劇烈起伏,像做出了重大決定似的突然說,“我……想代替阿杰來照顧你……”

“不可能!”我霍地跳了起來,渾身篩糠似地抖成一團,“你把我當什麼了,跟了弟弟又跟哥哥,我真這麼爛,沒人要了,死也要做你們祁家的鬼嗎?”

“先別這麼激動,考兒。”他伸手拉我。

我甩開他的手,像是突然著了火似的,完全不能恢復平靜,“我已經受夠了,你怎麼就不能讓我忘掉這一切呢,告訴你,你們祁家對我的傷害我一輩子都銘記在心,是誰都彌補不了的,你們欠我的債這輩子都休想還清……”

“考兒,你冷靜一點……”

祁樹禮起身扶住我顫抖的雙肩,咖啡廳的人全都對我們拭目以待,我大口大口地呼著氣,心裡也很清楚不能在這種地方出洋相。於是我坐下了,還在喘著氣,淚水不經意間已糊了一臉。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激動,是我不對,不該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祁樹禮邊給我遞紙巾,邊往我的杯裡添咖啡,萬分憐惜地說,“天知道,你受了多大的委屈,我好難過……你被傷害到這種程度……”

我抽泣著說,“我自己受傷害沒什麼,但不想傷害到周圍的人……”

“什麼意思?”

“難道你不明白嗎,我接受你的關懷就會……就會傷害到身邊的人。”

“身邊的人?你指的是誰?”他明察秋毫,“米蘭嗎?”

我一愣,止住了哭泣。原來他知道。

“我對她沒興趣,她不是我喜歡的型別,”祁樹禮立即恢復了冷酷威嚴的表情,直言不諱地說,“雖然男人都喜歡漂亮的女人,但她漂亮得太庸俗,不上檔次,我不喜歡,而且我也找她談過了,她應該不會成為我們之間的障礙。”

我一驚:“你找她談過了?什麼時候?”

“音樂會結束後不久。”祁樹禮如是說。

“你真是多事!”我很不悅。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強迫自己去喜歡她,對她也是另一種傷害,而且她也不值得我這麼做。”祁樹禮很不客氣,我沒想到他對米蘭的印象這麼惡劣。可是他當著我的面卻跟她有說有笑,這個人好陰險。

“你不是跟她很聊得來嗎?”我不能容忍別人在背後說朋友的壞話。

“那是為了接近你。”他坦白得讓人害怕。

“你真可惡!”我猛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咖啡廳。如果從一開始他就不給米蘭幻想的空間,事情決不會弄得現在這樣糟,米蘭是很要面子的,難怪音樂會結束後她就跟我形同陌路。

“你應該清楚,我現在拒絕她是為了避免以後更深的傷害她,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嗎?”他追出來對我喊。我也回頭衝他喊:“用不著你來教我,你好自為知吧!”

回到家,我趕緊給米蘭打電話,沒人接,又打到雜誌社,沒想到得到一個意外的訊息,米蘭辭職了!

我問接電話的同事她什麼時候辭的職。同事說就在前幾天。她居然招呼都不給我打一聲就辭職了,她真那麼恨我嗎?我沮喪極了,不停的往她公寓打電話,終於有人接了,是櫻之。我說明情況後,櫻之也是大感意外,因為連她都不知道米蘭辭職了。

“你不是跟她住一塊兒嗎?怎麼會不知道她辭職了呢?”

“我哪知道啊,她每天早出晚歸的,回來也沒幾句話講,她什麼事情都不肯跟我說,她不說,我又怎麼好問呢,”櫻之也很急,“她最近的情緒好低落,她家裡催她回家過年,她死活不肯回去,每天一進門就把自己關進房間,不知道在裡面幹什麼,你們到底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啊?”

“沒什麼,就是有點誤會。”

“是誤會就應該解開啊。”櫻之關切地說,“這麼下去,你們十幾年的交情就真的完了,考兒,這樣是不行的,要不你們面對面談談吧,有什麼事情解釋不清的呢,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

“算了,過些日子再說吧,她現在情緒不好,說了也是白說。”

“也是,你不曉得她現在的樣子,真是讓人擔心。”

“那她出去沒跟你說什麼嗎?”

