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NO.8 他一直與死神相伴

NO.8 他一直與死神相伴


流氓衙內 北辰星緣 極品道姑 江湖十年不夜燈 玉手點將錄 我是npc 花男女王馴愛團 青春的檸檬香ⅱ 傳球大師 奇寶疑蹤之當陽地宮

NO.8 他一直與死神相伴

第二天我們很早就離開了落日山莊。

我回頭張望著那掩映在綠樹叢中的山莊,忽然感覺恍若夢境般的不真實,那山莊像張憂傷的臉,在薄薄的晨霧中若隱若現,那憂傷何其的相似,那憂傷此刻就在我心裡!

“希望你以後有空的話多陪我來這走走,”耿墨池牽著我的手說,“除了葉莎和你,我沒有帶第三個女人來過這。”

我看著他被晨霧籠罩的溼漉漉的臉,刻骨的憂傷在他眼底氾濫,我猛地一顫,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他的憂傷,山莊的憂傷,還有我的憂傷為什麼如此相似?

“我最近有點煩!”他邊開車邊抽菸,眉心緊鎖。

“你瘦了很多。”我看著他說。

“是。”他點點頭,目光沒有方向地散落在前方,“最近身體是不太好。”

“病了嗎?”

“我一直就病著,你也一樣,我們都是病人。”

我瞪著他,不明白他想說什麼。

“我忽然很害怕,從來沒這麼害怕過,”他目光遊離,像撲火的飛蛾透著可怕的嚮往和絕望,“我怕見了你這次,還有沒有機會見下次,我……”

“你怎麼了?”

我的心底瑟瑟地抖起來。

“沒什麼,考兒,”見我擔心,他忽然又笑了,“我是在想我們可不可以換一種方式相處,感覺肯定舒服得多,我不想跟你鬥個你死我活的……我真的累了,難道你不累嗎?”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啊,我們可以不必把問題搞那麼複雜,想在一起就痛痛快快地在一起,有些事情能拋開的就拋開吧……”

“你相信長相守嗎?”我突然想起了一部電視劇的臺詞。

“什麼長相守,不相信!”他回答乾脆。

“為什麼?”

“我只相信此刻,錯過此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我有些失望地看著他,只在乎此刻,什麼意思?難道他從來就沒想過我們的將來嗎?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打算給我將來,沒打算跟我長相守,既然如此我現在又何必這麼痛徹心扉呢?我們鬥來鬥去的又是為了什麼呢?難道這場從一開始就走錯方向的愛真的不能開花結果?

中午的時候我們回到城裡,一進門就看見米蘭正在收拾行李,她真的要搬走了。“一定要這樣嗎?”我想挽留她。“早就該搬走了的,”米蘭看也不看我,忙著把一件棗紅色大衣往行李箱裡塞,“打擾你這麼久,真是不好意思。”

“米蘭,我覺得……”

“什麼也別說了好嗎?”她抬起頭,眼中透出的冷冷的堅定讓人心底發顫,“各人有各人的路,我跟你根本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我想要的你未必看得起,你想要的我也看不上,所以還是各走各的路吧,也許你會最終得到你想要的,我也未必得不到我想要的……”

我張著嘴說不出話了,那一刻我知道說什麼都已經無濟於事,從來不知道米蘭跟我有如此深的隔閡,一直以為她是個沒心沒肺簡單快樂的人,卻沒料到她早已將我踢到了她的對立面。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啊?十幾年的友情!

“祝你好運!”

這是米蘭出門時丟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我看著她決然離去的背影,我忽然覺得我做人真是失敗,什麼都留不住,婚姻、愛情、友情……到如今我還剩下什麼?我真是難過極了,很傷心,晚飯也沒吃。櫻之給我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正縮在沙發上流淚,她說她已經答應搬去跟米蘭同住了,“考兒,”她說了一大堆安慰的話後忽然說,“我怎麼有種不好的感覺,我總覺得你跟米蘭……”

“我跟她怎麼了?”我抽泣著問。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很不好,你們怕是……”

“完了是嗎?”

“恐怕比這更糟……”

我說不出話了,更糟是什麼呢,難道還有比現在更糟的嗎?

第二天上班,老崔一見我就樂呵呵地笑,原來耿墨池已經由他的律師代為轉告,他不準備起訴我們侵權了,不僅如此,這位大鋼琴家即將在長沙舉行專場音樂會,他邀請我們電臺作為唯一的合作媒體直播演出盛況……“不錯,不錯,你辦得很好,”老崔連連稱讚道,“不愧是我老崔帶出來的兵,處理事情很乾脆,尤其是你爭取到了直播權,這正是我要交給你的任務呢,我還沒說你就完成了。”

我低著頭沒吭聲,侵權的事我雖跟他開過口,但他並沒表態,至於什麼直播權,那更是沒邊的事,我壓根就沒跟他提過,不知內情的老崔還以為我做了多麼艱辛的工作才讓耿墨池握手言和呢。

“這樣,考兒,你以電臺的名義去請耿先生吃頓飯,”喜形於色的老崔又佈置任務,“要熱情點,禮節嘛,人家這麼大度,我們不能太小家子氣……”

晚上,在佳程大酒店,老崔盛情款待了這位聲名顯赫的鋼琴家,先是就侵權事件誠懇道歉,再就直播演出事宜表示感謝,反正一頓飯就是雙方謝來謝去。耿墨池興致很好,表現出了難得的健談,跟老崔一來二去的居然越扯越熟,老崔竟然盛情邀請他到電臺做嘉賓,而參與的節目正好是我主持的星空夜話。那傢伙就坐我旁邊,一邊欣然接受邀請,一邊很不規矩地把一隻手放在了我的大腿上,“你們的節目做得很好,我在長沙的時候晚上都要聽的,”他非常禮貌而客氣地面向老崔說,“我跟白主播本來就是朋友,上她的節目我榮幸之至,我一定會配合她做好這期節目……”這麼說著的時候,他的手卻越來越放肆,我在心裡咬牙切齒,面子上又不好發作,只得狠狠用腳踩了他一下,他顯然被我踩疼,卻也沒吱聲,狠狠在我大腿上擰了一把,“哎喲!”我叫出了聲,“怎麼了?”這個披著人皮的狼馬上假惺惺地轉過臉問道,“不舒服嗎?”

