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貳方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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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貳方年少
[拾貳] 方年少
“九、九姑娘……”小五張大了嘴巴,也怪不得他誤將一個黃毛小妮子認作了及笄小娘子,只因韓九兒從未有過如此淑禮婉儀,也未有過這般冶麗丰姿,直若一個戰兢兢、羞答答的大紅新娘子,頓令小五記起石洞中做過的旖旎之夢。
“請帶奴家一舞。”韓九兒不改弱質,俏臉不知是被篝火還是紅服所映,泛起一層動人的紅暈。
“小人……不會。”小五不知所措地憋出一句話,在宋人眼裡,與女子共舞取樂,乃浮浪無行子弟所為。
“今晚就當一回北族人罷。”韓九兒如何看不透他的內心,自顧散開一頭惺忪小辮,握起粉拳,右臂上舉,左臂後甩,衣袂飄飄地盤旋腰肢,恰似楊柳嫋嫋。
小五傻傻地戳在原地,看著好像變了一個人的小妮子邊舞邊唱起來,卻是女真歌謠,她的聲音本就柔膩清靈,唱得煞是動聽。
“木轂轆,曉得唱的是甚麼詞嗎?”韓九兒一曲唱畢,睨了他一眼,總算恢復了常態。
“不曉得,恁好聽!”小五老老實實地回答,心想以她的冰雪聰明,學女真話自是輕易。
“這是女真女子的自唱自家,從家世說到成長,從女工說到容貌……”韓九兒說著說著,忽然嘎然收聲,面露羞鄙,啐了一口。
“哦……”小五應了一聲,卻奇怪小妮子緣何變化多端,卻不知她突然省悟這是女真女子求偶之歌,怎好意思說明。
原來女真女子到了及笄年齡,可行歌於途,自薦婚嫁。若放在漢人女子身上,不免失之輕佻,有如文君當壚、紅拂夜奔,雖是千古佳話,亦添後人笑柄。
“岳飛阿哥,小九阿嫩,你們兩個來日方長,如何冷落了某家?”喝得半酣的宗弼不知打哪轉出來。
“小鬼頭!”韓九兒剛露出嬌蠻之態,復想到這是三人共聚的最後一夜,不由語氣一柔,“鬼頭哥,他日來中原看我們。”
“自然!我完顏宗弼一定會去看我的好阿哥、好阿嫩。”完顏乃宗弼之姓,為漢語“王者”之意,他醉不虛言,南進中原之心從未有這一刻堅定,自腰囊裡掏出兩個物件,“這兩樣東西,算是我的臨別之禮。”
“甚麼勞什子?”韓九兒頗感好奇。小五瞧得清楚,卻是先前見過的那塊銀牌和一根羽毛,當日宗弼冒死行刺遼帝,身無他物,惟獨貼身攜帶這兩個物件,想來對他十分珍貴。
“知道我族緣何叫女真嗎?”宗弼卻賣個關子,鄭重地豎起羽毛,“女真若譯成漢話,乃東方之鷹,自非普通之鷹,名曰海青,產於極北東海之上,珍稀無雙,短小俊健,直上雲霄,善擊天鵝,故我族乃海青之族。此羽便取自海青,乃是宗弼靈羽。小九阿嫩,可否讓我把這根靈羽插在你的發上。”
“多謝!”韓九兒見宗弼將如此珍視之物送與自己,雖於她毫無用處,還是做出歡喜之態,探首過去,由他插羽髻間。
宗弼見她不拒,面露喜色,卻又重重地嘆口氣,原來按女真古俗,男子屬意某女,便將羽毛插她頭上,女亦有意則受之。韓九兒自然懵然不解,體會不出宗弼用心良苦。
“這塊銀牌,乃郎主親賜太子符牌,見牌如見我。”宗弼語帶惆悵,“你們南歸,若走陸路,須轉遼境,路途遙遠不說,更有艱險叵測。若走水路,可經遼東乘船渡海,直抵你們山東,近了許多,沿途盡是大金轄境,此牌可保一路平安。岳飛阿哥,你且收下。”
“還是宗弼兄考慮周全,我們便走水路。”小五雖外表木訥,卻內心敏細,與宗弼多日相處,惺惺相惜,臨別之際,也不由傷感。