“沒說,我估計是去找工作了,辭了職,她總得有份工作才是。”

我同意櫻之的看法,就交代她,如果米蘭找到了新工作就給我打聲招呼。櫻之說,現在工作很不好找,恐怕不是那麼容易。我說:“那倒不必擔心,米蘭很有能力,而且又有這麼多年的新聞經驗,找份工作應該不難。”

“那就好,那就好。”櫻之連聲說。

可是災難還遠沒有結束!

兩個禮拜後的一天下午我去電信營業廳繳話費,在平和堂門口意外地碰到了小林,一身洋裝,青春逼人。我看著她無限感慨,年輕就是好,多大的傷害都可以輕而易舉地走出來,不像我,至今都在地獄裡徘徊。經過上次的事,我和小林意外地成為了朋友,經常聯絡,有時候還在一起吃飯逛逛街什麼的,這大概是這場劫難我唯一的收穫。這次碰到她,她說剛從一家公司面試出來,是一家跨國大公司,她應聘總裁祕書,看來很有希望,公司對她的印象很好。我忙對她表示祝賀。她就熱情的邀我和她共進晚餐。

我們去了五一廣場附近一家很有情調的西餐廳,我說用不著那麼破費的,隨便找一家小館子就可以了。“那怎麼行呢,那太不上檔次了,表達不了我的誠意。”小妮子笑著拉我進去坐下。

“可你才找到工作啊。”

“正因為找到工作才請你呀。”

我忽然想起米蘭可能也正在找工作,於是問:“現在工作很難找吧?”

“還好吧,我去了幾家公司面試都通過了,是我自己不太滿意那些公司才一直挑到現在,”小林自信滿滿地說,“做我們文書這一行的,除了學歷,年齡很重要。”見我低著頭沒出聲,情緒很低落,她趕緊換了個我可能感興趣的話題:“哦,對了,上個禮拜我去看了耿老師,他已經出院了,恢復得不錯,就是……又瘦了不少。”

我抬起頭,剜心的劇痛又陣陣襲來……小林可憐巴巴地看著我,想必是我的樣子觸動了她,讓她忍不住想給我點安慰和溫暖,伸過手來握住我冰冷的手,“別難過了,去找他談談吧,只有我知道他對你的那份感情有多深……”

“我們沒得救了。”

我搖著頭,抓緊她的手,像抓著一根救命的稻草。

“你沒去試過,你怎麼知道就沒得救了呢?”

我還是搖著頭,哭了起來。小林給我遞過紙巾。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孩,並沒有阻止我哭泣,她知道這個時候讓我哭出來可能還好受些,等我哭得差不多了,情緒稍稍平靜後才輕言細語地給我安慰,勸解我。分別的時候她送我到路邊,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又說:“還有……耿老師又找了個新助手。”

“是嗎?”

“是的,我沒見過,但聽說挺漂亮。”

小林這麼說的時候,臉上明顯地掠過一絲痛楚。

我怕拍她的肩,“忘了他,我們都忘了他!”

華燈初上,我一個人遊魂似的游到家,心裡空落落的,很早就睡了,可是天快亮了都沒睡著,失眠的惡疾纏繞我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這陣子失眠得尤為厲害,我幾乎已經記不起睡個完整的覺是什麼滋味了。

第二天頭疼得實在沒法上班,一直睡到下午才勉強下樓去買點吃的,回來的時候正趕上郵遞員送包裹,可能是春節耽擱的。拆開一看,是那張光碟《勇敢的心》,裡面還夾了張小卡片,是耿的筆跡:還記得這顆勇敢的心嗎?等你的訊息!再看日期,1月25日,那不是春節前嗎?

我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響就裂開了,眼前一陣迷亂,彷彿進入一個黑暗擁擠的隧道,剎那間五臟六腑都被擠得錯了位。勇敢的心,我還有這顆心嗎?錯過了,墨池,我真的錯過了啊!

其實我是知道的,無論承受多大的打擊和傷害,我和他其實一直都是兩心相通彼此呼應的,我的世界不能沒有他,失去他,我就只能到奈何橋上去等他了,我會眼睜睜地看著我的軀體躺進墳墓,漫漫長夜,我在墳墓裡輾轉難眠,沒有他的陪伴,我就只能獨自忍受無邊無際的淒冷和哀痛!