“什麼事啊,考兒?”坐對面的老崔也問。

“沒……沒什麼,就是剛才辣了一下。”我紅著臉說。

“那趕緊喝水。”耿墨池連忙遞過一大杯水,我瞪了他一眼,只得在眾目睽睽下接過水氣呼呼地猛灌下去,誰知那根本不是水,而是一杯白酒,但為時已晚,我反應過來時那杯白酒已經被我灌了大半。

“怎麼樣,好些沒有?”耿墨池非常體貼地拍拍我的後背說。

毫無疑問,我醉得一塌糊塗。

毫無疑問,耿墨池非常紳士地送我回家。

可是車剛駛出酒店,他就把車停在路邊的一處暗影下,抱住我一頓狂吻,我醉得暈頭暈腦,無路可逃,也沒有太過反抗,因為他的熱力狂卷而來,容不得我思索,瞬間就吞沒了我,車身劇烈地晃動起來……忽然一注強光照向車內,有人在敲車門,耿墨池衣衫不整地開了門,一個警察站在車門邊,拿著手電筒對著他喝斥道,“幹什麼的,下來!”

“啊呀!”我一聲尖叫,這才發現自己上半身幾乎**著,耿墨池連忙用身體擋住我,很不悅地說,“我們沒幹什麼,兩口子親熱,沒見過嗎?”

“要親熱回家去!”警察鐵面無情,聲色俱厲地吼道,“下來,到派出所去!”

“我為什麼要跟你去派出所?”耿墨池也不是吃素的。

“為什麼你心裡明白,下來!”警察繼續喝道。

這時候我已經胡亂穿好了衣服,但頭腦很不清醒,見這場面忽然有一種報復的衝動,朝警察“求救”道,“同志,你快救救我,他……他……”我指著耿墨池口齒不清地說,“他要強暴我……”

毫無疑問,耿墨池被帶到了派出所。

“我要見我的律師,在我的律師來之前,我拒絕對此次事件作任何說明!”錄口供時這混蛋居然擺起了譜,辦案民警想必也料到他非等閒之輩,沒有為難他,還客氣地給他泡了杯茶。他神態自若地邊打電話邊朝我這邊看,不知道我會在警察面前胡說八道些什麼,他大概沒想到我已經醉糊塗了,竟然把自己的真實單位告訴了民警,民警馬上打電話到電臺求證,當臺長老崔帶著一幫人急衝衝地趕到派出所時,我的酒立即醒了大半,腦袋嗡嗡作響,這回我的臉丟大了!

但為時已晚,我已經在口供上摁了手印,大意是那個叫耿墨池的男人藉口送我回家,趁我喝醉酒強行要跟我發生關係,正糾纏著警察來了,辦案民警說這是“未遂”。老崔和臺裡的人卻信以為真,紛紛指責耿墨池“喪盡天良”,有幾個同事還要衝上去揍人,眼見事情鬧大,我卻嚇傻了,愣在一旁不知所措,好在耿的律師及時趕來給他辦了“取保候審”,他這才得以安全離開。

“考兒,對不住你啊……”老崔握著我的手痛不欲生,“真沒想到發生這樣的事情……”阿慶抱著我更是哭得稀里嘩啦,好像我真的剛剛經受**似的,我左顧右盼,反問旁邊的民警,“他會不會被判刑?”

“你都這樣了,還關心他會不會被判刑?”阿慶驚問。

結果呢,耿墨池當然沒被判刑,我卻因為做假口供被治安拘留了十五天。“我的當事人將保留繼續上訴的權利。”這是黃律師在結案後跟辦案民警說的話。

我把目光投向耿墨池,希望他看在相好一場的分上幫我說說情,讓我免了這十五天的拘留,誰知他根本無動於衷,還眯著眼睛衝我樂,“放心吧,我會來給你送牢飯的,你在裡面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如果不是民警在場,我真想給他兩巴掌。那嘴臉!

十五天很快過去。

出來的那天長沙豔陽高照,是個好天氣,看來我的前途也是一片燦爛了,這麼一想,底氣就很足,走出拘留所大門時昂首挺胸,哼著小曲兒,心情居然還不錯!而按照裡面的人的叮囑,出大門時絕對不能回頭,所以我也沒回頭,以至於有人在後面叫我,我也裝作沒聽見,甩手甩腳地勇往直前。

“喂,你聾了!”後面那傢伙顯然火了。

我這才側過臉,小心翼翼地轉過臉一瞧,頓時咬牙切齒,原來是送我進去的人(其實我也猜到是他),只見這個掃把星靠著他的銀色寶馬,戴著墨鏡,雙手抱胸,正齜牙咧嘴地衝我笑呢。

“架子大了啊,叫你也不應!”說著他摘下墨鏡,斜著眼上下打量我,很吃驚的樣子,“氣色不錯嘛,裡面日子很好過?”

