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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伍耍東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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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伍] 耍東京

“小五哥,可叫俺好找。小九妹子,你穿的紫金石榴裙是宋大哥特地挑揀的,果然恁是好看。”阮小七不知打哪冒出來,一面誇獎韓九兒,一面擠眉弄眼地示意小五借一步說話。

小五才發覺韓九兒竟換了華貴的新衣,方才倒未留意,宋江這般有心,真拿自己當兄弟了,他見阮小七鬼頭鬼腦的,有些奇怪,走下水亭問:“賢弟,可有事?”

“哥哥們要帶你出去尋快活,還不快走?”阮小七竊笑一聲,不正不經。

“尋甚快活?”小五懵然不解,他剛剛落草,並不瞭解提頭做案、大把銷金的強匪生涯。

“哥哥說,你這般年紀,正是戴花吃酒逛青樓的好時候。”阮小七壓低聲音,卻怕韓九兒聽見。

“我不想去,煩你回了哥哥們。”小五方明白,一口回絕。人不風流枉少年,這個常言卻不適用他,固然跟他一貫莊戶人的本分有關,更因那骨子裡的痴心至性、專情遠色。

“俺倒想去,哥哥偏不帶俺。”阮小七悻悻地一頭去了。

韓九兒隱約聽出是那些兄弟找小五,步到他身側:“哥哥,快去與哥哥們做耍,小妹不用你陪。”

小五本是拒絕湊那熱鬧,被韓九兒這一說,倒是因為想陪她才留下的,一時好不尷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賢弟,小七說請不動你,倒要灑家和武二來請。”一聲如洪鐘遠鳴,來人身未現,聲先到。

“小五,同去、同去!”身形飄逸的武行者與滿腔豪氣的花和尚聯袂而來,他並非排行第二,只因說短語時喜歡重複兩遍,才被花和尚譏為“武二”。

“花哥哥、武哥哥,萬福!”人在江湖的韓九兒,早已洗去了韓府千金的嬌縱,乖巧地斂袂向前,給二人見禮。

“妹子安好。”兩個出家人全不按僧侶合掌行禮,大咧咧地抱拳問候,卻見小妮子一襲華裙,那股玉葉天生的高貴之氣掩也掩不住,俱不由一呆。

“花兄、武兄,你們也去?”小五心想這和尚、頭陀也去逛青樓,卻成何體統。

“自然、自然!”首先回過神來的武行者,攬住小五走到一邊,耳語道,“我與和尚兩個跟他們耍不到一處,只想吃酒,故找你相伴。”

“吃酒?好啊!”自從那日大醉之後,小五便有了酒癮,被武行者一說,腹中的酒蟲已蠢蠢欲動。

“和尚,發甚麼呆?”武行者回頭見花和尚仍目不轉睛地瞅著小九,笑罵一聲。

“阿彌陀佛,女施主太過美貌,罪過、罪過!”花和尚破天荒地口宣佛號,合掌頓首,直承被小九蠱惑,向佛祖懺悔。

“呸!烽火笑佳人,亡國怨貴妃。大丈夫其心不正,卻怪罪小女子,也不羞臊?”韓九兒卻聽不得此話,俏臉一板,教訓起大她許多的花和尚來。

“小九妹子說得好,灑家方才起了歪心,卻是該罵!”一向脾氣火爆的花和尚難得老實了一回,訕著臉皮招認了,心直口快竟不亞於宗弼。

“是極、是極!和尚定力不夠,多向我行者學學。”武行者趁機消遣。

“好啦,哥哥們自便吧,讓小妹一個人清靜清靜。”韓九兒臉一紅,下起逐客令來。

寒風刺骨,冰浪打船,眾好漢都縮在船艙中烤火取暖,獨小五立於船頭,讓那冷風兒吹面,以減輕暈船之苦,這個法子乃阮小七所教,還真是有效。

這是一條鼓帆梭船,船頭窄而尖,船舷低而平,船身又十分堅實,不僅速度奇快,還可破去水面薄冰,乃冬季走水路的上等工具。

太陽昇高了,卻無暖意,小五漸漸抗不住寒氣,卻不想入艙,便來回活動著筋骨,或跟船尾掌舵的兄弟搭話。

梭船沿著寬廣的湖面向南直下,約莫行了半日,眼看湖面收窄,轉到了一條大河上,改往西去,小五不由好奇地問舵手:“這是甚麼河?好像不是濟水。”

舵手笑眯眯回道:“小五哥,這是五丈河,前方是濟州合蔡鎮,再過廣濟軍、曹州,便到了東京,宋大哥沒告訴你,俺們要去皇帝老兒的窩窩尋快活嗎?”