這麼想著,我不顧一切了,拿著那張光碟奪門而出,在門口打了輛車,直奔碧潭花園。我要見到他,必須馬上見到他!

可是他不在,沒關係,我可以等,等多久都行。我先是在門口等,因為沒地方坐,我站得腰痠背痛,只好下樓在小區的花園長椅上等。一直等到半夜,他終於回來了,我看見他的車駛進小區,忙追了過去,車停下了,他走了下來,跟他一起走下來的還有一個女人,我看著那女人,目瞪口呆,米蘭!

“你怎麼在這?”他傲慢地看著我。

我看看他,又看看米蘭,頃刻間手腳冰涼,血液一下子倒灌進心臟,慢慢凝固,凝固,我覺得我就要死了……“她現在是我的助手,用不著我介紹吧。”他關上車門,很不客氣。

“考兒,你好,很久不見了,你還好嗎?”米蘭微笑著走到我身邊,上下打量我,禮貌而生疏:“真對不起,這陣子太忙了,也沒空去看看你,你不會介意吧?”

鎮定!我提醒自己必須保持鎮定,決不能在這個時候流露自己的懦弱。

“你辭職也不跟我說一聲,害我和櫻之都擔心你。”我吃力地笑著說,整顆心都在燃燒,而身體卻像被扔進了一個冰窟窿,冷得渾身打顫。

“謝謝!”恍惚中聽見米蘭在謝我,客氣得讓人毛骨悚然,“有你們這樣的好朋友,我真是幸運,哦,對了,我過兩天就搬過來住,麻煩你跟櫻之說一聲,我不太好跟她說,怕她有想法,我的房子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沒關係的。”

搬過來住?和耿墨池住?我的身子晃了晃,險些栽倒。

“說完了沒有?我要回家洗澡了。”耿墨池很不耐煩。

“真是的,人家這麼久沒見面了,多聊幾句也不行啊?”米蘭撒嬌道,“你先上去吧,打了一下午的高爾夫,你也確實累了。”

耿墨池掃了我一眼,嘴角流露出一絲冷笑,招呼也不打就自顧上了樓。我看著米蘭,虛弱地問:“什麼時候的事?”

“就這半個月啊,也是很巧啦,我從雜誌社辭職後去找工作,正好有一天碰到了墨池,他知道情況後就要我做他的助手,他原來的那個助手剛被炒了,身邊缺人手,我就答應了他,”米蘭興高采烈地說著,笑容嫵媚,但那張塗滿脂粉的笑臉在黑夜裡感覺像個猙獰的巫婆。見我沒吭聲,她又繼續說:“我原本也只是想和他保持工作關係,可是當他助手沒兩天,他就忽然說,其實他一直很喜歡我,如果我不介意他以前的事,就跟他一起生活,我開始沒答應,可他又是送花又是打電話的,我也就……考兒,你不會介意吧?”

明白了,他在報復我,她也是!我好像又不明白,他的心怎麼能如此惡毒,即使不再愛我,難道也一定要讓我像現在這樣聽一個巫婆說話嗎?

如果可以,我想我會跑。但我不能!因為這是我的宿命,愛或恨,死亡或毀滅,是我的我就必須承受,就算他已經變成了魔鬼,我也要他親眼看到,為了我的屈辱我的自尊,我不會輕易地被打倒—於是我盯著那張猙獰的假臉,突然眉開眼笑:“不會,我幹嗎介意,你們很般配的,你們是天生一對,天生的一對!”

“是嗎?真的啊?”米蘭在夜色中迴應著我的笑,看著我,刀光劍影,彼此用目光刺殺對方。我一邊接招,一邊若無其事地拍拍她的肩膀說:“上去吧,別讓他等急了。”

“那我走了,改天再跟你聊。”米蘭笑得像具殭屍,故作輕鬆地轉身上樓,臨走還客套地跟我說,“有空來玩,好嗎?”