“還不錯啦,你不知道,裡面朋友多,又安靜又自在,沒有工作壓力,還可以學到很多東西……”我興奮異常地說。

“真的啊,這麼好,你怎麼不把這機會讓給我呢,也讓我到裡面舒服舒服嘛。”

“你知道我很自私的,這麼好的事怎麼會讓給你?”我白他一眼,快步走到車邊開啟車門一屁股坐了進去,“快點開車,還愣著幹什麼!”我朝他厲聲吼道。

“嘿,在裡面待了幾天,學厲害了啊!”耿墨池開啟駕駛室坐進來,狠狠捏了把我的臉蛋,“說,想要我怎麼給你接風洗塵?”

我瞟他一眼,趾高氣揚地說,“先請我吃頓好的,再給我找個地方洗洗桑拿按按摩,然後嘛,然後再帶我到阿波羅去買衣服鞋子化妝品很多很多東西,多準備點票子哦,我今天可是要血洗阿波羅……”

“完了,完了,看來我今天要破財了。”耿墨池連連搖頭,很著急的樣子。

“破財?應該的!”我凶巴巴地吼道,“以前沒放你的血,是我太慈悲,今天,嘿嘿……”我故意危言聳聽,邊說邊把手伸進他的上衣口袋摸出一包煙,又到他的褲袋裡摸出打火機,“啪”的一聲自個兒點上,長長地吐出一口煙,動作利落姿態老練。

“黑社會啊!”耿墨池對我的老大派頭很是驚訝,“你在裡面就學會這招?”

“學的東西多著呢,要什麼有什麼!”我吞吐著煙霧炫耀地說,“你想看什麼?說!我表演給你看!”

“神經!”他白我一眼。

“表演偷東西好不好?”

“什麼?”

“你看好了哦!”話音剛落,我的手就在他身上輕輕一帶,好傢伙,他的錢包轉瞬間就到了我的手上,我得意地揚了揚說,“怎麼樣,厲害吧?”

“嘣”的一聲,說時遲那時快,耿墨池一個緊急剎車,車子撞在了路邊的隔離樁上。“你在裡面竟然學會了這個?”他咆哮著放開方向盤一把掐住我的喉嚨,“你簡直是瘋了,丟我的臉,竟然學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被他掐得接不上氣就差沒口吐白沫了,“救命……”我抓著他的手大口大口地呼著氣,“你要弄死我了……”耿墨池這才放手,狠狠扇了我一巴掌,“你要是再給我學,看我怎麼收拾你!”說著又朝我腦門上“啪啪”幾下。

我被他打得眼冒金星,正要撲過去跟他拼命,猛然發現掉在駕駛座前方的錢包是開著的,裡面夾著一個女人的照片,那女人長髮飄飄,眉清目秀,清水芙蓉,超凡脫俗,傲然獨立,那個女人……竟然就是我!兩年前剛認識他時的樣子!

剎那間我淚如泉湧,不顧一切地撲向他的懷抱,摟著他的脖子狂吻他的臉他的脣,他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弄懵了,但隨即反應過來,順勢抱緊我回應我的吻,火花四射,熱烈纏綿……“咚咚……”又有人敲車窗。

我和他條件反射地分開,驚恐萬狀地看著車門外—耀眼的陽光下,一個身材高大的交警給我們敬了個禮,鐵面無私地說:“把駕照拿出來……”

沒辦法,我們只好打的回家,車子因為撞壞隔離樁被扣了。一進門我們就抱成一團,他一邊解我衣服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這次我就不會是未遂了……”

也許這就是我要的愛吧,沒有道理,不分青紅皁白,兩個失去理智的人一旦碰撞在一起,所有的防備和信念都會變得模糊不清,三年了,我們彼此愛著又彼此傷害,看不到方向找不到出路,不知道怎樣去接受,不知道怎樣去付出,想放縱自己,又怕毀滅自己,想有個美好結局,又怕最後萬劫不復。

然後我去電臺,準備接受處罰(肯定是要處罰的)。出人意料的是,臺裡並沒有提及這件丟人現眼的事,只說要我以後注意影響。我知道肯定又是老崔保了我,於是我去老崔辦公室打招呼,老崔戴著老花鏡正在批閱檔案,看也沒看我,只淡淡地說了句,“回來了?”我在他旁邊站了好一會兒,他也沒跟我說什麼,最後只朝我揮揮手說,“我很忙,你也去忙吧……”

可是我一進節目組辦公室,裡面立即炸開了鍋,所有的同事都圍了上來,“老天,你出來了!”、“裡面好玩吧?”、“你可真會玩啊,都玩進號子裡了。”接下來的幾天,同事一見我就笑,拿我打趣,顯然我跟耿墨池的事已經天下盡知了。阿慶更是嘖嘖稱奇,“你說你,真是厲害,談個戀愛都折騰到拘留所裡了,真不知道下次你們還要折騰到哪裡去。”

不僅如此,我們的故事還被編成了經典段子,在同事們的酒桌上廣為流傳,很快在全系統都出了名,我覺得我這人天生就是當“名人”的料,總是處在風頭浪尖,想不出名都難。年底評先進的時候,我是臺裡唯一被評為全系統先進工作者的人,據說上面的頭頭在開會討論時,有人問白考兒是誰,馬上就有人說就是那個告男朋友強暴反被請進拘留所的人,“哦,是她喲,行,那就評她吧。”於是我就成了先進,所以說塞翁失馬焉之非福啊,我逢人就說這句話。先進是有獎金的,我拿這獎金請同事在酒樓裡大吃大喝了一頓,正吃著,耿墨池打電話過來,我藉著酒膽氣勢洶洶地衝他吼道,“我說你以後少招惹我,你是個掃把星知不知道,每次跟你在一起都把我弄得身敗名裂……”

我說的是實話,耿墨池這個瘟神,從認識他到現在,算算看,他讓我出了多少次“名”?!