“其實若是你們不急,可等候在皇帝寨的宋使一併返回,也好結伴同行。”宗弼不經意冒出此言。
“此話怎講?”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小五滿心疑問,怎地又冒出一個宋使來。
“月前,有宋使自海上來,要與我大金交好,夾攻遼國,你們竟不知?”宗弼輕描淡寫,點破大宋朝廷視若最高機密的聯金伐遼之事。
起因先有遼國燕人馬植投宋,提議呼應女真起兵,收復燕雲,甚合上意。恰好年前,遼東薊州人高藥師等為避戰禍,欲航海逃奔高麗,卻遇風浪飄至山東登州文登縣,使朝廷得知遼金最新戰況,遂派人返海試探接觸金國,及至遼東海邊,以岸上女真兵多不敢近而返。今年秋,在韓肖胄出使賀遼帝壽辰的同時,朝廷又派出只帶口信的密使再經海路抵達遼東,終與金國搭上線,從而埋下漢人蒙受幾千年來未有之辱的禍根。
“哦?這等機密國事,我們如何得知……那使節肩負大任,我們自不便隨行。”小五心頭惴惴,隱隱覺得朝廷此舉有利有弊,但究竟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就想不明白了。
“自家有個提議,既然兩國通好,我們三個又如此投緣,不如結為異性兄妹。”韓九兒隨心所至,突發提議。
“如此甚好!”宗弼大喜,跟韓九兒的關係自是越近越好。
“你們兩個都是貴人,我不過一介村夫,怎敢攀高?”小五卻吃了一嚇,連連推脫,一則跟韓九兒是從主關係,不可逾越禮數,二則華夷之別深入宋人民心,要他跟一個韃子結拜,只覺不妥。
“臭嶽五,你我孤身男女,同途攜行,總得避人口風,有個名目,難道想與自家夫妻相稱?”韓九兒倚小賣乖,口無遮攔。
“飛哪有此意?”小五卻沒想到此節,趕緊分辨。
“那還羅唣甚麼?到時你我兄妹相稱,自無嫌疑。”小妮子一環接一環扣上來,直教小五啞口無言。
既無異議,韓九兒又與宗弼為結拜之禮爭執起來。原來漢人結拜相當簡單,隨時隨地,撮土為香,當空而拜。而女真族卻隆重的多,曰“喝同命酒”,即割腕滴血於酒,共飲此杯,後世結拜儀式蓋起源於此。女真軍中甚至有“同命隊”的殘酷軍法,即十人長戰死,所屬九卒同死;百人長戰死,屬下十人長同死;千人長戰死,帳下百人長同死,故女真將士一上戰場,敢不用命。
韓九兒如何肯損傷自家雪嫩肌膚,更何況漢人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之說,爭執到最後,自是她獲勝,於是三人一起對星空跪下,口中皆唸唸有詞。
小五與韓九兒大致相同:“二人同心,其力斷金;同心之言,其嗅如蘭。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岳飛與韓九兒、完顏宗弼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宗弼則按女真傳統發下誓言:“我完顏宗弼以手指天,以腳劃地,願與岳飛、韓九兒結為同命人,生則同川居,死則同谷葬……”
禮畢起身,各表生辰,小五今年十六,屬羊,虛長屬豬的韓九兒五歲,待問及宗弼年齡,他卻撓著腦殼,算了半天才道:“我大約看過草青了十六回。”
原來女真人不識天文曆法,只能以“青草幾度”來判斷歲月,如此一算,宗弼和小五同年。按說小五生於二月十五日,足年得歲,年長概率大些,宗弼卻仗著酒意,硬要當老大,小五也不和他爭。
“二位哥哥,小妹有禮了。”韓九兒盈盈一福。
“二弟、三妹,大家有禮!”宗弼樂得哈哈大笑。
“大哥!”小五也抱拳喊了一聲,心道南北遠隔,權當多個他鄉知友。