“那是當然,改天一定登門拜訪。”我目送她上樓,也是笑裡藏刀。她肯定是被我刺中了的,身子搖晃了下,樣子很狼狽。

我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一抬頭,竟看見那個魔鬼站在陽臺若無其事地抽菸,悠閒的神態像在看一齣戲。我在他的注視下從手袋裡拿出《勇敢的心》,狠狠地砸在地上,又用腳使勁地踩,光碟在我的踐踏下被踩得粉碎,好了,都結束了,碎吧,徹徹底底地碎,猶如我的心,與其讓你搗碎,不如我自己先砸了它,在他的注視下碎成滿天星斗,從此我再也不會傷心了,我沒有心了!然後我抬頭看著他,忽然神經質地大笑起來,對這樣一個結果我不能不笑,我“笑”著朝他揮了揮手,算是跟往事做了最後的訣別……回到家,我泡在浴缸裡喝酒。

他想借刀殺人!她也是!我成了他們共同的目標。這樣很好,被人當成靶子總比被人忘卻要好,沒有比這個安排更好的了。泡完澡我打電話叫來櫻之,要她陪我。她很快就來了,一進門就說:“我正想告訴你呢,米蘭找到工作了。”

我坐在沙發上吃蘋果,不動聲色。

“聽她說是給人當助理,好像待遇還不錯。”櫻之很高興的樣子。

“是不錯。”我狠狠咬了一口蘋果。

“你怎麼知道?”

“我今天見到了她。”

“哦,是嗎?”櫻之忙問,“你們談了沒有?”

“不需要談。”

“為什麼?不談怎麼解除誤會?”櫻之急了。

“因為我們之間根本沒誤會,確切的說不是她誤會了我,而是我們誤會了她。”

“什麼意思?說明白點……”

我笑了,看著櫻之說:“知道她給誰當助手嗎?”

“誰?”

“耿墨池。”

“啊!誰?耿墨池?”櫻之叫出了聲。

“嗯,是他,”我繼續吃著蘋果,說,“她要我轉告你,她不跟你一起住了,她要搬過去跟她的新主人住,她說她的房子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她跟誰住?”櫻之沒聽明白。

“她的新主人耿墨池啊。”

“什麼!”櫻之跳了起來,“她怎麼能這樣?這……這不是亂套了嗎,太不像話了,真是太不像話了,不行,我必須馬上去找她!”說著櫻之就往門口走。

“算了,”我叫住她,“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麼?”

櫻之回頭看著我,像不認識了我似的張大了嘴。“你……這是怎麼了,考兒!”

“你不懂,這叫玩的就是心跳!”我冷笑。

第二天櫻之就搬出了米蘭的公寓,她說和我一起住。我表示歡迎。她一邊整理行李,一邊憤憤地罵:“真不要臉,這種缺德事她都做得出來,我真是錯看她了!”

“別這麼說,人各有志嘛。”

“人各有志?呸!”

“我們一直低估了她,不是嗎?”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虧我們還那麼擔心她!”

“改天我們去看看她,她搬了新家,應該去看的。”

“去看她?”櫻之跳起來,瞪著我,“你沒事吧,白考兒!”

“我能有什麼事?我很好啊。”

櫻之瞠目結舌,好半天才說:“我看你們都瘋了!”

“是,是瘋了,都瘋了!”我點點頭。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我把自己收拾得光鮮亮麗出了門—我發誓,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讓任何人任何事影響到我的生活,我不欠他了,什麼都不欠了,這反而給了我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下午我回到家準備晚上的節目稿,比我瘋得更厲害的米蘭突然打了個電話來,說是約我喝茶。櫻之要我別去,我說,我要不去不就表明了知難而退嗎,人家可是等著看我的好戲,那就看唄,誰看誰的戲還指不定呢。

我和米蘭約在了黃興路步興街附近的一家女士生活館見了面,那是城裡闊太太和小情人們顯擺的地兒,是很高檔的消費場所,有美容美髮、健身美體、香薰SPA,還有咖啡茗茶和俱樂部,我不喜歡那種氛圍,覺得沒什麼意思。可是米蘭如今卻湊起了這個熱鬧,而且派頭很誇張,趾高氣揚的,好像她生來就應該在這種地方出沒。這也難怪,她現在攀了個有錢的主,天天想著如何炫耀呢。耿墨池的財富雖遠不及祁樹禮龐大,但滿足米蘭的虛榮還是綽綽有餘的,因為我知道他的收入來源並不僅僅是彈鋼琴,那只是他家底極少的一部分,他還有其他的產業,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擁有其繼父所屬企業的股份,具體是什麼企業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其中之一就有茶葉,他繼父的家族就是以茶葉發跡的。只是耿墨池對經商不感興趣,他不參與經營,他的世界裡只有鋼琴,即使一年到頭什麼事都不做,連鋼琴也不彈,他名下的股份仍能給他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這就是有錢人的資本。而他這個人不喜歡奢華,崇尚淡定的生活,一般人是看不出他有錢的,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沒想過要花他的錢,當時我滿腦子都是愛情,被愛情矇住了眼睛哪還會注意到他有錢沒錢,現在好了,終於有人花他的錢了,我真替他高興。米蘭當然是最高興的,她財大氣粗地跟我說:“今天約你出來是想好好跟你聚聚的,本來還想把櫻之約出來,但我想她可能不太習慣這種地方,所以就沒叫她,我們好久沒在一起了,你想做什麼儘管做,這兒的香薰SPA很有名的,待會兒我帶你去感受感受如何?”

