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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打死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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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打死他一個

“滾。”我沒有力氣再多說一個字。

“滾?”厚福發音罕有的標準,無須糾正。

我頭痛欲裂:“臭小子……媽媽的內外兼修你不學,這你倒學得快……媲”

厚福睡前吞了兩劑藥,並索取了四顆冰糖,安睡了,直到天矇矇亮,才又燒了開來。發燒這樣反覆,倒也是正常。我不至於心神不寧,但過勞是免不了的,整個人昏昏沉沉丫。

發燒的厚福比平日裡話多,緊闔雙目,嚶嚶嚀嚀地囈語個不停。

這個小傢伙,人如其名。我叫他大壯,他就爭氣地給我壯了兩年。我叫他厚福,他還真當自己福如東海,兩年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渾然天成。這還是頭一回,他慘兮兮了一把。

我給他換著冰袋,在這間歇,想到了於小界塞給我的名片。

他的這頓午飯,是吃不成了。

我將風衣兩側的口袋摸了個遍,那張名片不翼而飛了。

我飛快地出去樓道,從五樓找去一樓,再從一樓找回五樓,無功而返,氣喘吁吁。

早上,我接著鄭香宜的電話:“表姐,我們在登機了,一會兒見。”

“不請自來,能不能不見?”我睏乏地。

“我倒是‘請’你回北京,可你也得回來啊。唯一一個妹妹要結婚,你不送結婚賀禮也就罷了,陪我吃吃茶,置置裝,同床共枕說說姊妹的悄悄話,這是你不可推卸的義務。”鄭香宜愈加伶牙俐齒。

掛了電話,我再沒有了睏意。

我對我爸的反抗,被我埋藏了三十年,直到厚福出生。

那天,厚福出生後,我被護士抬下產床,抬上推車。厚福被包裹後,擱在了我的頸邊。他皮膚髮紅,皺皺巴巴,像只猴子,緊緊偎著我。就在這時,產房那兩扇大門被人轟然推開,門板久久吱呀作響。是我爸,他衝了進來:“小子?是小子?”

醫生護士公事公辦:“出去!這兒是產房!男的進來像話嗎!多少的產婦呢,又不是給你們一家開的,出去等著!”

我爸滿臉堆笑,力大如牛:“我就看看,我就看看我孫子!”

我在產房深處,隔著幾位醫生護士阻攔的身軀和手臂,和我爸四目相對。

他還呼喚我:“小荷,好樣的!”

那一刻,我便下定了決心,我要帶走厚福。

那一刻,即便我可以自己給自己判罪:不孝,狠絕,報復,冷血的報復,但我還是下定了決心。

厚福滿月時,我加入了位於上海的安華外匯,不顧我爸的苦苦哀求,帶走了厚福。我媽這一次還是幫了我,即便她也對厚福戀戀不捨,心絞痛似的,但她還是按住了我爸:“咱們三不五時地就去看看她們娘倆兒。”

我當時一口應允,事後卻出爾反爾。

我只有在我想回京的時候,才會讓他們爺孫得以小聚。至於他想的時候,想了也是枉然。他沒有我的地址,但還是來過上海兩次。我安排了公司的司機帶他遊覽觀光,而後我只身一人坐在高階餐廳的包廂等他。他興沖沖而來,我說厚福在家睡得香,就由他睡吧,今天就咱們父女倆大飽口福吧。我爸當即拂袖而去。

而當時,厚福根本不在家,他就在我們旁邊的包廂,由保姆帶著,只等我一聲令下。

手機滴滴一響,到了厚福吃藥的時間。史迪文說我“怠慢”了厚福,是他有眼無珠。我根本是小心加小心,甚至到了刻板的地步。

厚福嘟著沾滿藥汁的小嘴:“媽媽不上班?”

這時,donna打來電話。我不好先回答他,揉揉額角先接了電話:“我今天請了假了。除非是姚太太,否則我一概不理。”

“怪只怪你自己烏鴉嘴吧,還真是姚太太。她親自過來了,這會兒正在vip室恭候你的大駕。”donna那邊傳來水聲,“我先奉茶過去。”

我才一對厚福哭喪臉,他就勾住我的脖子,獻上溼吻。

我掐了一把他的屁股:“何先生,你才兩歲,不是三十二歲,所以我不會慾火焚身,不管不顧地和你鑽進被窩的。”

厚福懵懵懂懂:“上班?不上班?”