“你跟我在一起不就為了出名嗎,哈哈哈……”他在電話那邊狂笑。

我打了個嗝,口齒不清地罵道:“你……真不是個東西……”

“敢這麼跟我說話,你就不怕我收拾你?”他又開始耀武揚威。

“收拾我?還不知道誰收拾誰呢,我馬上要回家過年了。”

“回家過年?你做夢!”他在電話裡繼續他一貫的霸道,“敢把我一個人扔下回家去過年,你想都別想……”

誰知到了晚上,母親也給我打電話,“萍萍,今年你回來過年吧,你可是有兩年沒在家裡過年了,平常在外面怎麼玩我們都不說你,過年你總該回來一趟啊。”

我拿著電話半天沒吭聲,不知道這回該怎麼搪塞家裡。掛掉電話還沒兩分鐘,電話又響了,祁樹禮打來的,他從美國回來了。

“考兒,能陪我一起過年嗎?”祁樹禮開口就說,“我急著趕回來的原因就是想跟你一起過個年,怎麼樣,不會不方便吧?”

天哪,又是一個要跟我過年的!

“你……不是可以跟你母親一起過年嗎?”我想盡量拒絕得客氣點。

“我不需要整天跟她待在一起,偶爾看看她,我更多的想跟你在一起。”

“為什麼?”

“你讓我覺得更親切啊,我母親,你知道的,我不太習慣跟她相處了,”他遲疑了一下,又說,“在我的感覺裡,你更像我的親人。”

“因為我像你們的那個什麼小靜?”我冷冷地扔出一句。

祁樹禮頓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麼說。“你多心了,考兒,”他好像不太高興,很鎮定地回答道,“想跟你在一起,需要那麼多的理由嗎,跟你過個年,在感覺上跟阿杰一起過年並沒有太大的區別,當然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也不勉強,反正這麼多年了我都是一個人過,習慣了。”

我不好再說什麼了,這個祁樹禮,客氣是挺客氣,可他給人的感覺除了客氣和禮貌好像還有那麼一點霸氣,雖然他將這霸氣隱藏得很好(這一點跟耿墨池相反)。我翻了翻掛曆,過年好像還真沒幾天了,我自嘲地想,一個人過年有什麼不好,我偏要一個人過!

這個週末我在家裡做清潔準備迎接新年,剛忙完,耿墨池殺過來了,給我送了兩張音樂會的票,我拿著票看了看,知道了演出的時間和地點:大年初一晚八點,田漢大劇院。

“怎麼,沒時間去看嗎?”

耿墨池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我遲疑的樣子讓他很不悅。

“哪裡,我是有點意外,”我裝作很高興地說,“你現在是大忙人,怎麼有空過來給我送票?”

“我去電視臺錄節目,路過這,順便就上來了。”他嘴很硬,堅決不說是專程來送票的。坐了一會兒,他站起身,在客廳轉悠了一下,又去陽臺看了看,很滿意地點頭說:“不錯啊,日子過得挺滋潤嘛,嗯,好像還剛做過清潔呢。”

“你怎麼知道?”

“我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洗潔精味,檸檬香的,我很喜歡。”他吸吸氣,忽然笑了,“該不是專門為我做的清潔吧,那我可是受寵若驚啊。”

我瞪他一眼,“音樂會準備得怎樣了?”

“差不多了,到時候別忘了演出的時間,你可是個馬大哈,”說著他捏了一把我的臉,拍拍我的肩,朝門口走去,“我走了,還有很多事忙呢。”

“放心,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會去的!”我送他到門口時說。目送他進電梯,我又說:“謝謝你,專門來送票。”他不置可否地笑笑,英俊的臉夢幻般瞬間閃到了電梯門後。我看著那門發呆,心裡陣陣發痛,其實就在剛才,我很想把懷孕的事告訴他,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音樂會迫在眉睫,這個時候告訴他,不論他高興還是不高興勢必影響他演出的情緒,我決定等他音樂會結束後再告訴他,遲幾天而已,不會礙什麼事,我這麼安慰自己。

可是屠格涅夫說過,幸福不管明天,幸福也不問昨天;幸福記不得過去,也不去想未來;幸福只存在於現在—甚至不是全天,而是眼前這一瞬之間。現在想起這句話,我竟有深深的宿命感,真的是錯過了,我僅僅遲疑了一瞬間就什麼都來不及了……我確定我殺了他,當他躺在我懷裡叫不醒喊不應的時候。

音樂會舉行的那天晚上,我記得我是很用心地打扮了一番的,雖然他在臺上未必看得到,但我覺得穿得隆重一點也是對音樂的一種尊重,更是對他的尊重。我很少這麼隆重過,走入劇院禮堂時我看到了無數欣賞的目光在我身上流連,尤其是祁樹禮!他也來了,米蘭帶來的!

“你很漂亮。”祁樹禮由衷地讚歎。

我勉強地笑了笑,很不自然。

“真是很難得呢,Frank居然也會誇女人漂亮。”

米蘭也笑。笑得更不自然。

我這才注意到她穿得比我還隆重,一襲黑色露背晚裝襯出她婀娜的身姿,脖頸上的鑽石項鍊更是招搖得不行,她的頭髮也高高地束起,很有點貴婦人的派頭,妝化得尤為濃,深咖啡色的眼影妖媚得讓人不敢直視。

進入演出大廳後,祁樹禮很周到地給我找座位,安頓我後自己才坐下,他坐在我的右邊,米蘭又坐他旁邊,周圍的空位越來越少,每坐下一個人都要好奇地打量我們三個人,被兩個美女包圍,祁樹禮的感覺好得不得了。