我瞅著衣著光鮮改頭換面的米蘭,笑而不答。

當時我們正在做頭髮護理,米蘭的電話響了,不用說是耿墨池打來的,她嬌滴滴地拿著手機說:“我呀,在生活館啊,你呢,在幹嗎?”我坐在一旁呵呵直笑,耿墨池居然受得了她這一套,真是不容易。

“他兩個小時後來接我,我們一起吃飯吧,”米蘭掛掉電話後跟我說,“吃完飯我們去購物,你幫我做參考,你也可以挑選你喜歡的東西,墨池是不會有意見的,反正今天我請客他出錢就是了。”

我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有人請客幹嗎拒絕,那樣就顯得我太不識抬舉了,至於誰出錢,那就不關我的事了,我很不好意思地跟米蘭說:“怎麼能讓你破費呢,那不太好吧。”

“沒事,咱們是什麼關係,還說這種話!”米蘭責怪我。

什麼關係,是啊,我們什麼關係,十幾年的交情,今天竟淪落到這般境地。但我無力改變什麼了,因為該變的遲早會變,不是人力可以阻擋的,更不用說是挽回了,我只是覺得悲哀,難以名狀的悲哀。

做香薰SPA的時候,我**泡在撒滿鮮花的香湯裡,心情還是好不起來,米蘭的興致卻很好,滔滔不絕地跟我說起她和耿墨池的點點滴滴,當然是故意說給我聽的,我微笑著洗耳恭聽,並未表現出她期望的反感。我甚至還看著米蘭在水中豐潤的身體開玩笑,說耿墨池真是有豔福,招了個楊貴妃做助手。

“你真是的!”米蘭笑罵,很嬌羞的樣子。完了也很欣賞地看看自己的身體,自豪地說:“不過墨池是說過很喜歡我現在的身材呢,他不要我減肥,他說豐滿的女人抱著會比較有感覺。”

我繼續保持微笑。但腦海裡卻浮現出這對狗男女**的情景,想想他用碰過我的身體又去碰另一個女人,我就恨得牙根直癢,但我是不會表現出來的,深藏不露是我跟祁樹禮學的招。

做完SPA耿墨池開車來接了,他顯然不知道我也在場,米蘭故意跟他賣了關子。可他對於我並沒表現出任何的高興或厭惡,面無表情地開車把兩個神經錯亂的女人載到五一廣場附近的一家餐廳吃飯。吃飯的時候他也不看我們,無論米蘭如何地活躍氣氛,他就是不發一言,吃完飯買完單也自顧走出餐廳,根本不理會身後兩個剛做完SPA渾身香噴噴的女人。在米蘭的要求下,他又把我們帶到東塘的友誼名店,米蘭負責挑,他負責刷卡付賬,對米蘭挑中的東西不發表任何意見。

“考兒,你想要什麼東西,儘管選好了,別客氣啊。”米蘭興奮之餘不忘招呼我這個看客。當時我們已經出了友誼名店,進了另外一家品牌服裝專賣店,米蘭又忙不迭地試衣服,我和耿墨池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欣賞她的服裝秀,看她花蝴蝶似的在試衣間穿進穿出,我忽然想起祁樹禮說過的話,他說米蘭漂亮而庸俗,不上檔次,我現在終於認同了他的看法。耿墨池坐在我旁邊自顧抽著煙,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也沒看他,悠閒自在地喝著服務小姐端上來的咖啡。