我給保姆打了電話,才說今天不用她來了,這又命她速速前來。隨後我更衣,上妝。

睫毛膏塗了一邊時,手機上一個陌生號碼來電。

我有大半的把握:“喂?”

“何荷。”果真是於小界。

“我……我正要打給你的。”我隱瞞了名片的失蹤。

剎那間,十小時之前,史迪文傾向我,將下巴重重硌在我頭頂的那一幕湧上心頭。他若逼我開口,會有一百種嚴刑逼供的方式,為何會採用這莫名其妙的一種。那時,我的腰側似乎也受到了侵犯,但和頭頂的重負相比不值一提,我沒有在意。這時真相大白,史迪文也不過是他所說的“下三濫”中的一員。

他是個小偷,偷走了我風衣口袋中的名片。

“一小時後我去接你。”於小界似變非變,他還是勇猛的。

“今天不行了,我有個重要的客戶……”

“是大元商貿姚總的夫人嗎?”

我一頓,單手將睫毛膏收好:“說來聽聽。”

“正好去梅龍鎮廣場辦事,說順便去看看你。姚太太在,就聊了幾句。我看她……不順心的樣子,就請她去我們新開業的珠寶行去坐坐了。新開業,會給她打個滿意的折扣的。”於小界又問,“她不但重要,還是個難纏的客戶吧?”

我無言以對。保姆來了,念及錢,她摩拳擦掌。

我掛了電話後,厚福在和保姆相談甚歡了。他說:“昨天我爸爸來了。”

保姆也真抬舉厚福,還當他能有問必答:“喲?是嗎?什麼人?做什麼的?長什麼樣子……”

我及時插話:“夢見,昨天你是夢見爸爸了。”

厚福大字型仰倒,有些混沌。

於小界抵達樓下時,我和厚福吻別:“媽媽兩小時後回來。”

於小界給了我重逢後的第一個擁抱。我蓄著經久不變的長髮,他弓身,臉貼在我的臉側,有長髮的阻隔。

我拍了拍他的背,退開:“還沒來得及問,過的好嗎你?”

於小界沒答話。也是,這麼籠統的問題,答也答不出個所以然。

於小界選了間日式餐廳。他問我日式可不可以,我反問不便宜吧?再加兩個人可不可以?我表妹和未來表妹夫這會兒在機場等我的信兒呢。

鄭香宜和周綜維接到了信兒,比我們還早到了一步。

會合後,鄭香宜先沒擁抱我,反倒先對於小界豎了大拇指:“日料好,日料妙,日料量小呱呱叫。不要點三文魚和鰻魚,熱量太高,也不要點飯糰,澱粉太多,其它我都ok的。”

周綜維寵溺地:“好了你,我看是你呱呱叫吧。”

四十六公斤的鄭香宜,說什麼都對。她可以不學其他女人,說什麼“我從不減肥”,“我上一夜吃了塊cheesecake”,“上上一夜吃了五串關東煮”。她可以直言減肥,對每一個卡路里嘶吼著sayno。周綜維會誇她自然又單純。

我對周綜維的好感並沒有重建,礙於鄭香宜,才微微寒暄。

好在,周綜維也無意於我。於小界是他天上掉下的餡餅,他才不管熱量高不高,澱粉多不多,好不拉攏:“於總,咱們這還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了。”

“有緣的是他和表姐好不好。”鄭香宜對我擠了擠眼睛。

脂肪少了,她腦子也小了,隨手就點鴛鴦譜。

不等我否認,有人先不同意了。

史迪文打來了電話:“在哪呢你?”

我回避到一旁:“你要是私事找我的話,我就掛了。”

“我問你在哪呢?”

“吃飯。”

“和他?”

“對,和他。和誰有什麼不一樣嗎?”

史迪文是平和地,也是陰森森地:“不一樣。你和誰吃都行,別和他吃行不行?你看,我是講道理的,我不是一竿子打死所有男人哦,我只打死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