演出開始了,紅色天鵝絨幕布徐徐拉開,全場掌聲雷動。

耿墨池身著黑色燕尾服坐在舞臺中央的鋼琴旁,一束燈光自上而下打在他的身上,悠揚的琴聲開始響徹大廳,《愛》的主題曲緩緩流淌開來,我相信音樂是有靈魂的,音樂又滲透著人的靈魂,而唯有靈魂與靈魂的撞擊才能如此的蕩氣迴腸,耿墨池的音樂就有著滲透靈魂的殺傷力!他不是用手在彈琴,他是用心在演奏,他在傾訴,在表達,在宣洩,我能感受到每一個音符的含意,我能讀懂他的每一句話,因為懂,所以痛!我怎能不痛,只有我知道臺上的那個人浮華背後的悲涼,想起他曾經跟我說過的那些話,我終於明白一個藝術家莫大的悲哀就是孤獨,我知道此刻的他是孤獨的,即使臺下有那麼多的觀眾,他仍是孤獨的,但他沒有選擇,他那樣的人,生在那樣的背景下,只能身不由己地走著沒有盡頭的路,他知道他是走不到盡頭的,因為這路從一開始就畫錯了方向和角度……我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為臺上的他流淚,也為自己流淚,就在我擦拭淚水的時候我發現旁邊有一雙熾烈的眼睛在窺視我。他一直就在盯著我看,演出不演出他根本不在意,他的肆無忌憚和旁若無人讓我很不舒服,我瞪他一眼,卻發現他的旁邊另一雙嫉恨的眼睛也在瞪視著我,但隨即就扭過頭,裝作什麼也沒發生。我的心立即往下沉,我從沒見過米蘭那麼看過一個人,更何況看的人是我,平常和她嘻嘻哈哈,她的率真和爽朗讓每個和她接近的人都感覺如浴春風,她何時這麼陰沉過?看來事情越來越複雜了,我的心也更復雜了,欣賞演出的興致大打折扣。

“祁先生,請你看演出。”我低聲道,語氣很不客氣。

“你比演出好看。”祁樹禮絲毫不為所動。

我別過臉,怒目而視。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移開目光,但還是不收斂,仍然時不時地偷看我。我懶得理他,只盼望演出快點結束,我一刻也不想和他多待。而很明顯米蘭也沒心思看演出,那樣子像是如坐鍼氈,活該,誰叫你把他招來的!

演出終於接近尾聲了,司儀最後問耿墨池,此時此刻最想演奏一首什麼曲子。他回答道:“我最想演奏的就是下面這首曲子,我把這首曲子獻給最想聽這首曲子的人。”

“哦,是誰呢?”漂亮的女司儀問。

“她知道。”耿墨池神祕地笑著回答。

說完他坐到鋼琴旁,長吁一口氣後開始他今晚最後一首曲子的演奏,而我剎那間淚如泉湧,竟是一首《昨日重現》!他彈給我的!聽清沒有,他為我而彈奏的!昨日重現,他希望昨日重現!

我忽然有種想衝上臺擁抱他的慾望,但我剋制住了,只是不停地流淚,到演出結束全場起立鼓掌時我幾乎是掩面而泣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演出大廳的,也不知道怎麼回的家,好像是祁樹禮要送我,被我拒絕了,米蘭看著我神經質地哭泣竟一臉冷漠,放在平常她一定會給我遞紙巾安慰我的,我知道她今晚極不舒服,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的心結絕不是今晚才有,可我無暇顧及她,我的整個情緒還沉浸在那首曲子裡,倒是祁樹禮體貼地給我遞手帕,他說了些什麼我全沒了印象,最後我好像是一個人叫了輛車回的家。

我心裡很亂,亂極了,整夜的不能入睡。

一閉上眼,他的面孔便清晰地呈現出來,無邊無際的深深的眷戀和愛,此刻充滿我心中所有的縫隙,每個細胞都表達著對他的渴望,我像渴望陽光一樣的渴望著他……但我不能去打攪他,演出這麼辛苦,他需要休息。我只給他發了個簡訊,祝賀他演出成功,我只字未提對他的思念,但戀人間是有心靈感應的,他很快回了簡訊,只有一句話:你心似我心。

我馬上回了過去:“謝謝你為我彈奏的曲子,我也將送你一件禮物!”

“什麼禮物?”他回道。

“一定讓你驚喜的禮物!”

“我現在就要!”他比我還迫不及待。

“明天吧,明天你就會收到這份禮物!”

我就是這麼告訴他的,儘管他一再追問是什麼禮物,還打電話過來問,但我想把這驚喜留到明天,只一天而已,這“禮物”是跑不掉的,因為這禮物就在我肚子裡,是我們共同締造的呀!

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下午,我忙完手頭的工作就興沖沖地去碧潭花園找他,去之前我瞭解了他的動向,他們今天舉行了一個盛大的慶功宴,聽工作室的人說他在酒宴上喝高了,現在正在家休息。

上了樓,房門緊閉。我沒按門鈴,因為我有鑰匙。進去後發現房間內很安靜,但直覺告訴我裡面有人,我向臥室走去,一步步,很輕,怕吵醒他。我推開門的時候還是猶豫了一下的,我開玩笑地想,裡面該不會有女人吧,但這個想法只是一閃而過,想法剛閃過門就開了,我就傻了,整個的傻了—耿墨池!我深愛的男人,我一生的賭注,竟和一個短髮的女人相擁躺在一起,那女人燒成灰我都認得,是他的助手小林,兩人都蓋著厚厚的被子,頭挨著頭,睡得很沉……如果不是靠著門框,我想我會倒,此情此景,我還能說什麼,可惡的男人,讓我死吧,死在你們面前!!我淚流滿面,叫不出喊不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房間內退出來的,整個人都麻木了,就像當年祁樹傑橫屍太平間時的感覺一樣,被人擰斷了脖子般失去了悲傷的力氣。

我孤魂野鬼似的在樓下轉來轉去,弄得保安都對我起了警惕,我沒理會,繼續轉,轉累了就坐在花園的長椅上悲傷欲絕地瞪著天空,一動不動,我在思考一個問題,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上天要如此懲罰我?太可怕了,這一切太可怕了,我該怎麼辦?誰能告訴我,白考兒該怎麼辦?