“啊?東京……”小五委實一愣,還真無人告訴他,去的地兒竟是大宋京師――東京開封府。

“東京開封府,花錦也似城,城中有三十六里御街,二十八座城門,三十六條花柳巷……”小五自幼聽那說話人如此講述京師,神往已久,真個到了開封府,才發覺耳聞竟不及眼見之萬一,無論是那雄踞塞外的黃龍府,還是那傲視燕雲的幽州城,皆通通給比了下去。

眾好漢趕個大清早,坐船從外城的東北水門進入京師,遠望城牆森然聳立,巍峨雄偉,到得近前,只見一條闊達十餘丈的護城河,岸邊遍植楊柳,一道鐵窗閘橫在面前,兩側甲兵嚴列,非有官牒不得進入。

見來個私船,一個似乎還未睡醒的白麵將官,一面揉著眼屎,一面揮手叫他們靠近閘門,一口懶洋洋的開封官話:“那廝們從何處來?辦何等事?”

“男女是山東來的販棗客人,只為出來得匆忙,把官牒忘在家中,敢請提轄高抬貴手。”一身商賈打扮的宋江陪著笑臉在船邊迎上,一頭回話,一頭將個物件塞進將官手中。

“哦……既是如此,下不為例。”將官把那物件在手中一捏,頓時來了精神,乾咳一聲,連登船搜檢也免了,就下令開閘放船。

艙內的阮小二衝小五擠擠眼,咬耳朵道:“宋大哥給這廝兒一錠金子。”

“這樣也可?”小五全沒料到守衛京師的禁軍也敢如此腐敗,不由憂心忡忡,推此及彼,其他各軍的情況只恐更甚,這樣的軍隊還有多少戰力?

大宋軍隊實行募兵制,分為禁軍、廂軍、鄉兵。以精銳著稱的禁軍是征戍作戰之軍,又被稱為“天子之衛兵”,負責鎮守京師、屯駐地方及更戍邊防。相對老弱的廂軍主要擔負各種工役、雜役。以保甲法徵召的鄉兵則司職地方治安。

梭船進了水門,眾好漢情知過了關,都湧出艙來看景,但見兩道夾岸對立的高大垣壁長達百餘丈,便是京師獨有的“柺子城”。小五仰望著城頭密設的馬面、戰棚、女牆、弩臺等城防建築,不可不謂層層設防,但守軍如此懈殆,若真有敵國來攻,豈不形同虛設?

出了柺子城,沿岸遍見粉牆朱戶,樓閣櫛比,怎一派京師氣象!水道忽而一寬,有人認得是汴河――縱貫京師的龍河,景象隨之一變,河中舳艫相銜,岸上車馬相接,官貨私貨雲集,好一個水陸都會!

趁著泊船靠岸的當兒,宋江將眾好漢喚進艙中,自棗筐裡取出金銀分了,又各藏了匕首防身,長兵器皆壓在艙底,約好會合的時間,便嘻嘻哈哈上了碼頭,分道揚鑣,各尋各的快活。

小五做個小廝打扮,和花和尚、武行者一路,先去拜那京師最知名的相國寺。歪打正著,相國寺所在的東街巷乃是開封府的最繁華熱鬧處,沿街百肆雜陳,綵樓相對,繡旆相招,掩翳天日,其間往來皆錦衣華冠之人,非富則貴,直把三人看得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總算到了相國寺,三人才喘口氣,又瞪直了眼,端的好一座佛剎,無數善男信女進出山門,古今名家梵畫羅列廊壁左右,數百銅羅漢排滿殿堂內外,供得燈燭瑩煌、香火鼎盛。

花和尚道一聲“慚愧”,挨個大殿參拜,將所分金銀盡數捐出。小五也是信佛之人,同樣傾囊為父母親人捐了功德。

惟獨武行者冷眼旁觀,等二人回過身來,才道:“你們將金銀都獻給佛祖,等會吃甚麼,吃香啊?”