米蘭試來試去挑中了三套衣服,她要我也試試,也挑兩件,我笑而不答。

“不要客氣嘛,隨便挑就是了。”米蘭拉我起來,非要我試。我拗她不過,只好起身,說:“那我就不客氣了,恭敬不如從命啊。”說完我四周打量一番,很優雅地轉了個身,吩咐店員小姐:“請把這店裡所有的衣服每一樣給我拿一套,按我的尺碼拿,對了,還有那些鞋,一樣一雙,那些個包,一樣給我拿一個,麻煩你了,小姐。”

米蘭沒反應過來,傻了似的看著我。店員小姐更是目瞪口呆,以為自己聽錯了。“沒聽清嗎,要不要我再重複一遍?”我笑容可掬地看著店員小姐。

“哦,聽……聽清了,這個……”小姑娘看看我,又求救似的看看坐在沙發上紋絲不動的耿墨池,她很聰明,知道誰是付賬的。

“就按這位小姐說的辦。”耿墨池發話了,繼續抽著煙不動聲色。

“哦,好的,好的,我馬上給您包好,請稍等。”店員小姐喜出望外,其他幾個店員也聞風而動,都跑來幫忙,拿衣服的,拿包的,忙得團團轉。

我回頭看著耿墨池,笑道:“謝謝你,讓你這麼破費。”我根本沒理會旁邊木頭似的杵著的米蘭,我看都不願看她。

“沒關係,你想要什麼儘管挑好了,我付賬就是。”耿墨池看了我一眼,吐了口煙,還是不動聲色。米蘭的臉色很難看,卻又不知道怎麼發作,她恐怕做夢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一個局面。我也是突然的靈感乍現,拿你們的人出不了氣,就拿你們的錢出氣吧,反正耿墨池有的是錢,既然能讓別的女人享用,讓我享用也未嘗不可。

店員小姐包好一大堆的衣服和鞋子後,耿墨池就拿出了一張VSA卡,刷完卡小姐問我衣服和鞋子怎麼辦,我就寫了我住處的地址給她,要她們按這個地址送去,因為衣服實在太多,耿墨池的車子是無論如何裝不下的。

“我累了,我要回家。”米蘭黑著臉嚷。說完就衝出了店。

“這就累了啊,你不是最能逛街的嗎?”我逼視著她,冷笑道,“再逛逛吧,前面還有幾家不錯的店呢。”

米蘭猛地回頭看著我,氣得嘴脣發抖。

“可以,繼續逛吧。”耿墨池發話了,從容不迫地開啟車門鑽了進去。我也從容不迫地上了車,米蘭還站在一旁不肯動,這位耿先生就說:“你要真累了,就自己先回去休息吧,我帶她再逛逛。”說著就踩響了油門。米蘭只好乖乖地上了車,她怎麼可能讓他單獨跟我在一起呢,這可是好不容易釣到的大魚啊。

車經過一家又一家的店面,我並沒有下來逛的意思,但當車來到一家地產交易中心時,我要耿墨池停下了車,米蘭緊張萬分,大氣不敢出。我下了車,很灑脫地推門進去。剛才在車上的時候,我就想好了,要剁就剁狠一點,買幾件衣服傷不了他的皮肉,我要買就買最貴的東西,什麼東西最貴呢,我想來想去,好像只有房子最貴,那就買房子,我要買得他們吐血。但耿墨池卻一點也沒亂,跟著我進了交易中心,米蘭驚慌失措也跟著我們進來,嚇傻了,連話都不會說了。很好,我要的就是這效果!

售樓小姐問我需要什麼樣的房子,我隨便看了看大廳內擺著的各式樓盤的模型,也沒心思仔細瞧,連售樓小姐遞上來的宣傳畫冊也懶得看,我只問了一聲小姐:“請問你們這裡什麼房子最貴?”

“當然是別墅啦。”售樓小姐眉開眼笑。

“哦,是嗎,那帶我瞧瞧。”

“您這邊請,我們有很多式樣的別墅,環境都很好,設計也很獨特哦。”說著小姐就將我領到了一大片別墅模型前,逐個給我介紹。我看中一款湖邊帶花園的別墅,問售樓小姐:“這棟房子多少錢?”