我精神恍惚地來到街頭,還在想同樣的問題,我毫無目的地上了一輛巴士,靠窗坐下後還在想這個問題。我在鋼筋水泥的叢林中穿梭,沒有想出問題的答案,卻想出了下一步該怎麼做。我在東塘下了車,又打車來到湘雅醫院,面無表情地上了手術檯,醫生也是面無表情地問我,想好沒有,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我回答說,做吧,我不後悔。

手術做到一半的時候我就休克了,子宮大出血!

耿墨池趕到醫院時簡直氣瘋了,死死盯著我的眼睛,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瞳孔裡燃著火,那目光能殺人!但還留有餘地,因為他還不能肯定他跟那孩子有無關係,直指著我的鼻子說:“最好別告訴我你做掉的那個孩子是我的,如果是我的,白考兒,你我就完了!完了!懂嗎?”

我呆呆地看著他,難以名狀的積鬱和委屈一下湧了上來,尤其想到他和助手小林鴛鴦共枕的情景我就如地震海嘯般完全失控,歇斯底里咆哮起來:“耿墨池,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你是誰啊,你給我滾,馬上滾!我不需要你告訴我完了,我們早就完了!誰稀罕跟你在一起啊,除了那個不要臉的小妖精,我就是死一萬次也不屑和你在一起!”

“你在說什麼呢?你在跟誰說話,我看你是吃錯了藥!”他惡狠狠地瞪著我吼。

“我是吃錯了藥,我從來就沒正常過,在上海的時候不是你親自把我送到精神病院的嗎?是你讓我瘋掉的,你是劊子手,殺了我也殺了那個孩子!”

“那孩子是不是我的?!”

他一聽到“孩子”兩個字就格外的受刺激。

“我不會告訴你!這輩子我都不會告訴你!你滾!滾!!”

“我看你又要進精神病院了!”他氣得臉色發青,臉上的肌肉突突地跳著,樣子很可怕,“現在我懶得理你,等你出院了我再收拾你!你必須給我一個答案,否則我跟你沒完,你等著!”說完轉身就衝出了病房,門被他摔得山響,整層樓都聽得到。

我掩面痛哭起來。這不是我要的結果啊!

老天作證,我是愛他的,儘管事已至此我對他的愛還是始終如一萬劫不復,如果可能,哪怕是立即變成一個鬼魂,我也要奔過去跟他懺悔,告訴他,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沒有機會了,他不會原諒我了,我沒法恨他,此時此刻我居然沒法恨他,我只恨自己,為什麼總要將到手的幸福扔進苦難的深淵,從今往後,我跟他真的就要在漫長悽苦的深淵中度過了……一週後我出院了,一個人回到家,感覺家裡冷得像冰窖。如果不是樓下小孩偶爾放的鞭炮聲,我根本就想不起這是在過年。如果不是櫻之來看我,我甚至不知道我還活在這個世上。所以一見到她,我就哭得聲嘶力竭,她想安慰我,卻不知道怎麼安慰,很難過的樣子。櫻之說,前幾天她已經搬到米蘭那去住了,她的嫂子是個厲害角色,她在孃家住得很不開心。張千山也已經在春節前結了婚,奇怪的是,櫻之對此表現得很平靜,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直覺他們的離婚不像看上去的那麼簡單。

櫻之還帶來一大堆吃的,一邊往廚房去,一邊有些辛酸地說:“反正我也是一個人,你也是一個人,咱姐倆就湊和著過個年吧。”

一聽這話,我又要哭,她忙說,“別哭,考兒,堅強點,這個世界上誰也救不了咱們,只有自己救自己……”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她,這樣深奧的話很難想象是出自老實本分的櫻之之口。

然後她在廚房裡忙開了,沒兩個鐘頭就整出滿滿一桌子的菜,我們開了瓶紅酒,無所顧忌地大吃大喝起來。兩個人都不勝酒力,很快就喝得滿臉通紅,櫻之越醉越悲傷,敲著桌子說:“考兒,你評評理,那個沒良心的把我兒子丟給他老媽後就再也不管了,只顧跟那**逍遙,那**給他生了個丫頭片子,他就當個寶似的,在酒店擺了四十多桌呢,他不是明擺著做給我看的嗎,只可憐毛毛,我去看他,他奶奶居然把我買的東西給扔出來……”

“他們……為什麼不讓你看毛毛?法律不是規定你有探視權的嗎?”

“他恨我。”櫻之忽然說。

“他恨你?為什麼?他做錯了事反倒還恨你,天下哪有這種事?”

櫻之好像覺得自己說得太多,忙搪塞道:“你不懂的,很多事你不懂的,別說了,都別說了,以後你會明白的,我不會就此罷休,我一定要奪回孩子的撫養權!”