“啊也!倒忘了這個。”花和尚撓著光頭,有些後悔起來。

“自然吃武兄的。”小五早算到了,眼角露出笑意,心情比剛入城時好多了。

出了相國寺,三人只揀那酒食店面鑽,將那“劉婆婆肉餅”、“孫羊店”、“徐家酒店”等食坊酒肆吃遍喝遍,直到肚圓胃脹,撐不下去才罷。

不知不覺,天色已黑,街上點起燈來,照耀如晝,那臨街店鋪家家敞窗張棚,開了夜市,擺售各種糕餅、果品、肉食、羹湯等,街客如織,各色服式,不乏異族夷人,穿插著走街算卦者、提瓶泡茶者、挑買燒餅者,還有不少乞兒伸手討錢,更有一干紈絝無賴飛飛兒橫衝直撞,熱鬧尤勝白日。

三人醉意薰然,沿街亂逛,行人見這二僧一少的搭配有點古怪,皆遠遠避開。

“那不是宋大哥嗎?”花和尚眼尖,指著前方嚷道。

“是麼?”小五轉臉望去,只看到兩個眼熟的背影轉進了一座樓閣。

三人好奇,來到樓前,只見樓高三層,飛橋欄檻,珠窗繡額,燈燭晃影,樓面挑掛兩塊紅底豎牌,各寫七個黃漆大字:“天下第一神仙女,風流花魁飛將軍。”

“恁巧、恁巧,原來是李師師的坐館。”武行者識貨,吃驚地壓低聲音,“她可是與當今聖上打的火熱的小姐,怎地宋大哥找上她?”

“甚麼聖上的小姐?武二、小五,走,一起看看!”小姐是宋人對妓優的稱呼,花和尚一貫膽大妄為,抬腳就往裡闖。

小五早聽過李師師的豔名,本來他最是反感煙花柳巷,卻被那“飛將軍”一詞觸動,再趁著酒興,也想見識一下這個傾倒帝王的名妓。

三個男子漢,雖未有一親芳澤之心,卻思見上花魁娘子一面,也是人之常情,當下掀青幕進門,頓覺蘭麝燻人,腳下不由一軟,真個銷魂蝕骨的溫柔鄉。

一個靚妝豔飾的小丫鬟早迎上來,見三人模樣,先是一愣,又抿嘴偷笑:“二位長老,這個小哥,也是要見我家小姐的嗎?一人例銀十兩,只是上樓喝茶,至於小姐見是不見,卻看造化了。”

“這些可夠?”武行者懶得跟她羅唣,丟下一錠金子,與花和尚、小五相攜上樓。

上得二樓,只見兩壁掛滿水墨丹青,若非當頂掛著一盞粉紅鴛鴦燈,還以為是個書香門戶,三人拐過屏風,齊齊一愣,好大一間客房,裡面坐滿客人,士子、商賈、員外、胥吏諸般人等,盡在安靜品茶,兩個俊俏女使來回伺候著。

扮作主僕的宋江、阮小二一坐一站,見到三張熟臉,自是一愕。花和尚剛想招呼,卻被武行者一拉衣袖,才省過來,裝作互不認識,轉頭找空座坐下。其餘客人見這等三人也來見李師師,不由目露異樣。

“列位官人,師師有禮了!”隔空驀地飄來一聲清喉嬌囀,便聽得環?叮咚,有人自三樓下來。

方才安靜的客人頓時嗡聲一片,一齊伸長脖子將視線轉往一個垂著珠簾的樓口,表情如醉如痴,宋江和阮小二也不例外,更有甚者口中竟淌下涎液。李師師果然不負豔名,只聞其聲,未見其人,已令客人個個魂為之銷、魄為之奪。