“哦,這棟啊,小姐您真有眼光,這是名師設計的,要一百多萬呢,貴是貴點,不過環境很好,我們可以先帶您去看看。”售樓小姐感覺遇到了大買家,興奮得兩眼放光。

“不用看了,就這棟吧。”我冷冷地說。

“真的啊,那……那請問您是分期付款還是一次性付清呢?”

“問他吧。”我指了指旁邊的耿先生。這位先生看看別墅模型,又看看我,忽然笑了笑,俯身問我:“你真的看中了這套嗎?”

“看中了。”

“行,那就買吧,”他很乾脆地吩咐售樓小姐,“我們一次性付清,房產證上的戶主寫這位小姐的名字。”他指指我,全然不顧旁邊臉色發青的米蘭。

“謝謝,我很喜歡這棟房子。”我望著他,突然想哭。天哪,我們之間竟淪落到靠金錢去打擊對方了。完了,我們是真的完了!

“我也一直想補償你,這倒是個機會。”他看看我,一臉的絕情。

我不記得我是怎麼回家的,回到家我連鞋都沒脫就直奔客廳,櫻之正在拖地,我衝過去抱著她號啕大哭,櫻之嚇壞了,忙問我出了什麼事。我沒回答她,只是痛哭,除了哭,我想不出還有別的方式可以發洩心中的絕望。我怎麼不絕望,當一段感情走到要打擊對方或要補償對方的時候,也就真的完了,我以為我可以很從容地面對這一切,即使那天在他公寓樓下遇到他們兩個時,我都可以微笑著離開,但當“補償”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時候,我還是被擊倒了。

補償!他以為他對我的傷害可以補償!

我在他眼裡也就是一棟別墅的價錢,一百多萬,僅此而已。以他的家底,一百多萬算什麼,那只是他信用卡上的一個數字,他刷去那個數字時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像捏碎我的感情一樣,毫不費力。原以為剁他幾刀放他點血可以讓自己心裡好受些,誰知換來的是雙倍的打擊,我真是自取其辱。

櫻之得知我敲了耿墨池一棟別墅後大為驚訝,連連驚呼:“考兒,是真的嗎,你真的要他給你買了別墅嗎?”

我點點頭。

“天哪,你真是讓我想不到呢,”櫻之難以置信,“不過想想,這樣也不算過分,他把你整成這樣,還讓你上了手術檯,做些補償也是應該的。”

我大驚,瞪視著櫻之,補償,連她也覺得感情是可以用金錢補償的?

這件事情過後,我沒再見到過米蘭,她也沒再給我打過電話。對此我並無太多內疚,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我咬牙切齒的是耿墨池也沒打過電話給我,別墅他是買了,很快辦好了房產手續,還派人把房產證親自送到了我家,但他就是不露面,也沒去看過房子,好像整件事跟他無關似的。當然我也沒去看過房子,房子是什麼樣我都不知道,模型我倒是見過,幾天一過,連模型是什麼樣都不記得了。如果不是櫻之提醒,我根本想不起來應該去看看房子,再怎麼著看還是要看的,那房子現在是我的,是耿墨池對我的感情補償,是我在他心中的價碼。

我在一個春光明媚的下午和櫻之去了趟彼岸春天,對了,那房子所處的小區就叫彼岸春天,地方有點偏,靠近縣城,但交通還算便利,名字也取得很附庸風雅,至於真實的樣子如何我一點也沒抱希望。但當我到了那後,我和櫻之都瞪大了眼睛,鳥語花香,綠樹環繞,花園曲徑,小橋流水,泳池球場,一切代表美好環境高尚生活的東西在那裡全都可以感受到,彼岸春天,果然名副其實!而我的那棟房子所處的位置更是風光無限好,前面是一個人工湖,後面是一片綠茵地,兩邊也都是花園,每一面窗戶都可以看到不同的景緻。房子的造型也很簡單,兩層樓,外牆是很好看的磚紅色,一樓有一整面牆是落地窗,視窗正對著人工湖,二樓有個露臺伸出來,也對著碧綠的湖水。

“你可真會挑啊。”櫻之說。

“我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我笑答。

真是很喜歡房子的構造,尤其喜歡客廳那面落地玻璃窗,坐在窗邊,窗外湖水的碧波就在身邊盪漾,感覺非常愜意,而這房子的名字起得很好,叫莫愁居,前面那個湖想必就是莫愁湖了,好名字好房子!