我本來還想說點什麼,但看她那個樣子,顯然有事不願跟我提,吃完飯就告辭了,說是還要去拜訪一個朋友。我留她住幾天,她推辭了,說是怕米蘭有想法。

櫻之走後,我又接著喝酒,喝到後來,酒不像酒了,像喝白開水,我越喝越渴,剩下的半瓶紅酒不一會兒就被我裝進了肚子。紅酒是很有後勁的,當我覺得渾身發燙兩眼昏花的時候,我知道不能再喝了,再喝只怕又要進醫院。我害怕醫院,自從到醫院給祁樹傑認屍後我就格外地害怕醫院,總覺得那是個死亡之地,難道不是嗎,我不剛在醫院把我的孩子扼殺了嗎?想到那個孩子,我的心又是一陣劇痛,做的時候不覺得痛,就像手術時打的麻醉針一樣,麻醉一醒就痛得無處藏身。而且越清醒痛得越厲害,酒精有時候不但能讓人糊塗,也讓人清醒,一清醒就什麼都來了,痛苦、悲傷、灰心、沮喪、悔恨、絕望一股腦兒往我胸口堵,讓我莫名地喘不過氣。我突然又有了那種感覺,那種被人掐住喉嚨的感覺,難道大白天的我也在做噩夢嗎?

突然門鈴響了。嚇我一大跳。這個時候會有誰來?誰還會記得我這個多餘的人?我搖搖晃晃地去開門。開了門我居然好半天看不清門外的人是誰,等我認清的時候,那傢伙已經大搖大擺地進了門,進屋看見滿桌的酒菜大為驚訝。

“不錯嘛,有酒有菜,看來你這年過得挺滋潤的。”

耿墨池在餐桌前坐下,虎視眈眈地看著我。來者不善!他是準備跟我大幹一場了。因為有酒壯膽,我也不怕,很不客氣地說:“這不歡迎你,請你馬上離開!”

“我會離開!”他的臉冷得結了冰,“我不稀罕賴在這,但離開之前我必須弄清那個孩子是不是我的,你最好說實話,否則我不會輕易離開!”

“是不是你的有那麼重要嗎?我們已經結束了!”

“當然重要!而且比你想象中的重要得多,別想騙我,白考兒,我要的只是一個答案,‘是’還是‘不是’,你乾脆點。”他望著我,目光錐子一樣的穿透我的胸膛。我確實是喝多了,但頭腦還算清醒,我也逼問道:“要我回答你的問題,你先得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他很不耐煩。

“你跟你的那個助手是真的嗎?”我仗著酒膽問。當時想只要他承認了,認個錯,事情還有得談,誰知他不僅不承認,還說我喝多了發神經。“我親眼看到的,還有假嗎?”我忍無可忍。

耿墨池瞪大眼睛,還在裝:“親眼看到的?什麼時候看到的?我跟誰上的床我會不知道嗎?自從我太太去世後,我只碰過你一個女人,你別睜眼說瞎話!”

“你他媽才睜眼說瞎話呢,姓耿的,你馬上給我滾,別跟我在這裝,我看著噁心!”我真的氣瘋了,到了這份上,他居然還給我打馬虎。

“你說髒話!你怎麼跟個潑婦似的!沒做過的事我為什麼給你解釋,只要是我真做了,別說是上床,就是殺人,我都可以承認!”

我一愣,難道真是我弄錯了,可那天我沒喝酒啊,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兩個人抱成一團睡在被窩裡,怎麼可能會是假的?“你慶功宴那天和誰在一起,難道你心裡一點都沒數嗎?”

“我那天喝多了,是助手小林送我回公寓的……”耿墨池也怔了怔,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張大了嘴,啞口無言。

“說啊,怎麼不說了?”

“我想你是誤會了……”他還想辯解。

“夠了!別跟我噁心了,你的那些髒事爛事我不想聽!”我渾身發抖,指著他的鼻子吼,“消失!你馬上給我消失!我再也不想見到你,耿墨池,我們完了,你沒贏,我也沒輸,你在玩我,我也玩了你,我們誰也沒戰勝誰……”

“你……你這個……”

耿墨池臉如死灰,猛地跳起來想撲過來抓我。

我忙躲開,繼續說:“我什麼呢,我這個**是吧,沒錯,我就是**,我十四歲就跟男人上了床,不是**是什麼,你看走了眼是嗎?活該!”

耿墨池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下巴無法控制地在抖,我幾乎可以聽到他牙齒“咯咯”的撞擊聲,他可憐地喘息著,血紅的眼睛恐怖地瞪著我,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但是他站著沒動,並沒真的撲過來,只是用手死死地捂住胸口,好像裡面有什麼東西戳著他的心一樣,表情很痛苦,這正是我要的效果,他讓我嚐盡了那麼多的痛苦,現在是通通還給他的時候了。

“你不是很想知道那個孩子是誰的嗎?”酒精讓我完全喪失了理智,我像個瘋子似的指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那孩子是你的,是你的!我本來想生下這個孩子,那天我去公寓找你就是想告訴你我懷了你的孩子,誰知道一進臥室就看到你跟那死丫頭睡在一起,我還有什麼理由給你生孩子!當天下午我就去了醫院,你知道手術後醫生怎麼跟我說嗎,他說孩子都快成形了,是個男孩,多可惜啊……”

耿墨池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色白得駭人,他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站在那搖搖晃晃像一棵就要被連根拔起的枯老的樹。我殘忍地笑著,全然不顧他的痛苦,瘋得更加忘乎所以,我用我所知道的最惡毒的語言辱罵他,詛咒他……可是他的狀況好像不對,搖晃得更厲害了,像個瀕臨死亡的可憐的溺水者絕望地朝我伸著手,“快,快叫救護……”話還沒說完,他就一頭栽倒在地上,痛苦地綣成了一團。

在等待救護車的那漫長的幾分鐘裡,他靜靜地躺在我的懷裡,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突然那麼的寧靜和安詳。我哭著喊著,親吻他的臉,卻感覺不到他的心跳,彷彿他真的離我越來越遠。這一刻我才知道,我殺了他!