因緣際會,小五和宗弼雖相交短暫,卻在彼此的心底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但值此族朝彼衰我興之世,兩人的結拜註定只能是年少不更之交,亦註定成為各自背後的民族風格的第一次試探,當歷史的車輪轆轆向前,他倆在將來的再次相見,卻是誰都料想不到的一個情形。
“哥哥,到車中陪小妹說話!”韓九兒掀起格簾,不滿地喊了一聲,昨晚的結拜不僅消解了她和小五的身份差異,更多了一個可以頤指氣使的理由。
“妹……九姑娘,且饒了小人則個。”騎在馬上的小五,被自己和韓九兒的交錯關係繞得頭大,那一聲“妹妹”愣是沒喊出口,頗為尷尬地掃了隨護兩側的輕騎一眼,這班宗弼手下的合扎侍衛正抿嘴偷樂呢。
其時南去官道上的殘雪依稀,雖豔陽高照,並無一絲暖意,嘴邊撥出的白氣迎風不散,小五身裹左衽皮裘、頭頂狼帽、手戴鹿護、足蹬革靴,穿著與女真人無異。
韓九兒則坐於一駕鹿馭小車內,高輪紅轅,車廂轎頂,四周掛流蘇,前垂格簾,畜力正是小五橫穿草原騎過的大角鹿,兩頭並行,在一支女真十人隊的夾護下,尤顯高貴。
如此一路南行,憑宗弼所贈的太子符牌,穿州過城,暢行無阻,沿途所見,與遼境無二,只是不時遇上大隊馳騁的女真鐵騎,張揚出一個新興族國的軍威。
走了四、五日,終於到得海邊,但見白濤滾滾,海天浩淼,連成一線。對於居於內地的漢人來講,若非作官經商,可是一生也難得見上大海一回的。
韓九兒出了小車,不顧海腥風勁,雀躍不止地踏在鵝黃的沙灘上。小五也難掩面上的興奮,那種臨海嘆天下、弄潮洗長空的豪氣自是每一個少年的渴求。
那隊侍衛已自散開,不多時,押著一個高高瘦瘦、面色黑紅的胡服漢子過來,卻是一個在海邊討生活的船家。面對如狼似虎的女真兵,那船家不知所為何事,一口一聲“軍爺”地陪小心。
小五聽出此人是漢人,怎堪同胞受屈,難得發威一回,喝退眾侍衛,好言好色道:“船公,我兄妹二人要過海去山東登州,這船錢可夠?”
那船家見小五宛若女真少年,竟一口中原官話,心中驚疑,又見他出手即一錠五兩大銀,再不猶豫,連連點頭:“足矣、足矣!小官人,何時登船?”
“開船嘍!”船家一聲吆喝,支起竹蒿,將船兒撐開礁塢,揚帆起航。
小五和韓九兒立於船尾,用女真話向那班盡心盡職的侍衛告別。宗弼臨行前贈送了一大包金銀,小五雖出身窮苦,卻謹記孟子古訓――“富貴不能**,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只取了足夠路上用度的銀兩,其餘都分於眾侍衛,把那一個個女真小子樂得滿臉開花。
正當日中,天青海藍,鷗鳥翔伴,浪花撲舷,第一次乘船的韓九兒拉著小五逗留在甲板上,欣賞那壯闊海景。
這是一艘小沙船,以船底平坦可泊於淺沙灘而得名,不怕擱淺,方頭方尾,前後翹起可防大浪,船舷設低矮欄杆,甲板寬敞,中置雙桅,專於近海運貨載客,行船者僅船家夫婦二人,一掌舵一煮飯。
船家夫婦見這倆兄妹明明是漢人,卻穿著女真服,說得女真話,威服女真兵,不知真實來路,哪敢多話,只管小心伺候。那小沙船雙帆鼓振,乘風破浪,航行飛快,很快離岸甚遠。
“哥哥、哥哥,快看!”韓九兒發現了海中新奇,欣喜地手指舷下,要小五觀看。
“這是甚麼古怪?”小五探首出去,只見海水愈藍,一隻半透明的肉色圓褶漂浮在船邊,似球非球,似花非花,。
“小官人,這是海蟄花,慣能蟄人,煞是危險,若下海遇著它,非死即傷。若是做成蟄皮蟄絲,以醋拌食,又極美味。”船家見怪不怪,省得倆兄妹必是內地人,才不識海貨。
“這便是蟄皮蟄絲啊!”韓九兒恍然,她長在富貴之家,自然吃過此物,今日總算見到真身,“咦,哥哥,你怎麼了?”