櫻之則喜歡客廳間盤旋而上的樓梯,還有樓梯拐角處的大廚房,她說她原來住的那家,所有的面積加起來都還沒那廚房大,我進去看了一下,是很開闊,廚房的窗戶正對著外面的綠茵地,想必做菜時的心情也會很好。而樓上的佈局也不錯,主臥室正連著那個伸出去的大露臺,站在露臺上也能看到下面的湖水,可以看出設計者的獨具匠心。書房在主臥室的隔壁,也有一面落地窗,光線很好,站在落地窗邊可以望見樓下花園旁邊的那棟房子,距離很近,如果跟鄰居打招呼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

“你還真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櫻之拿我開涮,“不過,這房子好是好,可要裝修出來只怕要不少錢吧。”到底是家庭主婦,首先就想到了經濟。

這可是個現實問題,就憑我是無論如何也裝修不起這房子的,即使裝修出來,只怕也住不起,因為我來的時候就打聽了一下,這房子每個月的物業管理費就得上千,而我一個月的薪水付了物業費後就所剩無幾了,現實是殘酷的,房子不是麵包,當不了飯吃,養活自己都很費勁,還養房子,想都不用想。

回到家,我和李櫻之都一籌莫展。

“唉,這房子不是我們這種人住的地兒啊。”櫻之嘆氣。

“那就賣了吧。”我脫口而出,不假思索。

“賣了?”櫻之驚叫,“這麼好的房子賣了?”

“要不然怎麼樣,我們住得起嗎?”

櫻之想了想,也只能點頭預設。“可一百多萬呢,誰出得起這個價啊,我們認識的人裡可沒這樣的主。”櫻之又提到了一個現實問題。

“也是,那就擱那吧,碰到出得起價的買主再說。”說完我起身回了房。

那陣子我一直都在為賣房子而犯愁。我在電臺透露了有房子要賣的訊息,但沒說房子是我的,只說是一朋友的,要出國定居,託我代為處理。開始大家很感興趣,可一聽說是棟別墅就都洩氣了,更有同事說:“考兒,講點別的,別墅,是我們這種人住的嗎,你是存心讓我們難過。”

我又想徵求一下耿墨池的意見,但一想到他冷冰冰的樣子就死心了。不可避免的,我想到了祁樹禮,除了他,我還真想不起比他更有錢的主。我給他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他表示很感興趣。我就約他去了一趟彼岸春天,果然,他很喜歡,當下就決定買下那房子,我很高興,當然也很失落。

“你喜歡這房子嗎?”他突然問。

“喜歡啊。”

“那為什麼不自己住,要賣了呢?”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實說:“我住不起,更不用說裝修了。”

“住不起?”祁樹禮看著我,表示不理解。

“是住不起,這種房子不是我這種人住的。”

“房子總是人住的。”

我無語。只是笑著搖頭。

“好吧,我買下這房子了。”祁樹禮肯定地說。

耿墨池得知我把房子賣了後,大發雷霆,在電話裡氣得直吼:“你有病啊,好好的房子賣了,你那麼缺錢嗎?”

“我是缺錢啊,一沒錢裝修,二沒錢養房子,當然只能賣了。”

“你沒錢裝修房子不會跟我說嗎?”

“你已經補償我了,我可不好意思再跟你開口。”我冷笑。

“你把房子賣給誰了?”

“祁樹禮。”

“誰?”

“祁樹禮,你認識的。”

“白考兒,我跟你沒完!”耿墨池大吼一聲,砸掉了電話。

“氣死你!”我也摔下電話。但一摔下電話我就後悔了,猛然想起他有心臟病,不能受刺激。我慌了,忙又撥過去,是他接的。“幹什麼?”他的聲音像炸雷,看來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我放心了。

“沒什麼事,我怕你受不了刺激,打個電話過來看看。”

“想知道我死了沒有?”

“你死不死跟我已沒有任何關係,不過,我可不想你被我氣死。”

“白考兒!”

耿墨池在電話那邊恨恨地叫,我幾乎可以想象到他氣急敗壞的樣子。“白考兒!”他一生氣的時候就對我直呼其名,“白考兒你聽著,早晚不是我死在你手裡就是你死在我手裡,你等著吧!”

“是的,我等著。”我笑著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