惟獨本是醉人的小五、花和尚和武行者,反倒沒有痴迷,把那三雙冷眼掃視客人,露出鄙夷之色,小五暗想:“宋大哥和阮兄平日裡那般英雄豪邁,竟也拜倒在一個小姐的石榴裙下,著實令人看低。”

那環?響聲停在珠簾後,隱隱可見一個婀娜的身影,似乎在觀察客人,須臾,那嬌音又起:“師師自幼與佛有緣,今日難得有長老光臨草閣,便請二位大士和一併來的小哥上樓吃茶吧。”

還有這等道理?直把其餘客人懊喪得恨不得即刻剃度出家,只求見李師師一面。正是無心插柳柳成行,三人也感到詫異,卻見宋江和阮小二欲言又止,分明想自承也是一路的,不期兩個女使業已撤茶攆客。

在小丫鬟的引領下,三人穿過珠簾,更上一層樓,進了一處閨閣,內設幾座香楠雕花小床,上鋪落花有意尋歡褥,一張犀皮香桌擺在中間,兩個寢閣暖爐擺放左右,溫暖如春,龍涎香燭分列十數支,芳馨滿屋,卻不見主人身影。

小丫鬟已忙起來,托出一個縷銀大盒,擺好一套白銀茶器,取了一個茶餅,裹上白紙,用小銀杵在木砧板上搗碎,再放在一個狹長的銀槽內,用一個小銀輪碾成茶末,又放入一個銀蘿中篩一遍,篩出極細的茶末,最後將茶末逐一撒入銀盞中,拎起銀製暖水釜注水,她注得恰倒好處,每一杓水剛好注滿一盞,一面注水,一面用銀茶匙攪動,一絲不苟,優雅之極。這便是宋人接待貴客的點茶,那程式之繁雜,直把三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環?又響,正主兒終於現身,玉立燭光下的花魁娘子,一襲絳紅如意牡丹蜀錦薄絲綿背子,低挽雲鬢,略施薄妝,彎彎月眉、細細明眸,清婉地掃視一圈,曲身拱手,道了一聲“萬福”。

三人不約而同地起身,以江湖之禮相見,心下俱轉過這般念頭:“怪道樓下的那些客人丟魂落魄,天下竟有這樣美貌的婦人,真乃神仙女也。”

同似仙子,韓九兒是天生麗質,李師師則是後天養成,那舉手投足,無一不是工於規劃,直入男子漢的心坎。

“請進茶。”李師師素手纖纖,蓮步姍姍,親自將銀盞一一送到客人手邊。

三人全未經歷這般陣仗,又兼酒後乾渴,舉盞一口喝盡。那一盞香茗,本是甘美不可勝言,需要細品慢嘗,三人卻如同牛飲,將小丫鬟看得掩嘴偷笑。

“有茶豈可無歌,且聽奴奴一曲。”李師師不以為意,低聲吟唱了一首《女冠子》,“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那歌聲清淡悠遠,婉轉哀怨,唱盡了男女離別後夢中相見之情苦,偏偏歌者又煙視媚行,似嗔似喜,別有一番動人韻味。花和尚和武行者盡被打動,小五也沉湎進去,想起分別已久的渾家,不覺眼角含淚。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歌聲忽而一轉,李師師手中銀光一閃,竟多了一柄短劍,就在閨閣的方寸之地邊唱邊舞起來,聲音不復嬌柔,慷慨飛揚,體態亦洗娉婷,瀟然自如,將那柄短劍舞得出神入化、水銀瀉地,唱到末句,她單足點地,如天外飛仙般飄起,回身一劍,恰似定在畫中。

“果然飛將軍是也!”小五恍然明白了風流花魁飛將軍的由來。

“灑家要是天子,就拜你為將。”花和尚對李師師再無賤視之心。

“女丈夫、女丈夫!”武行者連聲讚歎。

“獻醜了!”李師師面不紅、氣不喘,收劍斂拳,宛若一江湖女子,“曉得自家為何挑了你們三個嗎?”

“請講!”三人酒意已無,肅然迴應。

“自家平生閱人無數。有道是,武者無刀兵氣,書生無寒酸氣,女子無脂粉氣,僧人無香火氣,便是世上奇人!今番我們四人在此,已佔了其三……”李師師盈盈一笑,說出一番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