卻見小五眉眼擠做一堆,表情難受,驀地一張口,吐出一堆白花花的糊液,倒進海中。韓九兒見此狀,亦忍不住隨著嘔吐起來,將早上的吃食,也盡數孝敬了龍王爺。
“小官人,小娘子,快進艙歇息吧,這船晃風吹的,不暈船才怪。”船孃趕緊兒過來招呼。
過了新鮮感、兼又暈船的小五和韓九兒,便再也沒出船艙,如此在海中航行了兩、三日,還好天公作美,沒遇上大風浪,否則這兩位更加扛不住。
暈頭脹腦的韓九兒,兀自不忘怪這怨那的:“都是小鬼頭害的,說甚麼走水路……臭嶽五,你為何聽他的,毫無主見……船孃,你怎麼盡做魚,吃得自家又想吐……”
聽得小五既想笑又想吐,沒想到自己鐵打的身骨,卻也要受到暈船的折磨,看來日後是不能水戰了。
終於翹首盼到近岸之時,小五和韓九兒勉力出艙,但見淡淡晨藹中,一條黑色的海岸線業已遙遙在望,齊齊長舒一口氣,到達彼岸了。
小沙船直接衝到一處淺灘上,放下鐵錨,頓時沉穩好多,韓九兒來了精神,反倒不急下船,而是把船家喊過來,低聲囑咐幾聲,船家應一聲,放下?板,徑自下船,往岸邊有人家的地方去了。
小五見船孃將那海中寶貴的淡水都放進一口大鍋燒起來,猜到小妮子要梳洗一番,自要回避,便下到岸邊活動筋骨。
迴歸宋境,腳踏鬆軟的沙灘,小五從未有過這種塌實之感,轉頭四顧,除了幾條起早網魚的小船,看不到其他人跡,岸邊礁禿草枯,寒意逼人,已是入冬情形,屈指一算,離家已兩月有餘,渾家不知怎樣擔心自己了。
想到這一趟出遠門,不僅閱歷陡長,更經歷實戰,大開殺戒,實在是離奇迭遇、受益匪淺,唯一撂下的是在家時每日練武的習慣,小五遂凝神提氣,打了一套師傅所教的白打拳法。
打著打著,小五眼前自然浮現與郭藥師的一戰,那是以巧打強;再現石洞退敵的一幕,卻是以進為退;又現擊殺灰瞎子之情景,則是以強擊強,這三戰理當對自己的白打拳法有很大啟發。
其中最凶險之敵,莫過於那頭瘋羆……小五靈光閃現,它的進退行止,又毒又狠又快,可不正是白打的最佳身法嗎?當它提膀直立,則沉肩含胸,醞蓄內勁;當它頭梗頸豎,則收頷斂喉,剛柔相濟;當它垂掌護心,則掩護氣海,攻守兼備。
小五這般想著,手腳也跟著比劃,其狀甚是笨拙,卻動靜如電,收發似箭,彷彿一頭凶猛的熊羆咆哮山林……這便是聞名後世的岳氏散手之由來。
就在小五沉心練拳的當兒,船家抱著一個包裹返回上船。須臾,從艙裡走出一個束髮裹頭的灰衣少年,衝小五拍拍胸脯,勁聲嚷道:“哥哥,小弟準備妥當了。”
韓九兒再一次易釵而弁,卻舍了她原先兄妹攜行的提議,自言考慮周全,只因宋人女子出門多有不便,講究行不露足,笑不露齒,不若以兄弟相稱,行走方便。
小五雖覺有理,又覺這個小妮子忒百變,實難招惹,當下換上了襆頭布袍,恢復宋人打扮。那衣服是船家方才到民戶家中買的,雖然粗舊,都是洗過的,還算清潔。
跟船家夫婦告個別,小五把行囊打包繫於鐵槍上,與韓九兒步行到了海邊小鎮,一打聽,果然是登州地界,離相州尚有五、六日路程,便買了兩頭騾子充腳力。韓九兒已能獨自騎馬,騎騾子不在話下,二人上了官道,往西而行。
自離開黃龍府後,這才是真正的孤男寡女同行,到晚上入住客棧,真正的麻煩來了,“倆兄弟”自然同宿一室,雖銀兩足夠,以布衣白身,也住不了只有秀才、官吏才能入住的上房。
在大堂用過晚膳,店小二領著倆兄弟進了一間次房。小五看著尚算清潔的室內,只得一張幃帳木床和兩床薄被,心裡嘀咕今夜可怎麼睡?冬夜凍人,打地鋪是不可能,況且棉被單薄,要蓋雙層才保暖,總不成同床而臥,大被同眠?卻不累了小妮子名聲!