可是墨池啊,我是愛你的呀,哪怕你的背叛讓我痛徹心扉,我也從不懷疑對你的愛!知道嗎,若不是你毀掉我對整個世界的信任和夢想,我又怎麼會對你下此毒手?是你讓我變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可憐蟲,誰都可以踐踏的可憐蟲!如果我殺了你,其實也是殺了我自己,我會死得比你更徹底,墨池……救護車來了,他被擔架抬著推進車內,一路呼嘯著送進了醫院。在搶救室外,我已經沒有力氣哭了,像個等待執行的死刑犯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望著進進出出的醫生護士兩眼發直,沒了思想,沒了知覺,除了呼吸,什麼都沒了。

他的助手小林得到訊息後第一時間趕來了,我像具殭屍似地瞪著天花板沒看她。她也明顯地厭惡我,坐在我對面很不客氣地瞪視我。

“你對他做了什麼?”她忽然問。

我別過臉,還是不看她。

“你知不知道他有很嚴重的心臟病,一直就靠藥物維持,他是不能受刺激的!”

“心臟病?”

“你才知道嗎?是先天的心臟病,虧你還跟了他那麼久!好笑!”那個小妖精居然嘲笑起我來了,我想還擊,但我理虧,只得任她放肆。

“他活不了多久的,頂多還有三五年,只是三五年而已,你為什麼一定要跟他過不去呢?他多活一天影響你了嗎?”小妖精滿眼是淚,恨恨地看著我。

三五年?我震驚得說不出話,突然想起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每天按時吃的藥,當時我問他吃的什麼藥,他只說是維持身體機能的中藥,誰會想到那是維持他心跳的藥啊!

太突然太嚴重了,原來我是這麼失敗,原來我從未真正擁有過他,就像我從未真正走進他的內心一樣,他寧願把自己的病情告訴自己的助手也不願告訴我,我對他來說算個什麼東西!

“真不明白他怎麼會喜歡你這麼一個女人,他以前的太太比你不知道要強多少倍,你跟她簡直不是一個檔次!”小妖精惡意地嘲弄著,居然把葉莎搬出來了,從前的恭敬根本就是裝出來的,那是礙於主人的威力,現在主人倒下了,溫順的哈巴狗也要跳出來咬人了。

“你跟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如果你還想讓他多活幾天的話,最好趁早離開,否則你就是殺人犯!不,你就是殺人犯,如果耿老師今天救不過來,你就是殺人犯!”

“用不著你來教訓我!我是殺人犯又怎麼樣,我能殺得了他是我的本事,你呢,也就陪他上上床而已,他哪怕是為你打個噴嚏都算你贏!”我氣憤至極,她居然也來教訓我。

小妖精說不出話了,鼓著眼睛漲得滿臉通紅。

薑還是老的辣,她居然不明白這個道理!如果不是耿墨池還在搶救,生死未卜,剛才我就會衝上前扇她兩巴掌,這次的事歸根結底都怪她,若不是她跟耿墨池睡一個被窩,我也不會受刺激去做掉孩子,不做掉孩子耿墨池也不會進搶救室。但怪她有用嗎?

還好老天有眼,耿墨池撿回了一條命,但醫生說這次只是僥倖,下次恐怕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下次?我跟他還有下次嗎?我們還有明天嗎?

果然,此後的幾天無論我以何種方式去醫院,耿墨池就是拒不見我。我整日徘徊在醫院的長廊,像個遊魂。同樣像遊魂的還有他的助手小林,她被解僱了,小妖精也沒落個好下場。我看著她也在病房外徘徊,起先還覺得解氣,後來就有點於心不忍了,她的年齡應該跟我妹妹差不多,那麼年輕就經歷這些,實在是一件殘忍的事。那天又在病房外碰見她,我終於忍不住說:“回去吧,你的路還長,這麼耗下去是耗不出個結果的。”

“不要你管!”

小妖精居然不知好歹。

“你以為我願意管啊,我是看你年齡跟我妹妹差不多,好心給你提個醒,”我並不生氣,繼續說,“你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呢?他連我都不理了……你是無辜的,是個局外人,從一開始就是,你犯得著摻和進來嗎?你以為摻和進來有什麼好結果嗎?你沒有身處其中,不知道其中的痛苦,遠遠地躲開吧,能躲多遠躲多遠,如果你還想好好活下去,就聽我一句話,不該你承受的就不要承受,你太年輕,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小妖精怔怔地看著我,我的話觸到了她的痛處。忽然她大哭起來,頭靠在牆上捂著臉哭得很傷心,“我是真的喜歡他,我喜歡他好久了……我做夢都想跟他在一起,我知道我沒有希望,可我就是放不下,後來我想既然不能得到他,那就讓我留在他身邊,照顧他,為他分擔工作的壓力,遠遠的看著他也好呀,可是現在他連這個機會也不給我了……”

“他為什麼解僱你?”我問。

“他沒說,但我知道他是在怪我……”

“怪你什麼?”

“怪我那天……跟他睡在一起……”小妖精哭得淚雨滂沱,“我不是有意的,那天他喝多了,我是為了照顧他才留在他公寓的,看著他睡在**,我忍不住就躺在了他身邊,我沒對他做什麼,他也沒對我做什麼,可他就是不肯原諒我……”

突然記起動手術那天,醫生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想好了沒有,反悔還來得及。”可是現在什麼都來不及了,我失去了那個孩子,也失去了我們愛情唯一的見證,真的是世界末日了,天地轟然坍塌,我無處可逃,眼睜睜地等待著死亡的迫近,我痛苦地閉上眼睛,像一攤爛泥一樣地滑在了冰冷的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